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马走进牢房,门口的狱警轻轻的把牢门关上,挺直的在门口外侧站岗,随时等候怒马的召唤。
牢房里面的床单和被褥被折叠的很整洁,他坐的也很笔直,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监狱服,头发却收拾得很干净,但耷拉着脑袋。脸型有点消瘦,双目呆滞,眼神涣散,面朝着窗外,他此刻内心应该非常渴望自由吧。从怒马进来开始,他的身体一直一动不动的,闭着的眼睛也没有睁开过,雕塑般的杵着,像是和牢房里面的空间融为一体了。
他便是张厍,一个知名的毒枭。
厍是村名,张厍是他出生的地方,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父母便用厍作为了他的名。
“我想你老家的村名叫——张厍吧?”怒马看着张厍声音洪亮的说道,然后盘腿在他对面的水泥地上坐下。
简单的一句话,不疾不徐。张厍并没有理会怒马的搭讪。怒马也丝毫不介意,将手里价值1000多美金的Gurkha Black Dragon雪茄点燃。
怒马在到达监狱的时候就在思考: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毒枭,他已经无所谓生死了。自己如何能让他开口?自己也无法也不可能去改变他的刑罚,而且他必须为自己犯的错误承担代价。
“能和我说说你2009年4月在马尔代夫的事情吗?”怒马吐出一口烟后,故意咳嗽了一声。张厍肯定能听到怒马说的话。
张厍依旧紧紧的闭着眼睛,仿佛并没有听到似的。
怒马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毒枭,这个长相还算清秀,神情暗淡但在眼镜的衬托下读书人的斯文还是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此刻和他面对面的坐在这间牢房里,怒马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毒枭。
“不说是因为你马上要死吗”怒马再次淡淡的说了句。怒马这句话颇有深意,他准备一开始就以死这个字眼来刺激眼前这个已被判决死刑的毒枭。
“无所谓”张厍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开口反驳道。
怒马觉得张厍还是会有在乎的东西。他哪怕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也还会有什么执念还没有放下。只要还有执念,那么怒马便有办法可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张厍清楚在自己临死前,光明正大的让一个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不是多此一举的为了谋杀自己,必然是另有所图。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只字未提他的目的。张厍开始不想继续聊下去。
“你卖的毒品杀了吸毒者的肉体、他的精神、他的名声、他的地位、乃至存活于世的社会关系”怒马的口气突然像个吸毒的家属一样,狂躁起来,眼里带着对贩毒者的憎恨咆哮道。
张厍明显情绪有了变化,表情也不在那么淡然。他睁开审视起怒马。
怒马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想他的情绪过于激动。
张厍并没有反驳怒马,内心认可怒马的指责。皱眉,神情似乎渴望得到怒马再次的原谅。
“你也已经得到了惩罚”怒马看着张厍,来了句轻飘飘的话,张厍的兴趣被撩起来了。
“放下执着,你信佛吗”怒马再次说道。
“佛主说无明是人生痛苦的根源,何为无明?一切都是心的作用,它的归宿是无明。人生所有的动摇变化,都因此。从无明到行,行下则为渴爱,结果生出执着。因为执着,人们为了活着就必须劳作,经历苦难。”张厍说得很慢,怒马能感受到每个字都透露出他曾经也经历过苦难。但他突然提到佛学,则说明他是一个佛学的信徒。
突破点的意外出现,让怒马内心欢喜。
张厍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并不是看淡了生死,而是一直绝望下的心灵的自我安慰。他作为一个佛学的信徒,需要佛法的点化。
怒马同样作为一个恶贯满盈的雇佣军,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会用佛法点化一个临死的毒枭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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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迷茫,明为悟。因为你的迷的方面的无明在活动,因此你心里便生出了千变万化的现象界。你才会生出恶业。你的无明也不是从小立志成为毒枭,而是你忽然念起,这这个忽然间无明的迷将你的心智迷住了。犯罪给你带来的财富,名誉,地位,权势让你的迷更加强烈,仿佛如毒品一般,让你欲罢不能。一切不过是因缘而生。你的无吞噬了你的明”怒马轻声说道。
怒马说完后,整整一个小时都张厍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怒马手中第二根雪茄余烟将尽。
