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夏末午后

“哟,听说董婆定了规矩,一个月只预定九桌,我听四马路那边的伙计说,好象那席位今年都订完了呀?今年这还有小半年了吧。”桂花嫂穿了一身青底粉色碎花的窄袖立领直摆袄,深棕色的马面裙,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把编了福字的麦杆扇倚在麻婶的家门口闲话说。

已经是末伏的天了,早晚渐凉,但永福门这边午后屋里还是很闷热的,倒是长巷子里,常常是一阵一阵的穿堂风,甚是凉快。因此,永福门各家各户吃饱了午饭,都搬了椅子,摆在各家门口,手里再摇着芭蕉扇或麦杆扇,坐在长巷子里乘凉,免不得再要一碗老王头茶当上的大碗茶,茶苦,但正合苦夏的苦字。

翠婶提着茶壶,给日日在茶档上趴窝的老潢倒茶。

老潢依然是一身正装,穿着他那件黄马褂,这段时间,大家见习惯了,倒也见怪不怪了,要是哪天没见老潢穿他这黄马褂,才会奇怪。

老潢头顶上,挂在棚杆上的鸟笼里,翠眼鸟一直叽叽咕咕小叙不断。

老潢便眯着眼,头指在桌上敲着,配合着翠眼鸟的小叙声打拍子,到还真能合成一曲。

翠婶给老潢倒好茶,手里的抹布抹去桌上的水渍,这才回过头跟桂花嫂搭腔。

“那可不,人家董婆等于是给老佛爷做过御厨的呢,她到是也藏得住,董家出事之前愣是没传出一丝风声。”翠婶啧着嘴,怪道这样红嘛。

“之前,董家宴已经名声在外了,若是再搬出这名头,那不免要树大招风喽……”老王头给煤炉换了个煤,感叹的说了一句。

“这话到是在理。”一边正拿着扫帚扫地上头发的钱六婶接了嘴,顿了一下才又说:“如今虞记也算是近水楼台先月,这水涨船高的,我可听说虞记这几天的桂花贡都供不应求吧。”

大家天天对着虞记,虞记前头的铺面,听说桂花贡一上架,立马扫空,这事体这两天都传邪呼,一大早的,没开门就有人排队了。

“到是有这么回事,你们不晓得,虞记的桂花贡起先天天涨价……”嘉佳正在老王头这里买酸梅汤,这时也接了嘴,只她话未说完,桂花嫂便插了嘴:“说到虞记这天天涨价,起先还是虞家三姑娘涨起来的呢,那时候大家还道是虞记姐妹内讧,敢情着这是虞记姐妹给大家来了个烟雾弹呀。”

“可不是嘛。”众人心想,三姑娘还是顾全大局的。

“嘉佳继续说。”麻婶催促着嘉佳。

“这不,……后来董家宴后,虞记桂花贡的价格算是定下来了,可董家宴上不是出了董帮办那事儿嘛,大家想着,这董家宴说不定也要没落了,于是就猜这桂花贡会不会因此降阶,一些想买的便观望呢,哪曾想,这一观望却观出了董媪私斋,董媪私斋现在这一席难求的样子,哪个不看在眼里,于是当初上了董家宴的那几款糕点,尤其是桂花贡那自是水涨船高呀,大家都说桂花贡说不定还要涨价,这不赶紧趁还没涨就先下手了,因此的,这几天所有的铺子,桂花贡一上架就卖断货了。”嘉佳喝了一口酸梅汤说,这些事体都是听她家余翰说的。

“所有的铺子都卖断货了?那东城,南城等地几家分店没事了?”有人好奇的问,永福门里大家都晓得,衙门最近查虞记查的很勤,总店这边,大约是李家那边放出风声,虽然也日日来查,但相道还不难看,但其它的分店,衙差的相道就太难看了,弄的那些分店生意几乎没法子经营。

“哟,你们不晓得呀,东城,南城几家分店都关啦,说是要老铺新开,店面要重新搞装修,可谁心里不清楚,虞记是被衙门整的有些开不下去了,别看现在红火,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戴娘子从屋里出来,依在门边,翘着嘴角说。

