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合

当苏云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熟悉的房间,还有坐在床头望着自己的苏敬宇与花梨。

叶轩呢?

不见他的人影,她竟有些惆怅和失落。

花梨叫起来:“小姐醒啦!”她赶紧将苏云扶坐起来。

苏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花梨抢先道:“是叶大人送你回来的。那日小姐失踪了,我就去求叶大人找你,没想到他还真把你带回来了。这叶大人,真是神了!”

苏云依稀记起了之前在骊山的事情,她记得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似乎抱着叶轩痛哭流涕了好久,她脸上不由地微微发烫,原本煞白的脸色泛起了红晕。

苏敬宇却一点儿没有发现她脸色的异常,他疼惜道:“云儿,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两天一夜,急坏我了!”

苏云内疚地望着苏敬宇,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了。”

花梨给苏云喂了些薄粥和汤药,苏云的气色方才显得好些。

苏敬宇关切地问道:“云儿,你跑去骊山做什么?”

“我……”苏云顿了一下,说道,“我是去那里采集不老丹所需的药材,结果不小心迷路了,没想到叶大人救了我。”

“不老丹?”

苏云遂将她用美颜提神丹哄骗德妃的一番话说了出来。听了花梨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的美颜丹还派上了大用场!回头我一定再替娘娘炼制一大堆出来!”

苏敬宇却有些担忧道:“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云锦布庄的生意,不过德妃毕竟不是好惹的,你可要适可而止啊!”

花梨插嘴道:“放心吧,老爷。我炼制的丹药绝对有效!保证德妃吃了之后皮肤细腻光洁,重返二八年华!”

苏云说道:“花梨,爹爹所言不无道理。”她又转而对苏敬宇说道,“爹的苦心孩儿明白,孩儿下次绝不敢这样了。”

苏云接着问道:“爹,您在万安山休养得可好?”

苏敬宇目光闪烁了一下。

苏云的心一颤,莫非爹爹有难言之隐?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一把鸠鸟头状的黑金拐杖上。

苏云诧异地指着黑金拐杖:“爹,这个是……您的脚怎么了?”

苏敬宇其实已经无法独立行走了,严重的风湿让他不得不拄着拐杖走路。但他不想让苏云担心,便硬撑着说道:“我一切都好,只是天气转冷,骨头冻僵了,所以借着拐杖。这样走起路来省力多了。”

苏云显然不放心:“郎中给您瞧过了吗?”

苏敬宇故作轻松:“都一把老骨头了,还瞧什么瞧呀!我离开了这么久,这里里外外一大堆事务全靠你一个人照应,辛苦你了。我着实也挺想念你们和长安的,所以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再回万安山了。”

苏云道:“还是给郎中瞧一下吧,好买一个放心啊。话说回来,爹爹若是愿意回来也好,我也正想多陪陪爹爹呢!”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透出了一丝担忧,不知道爹爹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苏敬宇浅浅一笑,说道:“阿云有这份孝心,爹就已经很满足了。爹知道你要撑起苏家这么大的家业,忙里忙外十分辛苦。可惜爹已经老了,无力再照顾你们。眼看着你就快十五了,也是时候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苏云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她低头道:“孩儿现在一切都好,可不需要别人照顾,更何况孩儿还想留在爹爹身边多孝顺您几年呢!”

苏敬宇却笑道:“阿云,你还不知道吧,你昏迷的这会儿,可把某个人愁坏了。他一直候在西厅等消息呢,你要不要见他一见?”

苏云突然有些紧张。难道是叶轩吗?一想到自己竟给他看见了最脆弱不堪毫无防备的一面,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可是另一方面,她的心中又有难以抑制的期待,期待可以再见到他。

她弱弱地问道:“是谁要见我?”

“自然是令狐公子了!”苏敬宇察觉到她脸都红了,还以为她是因为想见令狐越而害羞了呢。他从前就对令狐越十分有好感,如今知道他升为了司天监丞,愈发对他青眼有加。更何况令狐越伶牙俐齿,两、三句话就说到了苏敬宇心坎上,讨得他十分欢心。

“令狐公子?”苏云垂眉,掩饰自己眼中的些许失落。她一想到令狐越曾扬言要娶她,倒不如不见来得清静,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婉言谢绝。

苏敬宇见苏云没有正面回答,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自己开口,便道:“令狐公子在西厅守了一天一夜,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去,你难道不见人家一面就这么狠心赶他走?”

苏敬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低声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待孩儿梳洗一番,就请令狐公子进来吧。”

苏敬宇捻着胡须,对着花梨吩咐道:“你替小姐打扮一番,老夫先回避一下。”他说罢便拄着拐杖站起了身。

花梨连忙去搀扶:“老爷,我扶您吧?”

苏敬宇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还真把我当成不中用的老骨头了?你快去伺候小姐梳妆吧。”

花梨见他离去,对着苏云挤眉弄眼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老爷有些奇怪呢?”

苏云剜她一眼:“花梨,怎么这么说老爷?”

花梨吐吐舌头:“小姐,你可别误会了,我可不敢说老爷坏话。我只是纳闷呀,这令狐公子究竟使了什么法术,竟让老爷子如此待见他?”

苏云早已意识到刚才苏敬宇明显在帮衬着令狐越,她不禁想起了那日出了皇宫之后令狐越在马车上所说的一番话,说是会向苏敬宇提亲,她隐隐觉得不妙。她挑眉道:“继续说下去。”

花梨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道:“小姐,你难道不觉得吗?老爷对待令狐公子就是不一般哪。老爷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从来没见他夸过哪家王孙贵少,可他昨天见到了令狐公子,两人竟在西厅喝酒聊天一直聊到了深夜。老爷刚刚从万安山回来,就算与少爷还不曾聊那么久呢,我怎么觉得老爷对这个令狐公子似乎比对亲生儿子都要好呢!”

