41.第40章

翌日清晨, 暄王神清气爽,却发现怀中的云剑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莫不是自己最近做得多了些?可是自己明明——还没吃饱。啧啧,这样不行, 看来时不时得要拽着云一起出门多锻炼才行, 像他这样自幼习武之人, 不该是精力超群、体力充沛才是吗?

其实导致云剑大人疲惫的真正原因——是被暄王拽了一夜的衣襟啊。

这一日, 就是巫女被判在胸口缝上“淫”字, 被遣送活人署的日子。而暄王在清晨起来下的第一道王令,就是对阳明君的禁足令。在这种情况下,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阳明君的时候, 禁足,是暄王能想到的最能保护他的方法。为了保护巫女的安全, 他暗中派了侍卫一路护送着, 连阳明君那边也都选得是可信之人。

下完命令的暄王负手而立, 看着众人领命退下。心里想着的,却与面上的一贯平静祥和大相径庭:阳明君如今俨然成为众矢之的, 在自己无后的情况下,已经与大王大妃有隙的领相大人,该是坐不住了吧。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一碰到感情就不管不顾的皇兄能不能想明白那天自己说的话,若是, 那……不久之后, 这都城, 就该变天了吧?

云看在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副图画, 如谪仙般的人, 站在大殿门口,遗世而独立, 仿佛在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一般。云当年也曾经为了自己穿越而来依附了一身好皮囊而沾沾自喜过,可是自己这张脸比起小孩儿来,也仅仅只能算是端正而已了。小孩儿一贯的自恋,不过——也确实是因为有自恋的资本啊。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瞬间涌现出了一种自豪感,就像是在说,这孩子,是我教出来的。不过……呃,这孩子压人的本事,呃,显然不是我教的。想着,云摸了摸鼻尖,怎么感觉脸上又烫了起来。

看到云看着自己竟然看呆了去,还红了脸,暄王不自禁得有点儿飘飘然。向着云笑着转了一下眼睛,做出了要前来拥抱的姿势。

这种极度不符合画面感的动作让云瞬间回过神来,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么一个恶劣的孩子可爱?抽了抽嘴角,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殿下,小臣担心阳明君,所以,请求殿下允许小臣出宫一趟。”

暄王应允了云的请求。看着云离开,暄王却让善衡暗中传唤了义禁府洪奎泰。

当云来到阳明君府邸,却看到他正怒气冲冲想往外走。看到了突然到访的云,阳明君并没有露出半点高兴:“你怎么来了?”

云看着这样的阳明君,不禁开始担心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提出心中疑问:“您这是要去哪里?现在仍是禁足时。您还是请回吧。”

听到这样“公事公办”的话,阳明君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以友人的身份而来?还是奉王命而来?”相同的问话,再一次出现,却出自不同的人口中。

阳明君愤怒的直视着云的眼睛,别有深意的说着:“最近啊,总是能听到这把剑的哭声。”阳明君说着拔出了剑。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憋在剑鞘里太过烦闷。它哭得好不凄惨。所以说啊,真怕万一我拿着这把剑失了手……或许同你过几招之后,说不定能想起过去的剑法。愿意与我过招吗?”

说到这里,阳明君却看着剑上映出的自己,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对了,你可是守在主上殿下身边的云剑。没有王令是不会拔剑的,呵呵。”

面对这样几近癫狂的阳明君,云试图让他清醒下来,于是他告诫着:“有时比起伪善,伪恶之举要危险的多。”

可阳明君却把剑架到了云的脖子上,锋利的剑锋接触皮肤的冰凉,让云明白,阳明君这次,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阳明君用剑轻轻划着云的颈项,似乎在丈量着如何切下去才能既不用担心流血又可以快速的致人死地,“你要怎么做?是要等王令么?”阳明君依然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像是在说些大不了的话,做些无关紧要的事。

云叹了口气,去了玩闹的意思,变得认真起来。如果言语没有办法让面前的好友清醒,那自己就只能拔刀相向了。

看出了云眼中的意思,阳明君把剑放下,又突然地挥剑相向。而这边,云以剑鞘相迎,只能堪堪挡住阳明君的攻势。

“阳明君,怒中握剑是很危险的。”云剑继续好言相劝,可阳明君却加大了力气,顶开了云的剑鞘,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懑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一时间,只持剑鞘未尽全力的云反而显得有些狼狈。

云思考着阳明君何至如此,不免分了心神。交战中最忌心有旁骛,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阳明君就攻到了面前。

云好不容易才狼狈地逃脱,对着阳明君大声地说:“因恋心而持剑,则更加危险。”

而阳明君露出了不屑的神情,继续疯狂地挥剑相向。而云在不得已间,只能拔剑。阳明君的剑势充满着愤怒,逐渐得凌乱了起来,就像是泄愤一般乱砍着。

云瞅准了一个空隙,执云剑向上,瞬间,阳明君的剑脱手,飞出。看着总算是平静下来的阳明君,云收剑归鞘:“您这是在生谁的气?”

