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遵照青衣真人的遗愿,将其尸身用三昧真火炼化成灰,洒入大海。在这个过程中,素儿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并没显露出太多哀伤。
青衣真人名义上是她的主人,实则待她如同女儿,疼爱有加。
二人站在涯畔,各怀心事。
海风徐徐吹来,时间流逝,落日终于一点点隐没在海平线以下。
夜色降临,吕光和素儿回到密林里的木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素儿便驾驭灵舟,与吕光一起离开了这座无名岛屿。素儿知道,这一走,今生今世,都很难再回到这个宁静安谧的地方了。
……
东海之大,大如天穹,浩瀚无边,万里烟波,一望无垠。
在毗邻陆地的浅海上,岛屿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这大大小小,约有上千座岛屿组成的一大片群岛,亘古以来,就是捕鱼者的噩梦之地,甚至连修有气功的大宗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其内。
概因这片海域之中,存在着一种极为凶猛嗜血的灵兽。
金翅鲨!
因此这片群岛,被统称为金翅群岛。
此时,在一座岩礁的顶峰上,站着一个身形伟岸的人。
天边驰来一艘雪白色的灵舟,停留在岩礁上空。
孔雀公主的容颜出现在阳光下,时光悠悠,转瞬已过三年,也不知怎地,她竟是从广袤干旱的西域大漠,来到了这茫茫东海。
她的脸庞美丽而妖异,看上去似乎比三年前还要年轻许多。
岁月的游走,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居高临下,立身在船头,衣袂飘飘,就像是开屏的孔雀,光华慑人。
她明眸皓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睑微垂,凝视着礁石上的那个高大男子。
过了许久,孔雀公主温声开口说道:“我要的东西呢?”
马蹄翻飞,荡起几点雨泥,甩向空中。
哒哒的马蹄声,如破空飞箭,骤然传来。
他神情恍惚,抬头再看,那马道上紧接着又驰过一串快马。
马蹄声碎,马上的人狂喊着,叫嚣着,向着周水城奔驰而去。
马群滚滚而行,声势浩大。
毕老实吓得腿肚子转筋,直不起身,急忙顺势倒在田垄里,颤声道:“官兵来了…这是官兵来了……”
似乎是因为老毕一个劲的重复说话。远在周府坐在正堂的王守田,好像也感应到了。
周府坐落在东城,靠近河岸,占地广大。门前两座威严气派的石狮子,象征着周家过往的辉煌荣耀。
王守田清晨早起,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碗,放至嘴边,慢慢喝了半口,呼出一道浊气,脸上升起一抹愁容,缓缓的将茶碗放到檀木桌上。
碗碟倏然颤动起来,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王守田双耳一竖,隐约听见震天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向此蜂涌而来。
“村长!村长……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前院快速跑来,一路叫喊着。
还没等他来到堂屋,王守田已是身形急闪,瞬间出现在院中,对着来人,面色一沉,道:“何事?”
“官兵…他们从山上……杀,杀来了!”
来人跪伏在地,转头指着院门方向,眼神里弥漫着岑天惧意。
王守田面如寒冰,心中凛然。
他闭嘴不语,展开身形,极快的穿过院落,向着府门快速奔去。
晨风裹挟着漫天的杀声,迅疾如雷的传入他耳内。在王守田的人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便已清晰的感觉到四围空气中所迷漫的凌厉杀气。
杀机显露在秋晨之中,是如此的令人胆寒!
王守田听着这呼天抢地的怒吼声、惊呼声,心头顿觉压着一块庞然巨石,压得的他身心疲惫,喘不过气。但他奔跑的身影,却趋于更快,瞬息之间,已是来到了周府正门。
他抬眼望去。
场中人影重叠,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上血污点点,痛呼喊杀声,夹杂其间。
短短片刻,双方居然已是战到白热化,此地形如厮杀了一整个昼夜的边疆战场。
情景十分壮烈、惨烈;手段极其残酷、凶残!
受伤躺下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周府弟子。
铛!
