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海听到皇上的话,不禁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皇上多虑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怎么会乱呢?”
“冯德海,你就不必宽朕的心了。”皇上看了冯德海一眼,淡淡地说道:“很多时候,下面的人总想给朕看的是政绩,是太平盛世,其实朕心里比他们都清楚,这太平盛世的背后是蠢蠢欲动的野心。”
在这件事上,冯德海可不敢多言,亦不敢妄言。
皇上见冯德海不说话,当下叹口气,摇摇头说道:“罢了,摆驾去福熙宫。”
“皇上要去玺贵人那里?”冯德海不得已要多问一句,因为他总得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嗯,朕得去看看那野猫是不是还活着。”皇上起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好笑地说道:“这偌大的皇宫里,朕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冯德海听到这话可不敢接。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除了皇上自己,谁敢说皇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皇上亲口说出来,只怕根本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皇上身上。
只不过,当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才会知道何为高处不胜寒。
这天下,大概只有做了皇上的人,才知道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福熙宫的玺贵人在这皇宫里大概真的是个例外。
因为只有她在看到皇上的时候从来都不行礼,也不起身,哪怕外头唱喏的喊破天,玺贵人都不会出来迎接,依旧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皇上纵着,谁又敢说什么?
这皇宫里很多人都认为玺贵人不得宠,即便得宠,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这一辈子似乎就要孤独终老在这皇宫之中了。
除了换来不用给太后行礼亦或者其他荣光,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冯德海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个皇宫里,哪怕是皇后,大概都没有玺贵人得宠。
毕竟谁敢在皇上来了以后不接驾?
可玺贵人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皇上进去的时候,一屋子人颤颤惊惊的跪在地上,唯独玺贵人正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给猫儿喂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就问道:“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冯德海其实真的想说一句大胆,可是见皇上自顾自地坐下来,完全没有一丝恼怒的样子,不禁直接闭嘴不言。
“你们都出去吧。”皇上自己斟茶,随后说道:“冯德海,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福熙宫。”
“是,皇上。”冯德海连忙应声,对着那些还跪着的宫人摆摆手,将人全都带了出去。
“朕今日来,不过是找个人说说话而已。”皇上低头看着茶水,低声说道:“这茶叶是什么时候的,怎么还留着?”
“约莫是前年的陈茶,我这里只有这些。”玺贵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几乎是不悲不喜,让人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看上去不受宠的贵人,能有这个其实已然不错了。”
“人,总是习惯自己眼睛看到的,自己听到的,其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光景,谁也不知道。”皇上摸着茶盏,淡淡地说道:“殊不知,这习惯是最害人的东西。”
“这么多皇子之中,皇上不也有习惯相信的人么?”玺贵人看着那猫儿吃好了东西,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将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毛发,坐在了皇上的对面说道:“皇上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朕想将皇位传给阿焱。”皇上的目光落在猫儿身上,有些无奈地说道:“朕也不知这些话该跟谁说,阿焱不愿意听,可是朕是真心的。”
“可能在焱王殿下看来,这江山本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玺贵人淡漠地说道:“皇上珍视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也许不值一文。”
若是换做他人说这些话,大概早就被皇上一刀给砍了吧?
可皇上却沉默了许久,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相对无言却也毫无尴尬之感。
“可是这天下交给谁,朕都不放心。”皇上叹口气,看着玺贵人说道:“你说朕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等朕百年之后,也许根本轮不到朕来操心这些事。”
“皇上遍寻天下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找到盗梦师寻求当年的长生之法么?”玺贵人终于抬眸,目光漠然地看着皇上,许久才继续开口问道:“皇上你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少年郎吗?”
“朕何曾变过?”提及当年,皇上的情绪明显有一丝波动,看着玺贵人的眸光也柔和了几分,轻声道:“朕一直都没有忘,叶儿,朕始终都是记得的。”
“当初我进了宫,也以为皇上就是那策马而来的少年郎,直到孩子没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少年郎只是那个午后的少年郎而已。”玺贵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猫儿,淡淡地说道:“至于以后,全都是皇上。”
皇上微微一怔,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于玺贵人,应该永远都是初见时的那个模样。
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玺贵人早就明白,一旦踏进皇宫,那么谁都不再是初遇之时的模样。
这世间为何会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话流传而来?
