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除去毒针

装作没心没肺的生活,清音只觉那样的日子抑郁极了,一方面,惦记着冥朝,另一方面却又脱不开身。

侧身躺在榻上,她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直到,一阵异响从外面传了进来。

清音屏息凝神的紧闭上双眼,她听着那脚步声轻微的在向着自己接近,一颗心紧张的都要跳出来了。

血妃走到了榻前,弯下腰凝望着她的睡颜,越看,心便越加沉寂不了,“要不是为了恤儿,我真想就这么送你一程。”

清音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端倪,放在锦被外的手,被轻轻的抬了起来。手上的袖口被掳至了肩膀处,血妃五指按在她的肩上,嘴中默念。她直觉一阵疼痛自心口处袭来,想喊也喊不出声,慢慢的,朝着清音的手臂下移。

在接近手腕的地方,血妃两指按住她的经脉,猛地一用力,那针便从清音的体内冲了出来,她身子一侧,看着毒针刺在了地上的毛毯中。抓着清音的手,却并未放开,双目始终盯着她手腕上的一点暗红色针眼。

另一串脚步声,再度传了过来,血妃将清音的手放回锦被中,起身开口道,“恤儿,娘已经解了她的毒针。”

冥恤心情复杂的上前,他知道,这是血妃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不定,今后母子二人都不能见面了。

“这样,今后就没事了么?”他透着几分担忧的神色望向榻上的清音。

“对,没事了。”血妃轻描淡写的开口道,“记住娘的话,不要让她回到冥朝,不然……娘是不会再放过她的。”带着警告的语气,她回眸望向清音,“我要走了,恤儿,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

听着她三番两次的叮嘱,冥恤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的点了下头。

血妃见状,这才安心的提起裙摆,朝着帐外走去,一手掀开帐帘,侧目眷恋的望了他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暗夜中。那原先无动于衷的男子,终是颓然的坐了下来,双目空洞的没有一点焦距,直直的盯着她消失的那个方向。

清音只能继续装睡,一道暗影打在自己的脸上,她紧闭着双目,心却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冥朝

高高的城墙上头,正是在冥燿摔落的地方,站着一名硬挺的男子。

他俯视着身下的万里江山,连绵不绝的村庄院落,此时都凝寂在月色斑驳的黑暗之下。冥帝负手迎风,半边脸颊妖娆魅惑,薄唇毫无温度的紧紧抿起。皇城脚下,一切都在他的手中,单手伸出,他顿觉空空如也,什么都抓不到。

一袭蓝色的裙摆,旖旎在青石板面上,妖妃头一抬,便望见了远处的男子。

孤傲的身影,被黑暗笼罩了起来,披散在身后的墨发,随着轻风舞动,说不出的寂寞荒凉。心中,不再有那么多的排斥,妖妃拾起裙摆,一步步的跨上了石阶。她静静的来到了冥帝的身后,望着那依旧挺的直直的脊梁,心一酸,便将手轻落在了他的肩上。

冥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肩上一重,才恍惚的回过神来,他幽暗的眸子从远处收了回来,望向边上的妖妃,“你怎么过来了?”

她放下手,转身保持着同他一样的姿势,举目望向城楼之外,“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夜色如稠,浓浓的似是能滴出水来。远山峻岭,被朦胧的勾勒了出来,妖妃望着那一片景色,忍不住轻呼出口,“外面的世界,真好。”

冥帝侧目,睨视了她一眼,她的话只有他能懂,她话中的渴望,也是他所祈求想要得到的。横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道城墙而已,只要越过了它,外面的世界就近在咫尺。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高墙院落,却深深的将他们囚禁在了里面,一辈子都休想走出去。

妖妃失落的眼神最终还是不舍的收了回去,她转身,面对着冥帝,“你知道吗?刚进宫的那天,也就是我被封上公主的那一天,我看见你就高高的坐在皇上的身边,那时候我便想,他应该是我的哥哥呢。”嘴角轻勾起,带着几分玩笑的释然,“你总是一副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神情,那时候我就想着,你真的和恤哥哥一样,一样的自大。”

“从小,娘就不让我和恤哥哥他们一起,她自己又不在寝殿,而每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那时候不懂,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那一日,娘被封为了血妃,我才有了些懵懂的了解。”妖妃的美目中,满满的寂寥,她是在不想再去回忆十一年前的事,“我才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甚至自己怄气,发誓这辈子,即使有机会再见到她,我也不会再喊她一声娘了。”

她控制不住的情绪,忽地便黯淡了下来,“而那日在祭台上,我真的做到了。我看着她一步步的向我走近,那一声娘亲,真的……再也唤不出来了。还是,我已经遗忘了,不知道有娘亲,是怎样的感觉了?”

妖妃禁不住的反问,她自嘲的轻笑出口,一双美目最终落在了面无表情的冥帝身上,“而你,如果,真的是母债子偿的话,至少……我已经偿还干净,不欠你什么了。”

“我同梵,我亦没有想过将来,我的一生,都赔给了你,人们都说有来世,我不信,却又希望它能有。我的来世……我只想生在一个普通人家,穷也罢,苦也罢。我只要一个疼我的爹和一个爱我的娘,如果在来世,我能同梵继续相遇的话,哪怕是过着最艰苦的男耕女织,我也愿意。”她平静的面容上,终究不能掩饰住心底的酸涩,眼眶中,水雾重重,声音也完全的变了调。

冥帝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身前的这名女子。自己对她,一向就是厌恶仇恨的。他明着将全身的宠爱都给了她,实则,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处。他逼得她,在这后宫中开始泯灭自己的人性,卸下所有的较弱,同自己一样,变得狠戾残暴。

第一次,她亲手除去了一名想要加害于她的妃子。那一夜,她一下都未合眼,只是窝在榻上不断的哭泣。而他,都看在眼里。他要的便是同血妃一样,将人摧残。他要让妖妃,亲手将自己逼上一条不归路,同他一样,没有灵魂的同黑暗为舞。

而这一次,她所说出口的话,却一直是冥帝自己心中所想,而不敢吐露的心声,一个普通的家庭,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却是……遥望而不可及啊。

血妃毁了他,而他却毁了妖妃。这样的报复,受伤最重的,又究竟是谁呢?

“我这辈子,除了梵,最对不起的就是……”妖妃氤氲着水雾的眸子轻合,晶莹便顺着颊侧一路滑了下来,“就是那个孩子。”

身侧的冥帝听闻,心口亦是一颤,疼痛感逐渐加剧,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孩子?那个被自己同妖妃遗弃的孩子,竟会让他久未跳动的心,再次痛了起来。

“我好后悔。”她转身,认真的望向冥帝,“当时我就想,你是一定不会让他活下来的。而我自己,更加不允许他留下来。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我将全部的恨意,都移到了他的身上,当那绳子紧紧的缠上我小腹的时候,我也会害怕,我也想要有人在边上能够陪着我。我甚至期盼的想着,你会突然出现,对我说……把他留下来吧。而我要的只是一个心软的借口啊。”

妖妃泣不成声的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同自己的孩子,失之交臂,他肯定不会原谅我,再也不愿意见到我了。”一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眼泪,“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下不去手,我一遍遍的对自己说,你是妖妃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这个孩子留不得,难道……你要他同你一样吗?我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我下了手……”

冥帝一张俊颜紧拧,他只当是妖妃同自己一样,既然她下得了那个手,自然……是没有丁点感觉的。

可是毕竟是血浓于水,那毕竟是一条性命,一个活生生被扼杀的孩子。

“朕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那个孩子……”

妖妃原先黯淡的眸子,一下便呈现出了一种绝望的了然,冥帝说出的这句话,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奇怪,却……感到心疼。这种痛,跟着便侵入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了,可一句不在意,却让他的来不及出生,昭示了某种她不愿承认的多余。

“直到……”冥帝深邃的潭底,像是被丢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水波涟漪了起来,“我遇上了清音,我们……有了笑儿。”

“朕一辈子的爱,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清音的到来,本就是注定的。我一开始单纯的只是将她当作血奴,没有料到自己会有沦陷的一天。她,太过于普通,没有一样值得人驻足的华丽。可就是因为她的这份普通,才让朕明白了,原来我一直以来想要的,便是这种最为平凡的温暖……”冥帝双眸落在了身前的妖妃身上,“直到,笑儿第一次叫我皇皇的时候,我竟然手足无措了。”

她静静的聆听着,冥帝的脸上,带着一种放松的神情,仿佛为了他们母子的安宁,他哪怕抛开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小手抓着我,嘴里稚嫩的喊着皇皇的时候……朕,竟然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我们的孩子。”冥帝望着妖妃的眸子,看到她小嘴微张,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或许不会相信。”看出了她心底的疑虑,冥帝放在身侧的两手,落在了妖妃的肩上,“朕想着,那个孩子要是在的话,早就能跑来跑去,唤你母妃了吧?”

