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荷尖尖

一场秋雨一场寒,绵绵秋雨的结果就是康熙又跑出去阅视永定河去了。宫里还是如常般寂静,波澜不惊。转眼到了十一月康熙才又领着儿子、大臣们回宫来了。这一日我风从长春宫出来,正往万经阁走着,就听得四处吵吵嚷嚷的,太监、宫女们急慌慌的四处奔走,正奇怪间,突然觉得顶上日头突然开始暗了下来,我抬眼一瞧,竟是日食!

我知道这日食是持续不了多一会儿,就在廊子里站着,也不敢可着劲的去瞧,天地间渐渐的暗了下来,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太阳便只剩下一道光圈了。我瞧了一眼,一低头,见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露天的一块空地里,举头也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日食。我心想,要看这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也不用冒着皮肤癌和青光眼的危险吧,也没多想便跑出廊子,拉着十三就往廊子里走。

待走到廊子里,十三回头看着我柔声笑道:“别怕,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我一听他这话,恨不能给他砸过去一个超级大白眼。我怎么会怕这日食,这点天文常识我还是有的。只不过是不想你好端端因为看个日食,便得个什么皮肤癌和青光眼的。不过这话就是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顿了顿,突然想起日食的相关传说,墨西哥印第安人每见日食,女人都歇斯底里地惊叫,因为他们认为这是魔鬼即将降临世间吃掉人类的信号。斯堪的纳维亚人则认为日食发生的原因是两只叫做“斯科尔”和“海蒂”的天狼在互相追逐。斯堪的纳维亚人部族认为日食是天狼食日;越南人说那 大妖怪是只大青蛙;阿根廷人说那是只美洲虎;西伯利亚人说 是个吸血僵尸;印度人则说是怪兽。美国的奥吉布瓦印第安人在日食发生时会向天发射带火 焰的箭,意图是“再度点燃”太阳。侧头看着十三的侧脸,棱角分明,五官轮廓清晰硬朗,显得十足的气宇轩昂。我心里突然想着如果将这些讲给十三听,不知他听了又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呢,不知觉间禁不住笑出声来。

十三果然回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看着他疑问的眼神,忙止了笑,正色道:“古人都说日食出现是大凶之征兆,岂不知这世上有些地方在日食当天可停止工作,囚犯可获大赦,战役以和解告终。”

十三听了,点头微笑道:“ 上回日食是三十六年的事了,皇阿玛还命洋教士南怀仁为钦天监监正,将观象台旧仪器加以改造后,准备亲自观测日食。到了三月初一的那天,皇阿玛因亲征噶尔丹不在京里,特命太子在北京观测,用皇阿玛御赐的嵌有三层玻璃的小镜子,装在自鸣钟之上,用望日千里眼观望。”

见我听得入神,十三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回日食似不到十分,日光、房屋、墙壁及人影都还可得见。观测奏报由四哥从京城专门送呈皇阿玛览阅。皇阿玛得到奏报后,特别高兴,还大大的赞扬了太子和四哥!”

十三正说着,太阳已经开始渐渐露出脸来,月亮的阴影也渐渐远离太阳而去。前后也就是半个小时,一场天文奇观就这么结束了。

低下头来,见十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着我,我突然记起来还没请安,身形刚一动,十三就像知道了似的说道:“私底下,不用这么多礼!”我一听,愣了一下,也没说话,隔了些许,十三突然说道:“上回的桂花,还没得着空谢谢紫菁姑娘你!”我笑道:“十三爷直呼奴婢的名字就是,姑娘二字可是万万当不起的!”十三转身往廊子上走去,一面走一面说:“你是定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原该不同些才是!”

我忙跟了上去:“十三爷这么说可就折煞奴婢了,都是奴婢,哪有什么同不同的!”十三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万经阁的门,我忙跟着走了进去。见他坐在案前,忙去跟他倒茶过来,刚递在他手里,只见他正摊开前几日十二带过来的拉锡、舒兰探黄河河源后,绘制《星宿河源图》,十三凝神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皇阿玛将这图交给十二哥了?”我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回道:“这正是皇上让十二爷带回来的,连同这《星宿河源图》一并带回来的还有舒兰大人撰写的《河源记》!”说着,我将《河源记》递了过去。

十三接过书抬眼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你知道?”

