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上朝……”
辰时将至,宫中由远而近地响起了一阵喊朝之声,正自闲聊着的众朝臣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忙不迭地全都收敛起了笑容,飞快地按品阶高下列好了队,须臾,但见两扇厚实的宫门轰然洞开,众朝臣们见状,自不敢稍有迁延,排着整齐的队伍,疾走地便进了皇城,沿着宫道一路向太极殿赶了去。
“皇上驾到!”
群臣们赶到了太极殿不多久,就听后殿处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喝道声,旋即便见太宗缓步从后殿处转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则是拖着脚走路的太子。
“臣等叩见陛下!”
一见及此,众朝臣们哪还站得住,赶忙尽皆跪倒在了地上,齐齐高声见礼不迭。
“免了,众爱卿平身。”
太宗的心情显然相当之不错,叫起的声音也就格外的和煦。
“谢陛下隆恩。”
太宗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参!”
群臣们方才刚分两列站好队,还没等内侍监赵如海宣布早朝开始呢,就见文官队伍的最末端抢出了个身着绿袍的官员——朝臣皆从五品上,唯有御史台例外,仅仅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也可以跟着上朝,还有着随时动本参劾之权力,此乃贞观初年太宗亲自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广开言路,以监察下情。
“嗡……”
监察御史原就有着随时动本的权力,这当口上冒出头来,虽有些孟浪,可也算是在规则之内,群臣们对此自不会感到有甚奇怪的,真正令群臣们轰然的是此人乃是乔良——魏王的金牌打手,专门负责弹劾太子一系的官员们,每回这厮出头,总有东宫属官或是太子党官员们要倒霉,而今,其又是第一个跳出来搅事,摆明着今日的早朝怕是又要有一场大热闹了的。
“卿家有甚本章要奏且就说好了,朕听着呢。”
明日便是中秋了,太宗今日本打算对灭高昌一役有功的将领们当庭表彰上一番,顺带着宣布一下明日马球表演以及中秋大宴群臣之事就算是过了朝会了,并无议政之想头,奈何乔良都已是冒出了头来,太宗也自不好不让其开口言事,故而,眉头虽是略微皱了一下,却还是准了乔良之所请,只不过语气却是不免稍显得勉强了些。
“谢陛下隆恩,微臣有本要参交河行军大总管侯君集私吞高昌国宝,又伙同薛万均、韩威等诸部将领纵兵劫掠高昌全境,行为卑下,有辱我大唐煌煌国威,罔负君恩,据查,侯君集从高昌王宫宝库中私取上等和田玉佩十枚、玛瑙佛像一樽、精美玉雕十四件……,如上以闻。”
乔良乃是魏王府文书出手,原本只是名虞吏而已,能得以出任监察御史,完全就是李泰一手推上去的,他效忠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太宗,而是李泰,正因为此,哪怕看出了太宗的不悦,可乔良却毫无半点的退缩之意,照着朝规谢了恩之后,便即朗声宣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将侯君集等人劫掠高昌国的事情当庭捅了出来,甚至连侯君集私吞了多少财货都一一明列当场,证据翔实无比,显见在动本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死寂,一派的死寂!早前在猜测乔良要弹劾何人时,朝臣们还有心彼此交换一下意见,可待得乔良的底牌一现出,偌大的殿堂里顿时没了声息,没旁的,今日本该是庆功与大肆封赏之时,可眼下封赏的主角们几乎一个不漏地全都吃了弹章,罪名还不小,真要是查实了,罢官都算是轻的了,闹不好还得砍下无数的脑袋,这事儿显然是闹腾大发了去了,自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心惊肉跳的。
“侯君集!”
太宗在对外征战上虽是下手极狠,不过么,每战却都不会忘了披上件正义的袍子,虽说也就是骗人骗己的遮羞布罢了,可身为天可汗,终归还是要有上那么一块来遮羞上一下的,而今,侯君集居然干出了洗劫一国的勾当,这简直就是公然往太宗一向标榜的仁义大旗上抹黑,自由不得太宗不恼火异常了的。
“臣在。”
听得太宗声色不对,侯君集心中当真发虚不已,没旁的,概因乔良所奏全然无误,显见其身边有着魏王安插的人手,若不然,断不可能得到如此详尽的情报,在这等情形下,要想狡辩显然是不太可能了,侯君集唯一指望的便是太宗能念着旧情,断然将此事压了下去,否则的话,他侯君集怕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的。
“尔给朕一个交代,这些勾当可都是尔干出来的,嗯?”
