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侍奉的宫婢见她一脸凄婉的模样,又联想起东宫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一个激灵:“太妃没有责怪你吧?”
阴慕华恍若未闻,耷拉着脑袋,无语快走,等到了没人的角落里,她这才扶着红墙,大笑出声。
那些宫婢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直到肚子抽筋,气血上涌喘不过气来,她这才放低了音量。
“太子殿下刚去,你笑得未免太大声了吧。”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森冷爬上背脊到达头皮,朱唇边的笑容立刻凝成冰霜,僵直的身躯转身,漠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我如此放纵,是因为服了丹药的副作用,如果我当真被砍了脑袋,你也一定要陪葬,我说的是吗,国师大人。”
拉长的尾调充满邪魅,如同狗尾巴草一般有节奏的挠着他的心,他喉头一紧,直身上前,两手撑着墙壁,将娇小的身躯困在狭窄的范围内。
“我的药好像没有这个副作用吧。”封改之微挑眉梢,玩味一笑,”不过,却有另一个作用,你想不想试试。”
阴慕华立刻打了个寒颤,他的笑不怀好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四周,软下身子骨来:“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宫婢内侍们看到我们这副亲昵的样子,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反正我一来已经成为各位娘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你不想被我连累的话,还是离我远点吧。”
“如此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自从我住进了麒麟殿,我就成为了后宫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个个表面上对我很是恭敬,但背地里却恨不得把我咒死。如果他们真的会咒术的话,我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发白的尸骨了。”
明明是带着玩味的语气,可他的表情却带着凄凉,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伤。
“谁说这宫里的人不会咒术?我们的太子殿下不正是因为中了咒术,所以才惨死的吗?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庆王、楚王……”阴慕华掰着手指将所有可能受害的人全都数了出来,却独独没有他和皇上。
这让他十分的狐疑,以自己现在的地位,想要除掉他这个佞臣的人应该很多吧。
“为什么没有我,难道我的魅力不够吗?”
听他略带孩子气的声音,阴慕华忍俊不禁,但在对方吊诡的眼神中,她还是生生忍住了,香肩止不住的颤抖着:“国师大人的魅力当然是够的,你这副男生女相足以颠倒众生,可你的身份就差了点,娘娘们只会担心你抢了皇上的心,但是绝对不会担心你抢了皇位,抢了她们的权势。”
“啧啧啧,想不到你的容貌如此平平,可这张嘴巴却如此的利索,听的我的心都要碎了。”封改之摇头做捧心状,“那些女人都不及你聪明,我既然得到了皇上的心,那么自然能够得到万万人之上的权势,只是我不想而已。高处不胜寒,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块耐寒的料子,于其被偌大的牢笼束缚,还不如在背后搅动风云来的自在。”
阴慕华挑眉,带着那么一丝的狐疑,这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亦或是,他又在吹牛。
毕竟现在四下无人,吹吹牛打打屁也无伤大雅,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我们打个赌吧。”阴慕华凑
到他的耳边,莞尔一笑,眉宇间充满着魅惑,“你要是能够帮我揪出懂得咒语的人,我就许你一个愿望,到时候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完成,除了死。如果你输了,你也要许我一个愿望,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封改之眼明手快,抓住了她那只不规矩的手,将它从自己的胸口拿开,一根牛毛细针立刻浮现在大家面前。
“光明正大的赌约我可以接受,但是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还是不要用得好,这宫中除了我之外,还蛰伏着许多高手,那些人可不是这么好惹的。”他手腕用力,硬生生将牛毛细针射到了百尺外的梧桐树上,那株参天大树竟然毫发无损,就连树叶也没有飘落下来。
阴慕华用力咽着口水,这份内力不可小觑,幸好他们不是敌人,否则以她刚才的莽撞,恐怕转瞬之间就会化作尘土。
“弋阳错了,我不该如此愚蠢,妄想试探你的能力。”阴慕华谄媚一笑,用力抽出了自己的皓腕,看到上面鲜明的手印,眉间微蹙。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现在你跟我去麒麟殿,把太子的死因一五一十再告诉皇上一遍吧。”亲昵的刮了下对方的琼鼻之后,他负手于背,走在了前头,阴慕华则奴颜媚骨的跟在身后,低垂脑袋,连呼吸都不敢过分的粗重。
行至人多的地方,那些假装干活的内侍们看到廊中这番景象,纷纷目瞪口呆,那还是在东宫大放厥词的弋阳县主吗?她不是连死都不怕吗,这会儿怎么小媳妇样的跟在国师的身后,瞧那表情多么的不情愿,可却不得不屈服。