“谢谢,我想我已经放下了对人世间的痛苦,也放下了执着。”张厍仿佛顿悟了什么。
他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自己的罪恶,但怒马愿意相信他的心灵已经完成了自我净化。
很多时候,人们对待忏悔的罪犯像个酷吏般不够宽容。
怒马想起在一次战斗结束后,鬼王对他说的一句话“无法宽容他人是因为自己的犯罪基因还没有被激活或者已经激活了。”
“如果你信奉业,那你可以将余罪交代清楚,在此生尽量积累善业。化解此生的恶业,换取来世的丰衣足食,诸事一帆风顺。”怒马无法像个教官一样说教,也只好说点他相信的东西。
“我想我会的,你肯定不是为了我余罪的事情而来”张厍似乎因为猜出怒马的目的而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是他进监狱以来第一次微笑。
“我也是从无明到行,行下的渴爱,生出了执着。我需要化解我的迷。”怒马叹息道。那是一种深深的叹息,内心一闪而过的明灯显得明亮,让他念念不忘。
“我据可靠的情报:在2009年4月9号的时候,你目睹了有一伙人在马尔代夫海域绑架了一个燕京女孩,能跟我具体说说吗?”怒马看着他,压抑着心中的迫切,脸上却露出渴望听到张厍确定的答案。
“十年前,我确实碰巧遇到了,最开始是六个海盗。因为害怕,我远远的避开了。当时海盗的快艇还没开出多远,突然出现了一艘快艇拦截他们。由于太远,我只听到了一段枪战声音。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突然出现的快艇从我的斜前方驶过,海盗绑架的那个女孩反而又出现在了那快艇上,我当时还以为那个男的是她雇佣的保镖”张厍努力的回想,没有漏掉任何细节的复述着当时的情况。
怒马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感觉像看到鬼似的。他肯定还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怒马心里隐约的感到不安起来,他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那个女的是不是她?那个男的是不是他?”怒马拿出两张一男一女的张片,递给张厍辨认。
“女的我就真的忘记了她的模样。男的,男,男的是,是他”张厍吓得双手颤抖起来,将照片扔得远远的,嘴也猛烈的哆嗦起来。
“你怎么如此肯定是这个男的”怒马看到张厍的反应心里咯噔一沉,他一定见过这个男的,因此坚信了情报的准确性。
“一年前我在宝岛的时候,见过他。当时我去见宝岛的一个黑帮老大,当时这个男的也在那里。我亲眼见到他用手中的刀将空中的人砍成三节。当时我被这血腥的手法吓得双腿发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个黑帮老大雇佣这个照片男来杀死自己的死对头”张厍现在回想起来,那画面仿佛发生在眼前,仍然有强烈的呕吐感。
“这个男的外号叫“空三刀”,是个岛国杀手。在世界九大杀手排行榜里面排名第9名。每次接任务都是活捉目标后,先将目标带带雇主面前。然后再表演那三刀杀人手法。他出刀极其的快,让死者在极短的时间里面体会到三种痛觉的表演,正是因为这个变态的杀人方式和表演欲,才让他得到这个绰号。”怒马如数家珍的说出杀手空三刀的特征。
“我一直害怕他认出我来,害怕他要杀我灭口。所以我才返回的华夏,然后就被抓了。”张厍心有余悸的说着。
“你被抓,总比死在他手里好。”怒马说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起身。往牢房门口走去。
当门重新被狱警打开的的时候,彼此都听到了对方说的那声“谢谢”。
怒马内心有点崩溃,魂不守舍的走出监狱后,没理会身后李局招呼的声音,身体摇晃着离开了监狱。他心里非常清楚,李子诺被空三刀抓住的后果。他不敢去想象那些画面,他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十年来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是起码还有个念想,现在一切都没有了。眼前浮现的全都是曾经和李子诺的快乐时光。
人世间的情爱,如果能轻易被割舍,那便不会有如此多受伤的心灵在深夜孤寂。
他神情恍惚的出现在明昆的机场,仅存的复仇意识让他来不得悲伤。他要立刻动身飞往米国的拉斯维加斯,让那个杂碎生不如死。
他已经无所谓是否会惊动到某些人,何况他已经知道自己来到燕京。他知道王长勇此刻肯定也在机场,自己被很多人盯着。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
直到怒马登上飞机,王长勇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他已经从监狱长那儿获悉了怒马离开的原因。其实,他一直在远处注视着怒马,没有去打扰他。
王长勇很多年前,参与调查这个佣兵世界冒出来的怒马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怒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后变成了雇佣军。怒马的变化令人唏嘘,王长勇也心里有愧疚感。
王长勇不敢跟怒马说实话,因此除了同情、理解怒马之外,默默的看着怒马。也许是王长勇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