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代表听说了之后,特意过来,当着很多人的面,把小伙子大大的表扬了一番。谢晋元挡着大家的面,很谦虚的说,这都是师傅的教导有方。
军代表的对自己徒弟的表扬,陈师傅脸上也有了光彩。徒弟不忘本,将功劳归于师傅,更让陈师傅心里高兴。表面看上去依然是僵尸脸,但是心里乐开花。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阴沉可怕了。
谢晋元发现,自己在跟着师傅学习技术的时候,有一种矛盾现象。在看着师傅操作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换自己也能做到很好。但是实际让他动手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操作漏洞百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问师傅:“师傅,我觉得我已经会干了,可是真正干起来,还是干不好。这是为什么?”
陈连生说:“这是手不应心,不协调。”
谢晋元想想,确实就是真回事儿。他接着问:“师傅,那我应该怎么办?”
陈连生说:“多练。熟能生巧。”
谢晋元恍然大悟。自己真是太笨了。熟能生巧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没有想到。
这一天,谢晋元提前完成了师傅留给他的作业,闲了下来,一时兴起,就到周围转转。当他来到一个工人旁边时,看到这个人正在加工一个零件。他看了看,忽然说了一声:
“停一下。你的磨具进去的多了一些。应该退回来一点。”
这个工人停下动作,转头一看,是谢晋元。不由得笑笑说:
“小谢,这是磨床,你不懂,不要乱说。”
“我怎么不懂?”谢晋元年轻好胜,立刻争辩道。
“你懂?那你来试试?不过,出了废品算在你头上。”这个工人说道。
“试试就试试。”
谢晋元挽起袖子,上去替换下这个人。他开始操作起磨床来。
这个工人看到谢晋元熟练的操作,眼睛立刻瞪圆了。他没想到,谢晋元比自己这个专门的磨工还熟练。片刻之后,加工结束,这个工人拿出卡尺检测,完全合格。
周围的几个工人闻声看过来,发现是谢晋元在操作磨床,都感到稀罕。一个工人招呼道:“小谢,你到我这儿来,帮我做一下。”
谢晋元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这个工人面前。这个是冲压机床。他之前也练过,不过熟练程度不如磨床。
等到他完成部件加工,检测也是合格。不过,他的操作熟练程度比人家也高不出来多少。人家是***,他是下班后才干一会热,当然是比不了的。不过即使这样,也让周围的工人们惊讶了。大家纷纷赞扬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大家一回头,发现是杨国会来车间查岗来了。于是立刻作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杨国会已经知道谢晋元帮别人干活的事情了。他阴沉着脸,对谢晋元说:
“小谢,你跟我来一下。”
谢晋元敏感的发觉杨国会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态度很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跟着杨国会来到办公室,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杨国会阴沉脸,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谢晋元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嗫嗫的说:“我在替他们操作。”
杨国会问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请你去操作?”
“是我主动去做的。”谢晋元回答的有点艰难。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
“以前我给你们讲过,在工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岗位。你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是纪律不允许的。你知道吗?”
谢晋元头低下来:“老师,我知道错了。”
“你错的还不止这些。”杨国会指着他的额头,生气的说。
杨国会说:“你以为这是在帮助别人,助人为乐做好事吗?不是。你这是在炫耀。”
“你知道在别人面前炫耀有什么后果吗?你今天表现出来是自己一个技术多面手,让别人羡慕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别人问你,你为什么会操作好几种机器,你怎么回答?”
