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的醋味

此时陆非正往苏府走去,迎面却见一个身高马大的男子从苏府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身边的侍童定睛一看,脱口而出:“这不是大理寺的叶大人吗?”他在扑蝶会的时候见过叶轩,自然认得对方。

陆非的一张脸马上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他早就听说了,那日苏云摔下山谷是叶轩救她回来的,可是一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这么抱着云妹妹柔软的身子,何况这家伙当时在扑蝶会的时候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云妹妹,一看就知道心怀不轨……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知道叶轩找云妹妹所为何事?

他走上前去,对着叶轩寒暄两句,叶轩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陆非更是疑心重重,他旁敲侧击地问道:“叶大人从苏府那边过来,想必是去见了苏姑娘?”

乍得一下被人提到苏云,叶轩摸着刚才苏巡指尖触碰过的地方,觉得那里火辣辣的难受。他虎着脸,冷冰冰地点了点头。

陆非顿时觉得心塞不已,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干笑两声:“那日云妹妹遭遇歹人摔下山谷,还多亏了叶大人救了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哎……”最后那一声叹息真是痛心疾首,他偷瞄了一眼叶轩,却见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

这个大理寺卿真是个面瘫!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非心中嘀咕着,继续说道:“云妹妹受伤那会儿可真是愁坏我了,我天天往她府上送高丽的大补人参,云南襄王府特制的跌打膏药,还有各式各样的补品。你看看,现在我手里的还是从特地命人从南疆运来的冬虫夏草呢,听说这东西最是滋补上品。”他指了指小五手中的篮子,接着说道: “真是老天有眼,没让我的云妹妹落下什么后遗症来。如今看她一天天康复过来,我也就心安了。陆某替云妹妹谢过叶大人,多谢叶大人的救命之恩。”他故意说得那么明,好让叶轩知道他与苏云之间交情深厚,叶轩若是敢打云妹妹什么主意,他陆非第一个不答应!

叶轩察觉出了他话语中的醋味,他挑了挑眉毛,想起扑蝶会上陆非看着苏云的意味,似乎不仅仅是看待邻居家的妹妹那般简单。那日苏云还与这陆非同车而行,想必两人平日的交情不浅。他还总是云妹妹云妹妹地叫她,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亲密似的。不过,苏云到底对这个陆公子又是何种心思呢?

呀,什么时候我居然猜起女孩儿家的心思了?

叶轩心中一声叹息,他振作精神,依旧面无表情地答道:“陆公子何必言谢,若是换做别人也肯定会出手相救的。”他不愿多费口舌,只想着尽早抽身。

孰料,陆非却和他较起劲来:“不过,听说那段山路少有人问津,不知叶大人怎么会好巧不巧地路过那里?”

叶轩不想多说,只是淡淡道:“事出凑巧而已。陆公子不是要去见苏姑娘吗?不过,在下刚才见了她,她正要出府去呢。看她的样子,似乎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陆非故意拿话刺他:“出府?可是这里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啊,我怎么没有看到云妹妹?还有一事我不明白,早上我还见了她呢,气色和精神都挺好的,怎么转眼就病了呢?哦,对了,叶大人,我也是出于好心才告诉你一句啊,苏姑娘就是这点脾气,见到不喜欢的人就会装病。兄台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说完,挑衅得望着叶轩。他早上其实根本没有见过苏云,只是故意气叶轩而已。

没想到叶轩却依旧无动于衷,他心里只想着刚才“苏云”的手在他手上轻轻一擦,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轩不置可否,匆匆告辞,陆非冷哼一声,没趣地往苏府走去。不过,他并没有如愿见到苏云,依旧还是花梨接待了他,只是推说苏府里住着一位贵客,不方便接待外宾。

可那叶轩怎么就见到云妹妹了呢?他简直有些忿忿不平了。

花梨见他嘴里嘟哝,知道他吃了闭门羹不乐意了,她只好笑着安慰道:“等小姐忙完了这阵子,陆公子再来找她不迟。陆公子送的厚礼还是先收回去吧,小姐这边的补品啊恐怕吃到明年都吃不完了呢,您就别破费了。”

陆非只好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去了。

话说刚才苏巡捉弄了叶轩,正举步想要离开,却听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站住!”