一声母妃,让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泪,再度簌簌的掉了下来,冥帝伸出手去,将她的泪渍一颗颗擦去,“孩子,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只会怪我这个父皇,是我没有在意过他的存在,也是我没有将他留下来……”

今日的冥帝,让妖妃捉摸不懂,她抬起脑袋,望着他的俊颜。那半边脸颊,已经毁了,狰狞的蛇形皮肤让她看得心都凉了。脑中,又想起了清音那张温润的笑脸。

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切的兜兜转转,同自己还是脱不了干系。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娘亲,冥帝同清音,本可以省去一切的磨难,而她却生生的忤逆天命,将两人强行分开。一个鳄在塞外无心而活,另一个,却在权力的巅峰,等死。

“帝,有了这句话……”她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她同冥帝,没有爱。而今晚,却因为他们共同的孩子,而站在了一起。在那一刻,那居然私心的想要同冥帝要一份爱,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是在清音同笑儿那里挤出来的一点点,她也开心了。虽然孩子没有出生,虽然……他死在了自己的手中。可是,当她看着清音在祭台上的那一幕时,她便生生后悔了。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促使她,想要开口问冥帝要一份,属于他们孩子的爱。

却不料,自己还未说出口,冥帝就给了。

他的不在乎,居然也会改变。

“你同清音,一切都会好的。”她安抚的抚上冥帝的胸口,“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用尽一切的,给你们幸福。”

妖妃的神色中,满是认真坚韧,冥帝一把覆上她的柔荑,轻轻扯落,“朕的幸福,早就毁了。”

那般绝望的眼神,嘶哑的语气,就像是她每次想起自己同梵祭司时一样,“不,你要记着清音的话,有爱……一定会有出路。”

你们都要记着,千万不能放弃。

妖妃将手从冥帝的掌心抽出,她旋身,便朝着那城墙下走去,“冥朝的黑暗,总有一天会过去。帝……如果我看不到的话,请你一定要让我走在有阳光的地方。”

她语气中的哀怨、解脱却让冥帝久久会不过神来,望着那一袭纯净的天空色消失在尽头,冥帝并未多想,只是转过身子,继续朝着大漠的方向瞭望。

清音醒来的时候,冥恤已经出去了,她翻了个身,望向外头,已经天亮了。

叶丫头掀开帘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起身,坐在了榻上。

“清音,”她不自然的迈着步子,背上的伤口,每动一下就疼的厉害,“别干坐着,快起来吧。”

清音尽可能冷漠的忽视一切,她下了塌,在叶丫头的服侍下穿上衣衫,用了早膳。血妃怕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她表面上一脸的懵懂不语,实则,内心却是惶恐不安。一定要赶回冥朝,她要告诉冥帝,笑儿还好好的活着。

而冥恤,她却是一点也吃不准,他会放自己回去么?

“帝……”唯今的法子,也只能这样了。

“清音,怎么了?”叶丫头见她吵闹着,已经好几天没有提及的名字,却是从她口中又被说了出来。

“帝,我要帝……”本来只是想试探,而那话一说出口,被积埋在心底的思念,源源不断的浮现了上来,眼眶真的一下就浸湿了,“我要见帝……”借着自己的疯劲,她用力将桌上的茶盏都扫到了地上,那样的地念,真的会啃噬心灵,痛苦难耐啊。

“怎么回事?”外头的冥恤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不断闹腾的清音。

“呜呜……”她拾起地上的碎渣就扔向冥恤,“不要在这,回去,回去……”

“回去哪?”冥恤大步上前,两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不让她动弹,“你想去哪?”

“帝,我要帝……”清音拼劲全力的将冥帝的名字喊了出来,她左右挣扎,语气中泄露着愤恨,她只是想要回去,冥帝一个人,怕是要承受不住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只能留在这里。”冥恤霸道的宣称着,他牢记着血妃的话,若是放她回去了,自己就没有一点把握保住她了,“清音,记着,世界上没有帝这个人。”

“不,骗人,骗人……”清音张牙舞爪的将冥恤从身边推开,她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送自己回去,那她,就更加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

见她不断的苦恼,外侧,又传来了士兵的通报声,冥恤无奈的摇了下头,便吩咐一边的叶丫头,“好好照顾好她,千万不要让她乱跑。”

“是,恤王爷,”叶丫头一边整理着地上的碎渣,一边领命。

直到冥恤走出了营帐,清音才慢慢停下哭闹,她看着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叶丫头,一颗心便酸的厉害。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慢慢的落在了叶丫头的肩上。她手中的动作一僵,抬起脑袋,“清音……”

蹲下身子,清音将她手掌里面的碎片拿起来,扔到了地上,“不要捡了,叶丫头。”

布满晶莹的双眼,一下就睁得老大,她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愣是半晌没有开口。望着清音的一双如水瞳眸,那般清澈,“清音?”她还是不能确定,蹲着的身子僵硬的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叶丫头伸出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清音……”这一次,是带着忐忑的试探,两眼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

嘴角,勾起了那抹熟悉的温暖笑意,清音双手一张,便将叶丫头纳入了怀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清音,”她重复着她的名字,身子推开认真的瞅着清音,“你真的好了?”

望着她满脸的希冀,清音难受的咬唇点了下头,“对,我已经好了。”

她信得过叶丫头,就同叶丫头对自己一样,“我想回去。”

“回到冥朝吗?”她将清音搀扶了起来,两人双双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那里,你真的还要回去吗?”

“对,”清音坚定的重重点头,她眸光灵动的望向帐外,“我要回去。”

“可是恤王爷那边……”叶丫头犹豫的望向清音,“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是断不可能放你走的,冥朝那边,你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清音认真的点了下头,她双手拉起叶丫头,“帝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说,我还能在这待下去吗?”起身,走在营帐中,“以前,我没有了意识,或许什么都能逃避,我听不见他的叫唤,望不见他的寂寞无助,可现在呢?我还能再这般熟视无睹么?叶丫头,我真的做不到啊。”

身后,她站起了身子,两手将她拥了起来,“清音,不要想了,你不是要回去么?听说今晚军营内有议事,等天黑了我们就走。”

“真的?”她难掩雀跃的高呼出声,小脸刚扬起,便垮了下去,“可是,这里守备森严,我们根本就出不去啊?”

“我又办法,”叶丫头在她的手上轻拍,“清音,只要你想回去,我就一定会帮你。”

望着她一脸的自信,清音原先的那点忐忑也被抚平了,“谢谢你,叶丫头。”

“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我都只有你一个朋友。”叶丫头双手一收,脑袋枕在了清音的肩上,“我们就等着天黑吧。”

从到了大漠的那天起,清音就没有一天安稳过,她疯了,可嘴里脑力全是冥帝,那时候叶丫头就扪心自问,他们是不是都做错了,那样的将他们分开,对于清音来讲,是一种更大的煎熬也说不定。

这一天,是极度漫长的。叶丫头避开眼线,已经开始打理起了一切,而清音就呆在营帐里,一步都没有离开。气氛,紧张的再两人的对视中愈演愈烈,好不容易用了晚膳,直到天际彻底的黑透,那颗悬着的心,更是被吊起了几分。一整天,冥恤都没有踏进来一步,叶丫头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更是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清音,”她为难的望着边上的女子,“耀王爷的营帐前已经加派了侍卫把守,你要想见上一面,怕是很难,”自从上次她无意间闯入后,冥恤便派了侍卫守着,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以后,从有机会的,”见她一脸的失望,叶丫头轻声劝慰道,“再说,耀王爷现在也听不到你的话,看不见你的人,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清音无奈的握着双手,最终,还是妥协的点下了头。

“时辰差不多了,”叶丫头望了外面一眼,见无异样,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展开,放到了清音的手中,“这是临走之时,皇后给我的。”