“哟,之前不说是有李老太爷出面,没事体的嘛?”麻油婆今天穿了一身紫色大花的直摆袄,整个人显嫩不少,这会儿依在墙边磕着瓜子,她跟戴娘子配合的十分默契,两人相视一眼,便话抬话的说。

“李老太爷这不是还没到上海嘛,再说了,李老太爷这事体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说李家看上了虞大小姐,李老太爷要亲自出面给孙子说亲,可这男女婚姻之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大小姐如今也就二奶奶一个长辈吧,就算有王家做主,二奶奶这边怎么也该递个消息吧,可咱们二奶奶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接到,你们说这是什么事体?”戴娘子抬着虞二奶奶说话。

九号门开了,虞二奶奶提了只垃圾桶放在门口,这放垃圾通的事体哪用得着虞二奶奶亲自动手,虞二奶奶这是借故出来,这会儿神色淡淡的接了嘴:“大嫂,我跟那位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晓得,人家可没把我当长辈,再说了,现在什么时代了,都讲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哪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人李家是外埠人,还真没有必要给我递消息,大嫂是抬举我了呀。”

虞二奶奶脸色不是很好看,大嫂现在腰杆子硬了,处处跟虞景明过不去,她自是乐得看戏,只大嫂却把她抬出来做把子,那她却是不乐意的。

虞景明是命好,进了李老太爷的眼,可这事儿如今不上不下的,最后怎么个结局,她拿眼看着就成,她到也要看看老天爷倒底是有眼没眼,这样一个白眼狠,若最后落得一个好下场的话,那就真是老天没眼了。

虞二奶奶想着,看了看天。一边戴娘子叫虞二奶奶堵了嘴,一脸悻悻,心里也不快活,便闭口不言,周围的人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大家心里也晓得,戴娘子最近跟麻油婆走的近,二奶奶这边就远一些了,再一想着戴谦和虞三姑娘的亲事,又有一个邓香香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啧……这事体就有些不好说了。

“二奶奶,下午有时间不?”斜对门,李太太从二楼窗户探出个头来问虞二奶奶。

“我时间一大把的呀,是要打牌吧,约好人了吗?”虞二奶奶一脸笑的说。

“我这边有一个,同荣里的汪太太,她先生原是纱厂的会计,也是他先生本事,前不久刚升了副经理了,手里头便活泛了。”李太太说,永福门这边打牌的也不少,只是永福门各家各户大多都有人在虞记上班,如今全算是虞景明的人,虞二奶奶不乐意人进门。

虞二奶奶看了看戴娘子,又看了看对面倚在墙边的麻油婆:“大嫂下午有事体吧?”最近几天下午,戴娘子都跟麻油婆聚堆去学织花。

“倒是有点。”戴娘子说。

“哦,那就叫上月娥吧。”虞二奶奶冲着李太太道,月娥是莫守勤的娘子。这段时间跟二奶奶走的倒算近,莫守勤是因为虞二奶奶的聘请才去四马路那边的,因此月娥算是自家人了。

“那好,我去叫了汪太太就过来。”李太太牌瘾不小,说完,没一会儿就开门出来,冲着二奶奶摆摆手,就风风火火的出了永福门,转去同荣里。

二奶奶笑笑,转身也回了屋里,门吱呀着,门房老杨坐在门口的壁照边抽着水烟袋。

戴娘子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也好打牌的,刚才虞二奶奶那么问,她那么答,虞二奶奶要是真心邀请,按理应该再邀一下的,反正学织花日日学,本就是好玩,一日不学又有什么关系,没成想,二奶奶也就那轻描淡写的一句,然后立马转头邀别人了,这让戴娘子觉得面子一时过不去。

“呵,二奶奶也晓得人家没把她当长辈看呀,我这不是看不过眼吗,到成了狗拿耗子了,我这是犯贱。”戴娘子瞪着九号门没好气的说。

戴娘子和虞二奶奶起了间隙,麻油婆心里高兴,但因为邓香香的事体,她倒不好说什么,便接回之前的话题说:“别说,李家这事怎么说都有些怪,我估摸着,这别是空穴来风吧?”