这一声刚硬洪亮,吓得他魂都没了,他正要抬头,却见一个黑影从墙上翻了下来。那人虎背熊腰的,站在瘦瘦小小因为营养不良而迟迟没有发育的苏巡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堵墙似的。

苏巡鼓起勇气抬眼一看,江魁一双似乎喷火的虎眸正怒视着自己,苏巡才来苏府没几日,不过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他马上就认出此人是苏府中的一名镖师。他曾见过苏云的贴身丫鬟花梨与他在院子里练武,而姐姐向他介绍过此人,看得出来在这么多镖师中他还挺受姐姐倚重的。

“少爷,小姐关照过你要在书斋练字的,你怎么就偷偷跑出来了?”江魁生硬地质问道。他可是奉苏云之命暗中盯梢这位从贼窝里救出来的少爷的,没想到他不过解手离开一小会儿,这位少爷就爬墙出来了。幸好他发现及时,就这么追赶了过来。

苏巡强作镇定,满脸堆笑道:“江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刚才我练字累了,出来散散步,突然见墙头上停着一只漂亮的喜鹊,就停在那个位置上。”他还踮起脚往墙头随便一指,“它一瘸一拐地像是受伤了,我一时心起便爬上墙头想把它救下来,就在我快要抓住它的时候啊,它突然扑腾着翅膀就这么飞走了。我一个不稳,摔下墙来。啊哟喂,你瞧瞧,我的膝盖还疼着呢!”他弯腰捂住膝盖,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就在他睁着一只眼,想要偷看江魁表情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他唬得大叫救命。江魁毫不客气地将他往肩上一扛,飞身攀上了高耸的墙头,然后纵身跳下,把他往地上一扔,苏巡屁股着地,只觉得屁股都快开花了,他眼冒金星,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苏巡,快起来!”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苏巡嗯哼着睁开眼,却见一身鹅黄色衣衫的苏云正蹙眉看着自己。

附近几个打扫庭院的小厮却见怪不怪,看了这个活宝少爷一眼,私底下相互一笑,因为苏云在场,他们不敢笑出声来,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这个苏少爷啊几天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脑子转得跟小姐一样快,人又机灵古怪,还喜欢恶作剧,别人一不小心便入了他的套。才几天功夫,他们这些下人就不知道吃了他多少亏。不过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顽劣的苏少爷看到姐姐却是没辙,被管得严严死死的。话说小姐不是和他同一天出生的吗?怎么倒像是比他大了一圈呢?

不过,转念想想,苏小姐可是人精啊,苏府上上下下多少奴仆还有镖师,哪一个不是对着苏小姐服服帖帖的?小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做事不偏不倚,对待下人恩威并施,就连苏老爷都要敬她三分的。

此时,苏云的脸色却是非常难看,小姐原本总是和颜悦色的,淡定悠然的,一双眸子总是波澜不惊。如今府里多了一个少爷,这几日小姐生的气竟比原先一年还要多。

看着苏云冰冷的眸子,那些下人看着苏巡的眼神不由得透出同情,心想着不知道这回儿小姐又要怎么惩罚少爷了。

苏云虎着脸,将弟弟拉了起来,她看到他的衣袍后粘了些泥土和落叶,伸手替他拍掉了,但她下手有些重,拍得苏巡又哇哇大叫起来。苏云无奈地摇头,脸上表情就像是个看到顽皮不听话的孩子摔跤的母亲。

孰料,苏巡袖口中却掉出一物,正是方才叶轩交给他的那枚云型玉佩,他原本没打算交还给苏云,不料他这么一摔,袖里的玉佩却掉了出来,滚到了苏云的脚边。

苏云拾起了那枚玉佩,放在手中摩挲。

她的眼中恼意更盛,对着苏巡横眉道:“走,去我房间。”

苏巡马上意识到姐姐又要开始对他长篇大论地说教一番了,他听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所以耷拉着脸,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不过看看身边江魁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本来要吐的苦水生生给咽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跟着苏云进了房。

苏云坐在了一张雕花木椅上,苏巡站在她面前,刚想坐下来,却被苏云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讪讪地抓了抓头皮,没敢坐下。

苏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玉佩原是之前自己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可惜在她摔落山谷之后却不见了,她还以为遗失在山中了呢,如今怎么在弟弟手中?她再仔细一想,很快便猜到了几分。她的柳眉高高挑起:“交给你这玉佩的那个人呢?”