“皇后?”她不解的接过手去,是一块天蓝色的帕子,上面还绣着一个‘妖’字。

“对,皇后说,她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你哪一天恢复了神智,想要回去的话,就拿着这帕子到城中找一户人家,那里的人,会带着你进宫的。”

妖妃,原来她亦是什么都想好了,她知道自己无名无分,若想进宫只能是比登天还难,她更是想到了,自己会执意回到明朝。她替自己做的决定,最终还是给清音留下了一条后路。

将那锦帕揣入怀中,她复杂的望向叶丫头,喃喃开口,“走吧。”

叶丫头点了下头,取过藤架上那宽大的斗篷披在了清音的身上,嘴巴凑到她耳畔轻语,“记住了吗?这就是那家人家的住处,到了京城一问便知。”

“记住了,”她点下头,一手紧张的抓住叶丫头的揉夷,任由她拉着自己炒帐外走去。

“不用担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安心的递给清音一个眼色,两人便相携走出了帐外。

外头,像是连天都在帮着自己,黑漆漆的,就连那月光都被黑云给笼罩了,望着地上模糊的身影,两人一阵窃喜,故意放慢了步子朝着一边的小树林走去。守夜的士兵见到了也并不奇怪,只当是清音又同寻常一样,去那树林子发疯了。

好不容易将身后的众人远远抛开,清音一手拍着胸口,脚步虚移的坐了下来,“吓死我了。”

“呵,”叶丫头浅笑,忙的将她拉起来,“到了这林子里就不怕了,快起来,等下就赶不上了。”话虽是这么说,叶丫头却还是警惕的望向四周,她掌心里面全是汗,抓的清音的手上滑腻腻的。

两人穿过林子,荆棘满布的将衣裙无情撕开,远远的便望见军营的另一头,停着几辆马车。

“清音,看见没,那时采购车,等下就会去镇上,你就躲在后面,出了大沙漠就没事了。”叶丫头拉着她的手,以嘴示意远处的几辆马车。

“你不和我一起吗?”清音不解的抬起身子,“我们一起走。”

“不,”她却是断然回据,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银子,“这都是妖妃给的,你带在身上,出了大漠凡事都要自己小心。”

“叶丫头,你和我一起走,”清音坚持的将两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要是恤王爷发现了的话,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她了然的点了下头,眸中,却是丝毫的不动摇,“清音,我只是一名卑贱的奴婢,在哪里不是一样呢?说不定回去了,还不如留在这呢,可是你不一样,你的一切,都留在了冥朝。快走吧,等下就走不了了……”

“叶丫头,我不许你那样说,”清音苦涩的将她脸上的泪渍一颗颗擦去,“你一点也不卑贱,你有着一颗谁都没有的……善良的心。”一边擦,她却哭的越凶了。清音双眼一红,声音都哽在了喉间。这样的一名女子,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遵着一个姓氏,随随便便的就这么给人唤上了。

“好了,清音……快走,”叶丫头拉下她的手,将清音用力的朝着外边推去,“趁着他们还在准备,你快躲上去,”在她的推搡之下,女子无奈的几个踉跄,被推出了林子。叶丫头望了身后一眼,紧张的将她的斗篷解了下来。“这样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见清音还在犹豫,她急忙摆了摆手,“我没事,再说了,我还要留下来照顾两位王爷呢,皇宫中不见得有这里的安宁,几年来,我也倦了,”见清音还是干站着,叶丫头急得跺了跺脚,“快啊……”

瞅见了她脸上满满的担忧,清音最终还是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朝着那马车去接近。

车夫们正在忙着将箩筐一个个摆到马车上,清音小心翼翼的靠近,见最近的那辆已用绳索在四侧围了起来,看来已经清点好了,她猫着身子,见无人发现,这才掀开轿帘钻了进去。

身后,叶丫头见那几名车夫已经整理好了一切,各自回到马车前,挥起长鞭,便将车子慢慢驶出了自己的视线。她模糊着视线,也不去擦一下,就任由那眼泪冰凉的落在颊侧。

“她们就是进的这林子……”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名侍卫的回报声,“进来了有一会了。”

不好,叶丫头暗呼着将手上的斗篷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慌忙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便朝着另一边跑去。

“王爷,那里有人。”眼尖的侍卫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自不远处飘过,忙的唤过了冥恤。而前方的叶丫头,更是不顾一切的拔开步子向着灌木丛中乱窜。

……

清音忐忑的窝在马车的最里边,一个个箩筐摆在她只能靠在角落里面,双腿双手都不能伸展开来,颠簸的道路,没几下就让她有了倦意。两指重重的掐了一下胳膊,脑袋用力的甩了甩,“不能睡,不能睡。”

随着清风,轿帘时而摆动,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清音将整个身子靠在了马车上,心里……开始雀跃了起来。逃出来了……越是朝着冥朝的方向接近,一颗心就越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太不真实的感觉了,她咬着下唇,若不是那一点的痛楚传来,她真要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才逐渐慢了下来,最后,便停在了一个嘈杂热闹的地方。

一落地,清音便掀开轿帘,下了车。

长时间的蜷缩,双脚已经没有一点知觉了,她重心不稳的,一下便载到在地,双膝磕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之上。

周边赶集的百姓一下便聚集了过来,看着她拼命的想要爬起来,纷纷指指点点,“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摔地上了……”

清音一急,生怕那几个车夫认出自己来,她双手不断的揉搓着脚踝处,一颗脑袋垂的低低的。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的马车里,”前方的车夫们听到动静,均跑了过来。

清音一语不发的埋着脑袋,使劲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看着有些面熟啊,”一人仔细端详着清音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军营中就那么几个女眷……”另一名车夫见状,欲要上前看个究竟。

一见到他靠近,清音忙的退后了一大步,意识到双脚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麻木了,她拨开步子便快速的朝着人群跑去。

“哎,你跑什么啊?”身后的声音并未追上来,而是留在了原地,但清音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就怕他们会认出自己来。

跌跌撞撞的,边上围观的众人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自觉的将道给让开了。

跑了许久,她弯身躲在一个清冷的巷子里面,一边,还将脑袋不断的探出去瞅。见身后确实无人,这才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休息了会,清音才到市集上雇了辆马车,朝着京城赶去。

消息放出去了那么久,冥帝估摸着,血妃是时候要出现了。

一脚踏入这幽冷的寝殿,冥帝下意识的想要将身子缩回去,望着那熟悉的摆设,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刻骨铭心,都是耻辱的。

脚步,穿过了前厅,他驻足在一个角落处,久久没有回身。这里……就是某后惨死的地方。惊惧似的抬了下脚,那,已经没有了铺天盖地的浓郁的血渍,可他却站在了原地,不敢去看一眼,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他们母子二人的一墙之隔。

月嘉皇后的死,在冥帝的心中种下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劫,他艰难的抬起脚步,朝着内堂走去。

穿过那一道隔在中间的墙,一种沉闷的气息一下便压了过来。因久置而发出的霉味让踏进去的男子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并未却步。脚踩过地面,带着沾满脚靴的尘粉而飞扬,明黄色的袍脚上,亦是没有幸免。

一张床榻,触目而惊心的出现在了冥帝的面前,他隔得远远的,站住了脚步。

屏息凝神间,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窸窣之声。而这里,除了血妃同自己,是无人知晓的。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冥帝并未回头,直到,一双揉夷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后背。掌心沿着自己后背的肌理一路向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下一瞬,她的两手便朝着美男子的胸前抚去,脑袋靠在了他的背后,“帝……”

那熟悉的声音……

冥帝整个身子僵直,目光缓缓的落在了血妃交叉在自己身前的双手上,她脑袋在他背上轻轻的摩挲着,手上的力道,更是逐步收紧,“我就知道你会在这。”

血妃的心中,再度升起了希冀,她不舍而眷恋的松开手,走到了冥帝的身前。

那一张自己朝思暮想的俊颜,如今,一半已经毁了。

血妃纤手颤抖的想要抚上冥帝的面颊,却被他轻易躲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招寝?”她望着冥帝的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就是为了将我逼出来,你就下如此狠的招?”