“麻油婆,你也扯的出来,这消息已经传遍上海,报纸上都有登,这真要是假的,那李家不是耍人玩吗,别忘了李虞两家还是生意伙伴呢,就算不结成亲家也没必要结成仇家吧?”翠婶甩着抹布没好气的说。还有一点翠婶没说,这真要是空穴来风,大小姐那边也不可能由着别人这么说,不回一句吧,这显然是有人递了话的。

当然,现在这情形也是有些不对,只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麻油婆一时词穷,不晓得说什么好,不由撇撇嘴。

“这事体倒是真的,只不过呀,虞大小姐得罪了人,如今被人拿捏呢。”

这时,玫瑰带着茉莉从街尾过来,接了嘴说,她一身香云纱旗袍,那旗袍叉子开的老高,让人侧目。

听着玫瑰这话,戴娘子眼睛一亮,倒是起劲了,挑挑眉:“哟,哪个要拿捏虞大小姐哟?”

“这上海,有那身份拿捏虞家大小姐的李家人还有哪一个?”玫瑰没有直说,倒是反问说。是人都晓得,除了李二太太就不作他想。

“晓得,晓得了。”一边麻油婆也一脸心领神会样的点点头,又一脸八卦的说:“那位大小姐性子可也是个要强的吧,怕不是那能让人拿捏的。”

“那这只有虞大小姐心里清楚,别人如何晓得。”玫瑰翘翘嘴说。

“哈,这下有热闹瞧了,当初荣家那事体,那位大小姐可就做了一场大戏,如今只怕也不消停。”戴娘子也笑咪咪的说,顿了一下又道:“只不过有了当初那一会,如果虞家这位大小姐再闹一场,那虞家这位大小姐只怕也不用嫁人了吧……”

戴娘子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只她话音刚落,一只死老鼠突然落在她的头顶上,然后从她面前滚落在脚边。

“哎哟,哪个糟瘟的……”看着烂糊糊的死老鼠,戴娘子恶心坏了,还唬了一跳,这东西有传染病呢,气的一脚将死老鼠踢到墙边,“喵”的一声,小花从13号门楼上跳下来,弓着背窜到墙边,一嘴叨起老鼠,回过身来又瞪着戴娘子。

“呸,野种就是野种,养的东西都是鬼祟的。”见到小花,戴娘子更是气的跳脚,捡了门边的石子又朝着小花砸去,嘴里兀自骂个不休。

小花又腾的一声跳上了九号门的墙头,然后蹲坐在墙头上,一边吃老鼠,一边盯着戴娘子看,眉眼皱到一块儿,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哟,这猫儿成精了。”外面围了一圈看戏的啧啧嘴。

九号门的天井边,夏至一手摇着水井的转轴,一手将露出井口的竹篮从绳勾上提下来,竹篮里一个青皮大西瓜,六灶乡的沙地西瓜,卓铁一早去六灶乡运鱼的时候带来的,又放在井里从早上泡到现在,午后吃最是解暑。

将西瓜提上来,夏至又一脸有些紧张的看了一下围墙根边,虞景祺坐在墙根的一张小椅子上看着13号的门楼,13号门楼后面,戴季趴在屋檐上,此时正瞪着眼冲着虞景祺做着口型,无声的骂:虞景祺,小花是混球,我要被它害死啦。

虞景祺便眯着眼,做了个口型,无声的说:藏好,说完却又回过头来看着夏至。

夏至便笑呵呵的,刚才,她可是看着虞景祺把老鼠交给戴季的,也不晓得这孩子是有意还是无意。

门外,戴娘子还在骂。

夏至从虞宅的大门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外面的戴娘子说:“舅太太,不关景祺的事情,是季三少爷把老鼠递给小花的。”

“夏至,你个叛徒,以后没男人要的……”戴季立刻的便从门楼后面露了头,他气的走跳脚,只一个没站稳,便从门楼上滚下来,好歹被戴娘子扶住。

“夏至,戴季有个好歹我决饶不了你,敢情着这上上下下就不是个东西。”戴娘子本来还要骂戴季,冷不防又吓了一跳,这一嘴又带上了九号门这边上上下下都骂了。

夏至这会儿一手抱着西瓜,一手牵着虞景祺,两人一起上楼,景祺的脚边跟着小花。

“哟,敢情着有人觉得自己是个东西呀。”虞宅二楼,翁姑奶奶拿了一只布鞋,一边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用劲的拍灰,一边冲着戴娘子里嘲讽的说。

