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沙曼!”陆小凤耙了把头发,“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肠胃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他的声音在看见美艳的女明星手里拿着的那个热水袋的时候,逐渐轻了下来。
沙曼放下本来准备砸人的凶器,“小小的肠胃炎?”她哼了一声,“请允许我提醒你啊,陆大记者,你已经上吐下泻#了三四天了,现在的脸色可不比埃塞俄比亚的难民好多少。”一挥手,“去床上躺着,这种病就是要养的!”
随即美女一转身,准备去厨房大显身手一番,可是——
“啊!”尖叫伴随着猫叫在陆小凤的小阁楼里喧嚣起来,“喵呜!”
陆小凤却眉开眼笑起来,“星星,我的儿子诶,来,爸爸抱!”
陆星星用一种简直可以称之为“藐视”的眼神斜睨了沙曼一眼,然后趾高气昂地走过来踩了陆小凤一脚,又转身走向它自己的窝。
沙曼瞪着自己高级时装上那些可怕的猫毛,慢慢抬起头,“你,你把它当儿子?”
陆小凤理直气壮,“干吗,不可以吗?我就喜欢。”
沙曼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但这只猫,是母的!”
“……”陆小凤仰头作思考状,然后他揉揉鼻子,“哎哟,寡人腹疾欲起身更衣,小姐自便!”
沙曼忍无可忍,“陆小凤!我到底哪点让你觉得不好,我改!但是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行不行?”
陆小凤拎着裤子又想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们没有在合适的时候感觉到彼此的合适。”
沙曼想捏死他。
……
看着大美人怒气冲冲转头而去的背影,陆小凤叹了口气,厕所也不上了,走过去拎起陆星星就是一顿揉,“你怎么就是个姑娘呢,怎么会是姑娘呢?”
羞愤交集的陆星星“喵喵”乱叫着,恨不能一口咬下某人做孽的手。但下一刻,陆星星突然发现,它真的咬到了,牙齿入肉的感觉无比清晰。猫咪本能地吓一跳后,又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去#舔#舔那块刚才被它咬的地方。然后温暖的大手开始顺着它的毛慢慢往下顺,好听的声音也响起在它的头顶:“你那个糊涂的阿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叹气,“我那么想他……”
虽然是一只猫,但是陆星星听着那声音,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了起来。
“嗒”的声音中,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陆小凤简直是以豹的速度蹿了过去,而结果,却正好可以伸手抱住那个倒下来的清瘦的身体。
****
很悲惨的,厉南星在上海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在病床上度过了,因饮食不规范引发的胃溃疡只差一点点就变成了胃穿孔。而更加悲惨的是,被派来照顾厉南星的护士妹妹虽然既漂亮又熟悉,可是那个脾气还真是令人吃不消。
“我,我吃饱了……”厉南星小心翼翼地说。
护士美眉走过来看看,“对不起厉院长,你今天应该摄入的热卡还不足量。”
“可是……”
“厉院长,我有买太阳饼噢,但是你不把这些鸡肉吃光光我可是不能给你吃的。”
“……”厉南星忍不住苦笑起来,“红英,我不是小孩子。”
“连吃饭都可以忘记,最后还病变成胃溃疡的人有说这话的立场吗?”
厉南星呐呐地伸手去摸鼻子,好一会儿,“对了,你什么时候来仲氏的?本来不是在金……”
史红英冷冷的眼神让厉南星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过了一会儿,她自己走到厉南星的面前:“我跟金逐流分手了。从金氏医院辞职以后就到了这里,院长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厉南星略微有些不知所措,而且本能地第一反应是:凤凰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如何如何如何。然后才惊觉自己应该先问别的东西。
“咳,你跟金逐流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嗯,我是说,看起来金逐流对你是很好的,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看吧。”
史红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是南星,你对我也很好,那是不是说明我也该认真考虑跟你的这段感情呢?”
厉南星一呆。
史红英的眼睛有些黯然,可是随即就重新振奋起精神,轻笑了一声:“所以呐,南星。并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你就一定要回报他以爱情的。”她说,“你要认真考虑,仔细选择。森林很大,绿树很多,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知道吗?”
厉南星尴尬地转过头去,“我,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史红英微微一笑,端着药盘走出了病房。
……
“喂!”
才关上病房的房门,一个突然杀出来的声音就吓了史红英一跳,转头看清楚是谁的时候,差点一个巴掌甩上去。
“陆小凤你属老鼠的?怎么走路都不出声,还喜欢突然袭击吓人啊?!”