听说这国师大人是会巫术的,所以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才会被迷得七荤八素,说不定太子的死也与他有关呢,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害谁……
随着细微的猜疑,宫中的风向骤然变了,一下子把怀疑的目光转向无辜的封改之,连看他的目光也带着畏惧恐慌。
封改之只觉得背脊莫名寒凉,鼻子一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嗤笑声,他骤然停步,阴慕华猝不及防,高挺的鼻梁率先受到伤害,酸痛感过后,一股粘稠蜿蜒而下。
听到了身后的闷哼声,封改之这才抬步继续行走的步伐,完全没有看见背后那张几近糅合在一起的五官。
他们的小互动落入了背后的眼睛中,没一会儿功夫,宫中的传言越发猛烈起来,从一开始国师对弋阳县主使用了巫术到最后弋阳县主快要死了。
很快这阵风传到了麒麟殿,明黄色的身躯陷在软绵绵的床榻上,面容怠倦,却笑得畅快。
“这宫中的米粮还真是好,竟然养出了这些个嘴碎的奴才们,若是有一日,朕听到国师是朕的私生子,那应该也不奇怪吧。”
鹤发童年的内侍总管停止了摇扇子的动作,曾经的记忆浮现脑海,如果不是国师的身上没有那个胎记,他还当真怀疑这个国师,就是当年被偷走的皇长子。
若不是当年那场极其轰动的意外,严妃也不会做出那等疯狂的举动,更不会被废黜皇后之位,贬为嫔妃,永生永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疯人塔中,最后在疯疯癫癫中以三尺白绫了断自己的余生,当时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正红二色金团花凤凰纹宽袖曳地凤袍,衣襟边的双喜纹被血染得诡异之极,让人莫名惊慌,就连她
的嘴角也扬起一抹诡笑,好似讥讽不屑。
当时更是雷雨天,一道银光划破天际,那具僵直冰冷的身躯就从天而降,将他这个收尸的小太监压在底下,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芳香味,就和皇上每日服用的丹药一个味道。
当时的情况异常诡谲,所以他是不会记错那个味道的。当国师首次穿着一袭绯红出现在大殿上时,他还险些吓得晕厥过去,他嘴上那抹不驯的笑靥像极了那个死去的人。
没有了凉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皇上不悦的嘟囔着,内侍总管赶紧回过神来,继续摇扇子的动作。
见他微蹙的眉渐渐舒展,内侍总管这才松了口气,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帝王,他的确不该再干活的时候晃神,幸好这一次他很幸运,否则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么样的责罚。
“奴才一定会好好管教那些嘴杂的,定不会让他们继续胡言乱语,坏了宫中的规矩。”内侍总管低眉顺眼,就连声音也放得很低,生怕吵到了皇上的瞌睡虫。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只要不是忤逆之言,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宫中的日子很是沉闷,若是再不给他们说话的自由,他们恐怕都会变成一具具傀儡,朕可不想看着一群无魂无魄无心的木头走来走去的。”枯骨般的手左右摆动着,皇上原本紧闭的眸骤然睁开,浑浊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嘴角似笑非笑。这背后还真的不能说人,他不过是心里起了念想,他的国师大人就来了,听着紊乱的脚步声,恐怕弋阳也来了吧。
内侍总管见到皇上突变的表情,神经立刻紧绷起来,顺着他的视线凝重看去。
伴随着一道道门被推开,脚步声的主人终于来到了内殿之中,一袭白衫的封改之洒脱的坐在了圆凳上,神情散漫,有些漫不经心:“皇上午睡的可安好。”
“朕的太子死了,朕怎么能睡得安稳呢。”
沙哑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悲戚,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也不若传闻中的那么深厚。
“太子只是为陛下挡了灾难而已,他的死是值得的,如若他不死,那么受害的就会是陛下,毕竟巫蛊之术的厉害无人能预知。”封改之表情冷漠,当他说着这番大逆不道之词时,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而倚靠在杏黄色靠枕上的是个傀儡娃娃。
皇上也没有半点不悦,嘴角反而泛起了一抹微笑:“爱卿说的极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朕才有意立皇长孙为太孙,希望这样能够弥补太子,但是朕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太子浑身是血质问朕,为何要把他的孩子置于危险之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哀戚起来,原本随意搭在锦被上的手也微微蜷缩,“太子之位当真有那么的危险吗?为何朕的儿子们争得头破血流的,可太子却要质疑朕的好心呢。”
“太子殿下年纪尚轻,虽然东宫女眷不少,但是能够生下皇孙的人也寥寥无几,论血统高贵,也只有长孙一人,而且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自身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东宫只需出一个叛逆,那么长孙必定会夭折,殇太子也是为了长孙着想,为了大晋的未来着想。”
修长白皙的手指端起了一盏茶,慢慢的拨去上面的茶叶,阴慕华见状,赶紧跪到地上,泪眼婆娑,眼底转动着无限悲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