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灵犀见妍华一直不吭声,一个没忍住,轻声唤了她一下。
妍华回到屋子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看了奶娘方氏很久,浑身都罩着一层冰寒之气,与她平日里的温和模样竟是截然不同。
灵犀被她这个模样吓到,所以才会轻轻唤了她一声。妍华这才微微转开了脸,接过芍药递过来的花茶后,她柔下脸色往身旁的耿氏看了去:“姐姐,你屋里头可有什么不对劲儿?”
耿氏还未说话,奶娘方氏便急急地摇起头来:“格格恕罪,格格饶命!奴婢没有做过别的坏事啊!”她生怕妍华她们会将别的坏事安到她身上似的,连连摇头求饶。
妍华冷哼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早就说过,你若是给我好好抚养四硕儿,我不会亏待了你。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没说,你若是要害我儿子,我定然也不会放了你。”
奶娘很明显地重颤了下,呜呜抽泣起来,泪水很快便淹没了她那张标致的脸蛋。
“说吧,谁给你这些东西的?那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这间屋子里没有旁人,除了妍华与耿氏,便只有灵犀、纤云与芍药了。
灵犀已经差人去请柳大夫,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到了。
奶娘浑身发抖,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是……是府里的一个姑娘给奴婢的……她让奴婢吃那些东西,每次都会给十两银子,还说……还说如果能把小主子喂出什么毛病来,就……就多给一百两……”
那么多银子,足以确保她们一家子以后衣食无忧了。偏偏她丈夫喜欢抽大烟,如果不然,她何至于出来做奶娘?毕竟她自己的孩子还需要她照顾呢。
“格格说过,你若是将小主子照顾好了就不会亏待于你,你就为了那点银子便背叛格格了?狼心狗肺的东西!”灵犀听了气不过,上前便踹了她一脚。
奶娘被她踹了一脚后,身子一个不稳歪倒在地上,久久不曾动弹。
“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妍华黑着脸,走到了奶娘近前。她最恨这样的情况了,她待着个奶娘不薄,也不曾为难过她,可她却是为了一点银子便黑着心害她孩子。她咬了咬牙,想出声斥骂这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奶娘几句,可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她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骂出来。
奶娘愣怔了会儿,爬起了身子:“奴婢……也不知道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她……她都是在夜里将东西给奴婢的……奴婢……奴婢都是拿捏着分量吃的,不敢多吃啊,格格,格格看在奴婢没有害小阿哥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这还叫没有害?若不是中途换了奶娘,硕硕眼下是要瘦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真狠得下心!”耿氏气恨不过,冲着她冷斥了几声。
“你若是不肯说,那我便将你交给王爷处置……”妍华倒抽了一口气,冷着脸站起了身子。
奶娘一听到这个话,急得连忙往妍华身边跪爬了几步:“格格不要啊,格格……奴婢求求格格了,格格就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真的没有看清那个姑娘的样貌啊!奴婢还有孩子要照顾……还有个比小阿哥大两个月的孩子要照顾的……格格饶了奴婢吧,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拼命磕起头来,怪她被银子迷了心智。吃下第一包后,胆子便越发大了,又能拿银子又能解馋,她渐渐地就不知道害怕了。倘若那天夜里没有在桃林里听到响动,她感觉有人发觉了她的行踪,她定是要继续大胆下去的。
妍华听了她的话后,眉头拧紧了一分,眼里浮起一丝不忍。可心里的愤怒却一分不减,这个人,竟然都不知道给她银子的人是谁,就帮着做那蒙了心的事儿!
也对,她只要银子,要心作甚?要知道那人的面目作甚?
耿氏看到妍华的面色忽白忽青,便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冲地上那个人儿冷声道:“你在这里伺候了这么久,也该知道妹妹与我的为人。你若是缺银子,只消跟妹妹说一声,她定会直接拿了银子出来帮你。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弘历吗?”
最寒心的莫过于,你真心相待,那人却对你狼心狗肺。
妍华此刻的感觉便是如此,她深吸了一口气后,也不再跟方氏多言,只偏过头去与耿氏说道:“姐姐,此事你莫要忧心了,我会将人交给良辰,由她处理的。你且回你屋里头查查,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耿氏点了点头:“也好,人是良辰差人找过来的,如今便交由她处置,也不失分寸。”
妍华扯了个无力的笑容,只觉着有些累了。
她想起花影,那个曾经被她信任到未怀疑过分毫的丫头,到头来却是害她之人。她还记得那个大年夜,她与耿氏回来之后便发现了那张通风报信的字条,谁有人投毒,那张字条搅得万福阁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结果,“投毒”之人却是花影。而那个通风报信之人,竟然是锦秋!