陆小凤不跟她计较这些,“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
史红英的脸色冷下来,“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了。”
陆小凤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紧紧抓住了自己,“我不会把他让给别人的!”
史红英“哈”一声冷笑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是他的谁啊?何况,”她顿了顿,“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要跟金逐流分手吗?”她问。
陆小凤窒了窒,好半晌,“你,都知道了?但我不是金逐流!”他挣扎,“我跟他是不一样的……”
“你们有什么区别?同样是以感情为诱饵去利用别人!对,你不是金逐流,你们的区别只在于他告诉我真相了,你却还在继续骗人!”
“我,我没有骗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欺骗他的话!”
“但你把那些最重要的话隐瞒了!”
“我……”
“陆小凤,放过他吧。他不是你们游戏的理想对象。我还有退路可以去寻找别的机会恋爱,而他,他是一旦深陷其中会连最后的余地也不留给自己的!”
“我只是……”
“你们只是想利用他帮你钓出我哥哥那条大鱼嘛!”史红英说,“行,这件事情我来!但是请你,退出南星的生活。”
陆小凤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如果目光可以凝成实质,只怕史红英早就被这把刀戳得浑身是洞了。但她却一如既往,大胆且从容地反瞪回去,“爱情的第一步是坦诚,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你凭什么说爱他?!”
一丝狼狈出现在陆小凤的脸上,然后就像防弹玻璃突然有了一个小小的裂口,接下来所有伪装的坚强就片片碎裂成渣。
陆小凤后退两步,又过了一会儿,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这里面有笔钱,密码是南星的生日,请你,交给他。不是很多,大概做恢复听力的手术的话,还缺一点点,但是我会努力的,一定一定能帮他恢复听力的……一定,可以的!”他说着,抹了一把脸,“以后,你好好照顾他……他的听力还没有好,你要面对他说话,还得说得慢些……他并不是真的对什么都那么淡漠,只是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还有,他不怎么适应上海的天气,怕冷,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咳嗽……”
似乎是怕自己越说越多,陆小凤递出磁卡后又大大退后了一步,最后一转身索性跑起来。但跑了没两步,毫无理由地脚一滑整个人平衡失控,顿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砰”的巨响震动下,吃了一惊的史红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又听见那个坐在地上的人猛然发出一声大叫,那叫喊声里简直凝结满了愤怒和不甘,听得人几乎都要跟着落下泪来。但随即那家伙就一下子爬起来,转身,一瘸一拐走回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做不到!”陆小凤朝她鞠个躬,“刚才说的,让你去照顾他的话,我后悔了!”他一把抽掉史红英依然捏在手里的磁卡,“我喜欢他,我不可能把他让给你。就算我以前瞒过他骗过他,可是,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用他来当诱饵的想法。”再抹一把湿漉漉的脸,陆小凤说,“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可是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他一瘸一拐地去推病房的房门,“因为比起你的喜欢,我更加爱他!”
房门被推开,陆小凤立正了一下后大踏步地走进去,迎着坐在病床上那人恰好抬头看过来的眼睛大声道:“南星,我喜欢你!我准备了一笔钱,大约还是不怎么够,但是我会更加努力赚钱的!”激动之下,向来以才思敏捷著称的陆大记者简直有些语无伦次,“我想等你听力恢复以后,跟你一起去你妈妈最喜欢的那个,开满了杜鹃的山坳,然后我们要在那里结婚!我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多辛苦,不管多难,我们都要在一起!”
“……”目瞪口呆的史红英。
“……竟然求婚了!”瞠目结舌的来探病的花满楼。
“白痴!”满面不屑的来探病的西门吹雪。
“……”当然,还有在阴暗的角落里,若有所思地拿着手机的史白都。
***
冬日午后的阳光穿透了玻璃而来,和煦地洒落在病房的地板上。那个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专注的眼神令陆小凤想起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那人就是这样地看着每一个人。他的听力不好,所以只能依靠读唇术来解读别人的话;他只能看懂别人说话的内容,却无法理解别人是在开玩笑还是恶意地打击;他不可能从那些零散的言语中发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淡漠地梳离。
陆小凤只觉得刚才所有的激动,一点点在这满屋子的阳光和那人的目光中沉淀下来。他反手关上病房的房门,轻轻走过去在病床前面蹲下,伸手拉住了厉南星微凉的手。
也许我在你背后的努力你没有看见,也许我的呐喊你没法听见,但是如果我在你的面前,你能感觉到我的真挚吧,可以的吧?因为有些东西,真的是说再多也没用,只能用心去感觉的。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南星。”他说,“那个山坳里开遍了大红色的杜鹃花,就像整座山都在燃烧一样。”双掌合起,把厉南星的手小心翼翼呵护在双掌之间,“我想跟你去那里,告诉你妈妈,有生之年,我们都会幸福快乐美满。”
厉南星张了张嘴,但怎么都找不到说话的能力,于是就只有慢慢地漾出一抹恍惚的微笑。
陆小凤被那个微笑迷惑住,不自禁站起身来往前凑过去,然而就在这么个无比美好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拍开,满头大汗的史红英跑进来一把推开陆小凤。
“纳德森医生他们不见了,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他们去了机场,但那时还以为是去送朋友的……南星南星,现在我们怎么办?”