之前戴娘子编排虞景明那些话,翁姑奶奶听在耳里,气在心里,只不过她也晓得现在这种情况辩无可辩,好在小花给她出了气,这会儿冷不丁的又听到屋外戴娘子的大骂,那自落到她的嘴里了。

听闲话的一阵窃笑,戴娘子也咬着牙,她骂人不是东西,那翁姑奶奶说她是这个东西,这话没毛病,却堵的她没话回。

“行了,大中午的就听你娘儿俩在闹。”隔壁13号门里,戴寿松搬了一张椅子坐屋里出来,一脸没好气。

戴寿松之前想在屋里午睡一下,最近他忙的很,大仓先生要收购利德,吴先生的商易公司开下来了,要跟他借款,荣兴码头仓库那边还缺一笔钱要集资,他上上下下的跑,也是累的很,只刚睡下,外面就吵吵嚷嚷的,也实在睡不着,心里自也有一份火气。

“哟,合着全是我的不是了。”戴娘子气节,只不过一向来,戴家都是戴寿松说了算,戴娘子倒没有那心气儿跟戴寿松发飚,只她肚子里的气一时也散不去,便扯了戴季的耳朵:“糟瘟的东西……跟我回屋……”

最后戴季倒霉,被戴娘子扯着耳朵往屋里拽。

“痛痛痛,耳朵掉下来了……”戴季咧着嘴叫,虞景祺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两眼也弯成了月亮。虞景明躺在阳台的竹椅上午睡,半本书盖在脸上,巷子里这么吵,自然是睡不着的,这会儿从书的空隙里看着虞景祺,这孩子心里明白的很。

……

“戴经理,你集资的份额凑齐了没?”巷子里,玫瑰还没有走,这时却冲着戴寿松说。

“还差点,这不是没到时间嘛。”戴寿松将椅子摆在老王头的茶档边上,也要了一碗茶,午岁没睡好,心里烦。

戴娘子本要进屋的,这会儿却不进去了,站在门口,两眼死死的盯着玫瑰和自家男人。

戴季趁着他娘不注意,就往九号门里钻,只要上了二楼,他娘就拿他没法了。

“戴经理,还有最后三天了,别怪我追的紧,你晓得我手头上的资源不比你少,大家跟我也是想喝点肉汤的,你要是一时弄不出来,便把份额给我好了……”玫瑰又笑笑说。

“那可不行,这份额是我好不容易跟伟堂要来的,跟着你的人要喝肉汤,我们永福门这些人就该眼巴巴的看着呀,大家也是要喝肉汤的,这点份额,我这边还不一定够呢,放心,三日内,一准儿全给你交齐了。”戴寿松保证道。

“那成,我也争不过淑华,就这样,戴经理要是实在凑不起跟我说一声就行。”玫瑰说着,便带着茉莉出了永福门,身形聘婷,妖娆的很。

“戴寿松你搞什么鬼,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别给我搞花头啊。”戴娘子这时瞪着眼,脑海里突然就想起虞二爷搞的那事体,一根神经便绷了起来,这世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呀。

“你乱扯些什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若不是为了荣兴码头仓库那点事体,我理她做什么,不要胡思乱想,反而叫人笑话。”戴寿松瞪眼,又说:“还不快回屋洗了头,换了衣服,老鼠身上有病的晓得哇。”

戴娘子心里还有些不安宁,可刚才的老鼠也是把她恶心坏了,一抿嘴,还是回了屋里。

“前段时间拍卖,荣兴不是得到了码头仓库了吗?怎么,还有问题呀?”麻河北坐在自家门口,这时冲着戴寿松说。

“没什么问题,码头仓库荣兴已经拿下了呀,资金分三次交割,已经交了两笔了,还剩最后一笔,大家刚才也听到玫瑰的话了,最后这一笔集资的份额没多少,还是我死活凭着一张老脸从伟堂那里要来的,就象刚才玫瑰所说的,她身边有人想跟她混油水,可我戴寿松在永福门也住了十多年了,这些年吧,说起来靠大家照拂,这有油水的东西,我也想跟大家分享的哇。”戴寿松说的口沫横飞。

“我手头倒是有些资金,可就是有些没底,我可听说荣兴这回为了得到码头仓库,着实下了血本,码头仓库是赚钱,可刚接手,也有方方面面的要打点吧,再说了,荣兴投资的闸北水电都还没开业,要赢利只怕也要一段时间吧,如此一来,荣兴靠什么来支付利息?”