他退开的身子倚在了一旁的赤铜柱上,双手环在胸前,满面的不在乎,“对,朕所作的一切,只是要将你逼出来。”

“帝,”见他神色冷淡的始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血妃大步上前,两手抓住了他的手肘,“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帮你解了血咒的。”

狭长的眸子,危险而阴狠的眯起,原先慵懒的身子一下便跃了起来,冥帝猛的伸出一手,用力卡住了血妃的脖子,手腕上的力翻转,将她整个身子压向一边的柱子,“朕的血咒,真的没有除?”

这一撞,血妃只觉得眼冒金星的喘不上气来,她两手用力去抓冥帝的手腕,“马上……就能除了。”

“既然血咒没有除,你为什么要烧死朕的儿子?”他一声怒吼,完全失去了理智。自身的痛苦他可以忍受,可自己骨血的无端惨死,以及清音的疯痴,却早就在他心中牢牢的盘了根,成了冥帝最大的折磨。

手腕,一手,便将血妃的身子朝着自己拉近几分,在她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空当间,又猛的收紧,将她再度撞上了柱子。

纤细的脊梁,被一下下猛烈的撞击在坚硬的柱子上,血妃痛苦的闭着双眼,头上的发饰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被甩落在了一边。

“帝,你听我说,”望着身前那名几近疯狂的男子,血妃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她真怕自己现在不说,就没有那个机会了。努力的将冥帝的手扳住,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便大声惊呼,“孩子……孩子没有死。”

此话一说出口,她明显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力松了一下,而冥帝那原先一脸怒意,也慢慢消退了下去。血妃满头大汗的闭上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变再度袭了上来,“笑儿,没死?”

她那里还说的出来话,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脸色苍白痛苦不堪。

还好,冥帝即使收了手。

身子通的一声就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血妃两手按住自己的脖颈,而边上的冥帝则是一脸阴霾的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将信将疑。

“帝,”她一开口,便用力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了冥帝的身边,“明日,我就替你解了血咒。”

现在,清音疯了,再也回不来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也已经没有了。

“说,笑儿在哪?”冥帝一手握住血妃的肩膀,用力的将她拉向自己,“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等到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血妃咽下嘴中的痛呼,“过了明天,我便将一切都还给你,你再也不会被血咒所扰了。”

望着那张妖媚的面容,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只是还未触及到,便被冥帝用力的抓在了掌心中,“我不要解咒,我要孩子。”

这回,换上血妃一脸的怔愣了,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将脑袋凑近,“你说什么?”

“我只要孩子,”冥帝的语气出奇平淡,落在血妃脸上的眸子,更是沉寂的犹如星夜,“血咒,朕已经不在乎了。”

望着他的神情,她竟是没由来的害怕了,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她还能有所求么?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愤恨的语气中,带着气急败坏的怒吼,血妃只觉得那坚持了十几年的东西,突然,开始坍塌了。

就像是一个信仰般,如今,那种感觉已经在心中慢慢的流逝,空空荡荡的。

“不在乎?那你还在乎什么?”

冥帝并未答话,只是转过了身子,正对着血妃,双目落在了她娇小的身影上。见他始终不说一句话的瞅着自己,血妃更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她步履不稳的倒退了一步,紧跟着重复,“帝,你还在乎什么?”

冥帝那魅惑的眸子,闪了一下,嘴角跟着便勾勒出几分笑意,“我在乎的,你永远都不会有,而那一切,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乎,可偏偏……”他的脑中,一下便想起了那抹轻灵的笑意,平凡到极致,却又能深深的将他感染。一声声稚嫩的‘皇皇’,像是就在这寝殿中一样,传入了冥帝的耳中。

看到他眸中的光亮,血妃便明白了,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我做了这一切,还不足以将他们从你心中驱尽么?”

她以为已经够了,她以为他们中间,只有一个血咒了。却不知,不管在哪,隔不开的,终究是一颗心啊。

“血妃,”冥帝望着一脸狠厉的女子,突然放轻了语气,他转身,双眼落在了那张自己最不想面对的床榻上,“十一年前,朕求过你……”那时候,母后命悬一线,而自己,却又丝毫动弹不得,如今再度回忆起,那种恐慌绝望的感觉再度油然而生。

“当年,我眼睁睁的看着母后……被自己最尊敬的父皇,一剑贯穿了头顶,朕求过你。十一年奇后,为了朕的儿子,朕再一次求你,把笑儿还给我……”

“不,”身后的血妃,厉声制止,“帝,你不用这么卑微,你是冥朝的王,我要的不是你的卑微,从来都不是,为了一个孩子,你居然开口……”

“那是朕的孩子,”冥帝霍地对上了血妃的双眼,“若是朕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所谓的尊严,我也不会在乎。”

“你……"她伸出一指,直指向冥帝,“我真的没有想到。”

“血妃,你想不到的太多了。”冷漠的对视之后,冥帝收回眼,语气中,已瞧不出喜怒。

“是么?”她禁不住自问,一再的坚持,一再的只想要得到,从而……让她遗漏了太多的东西。紧张的逼上前一步,她轻声开口问道,“帝,我只想问你一句。”

冥帝挑高了一边眉,目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你,有喜欢过我么?”一句不敢确定,却是那样的难以启齿,血妃毕竟也是女子,不论年龄之差,对于情事,谁都是如懵懂孩童一般。

冥帝薄唇紧抿,俊颜上闪过一丝异样,他紧盯着血妃,走上前去,“朕不想骗你,没有,从来没有。”从他狭长的眸子中,血妃清晰的望见了一抹残忍,不想欺瞒,却是血淋淋的欲要将人撕碎。

“从来没有……”失望的凝望,不断的重复,那一双美目中,竟也会溢满氤氲,“好……你要自己的孩子是么?三日之后午时,在祭台等我吧,记住,只能你一人。”血妃狠狠的将手隐入衣袖中,她一脸的沉痛,被自己强制压了回去,帝,你要同归于尽是么?好,我成全你。生不能相守,那边死后常伴吧。

望着她消失的身影,冥帝并未阻拦,因为他知道,笑儿还在她的手中。

原先阴霾的脸,总算是释然了几分,清音……你知道么?我门的孩子,还活着。

冥帝并未走出那破旧的寝殿,而是靠在边上的柱子,缓缓闭上双目。

雇的马车,好不容易找到那户人家,清音拿出了小心掖起的锦帕,对方一看便了然的将她带入了屋子,让她好好的歇息。

第二日,几人便丝毫不停歇的朝着城门的方向赶去。

“李婶,是不是过了那道城门,就能进宫了?”清音始终害怕,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让她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对啊,就在前边,”李婶指了指那边驻守的侍卫,“那都是皇后娘娘的人,拿出这帕子,您就能进去了。”

清音忐忑的点了下头,大步朝着前方迈去,而另一边的皇宫内,一名太监正在想銮倚上的冥帝低声禀告。

“真的?”他神色一冷,凤目瞅向边上的太监。

“回皇上,据宫外的耳目所言,错不了。”

一语刚说完,冥帝便起身,大步朝着外头走去。瞬间而来的阳光,让他刺眼的眯着凤目,脚步也顿了一下。

心里,一阵欣喜。

待到后面的太监赶到自己之时,他便手一挥,薄唇轻启,吩咐了几句。

“是,皇上。”

望着他急促的朝着另一边走出,冥帝这才抬脚朝着城楼而去。

昔日的阳光,已经开始如烈焰般灼烧了。那凉爽的空气更是被挥洒一空,每一寸照在身上,都是难耐异常。

他的步子,带着雀跃,带着衣袂飞扬的焦虑,同时,却也带着一丁点的犹豫,矛盾极了。

一身耀眼的明黄色,所到之处,众人更是跪了一地。

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俯视而下,墨发飞扬,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名女子,清音!

穿着最不起眼的衣衫,却能让人他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只一眼,便深刻入心。

掌心,握出了汗水,冥帝上前一步,贪婪而眷恋的瞅着她的身影,那被毁的半边容颜,亦是痛苦的纠结再了她的身上。

见她的神情,似是一脸的焦灼,正是和守卫的侍卫不断的纠缠,时不时的,还跺了跺脚,连带着身边的李婶都是满面紧张。

过了许久,李婶才从袖子从中掏出了那块锦帕,递到了侍卫的手中。

那侍卫拿在手里自己的端详了一下,另一人见状,也凑了上来,在见到那一个‘妖’字之后,均点了下头。

清音望着二人的神情,心下便一阵雀跃,“侍卫大哥,可以让我进宫吗?”