花影说,那个时候她便觉得锦秋没有死,而锦秋恨得便是锦绣轩的宋婉儿,她便故意带着李氏让人给她的朱砂粉去绿萼苑附近晃荡了几次。果然,锦秋便注意上了她。而她,也故意让那个暗中关注着锦绣轩的锦秋误以为她跟宋婉儿暗中有勾结。
所以,待锦秋发现花影会在万福阁的调料中加东西后,便理所当然地与宋婉儿唱反调,特意寻了机会给万福阁的人通风报信。
是以,当时的锦秋不是因为向着万福阁才写了那张纸条,而是因为她要与宋婉儿作对。
妍华每次想到那件事,就觉得心寒。
她万般信任的花影,一直在害她,锦秋也不过是要与宋婉儿作对才提醒了她们。若是没有锦秋,她真的不知道花影还要喂她与耿氏吃多久的朱砂粉。
眼下又是如此,这个奶娘居然为了一点儿银子便黑了心的害她四硕儿!
她还该信任谁?为什么她相信的人一个又一个得背叛她?想想都心塞。她也不顾方氏的求饶声,只冷着脸与耿氏一块儿出了那间屋子。
想起花影,她便心伤。眼下她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回去抱着她的四硕儿,跟着一起哭哭笑笑。
柳承志过来后,妍华便让柳承志查了下从奶娘屋子里搜出来的那几包东西。柳承志不明因由,待灵犀细细跟他说了前因后果后,他忙诧异地将那几包东西都仔细查了两遍。
“格格,确实只是些普通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的味道很重,”柳承志确认后,才向妍华禀了话,“只是,奶娘本该忌口,她们若是吃这些东西,奶水里便会带上寒凉刺激之气,小阿哥吃了之后便难免会不舒服……”
妍华紧了紧怀里的四硕儿,他此刻正挥舞着小手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脸,而两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那一盘桂花糕在看。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这一举动被柳承志看在了眼里,禁不住愣怔了下:“格格不用太担心,小阿哥身子没有大碍,好在发现得及时,以后都可以养好的。”
“他不会说话,不舒服了只得哭,可我那个时候竟然都察觉不到他总是不舒服,是我这个额娘做得不好……”她说着便觉心里酸涩,抬手摸了摸四硕儿的小脸,看他正冲着自己咯咯笑,她就更觉得鼻子发酸了。
柳承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闷着头说了夸赞小弘历的话。不过做了额娘的人自是都喜欢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夸的,所以她心里的难受倒是很快就被柳承志的话给冲散了……
灵犀故意让人将缚住的奶娘在府里绕了个大弯,就跟游街示众一般。府里的丫鬟看到后难免要议论纷纷一阵,灵犀便竖起了耳朵听她们说话,不过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有一个人,看到她们绑了奶娘后,反应有些奇怪。
别的丫鬟都伸长了脖子上前打听,那个人却是刻意掩在人后偷偷溜远了,好像害怕被她们看到似的。
灵犀伸长了脖子想去看那个人是谁,只是那人走得快,她没有看清楚。
“那人,你认识吗?”灵犀悄悄走到奶娘身边,指了指那个远去的背影。
奶娘迟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跟她提议的那个姑娘,她已经记不得样貌了,再往后她每次都是在夜里与那人碰头。她只熟悉那人的声音,委实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更何况眼下只能看到那个丫鬟的背影呢?
灵犀不悦地白了奶娘一眼,哼哼唧唧地推了她一把:“走快点儿,磨磨蹭蹭的!”
奶娘心里发慌,急出了眼泪:“姑娘,我真不认识,我真的没有隐瞒……良辰姑娘,会如何处置我?”
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送去官府,该笞、该杖、该徒还是该流……官大人自是会定夺。”
奶娘听后,一个腿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这时候,跟在旁边的一个小丫鬟突然迟疑地出了声儿:“灵犀姐,你问的那个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