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宏量搜遍了整个晋阳城也没有找到的那个人此时却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处僻静清幽的溪边抚琴。溪水潺潺流动,顺着山坡蜿蜒流淌而下,汇入山脚下一汪清澈碧蓝的潭水之中。潭边红花绿树,鸟语花香,悠扬的琴声从苏云玉笋般的指尖缓缓荡漾开来。
柔和明媚的阳光照在苏云手中的瑶琴上,琴身上镶嵌的五彩玉石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此琴名曰“凤凰铃”,实为一把好琴。
恍惚之间,苏云又记起了前世的光景。郑淑音自幼酷爱音律,其父郑玉伯请名匠特意为她度身打造了这“凤凰铃”。此琴由名贵紫檀木制成,琴面温润如玉,光可鉴人。琴弦由渌水蚕丝制成的,珠亮光莹。郑淑音对此琴爱不释手,可惜郑家抄家之时却被充公。也许此琴合该与她有缘,一次外出做买卖时苏云无意间在当铺发现了它,可惜琴身残缺了一角。苏云当即将琴买下,又请能工巧匠用上好的玉石修补一新。
不过,今日苏云心情不错。晋王府修缮工程进展得很顺利,晋阳知府已经给了她三分之二的报酬,再过三周完工后她便能返回长安了。所以她弹的是一曲《如梦令》,曲调清新明快,时高时低,高时如珠玉落盘,低时似婉转莺啼,韵味深长,令人心旷神怡。
花梨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阳光照得她浑身懒洋洋的,再加上耳边连绵不断的琴声,她的眼皮早已经耷拉下来了,嘴角挂着口诞。忽然她身子晃了一下,居然真的睡着了,往一边倒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撞到石头上了。
一只纤细手臂快速环住了她的胳臂将她拉了回来。花梨打了个激灵,醒了,却见苏云拉着自己。
苏云眼中尽是取笑:“难不成被瞌睡虫钻到了你肚子里?居然坐着也能睡着!”
花梨揉揉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摇头晃脑像是书呆子在背诵课本似的,口中念念有词: “有美景可赏,美曲可听,美男相伴,何其快哉!”
苏云扑哧一笑:“又说胡话了,哪里来的美男?”
花梨拉着她的白袍:“说的是小姐你呀!瞧你一身书生妆扮,唇红齿白,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看得我芳心大乱啊,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女的,真恨不得朝你扑过来呢。”
苏云在她鼻尖上轻轻一戳,戏谑道:“你呀,就是头色迷迷的大母狼!”
花梨张大嘴巴龇着牙齿,十个手指弯成爪子的模样,作势要朝苏云扑过来:“我就是只大母狼,要把你这个小白脸抓回去,生一窝活蹦乱跳的小灰狼!”嘴里还发出嗷呜的狼嚎。
把苏云逗得笑弯了腰,两人又嘻嘻哈哈欢闹了一番。
笑畅快了,两人一齐仰面趴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无比地惬意。
花梨忽地坐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道:“说起狼,我倒想到一个人。”
苏云见她说得认真,侧过身来单手拖着香腮用灵动的双眸望定她,一副魅惑的模样。她娇懒得问道:“谁?”
花梨柳眉倒竖,恨恨道:“就是那个王八蛋彭宏量啊!他竟然拿着我们的画像派人全城搜捕我们,听说只要是女的他们一个儿都不放过,就连那些老百姓家里未出阁的闺女也敢查。幸好我们一路来都是男装,我们从他们眼皮底下走过去都没被发现,否则真被抓到了可就麻烦了,那时候江师兄又不在,我一个人哪打得过那么多官差呀?”
苏云却根本没把彭宏量放在眼里,他的确好色,还有些仗势欺人,但那丁点儿恶在苏云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她见过真正披着人皮的狼,那才是她要狩猎的目标。
苏云扬眉轻问:“你原来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么多官差啊?那你没事儿还老是冒充菜贩子去晋阳府里晃悠做什么?存心想让人家抓住是不?”
花梨脸上隐约露出一片绯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原来……小姐你都知道啦?”
苏云淡然道:“你还想瞒住我么?”