那名男子刚要开口,便见先前守在冥帝身边的太监疾步赶了过来,“慢着。”

清音不解的看着他凑到了侍卫的耳畔,几声耳语下来,她只觉心里满是紧张,一种不祥的预兆,在慢慢滋生。这个节骨眼上,不会出什么叉子吧。

那名侍卫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目送着太监离去,这才转过脑袋,正色的望向身前的二人,“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清音脱口而出,“不是有皇后的信物吗?”

“不用问了,反正不能放你们进去,快回去吧。”侍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再看二人一眼。

“侍卫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急事。”清音不死心的欲要冲过二人的阻拦,往宫里面闯。

“哎,怎么回事你?”那侍卫手一栏,便将清音截了下来,“再不走开,就对你客气了。”

“我一定要进去,”清音双手把住那侍卫的手臂,不断的摇晃起来,“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男子无奈的望着她无理取闹的行为,却只能站在那里让她不停的摇来晃去,要是关照了不准伤害她,他早就受不住了,“那你就在这等吧……”

“要不你偷偷让我进去……”

“我就进去一下……”

“我……”

最后,那侍卫实在忍无可忍的将二人推了出去,“回去吧,你等在这也没有用。”

“音姑娘,”边上的李婶忙的抓住清音的手腕,单手轻摆了摆,“我们先回去吧,从长计议。”

她还要坚持,李婶忙的两手攀在了她的肩上,凑到清音身边,低语,“音姑娘,怕是这里面还有蹊跷,我们还是先离开的好,省的夜长梦多。”

清音一听,也冷静下来了,先前那侍卫明明已经送了口,而那太监一来,就判若两人了。在李婶的搀扶下,她跟在了身后慢慢朝着回去的方向迈步。

城墙之上,冥帝望着清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背在身后的双后忍不住垂了下来,五指,轻弯……却怎么都握不起来。一双揉夷,仿佛在此刻被自己紧紧的的抓在了手中,娇柔无力,却是温暖十足。

看着清音的样子,已经不像是痴傻了,难道,她已经好了?况且,她明明应该在大漠,怎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冥帝蹙着的剑眉下,一双眸子深刻在了清音的身上。

清音……我怎么能让你近来。血妃一日不除,我和你就只能这么隔着一道深墙。当初放了她的远行,就是怕她被连累,今日的心痛,他不得不受。

在李婶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前去的清音,也忽的驻足了下来,她猛地回过头去,望向那高高的城楼。

“音姑娘,怎么了?”边上的李婶不解的望着她突生的一脸惊喜。她顺着清音的视线,跟着望去,而那城楼之上,除了守卫的士兵们,再无他人。

“哦,没什么。”失望的摇了摇头,清音怔忪的收回视线,她五步一回头的,始终觉得身后有一道灼人的视线正胶着自己,她走到哪,便跟到哪。

冥帝退后的身子,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是,上前了一步。

若是,真能背道而驰,给彼此一个寂寞的背影,也就好了。都说,相爱的两人,望着对方背影的那个,永远是要孤独承受下一切的,因为,走的哪一方,回不了头。

风,托起他明黄色的孤独,一边的墨发,遮住了他半边的脸颊,随意的,也不伸手去弗,就那样透过层层发丝,追逐着清音的身影。

凤仪殿内,妖妃站在撒满月光的门口,她仰视着上头的圆月,一脸凝思。

“皇后,天凉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边上的丫鬟见她始终没有安寝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开口道。

妖妃回了下神,乍听那温润如水的声音,她竟是一个恍惚,以为又回到了清音在自己身边服侍的那段日子。她侧目瞥了那丫鬟一眼,摇了下头,“本宫不困。”

“皇后娘娘,火离殿的颂颜求见。”外头,一名丫鬟大步跨了进来。

“让她进来吧。”妖妃旋身便进入了大殿,“你先下去吧,不用服侍着了。”

“是娘娘,奴婢告退,”望着那丫鬟退下的身影,妖妃无奈的摇了下脑袋,她,还是不敢相信她人。毕竟……这皇宫中,已经没有几个值得自己信任的了。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思念间,颂颜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都一一退下,守在了殿外的大门口。

妖妃身子一动,便西欧你够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踱步来到颂颜的身边,“起来吧。”

“奴婢谢谢娘娘,”一脸平静的脸色,丝毫没有卑躬屈膝,有时候就连妖妃都禁不住赞赏。

“颂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血妃办事的?”她顿了一下口,还是换了个称呼。

“回皇后娘娘,奴婢从懂事起,就被派入了宫中,”颂颜小心翼翼的回话,只因血妃的一句交待,说对妖妃就要同队她一般效忠。虽然自己从未见过血妃的真颜,可是她的话,自己却是不敢不听。

妖妃听闻,点了下脑袋,能这般为血妃做事的,定是被下过了什么毒,“等事情过去之后,本宫便让她将你身上的毒解了。”

颂颜原先一脸平静,总算是惊起了涟漪,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眸子,半晌之后,才喃喃轻语,口气中掩藏不住的欢欣,“奴婢谢娘娘。”

“好了,”妖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按照原先的性子,断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她绕着颂颜的身子,走了一圈,“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好,”妖妃一字咬在嘴中,她回到座位上,朝着外头喊道,“去请皇上过来。”

“是,”立刻又丫鬟领命,马上起身朝着冥帝的寝殿赶去。

“你去把离妃叫来,”妖妃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就说,她好久没来这请安了。”

“是,奴婢这就去。”颂颜身子一弯,便走了出去。

喝在嘴里面的贡茶,却一点味道都没有,淡的隐隐泛出几分苦味。她执意要将那宁静的日子还给清音,没有了自己,她怕依着清音的性子,会在宫里面吃了大亏,所以,一切的障碍,她都要趁着自己还有这个权利的时候,一一帮她铲除。

妖媚的眸子中,带出几分哀愁,以及那隐藏在潭底伸出的狠厉。

“参见皇后娘娘。”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随着两声请安,离妃同颂颜已经一前一后跨进,跪在了地上。

妖妃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来到二人身前,“颂颜,你起身吧。”

“谢娘娘。”

而边上跪着的离妃,则是一脸忐忑的深埋着脑袋,她不知道妖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现在更不是当时二妃鼎力之时,不论是在气势上,还是身份上,自己都已经失去了争夺的资格。

“离妃,本宫同你的仇已不是一日两日便结下了的,以前,本宫也懒得计较,可现在……凡是得罪了本宫的,这笔账,本宫都要好好算下了。”妖妃望着跪倒在自己身下的女子,有着一瞬间的想法,她已经不愿再介入这宫廷的争乱中了,可是现实,却逼得她不得不低头。不争,那边只能是留下一个最大的隐患。

“皇后娘娘,”离妃闻言,慌忙的抬起了脑袋,“您的意思,离妃不懂,”

“本宫管你懂不懂,”妖妃娇笑着,一手套弄着自己纤细的手指,那艳丽的容颜上,再度扯出了一抹无害的笑意,“今日,我便借机铲除了你。”

无遮无拦,这便是妖妃。

“你……”跪着的离妃,在过来之时便有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她从未料到过这一点。

“好歹,我也是皇上亲自赐封的妃子,”离妃一听,腾的一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虽贵为皇后,可朝堂之上,可有你的一兵一权?”

这倒是一句实话,妖妃一跃为后,而身后,却没有一个强大的后台,离妃得意的拍了拍双膝上的褶皱。想要动自己,断不会是她一句话轻易便能动的了的。

而身侧,颂颜则满面讽刺的皱了下眉,这后宫的女人,没有一点脑子,若不是靠着身后的势力,怕是早就被生吞活剥了,骨头都不剩。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通报声传来,殿内的几人均跪下了身子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冥帝望着地上的几人,径自朝里面走去,做上了首位。

“皇上,”离妃一起身,便碎步走到了冥帝的身边,她跪下身子,两手怯怯的抓住了他的一边龙袍,“皇上给臣妾作主啊。”

冥帝懒懒的将单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一张倾天地的俊颜上,已经开始显露不耐,他凤目微眯,瞅向了边上冷眼旁观的妖妃,“妖,你又做了什么?”