悬挂在后山的警钟,猝然鸣动。
偌大的周族顿时彻底沸腾了。
在遇到危急状况之时,周家众人各居其责。
王守田虽是身为一族之长,但在此等剧变来临之际,他也得服从宗族数百年传承发扬下来的应急机制。
警钟一响,便意味着全部周姓族人,必须紧急驰援来此。
秋晨里升腾着浓重的血腥气,家族弟子与来犯的贼人,杀得正酣。
“果然是那群官兵!”
王守田怒从心起,脸色通红。
但,他此刻却犹似一个局外之人,孤单单的站在门楣的牌匾之下。
眼前的官兵已抛弃了战马,在陆地上手持大刀与宗族弟子互砍。不过,周府众人明显是仓促应战,队形不整,群龙无首。
反观那群官兵却是训练有素,好像早有计划,再加上人数倍多。恐怕再有盏茶工夫,那些负隅顽抗的宗族弟子,也将受到围剿杀戮。
钟声依旧响动在众人耳畔。
然而却没有一名宗族弟子从他处赶来。
王守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大感奇怪。眼见此景,心知败局已成定数,若照此下去,别说逆转过来杀光官兵,只怕一会儿,这里便将无人活命。
悲怒交加,王守田咬牙跺脚,朗声喝道:“住手!”
此音宛如九霄雷霆骇然轰下,降落在场内每一个人的头顶心中。
每个正在与对手厮杀的人,均是一阵愕然,手中的招式随即硬生生停止。
适才还金戈剑鸣人声鼎沸的府门前,随着这声怒喝,旋即安静下来,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全都一齐转头望向声源处,待到看见头发花白的王守田后。有的人脸上露出了狂喜的振奋之色,而有的人脸上则现出一层疑问懵懂的神色。
“村长!”
呼声震动九天,身着劲装青衫的周族弟子,眼神中充溢着对王守田的狂热崇拜。
他们整齐一致的站在踏步走到门前的王守田身后。
几乎就在同时,从对面诸人的身后,缓缓行来一匹马,骑在马上的是一个俊朗飘逸的青年。官兵们提着大刀,看到这青年,立即收敛下张狂的神色,如众星捧月般的将青年迎在头前。
王守田神色先是一怔,但随后脸上却是覆盖上一层浓浓的寒意。
那青年悠然自若的翻身下马,与王守田对视良久,满脸的傲然之色,微笑着道:“锁寒拜见外公。一别数年,外公却依旧硬朗,真是可喜可贺。”
王守田的脸色更加阴沉,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声:“罗克敌,你心中还当有我这个外公吗?”
“外公何出此言?”
那青年一袭长袍,站在众官兵的身前,显得不伦不类,弯腰行礼,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刷的展开,动作潇洒俊逸。更不知是秋风扇他,还是他扇秋风。
那青年似是一个儒雅书生,说话如春风拂面,平易近人。
只听他道:“外公真是折煞小孙了。”
一众弟子、官兵全都提着刀剑兵器,各个四下张望,面带疑惑。
宗族弟子心中诧愕,暗道:“村长的外孙是官兵头子?”
官兵们心中则是吃惊不解:“咱们的大当家竟然跟周府是亲戚?那怎么还三番两次吩咐我们,点名要劫杀周家的人呢?”
王守田冷冽骇人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青年。
他吞了口唾沫,心下升起一丝难言苦涩,暗叹一声,人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王守田下意识的咬了咬嘴中所剩不多的牙齿,两腮鼓起,冷声道:“你当真要玉石俱焚?”
那青年五官分明,脸上显出一丝快意,但作态仍旧是温文尔雅,略显谦和的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这块璞玉,还多亏外公当年的打磨,方才有得今日成就。”
说着,他转身面向直有数百人众的官兵,一副君临天下的作态,脸色蓦地冷峻下来,振臂高呼道:“你们说是不是?”
“是!”
官兵对青年的权威早已屈服习惯。哪怕不明白当家的在问什么,也是会按部就班的回答。
“我们来干什么?”
“抢钱!抢宝!抢灵石!”