谁知阳明君的答案却出乎意料,也确实在情理之中——“若我知道答案,便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了。”

云看着露出一副沮丧神情、心灰意冷的阳明君,也只能同情。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果然是世事所迫吗?只是——“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殿下所想呢?”心中深处想着的话,就这样问了出来。

“那你又为何不能理解友人的心情?”阳明君的眼睛闪着泪光,眼眶红着,却并无眼泪落下,“你会去上告吗?”

“您指什么?”云不解。

“与肩负御命的云剑拔刀相向,该算是谋逆之罪了。”

“今日此处,没有云剑,也没有宗亲,只有多年来友情深厚的朋友而已。”云向阳明君行礼,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顿了顿,似乎想要转回来说些什么,但他始终没有转身,也什么都没有说。

当巫女月由义禁府押送至活人署的时候,中殿娘娘宝镜却在交泰殿里大发雷霆。

“为何未经我的允许,就让那个至密宫女回去了?”她质问着身边原本最得信任的尚宫嬷嬷。

“小人觉得娘娘没有必要听。”赵尚宫在一旁战战兢兢。“其实是……主上殿下昨日深夜说要去散步,离开了寝殿。殿下让所有至密宫女都退下了,只留了云剑。”

“只留了云剑,然后呢?”宝镜问着,其实自己明明知道答案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还是存着那么一点儿希望——不,不是希望,是奢求。

“然后去了义禁府大牢。”看到宝镜面色不善,赵尚宫连忙劝解道:“殿下应该只是想确认一下犯人才去了那里。请您息怒……”可是劝解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怎么的,连赵尚宫都知道我们的主上殿下所行为何不是吗?‘他没有想救她,他没有想救她。’我也是这样一遍遍对自己说的,可是就连我都不相信这句话。”

宝镜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殿下啊,只有您的恋心会受伤吗?臣妾的恋心就微不足道了吗?对臣妾来说,您是臣妾第一个恋慕的人。失去恋慕之人是有多痛苦,殿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您为何如此残忍呢?就连处处乞讨的乞丐都没有臣妾悲惨!”

殿下,你真是太残忍了,不是吗?

宝镜像是发泄一般用手拂去桌上的一切饰物,飞出去的首饰,却突然砸碎了前几日大王大妃安慰受惊的自己赏赐的从西洋而来的琉璃镜。宝镜慌忙中用手去拾碎片,却被琉璃刺伤了手。

“快传御医,快传御医啊!”赵尚宫慌忙的喊叫着。

“慌什么,”宝镜却执着自己受伤的手掌,镇定自若得像是中邪了一样,“传了御医之后,去请公主前来吧。就说本宫生病,对公主甚是相念……”

说完这句话,宝镜的脸上却浮上了冷笑。

云从阳明君府邸承受了阳明君的怒气回来,看到的就是环绕在低气压中的暄王。

“您这又是为何?”

问清楚了缘由,云剑才知道,今日早朝议事。监星殿禀告近日会出现日食,需要准备救蚀礼。

因为是日食,还是太阳完全被遮住的日全食,领相大人党羽就开始做起了文章,指责这是君主的重大过失导致的天灾,训导主上殿下应以谦虚的姿态去批判自身的不足,要自省。

“自省,呵呵,什么日食,不过是星体运行轨迹所导致的吗?说什么天灾……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不可理喻!”

“殿下,请消消气。”云一边安慰着,一边感慨,教得太多了也不好啊,要是不知道了,这会儿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可是让暄王如此表情的远还不止此事,探查八年前烟雨小姐之死的洪奎泰,今早禀报了当时的教习尚宫卢氏被人暗杀的消息。还禀报了许家管家描述的“烟雨小姐在死去多时还保有体温,只是人却没了呼吸”一事。刚听闻此事时,暄王马上联想到了云剑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那种让自己顺利逃避了合房之礼的“假死药”。

一切的疑点,都指向了身边的人。或许他知道真相,去质问他吧,一个声音这样说。可是同时另一个声音却理智的告诉暄王,在未曾获得真正的真相之前,他宁愿选择相信——恐怕,就算是真相揭开,他也仍然愿意相信——那个人从不会害他。

瞅了瞅想尽办法想要安慰自己的云,暄王这才展露出了一个堪称勉强的笑容:“唉,我当然知道不该跟他们这群人生气,不过,这气也气了,我们云剑大人一天都没陪伴在我身边,我还真是想念啊。不如,云剑大人用身体来安慰安慰我,怎样?”

云缩回了正要搭住小孩儿肩膀以示安慰的手,恨不得用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就知道这孩子没怎么简单,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在做这种主动入瓮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