“皇上,”接过话去的不是妖妃,而是一直在边上站着的颂颜,“奴婢有事禀报。”

先前,离妃并未察觉出异样,如今看着她的一跪,竟觉得心神不安了起来,握着冥帝袍脚的手,也猛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何事?”他倒是不急,懒懒的以手掌摸索着女子的脑袋,本该是温存的动作,在离妃觉得确实阴冷异样。

“奴婢颂颜,是离妃娘娘手下的贴身丫鬟,奴婢心中一直藏着一件事,不敢声张。”她伏下身子,脑袋磕在软绵的地毯上,两手摆在身前。

冥帝修长的五指紧握城拳,慢慢收了回去,“说。”

“是,”得到应允,颂颜便半跪着将身子挺直,“皇上,您先前的招寝,也就是您病发那次,其实是因为侍寝的女子不是纯净之身。奴婢知道,那女子是被掉了包。”

不远处的离妃听闻,亦是一脸的懵懂,那件事皇上查了好久,可依旧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线索。

“哦,你知道?”冥帝正了下身子,将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收回,站了起来,“是谁?”

“奴婢,但求皇上能饶奴婢一命。”颂颜抬起脑袋,双目只盯着冥帝的衣摆。

“说,”简短的一字,却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身后的离妃见他起身,便只得无趣的跟着站了起来。

“是离妃娘娘。”而那充满控诉的一语,却是让刚起身的女子再度跪了下去。她惊慌失措的望着倒戈的颂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全是离妃娘娘一手指使的,皇上不信,可以找当时的太监以及管事嬷嬷来,一问便知。”颂颜胸有成竹的抬起脑袋,面向冥帝,“那嬷嬷虽是被皇上下令砍了,但管事的太监犹在,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被震惊的毫无招架之力的离妃,这才回过神来,她忙的爬跪着上前,两手紧紧抓住了冥帝的腿,“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这样的罪名,可不是自己能担待的起的啊。

“妖妃,你好毒的心啊,居然陷害我……”她伸出一指,指向边上的女子,“我没有做过,什么掉包……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

“离妃,这颂颜可是你的贴身丫鬟?”妖妃不怒反笑的走上前去,双目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伺候的,可一直是你?”

“不,颂颜,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是要这么做?”离妃歇斯底里的怒吼道,眼里的恨意,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娘娘,奴婢唯有对不住你了,”说完,女子便深深一拜,弯下了身子。

“你……”离妃抬起脑袋望向众人,冥帝的漠然,颂颜的无端指控,以及妖妃的执意陷害,她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原先靠在他腿上的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纵然千不甘万不愿,她唯有将一线的希望押在冥帝身上,妖妃既然做好了完全的把握,那么,那些所说的证据固然是对自己不利的。

冥帝望着一脸死灰的女子,单手甩开袍脚,便回到了座位处,“来人。”

“皇上,”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走了进来。

“将离妃拉下去,移送天牢,若是查的属实,便依法论处,离家所有人一律免不了罪责……”

“不,皇上,”跪在地上的离妃绝望的双膝着地爬向了冥帝,“求皇上网开一面,都是皇后,都是皇后串通了臣妾的宫女,臣妾真的一无所知啊。”

千般求,万般哀,冥帝始终无动于衷的望向远处,妖妃朝着边上的侍卫递了个眼神,便坐到了他的身边去。

两人见状,上前便一人架住了离妃的一边肩膀,“娘娘,得罪了。”

“不,放开我,”她用力的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狗奴才……”

望着那被越拖越远的身影,冥帝单手撑起了前额,疲倦的慢慢闭上双目。边上的妖妃手一摆,便示意一旁的颂颜先退下。她沏上一杯茶,推倒了冥帝的手肘边,“皇上,喝杯茶提提神。”

闻言,他眼皮抬了一下,慵懒的将山半身的重力交回了椅背上,修长的五指把玩着那剔透玲珑的白玉杯,“朕不懂,一个离妃,断不足威胁到你。”

“对,”妖妃笑着点了下头,嘴角轻勾,抿起一口香茶,“可是,我看着她觉得别扭。”

冥帝并未觉得奇怪,人剑眉微挑,早就熟悉了她怪异的性子,性感的薄唇拉出一抹笑意,便点了下头,“现在的后宫内,你想要做什么,朕都依你。”

他已经不管了,哪怕是妖妃翻了整个后宫,他也不会说一句话。

本是一句宠溺的话,听在妖妃的耳中,却是一场尖锐。什么都不管,是他无力再管了。

冥帝手一落,放下茶杯,便起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妖妃难掩那一份心疼,她起身,紧随着出去了几步。

久久的眺望,她的眸子落在了星空外的一点,会神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忙的抓住了边上的殿门。纤手轻抬,额上早逝冷汗涔涔,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妖妃正了下神色,便朝前走去。

她来到一处殿门前,伸手,犹豫的扣起,还未落下……门竟是开了。

殿内,鬼面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异,梵祭司退开身子,将她迎了进去,“属下参见皇后。”

妖妃听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旋身双手紧紧的缠在了他的脖颈上,那种安心的感觉扑面而来,她踮起脚尖,小脸埋入了那熟悉而眷恋的颈间。

“妖,你怎么了?”梵祭司趁机关上殿门,一声称呼也改了口。

“梵……”她只是应了一声,便再无声响。

宽大的衣袖下,梵祭司的手最总还是落在了妖妃的身上,将她拉向自己,越收越紧。

“身子好些了吗”他的声音只有在对着她时,才会那般温柔,感觉到她的战栗,梵祭司忙的压下身子,将她紧紧的用在了怀里。

妖妃无声的点了下头,她不舍的退开身子,如水般的双目紧盯着身前的男子,“梵,这么多年来,幸亏有你一直陪着我。”

“傻瓜,”梵祭司鬼面下的唇角轻勾,“我说好了要陪你一辈子的啊。”

“一辈子?”妖妃默念,继而转笑,“好长哦……”

“一辈子,一点也不长,”梵祭司双手捧住她的面颊,凑下脑袋,与她前额相抵,“我会守着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她的梵,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妖妃绝美的面容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她眼睛一酸,掩饰的点了下头,“那下辈子,我还等着你。”

“不,”梵祭司轻语,叹了一口气,“还是我等着你吧,等待的煎熬,不好受。”

等待,是一种煎熬,而自己,却让他等了一辈子啊。

妖妃眼眶内的酸涩,最终还是承受不住溢了出来,她抓着他的两手,慢慢抬起了脑袋,“梵,对不起,”这句话,她藏在心里好多年了,可,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一到喉咙口,就被自己咽了下去。

他望着要妖妃一双晶莹的眸子,薄唇凑上去,吻着她的眼睛,“我的妖,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一点也不狠戾,一点也不毒辣,她有一颗最善良的心。”苦涩的感觉,顺着舌尖直入口中,梵祭司唇角一弯,“我的妖,是圣洁的。”

妖妃努力的拉扯出一抹笑意,她强忍着吸了下鼻子,可是,还未来得及笑开边被那无边的酸涩给掩埋了,“梵, 我真的笑不出来。”

梵祭司两手一压便将她拥回了自己的怀抱,他紧紧的抱着不肯松开。

“梵,要是我走了,你要怎么呢?”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女子的声音自他胸前钻了出来。

“妖,你放心,就算是你走了,我也会好好的活着,”那狰狞的鬼面之下,一滴冰冷,滑过男子坚毅下巴,轻落,“我答应过,要带你去一个满是阳光的地方,在哪里,只有你和我,小时候你就说过,不想呆在皇宫,最想去那深山隐居,每天,与朝阳晚霞起舞,妖,我会带你去的。”

埋在他胸前的脑袋,动了一下,她心动了,满脑子,都是那一副画面。

“梵,我是不是很自私?”妖妃将圈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我要你那样的陪着我,而自己,却有可能在安安稳稳的睡着大觉。”她的声音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自己就是自私,就是想要梵能陪着。

“妖,我很幸福,”他的一句话,就宣誓了一切,“我才是自私呢,想把你远远的带离这边,藏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

身前的妖妃,早就泣不成声了,她是执意带着死别的心来的,“梵,从娘把我扔下的那一天起,我的一生已经注定是个悲剧了。但是……最让我开心的,就是遇上了你。小时候,只有你陪我玩,只有你和我讲话。”她抚上梵祭司的面颊,一把将那鬼面摘了下来,就连这张脸,也是因自己而毁。

