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沉溺

我就像个第三者,在偷来的幸福里沉溺。回宫的日子却在一天天的临近。我知道只要一回宫,能见到十二的机会少之甚少。且不说他大婚之后已经不住在宫里,就连平日里到乾清宫来的时候也比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他们几位阿哥要少得多。他总是跟三阿哥、五阿哥他们在一处,编书立传的。每日虽仍然会去给定妃请安,但我如今却不在长春宫当差了,自然不能常常见到。每每想到这儿,我总是会愣愣地看着十二,一动不动,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在心里一般,直到十二心疼地捂着我的眼睛将我搂进怀里。

不管我怎么不甘愿,终于还是到了回宫的日子。出发前一天晚上,华姑姑想必是去跟她阿玛告别,很晚才从帐里出去。我想着明日就要启程回宫,心里一阵气紧,也从帐子里走出来透透气。脑子里有些乱乱地,在帐前来来回回地绕着圈,附近的侍卫也都认得我,知道我是康熙身边的人,也就没人管我。

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斜坐着,望着夜空,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月夜,明天出发的时候太阳应该已经出来了吧。可是我的明天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正叹气,一低头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缓缓往康熙的金帐靠了过去,我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刺客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一声轻喝:“你不认识路吗?这样瞎闯,不要命了吗?”

那黑衣人闻言猛地回过头来,一下就看到了我,我这才发现刚才那声轻喝竟然是我发出来的!看着那黑衣人,紧身干练的短打衣服,头上竟戴着黑色头巾,一双眼眸闪着淡蓝色的精光,在月光下竟如此清晰!但此刻这双有些邪气魅惑的眼睛正透露着一股杀气!我见状,早已吓得想拨腿就跑,我知道就算他不是刺客,也一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我知道此刻我一跑,非但跑不远,而且他见状必定为杀我灭口,以绝后患!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拍拍袍子,若无其事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缓缓向他走去。也许见我不跑反而向他走去,那黑衣人也站在那里不动,似乎想看看我究竟会怎么样。

我沉住气,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他跟前,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看清楚这黑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长相冷峻严酷,估计应该是这次随驾的某位蒙古王公身边的人,浑身上下透着杀气。他见我神情淡漠的打量着他,也沉住气等我说话。我见状冲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些蒙古人,一点规矩都不知道,这附近也是能乱闯的吗,不知道皇上的金帐就在前头吗?”

那黑衣男子听我这么一说,竟然一愣,随即嘴角牵出一丝不异察觉的笑容,我见他不语,白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蒙古王公住的营帐区方向,回头对他无奈地笑道:“从这边一直走,见到旗杆在往左,就不会走错了!”

我见那黑衣男子站在原地不动,心里也是有些发毛,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我的说辞,还是在盘算着什么?但我还是沉着脸对他怒道:“还愣着作什么?”那黑衣人闻言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冲我一抱拳,说道:“多谢姑娘!”说完快步往我指的方向而去。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手心里竟攥出许多汗来,甩着手往帐内走去。

回到帐里,华姑姑竟已经回来了,见我甩着手进帐,出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我一面洗了个手,又往笼里加了几块炭,一面说道:“想着明儿就要回宫了,竟有些舍不得,所以出去逛了逛!”华姑姑听了,也没作声,仍旧躺回自己床上睡了。见状,我也准备脱了外袄去睡,外袄一脱,方才发现经过刚才一吓,后颈都有些汗湿了,这会脱了外袄,方才觉得。不禁又想起那黑衣男子和他的那双邪气魅惑的兰眼睛来。

回到熟悉的乾清宫,一切再次恢复原样。有时候我会一个人默默地走在积雪未散的宫道上,悄然中似乎一抬眼,就会在一片迷朦中看见十二站在路的前方,冲我伸出了手,但总是在我好几次伸出手向他走去时,才发现眼前除了宫墙,就是那带着我沉沉思念的空气。手向空气中一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自从回宫后,远远地见到过一回十二,他正和五阿哥并肩而行,并没有看到我,只是一面听着五阿哥的话,一面微微点头。突然有一那么一刻,似乎十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四下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也就被五阿哥拉走了。我就这样站在树后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升起一片雾气的眼前。