厉南星足足迟疑了三十秒钟才正确理解了史红英所说的意思,那些他“邀请”而来的国际大医生,正如他们来的那么突然,现在他们的离开也是同样突然。
然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当第二天,铺天盖地的银行催款单出现的时候,即便是厉南星也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阴险的圈套当中。
进行了一半却毫无成绩的研究试验,接连不断的银行讨债,假如这样还不够,那么厉南星的突然失踪应该是让仲氏医院彻底瘫痪下来的关键一击。
*****
厉南星自昏迷里醒过来,睁开眼睛以后有那么几秒钟时间他是完全无法思考问题的。但随后,映入眼睛的内容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处于睡眠状态。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更加清醒,同时也努力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才会出现在这里。
一双擦得噌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然后皮鞋的主人蹲下,眼睛对着眼睛盯住他。
厉南星微微蹙起眉头,“史白都?”
史白都一伸手捏住厉南星的下颌,把他的脸微微往上抬,然后带着轻薄的笑容说:“对,就是我,很震惊吗?”
厉南星淡淡地看着他,抿紧嘴唇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找我报仇。”等了半天没有反应,史白都自己反而有些挂不住脸子。松开手后退了一部,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对着厉南星说,“但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仇恨,只有绝对的利益。”他说,“更何况,你真的认为是我害死你父亲的吗?不,你错大了!”他眯起眼睛,“真正害死你父亲的人,天天跟你生活在一起,让你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呢!”
厉南星还是淡淡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小丑在那里跳上跳下。
史白都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我不妨再卖个人情给你。”他说,“我会找人帮你治好你的耳朵的,因为我要让你自己听清楚,到底是谁害死了你的父亲,到底是谁害得你现在一无所有。”
“不必。”厉南星回答,“凤凰瞒着我调查仲院长和你的事情,甚至包括后来燕燕中毒都是在他的策划下的行为,我都已经知道了。”他安静地说,“所以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无论怎样示好,都没用了。”他的眼神坚定,语气沉静,在他的身边,似乎就连阳光下的灰尘都会安定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史白都却在这样的安静下急躁起来。
“早在你把我抓来以前,我已经把所有你让仲院长帮你培植尽欢花进而提炼毒品的所有资料交给了金逐流。”厉南星说,“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仲院长也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跟你的合作他全都留有后手以及存档证据的。但他死亡得太突然,而且死无对证,那些资料和证据都白费了。然而你却又找到了我,希望我继续帮你提炼毒品……”厉南星看着他,“结果你为你自己的死亡提供了工具。”
面色巨变的史白都猛地跳起来,“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厉南星慢慢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史先生,现在是你为你的贪婪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史白都这时候已经没有去听这些话的余裕了,他飞快地掏出手机转身开始接连不断地打起电话来。
厉南星靠在墙壁上深深喘息了一会儿,他不是没有想过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史白都那几个肌肉横结的保镖紧紧盯着他,令他连一丝机会都找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转过身来的史白都脸色越发狰狞起来,“你这个,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什么斯文什么儒雅,这时候他直接撕掉了身上伪装的皮。扑上来对着厉南星就是一脚,“我#操#你#妈#的杂种!”
厉南星想躲,但是扑上来的保镖紧紧按住他的手脚,令原本就身体虚弱的他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当铺天盖地的拳脚砸下来,厉南星的心里却只是在想,一直在想——
那个好像满山都着了火的,开遍了深红色的杜鹃的山坳,终究没有去成。不知道三四年后,凤凰他还会不会在想起来的时候,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