这时,李太太正拉了汪太太过来,还没进虞家的门,就听到戴寿松这话,便站在门口问戴寿松。

戴寿松这段时间一直在鼓动大家投资荣兴码头仓库的事体,李太太也是有些动心了,便背后找人调查了一下荣兴,说起来荣兴铺的摊子不小,虽然荣兴商贸这一块利润不小,但架不住南汇那边荣兴亏了不少,还有闸北水电,这个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没效益的,再加上如今码头仓库一大笔,荣兴不但所有的老底都砸进去了,还贷了不少款,这让她心里没底。

一边汪太太也竖了耳朵,最近手头松,这事体,她倒也有些兴趣。

“李太太是有成算的,不过你别担心,你晓得哇,小西门外面的护城河要填了,护城河两边的路面都要重修,法租界那边还要建岗亭,这是沿着整段老城墙的,这个项目是我们荣兴拿下了,第一笔资金都已经到账,这立马就要开工,你还担心没效益呀?”戴寿松拿着扇柄指着巷尾外面的老城墙说。

“哟,这老城墙还是要拆呀?”赵明觑了戴寿松一眼,问道,问完,又侧过脸,看着坐在茶当一角,鼻子哼哼,手里打着拍子,眯着眼,似睡非睡的老潢。

老城墙可是老潢的命根子。为着这老城墙,这些年来年年唱大戏。

老潢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戴寿松的话,哼哼声渐弱,突又打起了呼鲁。

虞景明这时把盖在脸上的书拿掉,反正睡也睡不着,三伏的天气,总让人心有些浮燥,当然主要是最近李老太爷来上海的事情确实让她心神有些不宁。

窗外长巷,戴家大舅的话若有若无的传到了她的耳里,虞景明坐了起来,拿着白汗巾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心里想着,老城墙肯定是要拆的,不在今朝就在明日,只不过,法租界的岗亭怎么也要建这边来?

一直以来,洋人为了倾吞地盘,手段层出不穷,筑路和建岗亭就是洋人的手段,他们常常先以维护治安为由,在租办周边未划定的区域巩路,建岗亭,等到路建起来了,洋人们再以路权为由将路周边的区域划进了租界区。

如此,这些年来,租界的区域是越扩越大。

想着,虞景明心情更有些燥。

外面巷子里,听着赵明的问话,戴寿松嘀咕了句:“大约吧,反正老城墙迟早得拆。”戴家大舅说完,又冲着几个聚一堆正琢磨投资的妇人道:“再说,还有虞园呢,我家淑华都把虞园给砸进码头仓库了,你们还有什么担心。”

“那二姑娘跟伟堂是夫妻呀,她把虞园砸进去不见得就是收益好吧。”麻婶的媳妇儿春娘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但也没有明知亏本也要砸进去的道理呀,别忘了虞园如今可赚钱的很,更何况荣兴那边可是有玫瑰姑娘的股份的,二姑娘也没有理由拿自己的嫁妆去给一个妆室填坑的道理呀,大家说是不是这理……”戴寿松又说。

玫瑰的事体永福门这边没有不知道的,二姑娘进门时,这位可是狠狠的打了二姑娘的脸,戴家大舅这样说是有理的。

这边麻油婆一摔手上的瓜子壳说:“我本来就是不担心的,成,我这就回家拿钱,你给我开着单子呢。”麻油婆说着,颠着小脚转身往家走。

“戴经理,我这边赶场打牌呢,晚上给你好哇。”李太太也说。

“没问题。”戴寿松挥挥手。

另一边麻婶,还有平婶子,便是嘉佳也都忍不住心动了,拉了春娘几人聚一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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