冬去春来,康熙决定再次南下苏杭。随行人员名单里第一次少了华姑姑的名字。我惊讶之外,更是惶恐。出发前华姑姑连着几天,一样一样地向我讲述康熙的生活习惯和注意细节,并帮我收拾准备随行物件,我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华姑姑可能已经出宫去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落泪。华姑姑见状,恍若未见,只是仍然细细地一样一样替我收拾准备着。直到出发前一天,我已经睡下,华姑姑第一次坐到我床边来。

我忙坐起身来,华姑姑柔柔地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紫菁,想来你也知道,此次我没有随皇上南巡,是因了我今年已经到了出宫的年龄,皇上已经恩准了放我出宫回家去,因此你明儿这一去,我们怕是难得见上一面了!”

我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的话,居然很不适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华姑姑不以为意,接着对我说道:“有些体已话,今儿晚上我再不对你说,只怕以后也没机会说了!”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我见状,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姑姑,紫菁心里明白,你待我向来是极好的!”华姑姑听了,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我知道,自打你来乾清宫的那天起,你就跟皇上较着劲儿,你心里对皇上是有怨气的!”我闻言大惊,华姑姑却不让我打断她的话,接着说道:“但你可知道,皇上这么做却是事出有因!”

顿了顿,华姑姑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先前有一个良妃让皇上、直亲王、简亲王他们兄弟相争,后又有一个若颜郡主让大阿哥、七阿哥、禶贝勒他们兄弟相争,如今又出个让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他们兄弟相争的你,皇上对爱新觉较家族里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兄弟几个为一个女人相争的事,可以说是深恶痛绝。而良妃如今已与皇上形同陌路程,若颜也嫁到蒙古去了,剩下一个你在跟前,皇上自然难免将一股恼儿怨气地牵怒于你,百般为难于你。”

我听她说到这儿,开口问道:“这‘血芙蓉’又有什么渊源?”华姑姑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是听以前的老宫女说起过,这‘血芙蓉’本是良妃刚入宫时皇上赐给她的,这‘血芙蓉’代表着一个要求,一个只要良妃提出来,皇上就一定会答应的要求。你想,这是天大的恩宠啊?可如今良妃竟将这‘血芙蓉’看似随便地给了你,这无异是告诉皇上,她不再需要皇上的任何承诺,皇上见到这‘血芙蓉’,自然在你身上再加了一层怒气!”

我听了,默默点头,原来当日在乾清宫内,康熙见了这‘血芙蓉’难怪气愤难当,原来还有这个典故。这也难怪,看到良妃对当今天子的承诺如此不屑一顾,换作只要是个正常男人,恐怕都会很生气吧,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可是说到兄弟相争,不管是良妃、若颜郡主,还是我,是他们兄弟相争,怎能归罪于我们?

突然想到若颜郡主,我忙问道:“那当初若颜郡主又怎么嫁到蒙古去的呢?”华姑姑想了想说道:“若颜本是和我一年入宫的秀女,她在成妃娘娘的成宁阁当差,我在乾清宫当差。那时,若颜生性开朗活泼,和宫里的太子和几位阿哥都很要好,阿哥们对若颜也都另眼相看,但若颜和成妃的儿子七阿哥年纪相当,自然又与别的阿哥不同。”

我问道:“后来又怎么样了?”华姑姑叹了口气说道:“过了几年,若颜与七阿哥两情相悦,以为只要等七阿哥随皇上出征葛尔丹回来,便可以求皇上赐婚。”说到这儿,华姑姑眼睛里闪过一丝黯色,低声说道:“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七阿哥从葛尔丹回来,却因受伤而脚上落下了残疾,从而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喜怒无常。若颜却不离不弃,一直陪在七阿哥身边。”