花梨倒真不是存心隐瞒,只是这事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她去晋阳府无非是想打听叶轩的消息,自从汾河一别之后,她心中倒是记挂上了这个相貌堂堂英武刚毅的男子。她已经打听出来他年方二十四,尚未婚娶。这可是关键啊!这年头哪个男人年过二十还单身呢?何况还是条件这么好的男人!花梨虽然知道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何况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不过像她这般敢爱敢恨的女子,对世俗的标准是全然不在乎的。
花梨尴尬地笑笑,特意往苏云那边坐近了些,说道:“前日永祚寺发生火药爆炸,我一时好奇这才去那里打听消息。原来,是那个姓叶的钦差追踪女飞贼一路到了永祚寺,在那里发现了飞贼的同伙,结果双方一场恶战,最后那批同伙里面的女人们为了救她们的男主子而与官兵同归于尽。那主子逃出寺庙之后正在被官府通缉呢,可是只知道他穿着一件紫袍还蒙着面,这上哪里去抓人?现在官府里很多人猜测那个男人八成是女飞贼的相好呢,还说那伙人出自一个叫……叫什么来着的帮派。那个女飞贼还有帮派的几个头子都会易容术,所以那姓叶的才会怀疑到小姐头上。不过,现在他们正忙着追查那个帮派,没空找我们麻烦吧。”
苏云静静听她说完,淡然道:“你说的那个帮派叫云霄阁吧?”
花梨瞪大了眼睛,崇拜地望着她:“对对对!原来小姐早就知道啦?”
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花梨说的她自然早已知晓。毕竟苏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处处都有她的眼线,因此官府知道的她也能知道,而她知道的官府却未必知晓。永祚寺出了那么大的一桩事,早有眼线来告知她了。
当日叶轩拦住苏云质问她的易容术从何学来,为什么和女飞贼一样时,苏云当下便起了疑。她的易容术是年幼时在洛阳故居时由一对来自西域的术士父子教给她的,很可惜,她后来随父亲从洛阳迁居长安,便与那对父子失去了联系。
那日之后苏云便暗中派江魁去调查女飞贼和易容术,业已查明女飞贼所使的易容术果真与她的如出一辙,而从女飞贼使用的暗器和招数来看,她极有可能来自云霄阁。那会不会那对术士父子与云霄阁有牵连?
不过,她还有一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如果那个女飞贼真是云霄阁的弟子,凭她的武功,凭她的作案手段,她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竟让官兵一路跟着自己,以至于差点儿害死阁主?
花梨见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方,思绪不知飘到了那里。花梨叫了她一声: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怎么每次说着说着你就陷入了沉思,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苏云收回思绪,望着她浅浅一笑:“我都听着呢,你呀,以后别再去晋阳府了,要是真给那个姓叶的撞上了,没准他能认出你来。”
花梨点点头,哦了一声。但她哪是那么听话的主?心里却想着明日就要借个机会再去府上转一圈,远远地看着叶轩也养眼啊!
太阳逐渐西行,天边被大片艳丽红霞染得分外妖娆。苏云和花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见潭水中缓缓飘过来一团紫色东西,最后搁浅在岸边。
花梨探头张望,满脸狐疑:“小姐,那是什么?”
苏云摇摇头,两人走近一看,竟是个面朝下趴着的紫衣男子,不知是死是活。他身着长拖尾的锦缎紫袍,锦缎虽然染上了一块块的炭黑,还有多处破损,但依旧可以看出上面精美绝伦的银色撒花样式。他腰间系着一根镶嵌翡翠的金腰带,一头乌黑长发散乱浸在水中,随着潭中起伏的水波不断漂浮。
花梨身体紧绷起来,她扯扯苏云的袖子不让她再往前,低声道:“小姐,此地离永祚寺不过一里,这男人穿着紫袍,衣服上的炭黑看着分明就是火药爆炸留下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被朝廷通缉的邪教分子?”
苏云却没有回答,她又出神了,她目不转睛地打量这男子:难道他就是云霄阁阁主?看他的打扮,不像传闻中是个白发老头,倒像是个年轻的贵公子。
就在此时那人似乎略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嗯哼声。
花梨吓了一跳,俯身去探他的脉搏,苏云见她脸上表情一惊一乍的,不知探到了什么。半响,花梨站了起来有些错愕地说道:“他还活着,不过已经身中剧毒。最奇怪的是,他体内有两股真气相互压制,暂时还没有毒气攻心,但他也撑不了多久了。”花梨自幼在月香阁受阁主独孤红云专门□□,因此对于识毒、制毒和解毒都颇有一手。
苏云皱了皱眉: 他不是被火药所伤么?怎么会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