苏云越听越觉得不妙,不过她依旧淡淡说道:“爹爹与令狐公子的确颇为相投。”

花梨突然凑到了苏云的面前,贼兮兮地笑着:“小姐,你说会不会老爷看中了令狐公子,要招他做自己女婿,所以才这般待见他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小姐一心想嫁的可是叶大官人呢!”

“你胡说些什么?”苏云满脸绯红。

“小姐,你就别装蒜了,你就算瞒得过所有人,难道还能瞒我么?你不知道你昏睡的时候叫了多少声叶轩的名字,你瞧瞧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哟,到现在都没有退下去呢!”

苏云情不自禁地捂着了自己的嘴,又惊又羞:“我真的……真的叫了他的名字?”她的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花梨噗嗤一笑:“假的,骗你的啦!瞧你害臊成这样,还敢否认心里有他?”

“你!居然敢作弄我!”苏云也不顾自己身子虚弱,她忽然跳起来,追着花梨一番猛捶。

花梨像一只小猫一样嬉皮笑脸地东躲西藏,嘴中却求饶道:“小姐,你刚刚苏醒,怎么力气这般大呀!”

两人在房中你追我赶,好一番闹腾。

不久之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令狐越亲热地搀扶着苏敬宇一同走了进来。

令狐越依旧是这般风度翩翩,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苏云的时候,眼神中的情意就像蜂蜜似的浓得化都化不开。

花梨在一旁看着心里面坏坏地笑着。

苏敬宇见苏云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之意,他摸了一把胡子会心一笑:“你们在这里慢聊,我突然想起手头有些要紧事情还需处理,云儿,爹待会儿再来看你。”

令狐越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揖:“苏伯父走好!”

“爹!您……快些回来!”苏云却有些不想让他离开,她害怕独自面对令狐越。

不过苏敬宇笑了笑,走过令狐越身边的时候还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像是给他鼓劲似的,弄得苏云愈发心里没底。

苏敬宇走到门边,又冲着花梨递了个眼色,往门那边嘟了嘟嘴。花梨会意,马上说道:“老爷,我扶您出去吧。”说罢,不顾苏云的焦急,偷笑着跟着苏敬宇走出门去。

房中只剩下苏云与令狐越两人。令狐越凝视着苏云,他的眸子里充盈着疼惜之色,温声道:“瞧你这憔悴的样子,我看着心疼。”

苏云低下头:“只是偶感风寒,并不碍事的。”

“可是你却瘦了不少,你瞧这小下巴都尖成什么样儿了?”令狐越探近了身子朝着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情意与关切。

苏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令狐公子,昨日你在西厅守了一夜,如今我的烧也退了,人也好好的,不如你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令狐越微微撅了撅嘴:“我才刚来一会儿,这么着急赶我走?”

苏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令狐越一下子挺直了胸膛,握拳朝着自己的胸膛敲了敲:“阿云,你瞧瞧,我这个身子骨可硬朗着呢,你放心吧,天塌下来我都能替你罩着。更何况,只要一看到你……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是值得的。”

这家伙,总是这么没羞没臊的。他怎么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呢?

苏云有些招架不住,她轻咳了两声,眼神飘到了下面。

不知怎么的,自从令狐越说出要娶她的那番誓言之后,苏云见他的时候总有几分莫名的忐忑和尴尬。之前她不知道令狐越真实身份,把他当成无恶不作的云有海的时候,苏云也不曾像如今这般忐忑。

幸好令狐越也察觉出她的生分,并没有再往下说什么,而是突然转变了话题,问道:“不碍事就好。对了,我方才看见伯父拄着拐杖,他的风湿病似乎愈发严重了呀!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苏云轻叹一口气,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呀,这些年也探访了各处的名医,就连名气响当当的养春堂胡郎中都给请来了,也喝了不少药,可就是不见好。真让人担心哪。”

令狐越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姓谭的郎中,他是东夷人,因为得罪了当地有权势的人,这才逃到了中原。不过此人的医术甚为高明,不妨让他替苏伯父治疗。”

苏云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她抬起了眼欣喜地望着他:“那个郎中现在何处?若是他果真能让爹爹减轻病痛,多少酬金都不是问题!”

令狐越咧嘴轻笑:“恩,他喜欢独居在高山深庐之中,一般不乐意接见外人,不过我们私下里交情颇深,明日我便亲自请他出山!”

苏云望着他的眼神也柔和起来:“令狐公子,真是多谢你了!”

令狐越却道:“阿云,什么谢不谢的?你我之间又何必拘泥这些?苏伯父待我如家人一般,我早就将苏伯父视同亲人。”他的眼中故意流露出嗔怪之色。

苏云略带歉意地望着他。

令狐越又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可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时候我们一起学法术、一起在饭庄打杂、一起掏鸟窝,一起爬树打滚。你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鬼点子。我还记得有一回我被一群大孩子欺负,还是你用弹弓将他们打散替我解了围。小时候的你简直像个男孩子一样,没想到如今的你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苏云唇角微微一翘:“你倒说说看,我变得怎么不一样了?”

令狐越快速地摸了摸鼻子,低眉羞涩一笑:“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你美得像天仙一样,举止温文尔雅,娴淑大方,哪儿有半点儿当年霸道倔强的模样?”

苏云会心一笑:“哪有你这样半捧人半损人的?”

令狐越嘿嘿一笑,他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们小时候那般要好,怎么如今长大了你却对我生分起来?”

苏云没有办法回答,只得掩嘴用咳嗽搪塞过去。

之后,两人天南地北又聊了许久,从孩时的趣事一直聊到了如今身边发生的众多轶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