我闻言微怒道:“男儿大丈夫,怎能如此?”华姑姑叹道:“这也难怪七阿哥,当初随驾亲征,统领镶黄旗大营的时候才十八岁,少年将军,好不威风,谁知道却受伤落疾,这是多大的落差,让一个十八、九岁的皇子一时间如何承受?”我听着华姑姑说话的口气,却像是对七阿哥有着一股说不清的怜惜之情,却又不好问出口,只得听她继续说道:

“谁知一年多以后,禶贝勒向皇上请旨赐婚,大阿哥也突然提出想娶若颜,甚至为此不仅与禶贝勒暗中较劲,后来竟发展到在朝上都打了起来。而若颜真正想嫁的七阿哥却一言不发,若颜羞愤之下,自请嫁到蒙古和亲,皇上为未免他们兄弟相争,也就封了若颜做郡主,将若颜嫁给了齐齐克王爷!”

我一直以为若颜郡主嫁到蒙古去,是被康熙逼迫而为,却没曾想到是若颜自已要求的。而且还是因为七阿哥的怯懦而一怒之下,自请远嫁蒙古的。但谁又能说,若颜嫁给齐齐给就一定没有嫁给七阿哥幸福呢?但可以肯定的是,七阿哥,却在为自己当初的放弃,而终生活在悔恨的折磨之中。

我叹了口气,听华姑姑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心里放下了一些事,却又背负上了别的一些事。华姑姑见我埋头不语,也就接着说道:“可是自打你进了乾清宫,皇上看到你的为人处世温和恭顺,聪慧善良,最重要的是皇上看到了你那颗坦荡真诚的心。如今皇上表面上虽事事为难于你,却又事事为你留有余地。就拿赐婚这一事来说,皇上为何为三位皇子的新册立的都是侧福晋?”

我听华姑姑说到这事,心中苦笑,余地?这样也叫留有余地,难道给我留一个正福晋的头衔也叫天大的恩赐了吗?我是不是应该为康熙这样照顾我,而感激地痛哭流涕呢?但我不是三纲五常里教化出来的三从四德,我是一个对爱需要独占的现代人,我骨子里是没办法认同三妻四妾这回事的,虽然我承认自己对十二的感情,但并不代表我愿意去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思绪流转间,沉默不语,华姑姑一气跟我说了这么多话,抬眼看了看时辰,叹道:“以后只怕是该你来做这领头的女官了,李谙达这个人,话虽不多,却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但凡你拿不准的时候,多问问他也是不妨事的!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你还要随皇上南巡,还是早些睡吧!”说完,像是想了想,又对我说道:“今天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也许一切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听到华姑姑最后这句话,我的眼泪落了下来,是啊,也许一切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我又何必自苦?

自第二日起,随康熙一路往江宁而行。太子留下监国,随行的有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一路上,我记着华姑姑的话,对李德全自又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尊敬,也不知道是华姑姑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因为我的这几分尊敬,李德全对我比往日却又多了许多照顾。凡事有他在康熙跟前照应着,我也就乐得了许多轻松。

十里秦淮六朝金粉,果然名不虚传。康熙下旨将大队人马驻扎在城外别院,另带上几位阿哥、随行大臣、侍卫、太监及近身宫女,轻车简从,换了便服,在黄昏时悄然入城。黄昏时分,华灯初上,在朦胧暧昧的热闹喧哗中,处处是脂浓粉香、绿袖红裳。

不宽的秦淮河静静流淌,墨绿色的河面上各色画舫穿梭不息,丝竹歌喉、莺莺笑语不时传来,沿河的路旁座座绣楼,粉帐低垂、春情旖旎,时而会有浓妆艳抹的绮衣女子,倚窗而坐,不慎坠下一方手帕,待见到有人拾起,便传来娇声轻笑,眉眼传情,真正是个活色生香的花花世界。

我们一行人跟随着康熙在街上缓步而行,侍卫表情严肃地、神色警惕地护在康熙周围,赶开闲杂人等,但又怕引人注意,不敢做的太明显。出发之前,我们随行的几个宫女也换了男装,十二乍一见换上男装的我,吃了一惊,眼中却流露出来一丝惊艳与赞叹。我见状瞪了他一眼,背着手学着他平时走路的样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寻问似的看着他,十二见状已经忍不住侧过脸去笑了笑,回头见我已经板着脸跟他眦牙,忙一本正经的跟我点头。我这才冲他做了个鬼脸,欢天喜地地跟着康熙出发了。

