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退休之后就没事儿,可以安心养老,但是谢晋元心有不甘。他觉得自己的精力还很旺盛,还想要发挥余热。老天爷好像听到他的呼声。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当初在谢晋元当基建科副科长期间,因为承揽厂里的一些家属楼工程,认识了县里搞工程的一个人,许楠。许楠这个人的交际范围广,在当地的建筑市场上有一些名气。他对谢晋元的人品十分赞赏,曾经感叹的对谢晋元说:“谢科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正直的人。你这样的,现在社会上太难得了。”
许楠后来听到谢晋元被撤职,又来找他说:“谢科长,我现在手头的项目多,忙不过来。要不,你出来跟我一起干吧。随便弄点工程也比你在厂里上班强得多。”
谢晋元拒绝了。这个时候,他的家庭生活比较拮据。三个儿子相继结婚,做爸爸的为儿子前前后后准备了三套家具,已经掏空了家底儿。
厂里执行国家的有关退休人员待遇规定,不需要谢晋元的余热。他的余热,先是给了自己家里,让小女儿顶替进厂,然后又给了许楠,用在了当地工程建设中。这个余热获得的报酬,不仅让他精神上有了支撑,也给家庭带来经济上的好处。
谢晋元从一个国营工厂的科长先是变成许楠的工程监理,接着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工头。
包工头,这样等于变相的取消了谢晋元的工程监理资格。但是谢晋元对此浑然不觉,反而心安理得的当起小包工头来。
每天的日子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度过。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重大的经济危机正在悄然降临在这个山沟里的工厂。
这天晚上,厂里忽然召开中层以上领导干部紧急会议。厂长高原向大家通报了一个重大消息:厂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订单被取消了。这个消息就像一颗重磅**在大家心中落下,每个人都被炸的头晕目眩。
大家都知道,去年以来,厂里订单日益减少,已经欠下银行几千万的贷款。全厂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这个订单发工资,还贷款。谁知道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关头,订单忽然没有了!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厂长。高原叹口气,对杜立德说:“杜主任,你把订货会上的情况跟大家说一说。”
这次订货会是杜立德参加的。订单是在他的手里飞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全厂的罪人。他窘迫的站起来,对大家说:
“这次的订货会,人家那边的人对我说,咱厂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还是不错的,产品质量也能保证,但是交货周期比较长,产品运输也不便。由于这个订单要求的交货时间比较严格。所以,他们觉得要是咱们厂生产的话,他们不能按时收到产品,这对他们有很大影响。于是把订单交给其他厂了。”
杜立德说完,会议室鸦雀无声。
大家知道,这次的事情不能怪杜立德。以前,驻厂军代表就已经提出了新卫厂在保障交货时间存在问题,特别说了厂里在交货时间上不够快速,要求厂里改进。
厂里也知道这个问题。可是说到改进就难了。怎么改进?别的问题,比如工艺上的,材料生的,都可以研究改进,但是这个问题是地理位置决定的,是属于先天缺陷。
一二四厂的地理位置在豫西山区,远离发达地区,也远离地区的经济中心,不仅仅资讯不发达,信息交流能力差。国内国际上同类产品技术上有什么进步,厂里往往是晚几个月才能得到确切消息。在当时网络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这是个硬伤。
更加严重的是运输问题。厂里的产品生产出来之后,必须要经过灵宝火车站转运。可是铁路运输部门给灵宝火车站的车皮数量和时间不能满足厂了 的需要。往往是那边急着用,这边也生产出来了,但是由于没有车皮指标,不得不等上好几天。
这个问题真的不是厂里能够解决的。
高原说:“这次的订单丢了,我负主要责任。作为厂长,我对运输困难这个问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郑其生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老高,这样的话等你给上级汇报工作的时候再说。现在就不要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银行的贷款我可以想办法先拖着,但是全厂几千职工,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几百万,上哪儿去找这笔钱?”
给职工发工资,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工资,职工生活没有保障,就会自谋生路。工厂一旦没有工人,即使以后有订单也干不了。这是个恶性循环。所以,工资是工厂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高原环视一圈,问大家:“你们谁有什么主意?都说一说吧。大家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这些人,能赛过好几个诸葛亮了吧?”
他尽力将话说的轻松幽默,可是没有一点效果。大家还是保持沉默。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危难时候,沉默不是金,是灾难。但是谁也没开口。没有解决办法,开口说什么呢?
庄汉远开口说道:“咱厂位置偏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次订单丢了,我们现在只能尽力争取别的订单。”
郑其生说:“老庄,你说的倒轻巧。别的订单?那才有几个钱?况且,能不能得到还不一定。”
庄汉远耸耸肩,不言语了。他也知道,大订单突然没有了,工厂就已经无力回天。再找小订单,聊胜于无而已。
看看大家都没主意,杨思德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让大家知道。不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厂里拿出奖励办法来。说不定有人能想到办法。”
“好。就这么办。”高原一拍桌子,做出决定说:“大家回去通知各个部门,明天在大礼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对了,通知下去,分厂中层以上干部也过来要参加。”
第二天的职工大会开的时间很短,前后只有不到半个小时。高原没有像以往一样开会先唱高调,讲政治讲形势,直接宣布厂里订单被取消,厂里现在陷入绝境。不仅还不起银行贷款,甚至下个月职工的工资也不能保证。号召全体职工共同想办法,帮助厂里度过难关。
这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大家从来没有想过,头上笼罩各种高大上的光环的国营大厂,忽然就面临绝境!
散会后,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完全没有了以往散会后的嘻嘻哈哈热闹气氛。
过了两天,各部门的建议收集上来。厂办统计一下,有一百二十份。厂办几个人知道厉害,连夜加班整理出来,送到高原手里。于是,高原再次召开干部会议,研究这些办法的可行性。
看着围坐一周的十几个人,高原拍拍桌子上的几张纸,说到:“仅仅两天时间,全厂职工就交上来一百二十份建议,这表明在党的教育下,群众的觉悟很高,力量是很伟大的。”
“老高,别说那些场面话了。直接说说这些建议吧。”郑其生打断了高原的话。
高厂长和郑主任二人只见总是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高原没办法。一把手必须政治挂帅,说话之前必须要赞颂党。就如同前些年,开口之前必须先来一段最高指示一样。
郑主任也没办法,要是让高原发挥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
高原的话被打断,也不生气。大家都是多年一起共事的老同志了。相互之间知根知底。就如同郑其生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郑其生。这个人政治觉悟不高,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一开口,就能闻到他嘴里有铜臭味。但是这个郑其生和银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往,有几次银行催债,都被他对付过去。
高厂长看看眼前的几张纸,继续说:“建议被归纳成几个大的类别。大家来讨论一下,看看那些有可行性。”
“第一条,派人去上级,说明我们的困难,要求上级给我厂一些订单。理由是,我们一二四厂的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在行业内处于领先地位。”
“第二条,派人去灵宝火车站,一起向铁路上级部门申请运输车皮保障,解决运输问题。理由是,我们厂是国营军工企业,产品事关国家安全,应该得到特别优待。”
“第三条,面向市场,开发民用产品。理由是,现在民用市场很大,市场上现有产品质量不高,而我厂拥有的技术和材料,完全可以制造出更高质量的民用产品。”
“第四条,职工可以办理停薪留职,各找门路,减轻厂里的经济压力。理由是,很多职工,特别是本地招聘的职工,有广泛的社会关系。”
“其他的还有一些建议,比如利用厂里的汽车,成立运输公司,利用国营厂的招牌参与矿山开发,后勤成立第三产业服装公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