苏巡故意瞪大眼睛茫然四顾:“谁?谁来过了吗?”

苏云粉脸含怒,跳起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还敢装蒜!这玉佩难道是自己长脚跑到你手上的不成?”

苏巡被她拧得做着夸张鬼脸:“啊呦喂,姐姐饶命!刚才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个男人,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就把我误当成了你,把这玉佩塞在我手里就走了,你说说,这人眼神怎么这么差呀?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说着还摇摇头努努嘴露出满脸嫌弃的表情。

苏云见他夸张的表情,知道苏巡所说的必定是叶轩,她想着叶轩误将弟弟当作自己,忍不住心中发笑,却装着生气的样子,正色道:“那人是不是高高壮壮的,腰间配着一把大刀,看起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啊呀,姐姐真是料事如神啊!”苏巡一脸谄媚,头点得像捣蒜似的。

苏云可看不惯他这副嘴脸,冷声道:“少油嘴滑舌!那人还说了什么?”

“他就说好久不见,还问起伤口可痊愈了。然后就说保重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啊呀,姐姐,那人是不是傻呀?怎么连话都说不来?”

苏云想起叶轩的身手,“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少惹他为妙!”

苏巡斜睨她一眼,凑到她近前探究地盯着她的双眼问道:“那男人好像挺在意姐姐,他是谁?”

他是谁?这个问题苏云也曾问过自己,对她而言,他是不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苏云没有搭理苏巡,她的目光飘向了远方,星眸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斯文少年的身影,虽然他的脸已经模糊,但是他的影子却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挥之不去。

李轩,你还好吗?前一世自己临死之前,只有你来见我最后一面。

苏云溢出一声轻叹:为什么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叶轩与前世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难道说是因为他们的名字相同?还是他们在某些方面真是太像了?

苏巡见她神思游荡,以为苏云被他说中了心事,他打断了她的思绪:“哈,莫非他是姐姐的心上人?难怪连玉佩都给了人家做信物。”

苏云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伸出纤细食指在他额头上猛戳一记:“臭小子,不许你瞎说,那玉佩是我不小心掉的。”

“真的是不小心?怎么不偏不倚正巧给他拾去了?”苏巡颇有深意地打量着姐姐。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此人乃大理寺卿,铁面无私,他可是恨不得把你姐姐我关进大牢呢!”

“他敢!姐,要是他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就和他拼命!”苏巡攥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他这些天来依稀也想起了些许幼时还未与父母姐姐失散时候的记忆,毕竟血浓于水,就如那日见到苏敬宇时,他几乎都不用别人介绍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他而言,姐姐虽然对自己管得忒严,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清楚,那也是出于姐姐对自己的关心。他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他的姐姐。

苏云嘴角勾笑不语。“不过,”她话锋一转,凤眸微眯道,“有人说他好龙阳,我奉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妙。”

苏巡噗嗤一声笑喷了,他狭长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姐,原来你在担心这个。要不要我替你去探探他的底细?万一他真是……那个,你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苏云杏眼圆睁:“怎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再说一遍,你别去惹他!更何况……”她话锋一转,“要探他的底细,还轮不到你。”

苏巡眼睛微眯,挑眉坏笑道:“这么说来……姐姐是要亲自出马?”

苏云理理云鬓,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却又笑而不语。

姐弟俩相互斜睨着对方,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苏巡正想说话,突然感觉喉咙痒痒的,他咳嗽几声,似有粗重的痰音。

苏云眼中透出忧色:“怎么了?”

苏巡睡觉向来不太老实,昨夜睡着之后踢掉了被子,被夜风吹冻了,早上起来打了几个喷嚏,兴许是伤风了吧,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像他这种风餐露宿的浪子,生病了也从来都是硬扛过来的。

苏巡摆摆手:“没事儿。

苏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行,先让我把个脉再说。”说着强行将他按到了椅子上。

“姐,不要啊!”苏云的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嘶吼,屋外的小厮听了,心照不宣地互视一眼:这小姐,下手可真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