妖妃望着那狰狞的旧伤疤,踮起脚尖,一下下仔细的亲吻了上去,从上到下,没有一处遗漏。

“妖,”梵祭司大惊,双手放在她的腰上,想要将她拉开,“不要看。”

“不,”她两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湿润的舌尖吻在他的脸上,而每亲一下,两人那连在一起的心房,便跟着跳动,痛上几分。

“梵,我要把我自己给你,”妖妃退开身子,认真的炙热的眼神紧盯着与之相靠的男子,“只有一晚,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梵祭司望着她瞳眸中射出的身影,他一手拨开妖妃额前的碎发,“妖,我守着你,并不只是想得到你。”

揉夷轻覆上他的薄唇,她满脸泪渍的点了下头,“我都懂,梵……是我,我想把自己给你,我不想它,成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不要坚持,不要让我动摇。”妖妃退开身子,她双目始终紧盯着男子,两手拉住自己的前襟,只看见一袭天空之色缓缓落在了她的周边,那一身肤如凝脂,在烛火的映衬下尤为光洁。抬手,将头上的发髻除去,一把墨发,像是行云流水般垂落在了她的身际,她迈出那一推繁芜的衣衫,来到梵祭司的身前。

小手,紧张的落在他的身前,她没有去看梵祭司的神情,只是低垂着脑袋,用颤抖的手去解他的前襟。那张苍白的面容,也在此时染上了一片酡红,好不容易,才将他的衣衫拉开。妖妃抬眸,便吻了上去,坦诚相见的二人,紧紧的用在了一起。

那一份想要她的疼痛,终于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梵祭司翻身将她压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望着她满面的娇羞,男子埋下了脑袋,一串串的亲吻安抚着她不安的内心。勾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妖妃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张笑脸,瞬时惨白无色。

撑下去!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无神的双眸望向顶上,她大口的喘着气,自己这是怎么了?空气,逐渐稀薄,她美目紧闭,一串晶莹便落在了红木的桌子上,难道,自己真要留下这么一个遗憾?不……她摇了下头,死命的撑着,看着上头的东西,慢慢模糊开来,没来由的便是一阵惊慌。

梵呢?梵呢?她惊恐不安的伸出手去,看着梵祭司逐渐逼近的俊颜,这才安心的吐了口气,哭着,浅笑出声。

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梵祭司忙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欺上前去,两手伸向妖妃的脑后,将她拉了起来,“妖,妖,你怎么了?”

她恍惚的睁了下眼睛,两手无力的抓着梵祭司的手腕,“我,我没事……”

一阵晕眩感,席卷而来,她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梵祭司的胸前,晕了过去。

“妖,”他疾唤,忙的将她从桌子上抱起来,朝着边上的床榻走去,“你醒醒……”

而这,终是成了妖妃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她用梵祭司,错过的太多了。

三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清音每天都不放弃,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亦有人在绝望的守着,冥帝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轻语,“所幸,只有三天。”

万里无云的祭台之上,只有一个男子,负手迎风,高高的站在祭台中央。

明黄色的龙袍,那九爪金龙张牙舞爪的昭显着高贵,天空,特别的低,黑压压的,仿佛就在头顶的感觉。原先张狂而起的风,也在这一刻静止了,袍脚散了几下,便贴在了两边。

“沙沙沙……”偶偶的几点残风,将那枯枝败叶吹上了祭台,畅通无阻的前进,在聚集到了冥帝的脚边之时,才停了下来。

眸中,那巨蟒的文图清晰可见,冥帝听着身后的动静,身子一旋,便转了过去。

只见,一身大红妖娆之色的血妃,正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火红的裙摆,在四方的石板上旖旎而过,绣着亮色花朵的四边,平展在身后,妩媚而诱惑。

单手,抱着一名孩子,同时明黄色的小小衣衫,穿在了他的身上。那孩子背对着冥帝,双手搂着血妃的肩,一颗小脑袋乖乖的趴在她的颈间。

嘴角含笑,却是残忍痛楚,血妃脚一弯,便顺着那绵长的石阶,步步走了上去。

自己等了十几年,却还是要这般面对。

“皇皇……”忽的,那趴着的孩子动了一下,并未转身,却是大声叫嚷了起来,“皇皇……娘……”

是笑儿的声音。冥帝心下一紧,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紧握,大步便要跨上前去。“笑儿……”

“站住,”血妃一声厉喝,身子侧过,将孩子双手搂在自己身前,“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掐死他。”

阴霾的脸色,冥帝一张魅惑的面容,在此刻狠戾的紧揪了起来,风儿轻扬,遮起的墨发被吹散,露出那半边蛇形,“血妃,你敢。”

“呵,”想不到,你真的会来,血妃自嘲的苦涩笑启,“看来,你是真的打算为了这孩子,不要自己的命了?”

“把笑儿还给我,”冥帝上前一步,双眸始终盯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只要你将孩子给我,我便放你走。”

“哈哈……”血妃闻言,大声笑了起来,“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要离开,你不是要同归于尽么?我成全你。”

冥帝望着已近疯狂的血妃,心中的怒意,更是一下子窜了上来,“今日,朕就让你给我母妃同父皇陪葬,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望着冥帝那决意而狠戾的眼神,血妃抱着孩子的手忍不住收紧,她不是怕,只是觉得心寒,自己深爱的男子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将自己置于死地。

“怎么,你不要自己的孩子了么?”血妃一手掐上那孩子的脖子,微微施力,“我今日来,就是抱着同你一样的心,生……不同相守,也罢,那我们就黄泉路上相伴吧。”话一说完,就将那孩子一把抓起,朝着数丈高的祭台下用力丢了下去。

“我把他还给你,”望着哭喊连连的孩子,冥帝想也不想的便跟着跃了出去,那小小的身子急速的朝着祭台底下砸去,声声叫唤更是揪心裂肺。

“笑儿,”他一声疾呼,而血妃则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盯着冥帝那一跃而出的身影,在那身子即将落地之时,所幸被他一把揽了过来,安稳落地。

冥帝将那具身子紧紧的压在自己胸前,心口处一热,才觉察出了异样,他脸色迅速转冷,将那孩子一把提了起来。

那哪里是笑儿,只见那孩子一双眼睛紧闭,早已没了声息。脸色苍白,身子都凉了。冥帝本想甩出去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双手一收,便将他抱回了自己怀里。

高台上的血妃,望着冥帝那样柔缓的动作,竟也看的痴了,只见他一弯腰,就将那孩子放到了地上,“血妃,你好毒辣的心。”

“呵,他人的性命,与我何干,”她望着一步步闭上前来的冥帝,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抓住她,”冥帝望向她的眸中,充满了厌恶,随着一声怒喝,祭台四周便围上了一群身着黑衣的王朝死士。

“我就知道,你一定准备好了要来抓我,”血妃毫不畏惧的瞅着那些死士,“就凭这几个人?”她嗤笑着望向众人,“若不是我自己束手就擒,你们谁也别想抓住我。”

“是么?”冥帝阴冷的接过话语,双目穿透那祭台,落在了血妃的身上,“你可知道,朕为你准备了什么?”

“什,什么?”她虽是告诉自己不要怕,但还是被冥帝那阴鸷的眼神以及周边的寒森给震慑住了,血妃站在原处,望着一步步逼近的男子,心头紧揪。

“朕等了十一年,就为了这一张网。”冥帝单手伸出,指向那些死士手中紧握的网沿,“知道那些事用什么编织成的么?”

血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眼,便苍白了脸色,她红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握着小手,贝齿紧咬。

“那是你夏家一百八十三口的性命换来的,血妃,你并不孤单,至少还有他们陪着呢,”他站在祭台边上,望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笑的越发邪魅,“还有,夏家不是还有个女儿叫幽阳么?朕今日的这张网,就是以她来祭的。”

一声狠戾,将怔在原地的血妃给换回了神,她颤抖着伸出一手,“你,你把幽阳怎么了?”