青年忽然转过身,乌黑的瞳仁里迸发出烈焰般的怒火,瞪着王守田,厉声道:“外公!你听到了吗?当年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强行拆散我跟表妹,蛊惑爷爷将我逐出罗家,又怎会酿成今日之事?”
“是你!都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
那青年的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可怖,全无最初时的那种温和面貌了,抬手指着王守田,声含怒意的喝道。
王守田目光如刀,冷笑道:“你休要再唤我外公,免得脏了我的耳朵。似你这等心地龌龊、虚伪奸诈的人。早知今日,当时我就该劝你祖父,大义灭亲将你除去!”
那青年像是想起了那段折磨他的往事,目中泛起极深的怨毒之色,死死的注视着前方,狂笑道:“少说废话,血债血还!今天我就让你毙命在此,让你无颜愧对周家的列祖列宗!”
“异想天开,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胆敢出此狂言?”
王守田仰天一笑,沉声大喝。
那青年凝望着牌匾上的“周府”二字,淡淡的道:“那……不知兵分三路可否将你的族人围剿干净?我率一路抄你本家;军师分散在周府周围,劫杀返回援救的人;老二带五十人马直杀周氏宗祠去了。”
“哈哈!”那青年瞥见王守田一脸愤慨的面色,心中畅快至极,立刻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刹那间,他笑容顿然一收,一字字道:“你族中可有一个叫林侗的?”
萧如望乍一听到对面青年叫出此名,神情不禁一愣,沙哑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你找他做什么?”
那青年目露凶光,如同饿狼猎食,咬牙说道:“三月前,他了射我一箭。”
“射的好!”
萧如望忽然大喝一声,心中暗暗惊讶,原来萧河当日竟是伤了此人。
他仰天笑道:“萧锁寒,你是咎由自取!老夫如果早知道萧河伤的人是你,也不会罚他反省己错了,反而会大大的奖赏于他。”
“他在哪?”那青年勃然变色,怒火中烧,一字一顿的道,“不妨,等会儿我将你们全部杀掉。不愁我挖地三尺找不到那小子!”
旭日东升,晨风微微吹散了飘荡在空中的血气。混乱的场中十几匹枣红马,不时的发出几声嘶叫。
两方众人,对峙而站,剑拔弩张,似是只要再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萧如望对那青年的狂妄叫嚣,置若罔闻,冷眼望着前方,道:“不自量力!看我如何……”
说罢他拂袖一摆,两脚踏步,便欲出手解决掉眼前这个张狂无知的自大青年。
纵然他年事已高,可修为境界却稳固如斯,还是能够轻松对付罗克敌的。
不料,他话才说到一半,在全身用力后,猛地眼前金星乱窜,头昏脑沉,身子一阵摇晃,差点晕倒在地!
有两个站在他身边眼尖手快的下人,急忙迈步上前,伸手扶住萧如望,关切的道:“族长,您怎么了?”
萧如望勉力站直身形,挣扎着拨开扶住自己的手,眉头紧皱,道:“没事。”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青年见此一幕,微微一笑,道,“不必强撑了。是不是腹中有如火烧,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
萧如望不理会那青年的话,暗暗察看着体内的不适。
果然,他略一使劲,腹内便立即一痛,仿若火烧火燎。刺痛之下,全身毫无力量,那原本贮藏在体内的力气也宛如泄洪之水,平然消失无影。
顷刻之后,萧如望的脸色就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形似一个患有重症卧床不起的病人,额上冷汗直冒,手脚发抖。
那青年望着萧如望趋于惨白的面容,脸庞上升起深深的落井下石之意,装腔作势的道:“哎呀,外公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
萧如望单手按在腹部,一手抬起,指着萧锁寒,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
“我……我我,我替你说,你中毒了。”
萧锁寒摇头晃脑,语气中充塞着强烈的调侃之意。
萧如望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像是被罗克敌的话给刺中内心,浑身一软,蓬的一下跌坐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那群马贼,眼见此景,轰然发出一声大笑,用刀指着瘫软在地的萧如望,眉眼里洋溢着极深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