谢晋元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自己这样做确实是炫耀,是自信心膨胀了。
“你若是将我和陈师傅对你的特别关照说出来,就是出卖我和你的陈师傅,是叛徒。”杨国会说。
“你若是不说,别人就会认为你小气,藏私,就会对你有意见,这会影响你和同志们的团结。不利于团结的人,对于工厂是非常不好的。全厂职工应该团结一心。你在里面制造不团结,厂里就不能容下你,就会把你开除出去。”
谢晋元听见杨国会上纲上线,说的这么严重,又是叛徒,又是破坏全厂的团结,顿感毛骨悚然,浑身冷汗淋漓。他的头更低了,说道:
“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有了一点小小的进步就到处炫耀。请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杨国会说:“你认识到错误就好。我这里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不会把你的事情报告上级,不过还要看你的师傅怎么说。”
这一天开始,谢晋元在工作的时候不再关心别人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蹲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人们都在忙自己的工作,好像忘掉了上次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有显示出对谢晋元的羡慕或者妒忌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谢晋元忽然看见很多人都笑逐颜开。正在不明所以,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于是他很快就明白了。原来,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农民是没有人发工资的。他来到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工资。一直以来,他们的生活都是依靠厂里的配给制。比如发饭票和零用钱。在兵工厂建成之后,这是第一次拿到工资。
谢晋元拿到自己人生的第一笔工资,虽然是区区的十几元钱,心情非常激动。等到安静下来,才想到,自己拿这笔钱干什么呢?找人带回家去么?那个时候株洲还没有邮政局,更没有快递,顺路的老乡可是不容易找。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上次在运粮队,自己托队长王德海送回去的一千块钱,也不知道家里收到没有?
然后他就想到了,师傅教会了自己技术,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孝敬孝敬师傅了?
在谢晋元的家乡,尊师重教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在村子里的时候,听老人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是新社会,终身为父这样的话当然是不会了,但是谢晋元觉得吃水不忘挖井人,多亏陈师傅悉心教导,自己才有今天,才能够那么快的掌握操作机器的技术。作为徒弟,理应该对自己的师傅表示感谢。正好现在自己手里有钱,那就必须要有表示。
第二天下班后,他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买了一瓶酒,一块五花肉,提着酒肉来到师傅家里。
师傅的家在幸福村,工厂修建的的家属区也在厂区附近。谢晋元虽然第一次去,但简单打听了一下还是很容易找到陈师傅的家门。陈连生的冷面在这里也是人人尽知。
见到谢晋元来自己家里,陈连生又惊又喜。吃惊的是因为现在共产党提倡民主,新社会都是众生平等,工厂里的风气也是这样,工人和干部,技术人员和体力劳动者,师傅和徒弟之间地位是平等的,相互之间都是工作关系,很平淡,还没有过徒弟来家里看望师傅的先例。欢喜的是自己的这个徒弟有良心,知道来看看师傅。尽管当初杨国会对他说的是,收谢晋元当徒弟,是为国家培养高技术的工人,但是谁还没有一点点私心?
作为师傅,他还是很矜持,他依旧板着脸,一贯的冷面,对谢晋元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一句:“来了?”然后就不说话了,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塑像。
他的妻子芬兰和丈夫正相反。知道小伙子是自己丈夫的徒弟之后,马上很热情的招呼:
“小谢来了?快进来,坐吧。你说你,来就来吧,还花钱干什么。”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毫不见外的接过来谢晋元手中的五花肉和白酒。
谢晋元仔细看去,发现师娘是比较典型的南方女子,长得很清秀,说出话来温柔婉转,但是不失热情。谢晋元在师娘面前很腼腆,说:“孝敬师傅是应该的。我老家都这样。”
“你们坐,我去做饭。”
说着,师娘将肉拿进厨房,开始整治晚饭。
在建国初期那个时候,职工的生活都很节俭,除了逢年过节,各家各户都不舍得吃肉。所以,对小伙子能够带一块五花肉来家里,芬兰格外高兴。
陈师傅家里家具很简单,但是收拾的很整洁,桌子擦拭的明镜似的,东西一尘不染,所有物什摆放的井井有条。看的出来,师娘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
谢晋元看见师傅不说话,就主动开口说:“师傅,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儿,徒弟就来师傅家认认门。也没有提前给师傅打招呼,师傅不会怪我吧?”
师傅嘴角一动:“不怪。”
第四十章 终于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