“呵,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叫幽阳么?”冥帝嘲弄着眯起了眸子,两手交叉在胸前。

“幽阳……”她失落的垂下双眼,望着那张朝自己一步步逼近的天网,身子禁不住退后了一步,“冥帝……”

“血妃,记住,他们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死的,”冥帝颀长的身子退开,并不想再多言,“抓起来。”

“是,”身后的死士们接令,一一朝着祭台上的女子逼去,那张巨大的网,更像是将血妃的魂魄罩住了一般,使得她全身不能动弹。

她光洁的额头已是不满了冷汗,红唇之中,咒语横生,紧闭的双眼霍地睁开,身子这才恢复了意识,未作丝毫的停顿,女子便一跃而起,想要冲出祭台。

无奈已是天网恢恢,跃至半空中的身子被硬生生的挡了回来,整个人被包入了那张网中,丝毫不能动摇。

这天下,能抓得住血妃的,也只有它了。

“放我出去,”她两手紧紧揪着被收起的网沿,“放我出去……”

身后的冥帝走上前一步,来到了血妃的身前,把笑儿叫交出来。”

“我是不会把孩子交出来的,”血妃强硬的在网中挣扎,“那孩子,你这辈子都休想在见一面。”

“把她吊起来。”冥帝猛的甩来衣袖,走向了一边。

“是,”点头的那名死士一人抓着网的一边,只见那黑色的袍脚迅速的敛过眼眸,一个翻身,便高高的将血妃从网中拉出,钉在了那祭台的十字架上,天网就压在身后,破除了一切咒语的威力,此时的她只有挣扎的力气,完全失去了那为所欲为的掌控权。

冥帝仰起脑袋,散下的墨发就垂在身际,他踱步来到血妃的跟前,一手,轻柔的覆上了她的脚踝,“说,你把笑儿藏在哪了?”

“哈哈……”她突兀的大笑起来,冷眼俯视着身下的冥帝,“你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你都休想见到自己的儿子,你都休想同清音再见面。”狰狞的笑意,顺着她的嘴角苦涩拉开,血妃清晰的感觉到了冥帝的手正在往自己的膝盖上移去,她敛住笑,低眸将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见,冥帝的大掌盖住了那红色衣裙下的膝盖,五指叉叉,温柔的像是抚摸般,摸索徘徊。

“啊……”

却是,猛的一收,使出了全身的内力,用力的向着血妃的膝盖揉去。只听的‘咯吱’一声,伴随着女子哀婉至极的痛呼声传来,他嘴角带笑,阴柔的将手收了回去,原先紧绷的小腿,无力的弯曲在哪里,成了折断的弓形。

血妃急促的喘着气,她只觉得眼前黑蒙蒙的一片,那钻入心扉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的惊声叫唤,一字一语,抨击至祭台上的众人心间。被拧碎的腿骨连带着全身都疼,耳膜深处,更是即将失去意识的嗡嗡作响。

“不肯说是么?好……”冥帝望着她下巴处不断渗漏的汗渍,悠闲的退开了一步,“朕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给朕好好看着,先吊她个几天,谁都不准踏上祭台一步,朕好奇的恨,你……是否真是铁打的?”冥帝旋身,便不再看血妃一眼,他一步步走过祭台,脚下,是灵茉沉睡的地方,他驻足,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那密实的青石板。

看来,哥哥也没有那个能力救你出去了,茉儿……

“冥帝,冥帝……”被高挂起的血妃两手用力的想要挣扎,“你真的要与我同归于尽么,不解咒,你会死的,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得了几天么?”

而男子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下了祭台,坚毅的身影刻在血妃的一双美目中,逐渐走远。身上的痛,再加上心中的郁结,一下便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冥帝更是说到做到,连续三日的不饮不食,再加上烈日下的暴晒,血妃已是去了半条命,病怏怏的垂挂在那木架上。嘴唇干裂的溢出了血渍,被打碎的那条腿更是一个劲的颤着,痛苦万分。

“还是不肯说么?”望着一脸狼狈的血妃,冥帝阴沉着脸,望向边上的死士。

那死士抬头,满面的无奈,“只字未吐。”

“嘴巴可真够硬的,”冥帝眉眼一挑,冷冷的睨视着被吊起来的女子,“你在宫中的耳目也就那几个,你不说,保不准她人便能承受的住。”

血妃听闻,抬了下头,被凌乱发丝遮盖起的面颊上,满是汗渍,“你想找到孩子,呵……他的下落,只有我一人知道,冥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看来,你是执意不肯说了?”他咬牙逼问,两人的对视间,却是胜负未分。

“你最好就这样杀了我,哈哈……你的孩子,你这辈子就休想见到,我说他活着,他便能好好的再这世上安生,我就是要你们生不能相见……活该受一辈子的煎熬。”血妃畅意的大笑出口,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继续给朕吊着,”冥帝生怕一个忍不住,便会上前活活将她掐死,他吩咐完身边的死士,便转身下了祭台。

血妃将双眼从散下的发丝中望了出去,他的背影,甚至是残忍的毫无怜惜之心的。看来,冥帝真的对自己毫无情意,更甚者,是厌恶摒弃的,一声冷笑不自觉的自嘴中逸了出来,自己放弃了所有,可换来的呢?却是什么……

暗夜来临,圆盘高挂。没有了白天的炙热,可夜的余温,依旧是火辣辣的铺了下来,顺着婆娑的树影,一道道打在了被高吊起的血妃身上。

从远处看,像是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场景,守在边上的死士们面无表情的盯着祭台中央,雷打不动。

“你不能过去,”一名死士守在祭台的门口,见到有人过来,便出手相拦。

“是皇上让老奴过来的,皇上说那血妃既然软硬不吃,就得软硬皆施,”来着,正是冥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公公。

“有皇上的手令吗?”那侍卫还是不相信的盯着身前的福公公,不肯让步。

“没有,老奴只是奉了皇上的口谕。”

“算了,让他进去吧,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再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应该比咱们懂。”另一名侍卫点头示意,让开了身子。

原先坚持的那人听闻,也不再多说一句,将福公公放了进去。

他抬头,一眼便望见了血妃的身影,脚步极为缓慢的走上祭台,来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冥帝不亲自来,倒是让你这个太监过来,想要套我的话?”血妃讽刺的望着面前的福公公,眼睛一瞥,就望向了他处。

福公公一语不发的盯着被折磨至半死的女子,他双手垂在身前,走上前一步。

“娘娘,您真的不认识奴才了?”

血妃听闻,不解而茫然的皱了下眉,她转过脸来,看着福公公,在脑海中,拼命的想要回忆起,可无奈,想了许久还是未果,呵,……冥帝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这回又换上苦肉计了?

“血妃娘娘,”福公公尖细着嗓音,声音带着激动的颤动“十一年前,还记得皇上身边的那名太监吗?”

见她一脸的懵懂,似是在回忆,福公公便退开一步身子,自顾自的讲述了起来,“那名太监原是服侍太子的,可由于心思缜密,常被皇上带在身边。那一段日子,皇上的脾性完全变了,动不动就拿手下的宫女太监下手,那时候,多亏了他身边的血妃娘娘,一再求情。”

“你……”血妃的脑中,猛的闪过这么一抹人影,“你是小福子?”

“正是奴才,”福公公望了边上一眼,忙的将声音压低,“奴才,见过血妃娘娘,”

“呵,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娘娘了,”血妃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在奴才的心中,您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福公公执拗的坚持,“是奴才没用,让娘娘您受了这么多的苦。”

而血妃,则是仔细的端详着,她没有想到,当初自己的一点小恩小惠,竟能让人记到现在。

“不是冥帝让你来的?”

“回娘娘,皇上他并不知晓,”福公公恭敬的望向上头的女子,“但是,奴才还是要劝您一句……”

“住口,”此话一出,血妃忙的厉声阻止,“用不着多说了回去告诉冥帝,我死都不会说出来的。”

听出了她话中的决意,福公公摇了下头,脸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凝重而严肃,“娘娘您放心,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将您就出去。”

血妃原先那沉寂的眸子,闪了一下,她无力的抬了下眼皮,似是不信,“你?”

“请娘娘放心,”福公公弯下了身子,“奴才一定会将您就出去。”

她虽是不信,可总算是有了几分希望,转念间,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是废人一个。”再说了,一旦这的逃离,带着一颗满目苍痍的心,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自己又能逃去哪里呢?

“娘娘,皇上他是不会放过您的,您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啊。”福公公急忙劝慰,“除了皇宫,远离着纷争岂不是更好?”

血妃听闻,只是一声冷笑。若自己真的贪恋那般的生活,当初就不会自投罗网,落得这个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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