这么些年来,大唐强军之所以能百战百胜,靠的不光是将士们的勇悍,更多的则是来自于森严的军纪,倘若军纪就此败坏了去,那军队也就不是军队了,只会是一群流寇般的乌合之众,从此意义来说,太宗是断然容不得纵兵私掠之恶行的,哪怕犯事的人是侯君集这么个爱将,太宗也断无甚好脸色可言。
“臣,臣……”
眼瞅着太宗恼怒如此,侯君集的心顿时便彻底慌了,有心要否认么,偏偏又没那个底气,可要他就此认罪么,又怕太宗盛怒之下,当场就将他给砍了,结结巴巴了良久,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好,你……,嘿,卿家还真是长本事了,好样的,来人,将这厮给朕押去大理寺,严查!”
太宗跟侯君集君臣几十年了,又怎会不清楚侯君集的性子,只一看其那惶恐的样子,便知乔良所奏之事定然不假,大怒之下,也就顾不得几十年的交情了,猛地一拍龙案,便已是厉声下了旨意。
“诺!”
太宗这么一喝令,值守的殿中武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而后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架起侯君集,便往殿外拖了去。
“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一听要去大理寺受审,侯君集可就真慌了神,没旁的,他所犯的事儿证据确凿,压根儿就经不起审,更要命的是大理寺如今可是*的地盘,就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值此要命的关头,侯君集哪还顾得上甚朝臣的体面,慌乱地便狂嚷了起来,奈何殿前武士们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么一套,狠命拖拽着便将其拖出了殿外去了。
“传朕旨意,所有被参之将领散朝后,自己去大理寺报到,有敢不去者,一律罪加一等!”
太宗乃是马背上的皇帝,自是清楚军队乃是社稷安危的保障,而今,居然有人要撬动社稷之根基,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容忍,当庭拿下了侯君集不说,还另下了道杀气腾腾的旨意,显然是要对此案下重手了的。
“父皇息怒,儿臣有话要说。”
眼瞅着太宗要下狠手,太子李承乾可就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地便从前墀下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旋身朝着太宗便是一躬,紧赶着出言请示了一句道。
“讲!”
尽管明知道太子此际站出来是要为侯君集等人求情,然则太子的体面终归还是须得给的,太宗尽自满心的不悦,可最终还是准了太子之所请。
“父皇圣明,儿臣也以为此案干系重大,确须得查明了真伪方可,只是儿臣素知大理寺卿陈曦向与侯君集不睦,今若是着陈曦主持彻查,确恐于公正有碍,不可不防焉,还请父皇三思则个。”
侯君集乃是太子党的中坚人物,太子自然是想保住其的,只是值此太宗盛怒之际,他却是不敢公然为其求情,这便从另一个角度来提出异议,拿*与侯君集的旧怨来说事,试图以此来阻止*主持审案,从而为下一步换上他这一系官员去主审打下个伏笔。
“嗯……,那依你看来,此事当何如之?”
*与侯君集之间的矛盾早就公开化了,太宗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这一听太子所言倒也颇为有理,心中的不快自也就稍减了几分。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陈曦避嫌乃是该当之事,至于主审之人选,当可由朝议决之便好。”
太子并不傻,自然不会蠢到一上来便推出自己要圈定的人选,而是竭尽全力要先将*搬开,至于后头所谓的朝议公决么,显然有着大把的可操作空间,大不了再跟魏王当庭*上一架,也总比让*将侯君集往死里整了去强。
“父皇,儿臣坚决反对,太子哥哥此言大差,陈大人行事素来公正严明,此乃朝野公认之事,又怎可能会有甚公报私仇之嫌,太子哥哥如此辱及陈大人之清誉,实是不该。”
太子话音刚落,李泰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大步便从旁抢了出来,高声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就差没直说太子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的——并非李泰有多尊重*,恰恰相反,若是有机会的话,李泰一准会出重手狠狠打压*一把,问题是眼下打压侯君集要紧,在已跟*达成联手共识的情形下,李泰自是不愿见有丝毫节外生枝之可能,哪怕心底里再如何对*不满,此际也必须站出来为其美誉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