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海只是在一个瞬间就判断出了敌情。
在这寒风拂面的黑夜中,他的头上却是冒出了一滴滴冷汗。
怎么办?
这么近的距离,跑是来不及了。
甚至他去转头通知后面的兄弟们的时间也没有,因为对面的日军也听到了动向,哗啦哗啦上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
雷大海大叫一声:“卧倒!”
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就地卧倒,对着前方的黑暗“嘡嘡……”就是几枪打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几个队员的动作也不慢,他这个大队一路从东北杀到热河,在热河又历经数次大战,能够活到现在的兄弟们,哪个不都是从死人堆里闯出来的好汉,经验和反应都不差。
于是,紧接着他的枪响,他身后的几个队员都散开趴下,用步枪就向对面以最快的拉栓速度开枪射击。
这时不需要什么瞄准,只要保持枪口不要抬得太高就行,
对面也传来了一阵咦哩哇啦的鸟语,接着就是比自己这方更密集的子弹嗖嗖地从黑暗中飞射而来。
“叭呴……叭呴……”
“砰……砰……”
一时之间,黑暗中双方的枪声和子弹的嗖嗖声瞬间就打破了这片宁静的夜空。
双方都没准备,双方都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全部都是就地卧倒或是蹲下就开始射击。
雷大海已经打完了一个弹匣10发子弹,从腰间拔出另一把驳壳枪继续射击。
这时对面的子弹越来越密集,打得雷大海身周的土地噗噗作响,说明对面的有更多的鬼子从后面赶了上来,加入了射击的行列。
此时双方都是在赌命,打中你算我的,你打中我就算你的,公平赌斗,童叟无欺。
不断有闷哼声或是子弹击中身体的噗噗声从他身后传来,但是对面也传来了几声惨嚎和鬼叫。
“不行,不能这么打下去,不然小鬼子重火力一旦开火,那谁都走不了了。”
要是在白天,现在已经不知小鬼子的迂回部队出发了多长时间了。
雷大海熟知小鬼子的战术,这还好是在黑夜中,小鬼子不知这边的深浅,不敢贸然分兵。
而且到现在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还没响起来,估计也是处于队列的后方,现在怕是正在赶上来。
他边开枪边向着急速爬过来的小七挥手喝道:“快带着人撤退,小鬼子人多,咱们抗不住多会儿。”
小七急道:“大海哥你……”
“快特么给我撤,先蹲着跑,快啊!”雷大海急红了眼吼道。
不乘着小鬼子在黑暗中一时半会儿而不敢进攻,等天边只要亮出一丝光芒,自己这几十号兄弟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小七不敢怠慢,转身又爬了回去。
不多时黑暗中就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雷大海知道兄弟们大部分开始撤退了。
此时,一个穿着羊皮棉袄的汉子,提着挺捷克式机枪弯着腰跑了过来,就地一趴,架起机枪就冲着对面射击起来。
“哒哒……哒哒哒……”
“大海哥,你先走,俺掩护。”机枪手打了一梭子后喊道。
雷大海大吼道:“喜子,你扯特么犊子呢,快给老子撤,这是命令。”
那个叫喜子的汉子边射击边说道:“大海哥,俺刚才肚子中了一枪,走不了了,乘着现在还有劲儿,就给你们掩护,快走,别让俺的血白流了。”
雷大海一听眼圈就红了,这个喜子是他们大队唯一的机枪手,原来也是东北军出身,在义勇军里也算是他的铁杆兄弟了。
他们这些见惯生死的战友兄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大海对着喜子点了一下头,黑暗中看不见喜子的面容,却是看见黑暗中显出的一排白牙,雷大海知道这是喜子在对着自己笑呢。
他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珠,冒着头顶嗖嗖的子弹雨,转身弓着腰向着后方跑去。
“大海哥,往后每年的今天,别忘了给俺捎点儿酒喝,都馋死人了。”
雷大海跑出一段距离后,就直起腰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边跑边抹了把眼泪,心里默默念道:“喜子,只要能逃出去,哥哥每年都少不了你的酒。”
他在跑的路上还看见还有七八个兄弟倒在路上,眼见都活不了了,其中一个向他伸出手,雷大海就要伸手去搀扶他,却听见这个兄弟望着他笑着说道:“大海哥,给俺一个手榴弹,俺不想被小鬼子活捉了。”
雷大海流着泪想要把他拉起来,那人说道:“别费事儿了,俺的腰被子弹打折了,就给俺一颗手榴弹就好。”
雷大海哽咽说道:“好兄弟!”
就将身上的最后一颗手榴弹掏出来递到那个兄弟手上。
即使是已经见多了生死离别,见多了战场的残酷,甚至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好兄弟在这几年间也战死了5个。
但是今夜与日军狭路相逢后短短几十秒钟就损失这么多兄弟,而且还都是百战余生的精英,雷大海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心头更是疼得像是在滴血。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嘎嘎嘎……”的枪声,同时也有爆炸声和火光冒出,在身后的黑暗中是那样的清晰和醒目。
雷大海的心就是一沉,他知道这是小鬼子92-式重机枪的声音,因为这种机枪射速较低,枪声听起来就像是野鸡在叫春的声音,东北的兄弟们就给这枪起了个外号,叫做“野鸡脖子”。
虽然野鸡脖子这种机枪射速偏低,但是射击的精准度却是偏高,加上800米的有效射程和7.7毫米尖头子弹,其威力和杀伤力对于武器简陋的义勇军来说就是大杀器。
在现在这种周围不见遮挡物的旷野之中,这枪的威胁就更大。
爆炸声自然就是鬼子的掷弹筒在发射,在这种漆黑的夜晚,掷弹筒发射的榴弹不但有爆炸带来的杀伤,更有爆炸后火光的照明作用。
而且雷大海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小鬼子发射的肯定是燃烧-弹,不求杀敌,只求照亮。
而就在此时,喜子那熟悉的捷克式机枪清脆悦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