其实不就是因为在后来的相处中,彼此都慢慢变了模样吗?
……
焱王殿下的出现使得整件事愈发复杂起来。
京兆尹想要让焱王来主审,但是焱王不肯,径直坐在了京兆尹不远处的椅子上,虽然不主审,却是旁听。
这下,别说京兆尹,连苏慕瑶多觉得今日的事愈发棘手了。
可是现在她似乎谁也指望不上。
毕竟苏启安要应付天一族的使者,而陈氏……陈氏应该早就接到了她被带走的消息,为什么还没有到?
“焱王殿下,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因为牵扯到华铭,那么最先回答的当然是他,“我邀约焱王妃只是为了想要说清楚我与阮凤歌的事情,绝无他意,而且自和离以后,我并未见过阮凤歌,又怎么可能绑走她?”
“华大人,口说无凭,先不说你跟阮凤歌为何和离一事,单就你与阮凤歌的事,有必要跟本王的王妃解释么?”司空焱淡淡地看着华铭说道:“更何况,你和阮凤歌既然已经和离,就算本王的王妃与阮凤歌交好,这件事似乎也与你无关,难不成华大人还想借着阮凤歌的事攀上焱王府?”
“殿下多虑了!”华铭被司空焱这几句话说的一张脸通红,顿时反驳道:“我只是希望阮凤歌不要在外面说我的不是,但是又担心阮凤歌不见我,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惊扰到焱王妃实属下官的不是,还请王爷见谅。”
“本王若是不见谅呢?”司空焱冷冷地看着华铭,沉声道:“今日若不是本王早就察觉不对,只怕本王的王妃遭遇到什么事都不自知,华大人能不能跟本王解释下,为何你所在的那里会有这么多人?”
司空焱指的自然是那些跪在堂前的妇人和大汉。
其实这会百姓倒是也多少看明白了,原来这华铭邀约苏沐月没安好心啊?
找那么多汉子,还找了这么多妇人来闹事,摆明了是要毁掉苏沐月啊!
方才酒楼里的事,他们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那妇人冲进来可就是再说苏沐月和华铭私下里见面什么的,原来都是计谋?
华铭也没想到司空焱会这么说,当下面红耳赤的辩驳道:“这件事我根本不知情,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下官根本不得而知,还请王爷明察。”
“王爷饶命啊,先前小的们就是收到了华大人的安排,还有银子才来的!”其中一个大汉见惹上了焱王,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似的,当下激动地磕头求饶道:“王爷,我们都是收了银子才替华大人办事的,还请王爷饶命啊!”
“华大人让你们做什么?”司空焱冷冷地扫了那些人一眼,沉声道:“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回……回王爷的话……华大人只说让我们今日到雅座等着,到时候会给我们送个姑娘过来。”那大汉被司空焱盯得只觉得后背发凉,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说道:“小的们鬼迷心窍,根本不知道那是谁,华大人还给了我们婆娘银两,说让这些婆娘到了时辰就去闹腾,只要事情闹腾的越大,之后他还会给银子的。”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华铭听到大汉的话,几乎要气的昏过去,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华大人安排的,当时他的小厮还带着斗笠,唯恐别人看出来。”汉子旁边的妇人怕死,顿时嚷嚷道:“那些银两民妇还藏在家中的瓦罐里,动都没舍得动,请王爷明察啊!”
“我根本就没有……”话说到这里,华铭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目光不可思议地落在苏慕瑶身上。
难道这一切都是……苏慕瑶设计的?
这……这不可能。
他的瑶儿那般冰清玉洁,善良美好,绝对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只是……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都是苏慕瑶安排的,自己邀约苏沐月是听她的,那么冒充自己小厮请来这些人的,又能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