随侍在旁的九阿哥、十阿哥猛一见换了男装的我,也是吓了一跳,十阿哥直愣愣地脱口就说:“差点没认出你来……”九阿哥也是一脸的戏谑,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你这小书童也忒俊俏了些……”说完若无其事的抬头走自己的。

我跟在九阿哥身旁,心里大骂他这只披着英俊外表的色狼,于是侍机装作不慎踩了九阿哥一脚,虽然穿的不是花盆底,是软缎绣花鞋,但仍旧还是由于下脚比较重,把九阿哥踩得眦牙裂嘴的,我恍然无知地一面走,一面望着一旁的绣楼粉帐啧啧摇头,九阿哥见状,正要下狠手,突然旁边窜出一醉汉,正歪歪倒倒地向我撞来。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刚要‘啊’的一声叫出来,却被走在一旁的九阿哥一伸手,揽了过去,一侧身将我护在怀里,那醉汉连我的衣角都没挨上,就被一旁的侍卫架了出去。我鼓着腮出了口长气,从九阿哥怀里站直了,一抬眼发现九阿哥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无奈、挣扎和温情,转瞬间又恢复了他贯有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嫌恶地冲我撇了撇了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幸好这小小的波折并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头也没回地在前走着,十四也紧紧跟在一旁。我回头去找十二的身影,却见十二正跟前来接驾的江宁织造曹寅说着什么,时而还面不色的点点头。看着十二面色如玉、神情淡漠的十二,我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若像那两旁地莺莺燕燕一样的打扮,突然跳到十二的面前,冲他甩甩香帕什么的,会不会把这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十二给吓死?就算吓不死他,好歹肯定也是个半身不遂,想到这儿,我不禁低着头一个人吃吃笑了起来。

在曹寅特地为接驾准备的府院安置下来,康熙就特地宣了曹寅去问话,可见康熙对曹寅的信任与恩宠。我们几个宫女也换了男装,赶紧各司其职起来。收拾妥当,我见李德全还在那儿站着,悄声问道:“皇上还不歇?”李德全摇了摇头,轻声道:“曹大人还没出来呢!”我探着头往里瞅了瞅,回过身来突然想起华姑姑临行前对我说的那番话,不知道怎么的,竟对李德全脱口说道:“我去吧!”李德全闻言,吃了一惊,想了想,却仍旧说道:“也好,时候也不早了,皇上也该歇了!”

我端了茶盅进去时,见康熙正自高兴地问着曹寅什么,满脸的兴奋,见我换茶,康熙看了我两眼,没作声,我心一横,开口说道:“皇上……”康熙闻言奇怪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我心里想到这怕因我平日里奉茶是从不肯多话的,今天却突然开了口的缘故吧。想到这儿,于是顿顿,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您也放曹大人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的行程……”一面说一面抬头给曹寅递了个眼色。

曹寅立即会意地回道:“是啊,皇上,请恕微臣告退……”康熙闻言似笑非笑地对曹寅说道:“也好,你也回去准备吧!”闻言曹寅赶忙磕头退了出去。曹寅一退出去,李德全赶忙就跟了进来,康熙见状,不动声色地对我说道:“你这胆子也越发大了,华芸是这么□□你的吗?”我听到康熙这不怒自威的话,忙跪了下来,还未说话,李德全也忙跪下说道:“皇上,是奴才……”康熙一挥手打断了他,起身不明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说道:

“好了,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是想朕安歇了,那就歇了吧……”李德全闻言赶紧上前去扶着康熙去休息,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乱乱的,却又不敢细想是为什么,忙收拾了茶盅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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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筒子在催我结文鸟,说是被偶折磨得受不了了。。。。嗯。。。亲们给个意见,是赶快结文了涅,还是继续故事会连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