我想也没怎么想,冲十三柔声轻笑道:“奴婢知道什么?岂敢妄言!”十三听了一笑,翻着那本《河源记》说道:“你这么说,我倒越发想听听你会怎么说了,但说无妨!”

我瞧了十三一眼,见他笑吟吟的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神色,心里想着,好歹我还学过地理,又岂会让你小瞧了!于是微一思索对他言道:“奴婢最早在《山海经》里看到过黄河之源的记载:昆仑之丘河水出焉,后来徐霞客在他写的一本《江源考》里对长江和黄河的源头也有过一些相同的描述,他断定黄河发源于昆仑之北,长江发源于昆仑之南,其他却没有更详尽的记载了。为探这河源之实,今年皇上派了拉锡、舒兰二位大人远赴达鄂陵湖与扎陵湖,后又到达星宿海西部去再探河源,二位大人不久前回朝,向皇上奏明黄河乃源出三支河,东流入扎陵湖,均可当作黄河源。除了绘制这《星宿河源图》呈上以外,舒兰大人还撰写了这《河源记》呈上,其中对此次黄河之源的探寻过程详加描述,更证实了古尔班索罗谟的存在!”

十三听完我一席话,眼中竟闪烁出一种探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没出声,稍许才又举杯抿了口茶,重重地放下,复又拿起案上的几本书翻看了起来,我盯着着他,不知他还要做什么,正奇怪间,听得他看着手中的书,却奇怪的轻哼了一声。

我忙凑过去看他在奇怪什么,却瞧见他正在看十二写在书旁的批注,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到了现形似的红了脸。我心里知道他在奇怪什么,若只是十二看的书,十二断不会在书里做这样的批注,这分明不是注给自己的看,而是专门注给别人看的。十三看了一会儿书,轻轻抬头挑着眉问道:“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我有些不敢看他:“也就胡乱看些书,十二爷怕奴婢看书看杂了,移了性情,平日里便时常会教奴婢看些正经的书!”

我站在一旁见他又从拿起架子上的两本书,翻了翻,头也没抬地出声说道:“我们满人是在马背上得了天下,满人家的女儿识文断字的就更少了,你能跟着十二哥学着读些书总是好的。”我闻言,心下有些不屑,心想只有你们皇家子弟读的书才是好的吗,我虽不敢妄自菲薄,好歹也是经过十几年国民教育的。想到这儿竟再次脱口而出:“十二爷教奴婢看的书虽好,却不外乎是些教化三纲五常的书,那样的书看多了只会让人变得迂腐死板,最后还变成个三贞九烈的呆子,不看也罢。倒不如看些诸如《大唐西域记》、《徐霞客游记》、《永州八记》这样的书文还痛快些,奴婢将来出了宫,便可学着古人的样,亲自去游历一翻,那才叫自在呢!”

听我一番话,十三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惊讶的看着我,顿了一顿说道:“难得你这女儿家喜欢看这些书!”我回道:“如今我在宫里不得出去,捡了这些书来看,也算是纸上游历一番。可奴婢本不是这宫里的人,到了年龄自然要放出去宫去的,那时可以去江南听那哝语软调,去塞上骑马纵横,到壶口与黄河共咆哮岂不逍遥痛快!”

十三听了我这番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见状不禁心里想到,这有什么好笑的?见十三还兀自笑得开怀,便有些恼了,不再作声。十三见我拉着脸不说话,忙收住笑言道:“你也别恼,我是在笑,平日里只见你一副小女儿模样,哪知道你竟与我有着相同的愿望!”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仰头望着窗外,停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我以前也曾想过不知多少遍,此生若能仗剑走江湖,以天地为穹庐,饮酒舞剑、快意恩仇,好不痛快淋漓,只可惜我托生在帝王家,断不能有这样的一天了!”

我跟上前去,站在他身旁,抬眼见他笑容渐渐收敛,脸上竟有了几分黯然的神色,刚想对他说点什么,却见他转回身问道:“他日你若真能放出宫去,还会回来吗?”我一听这话,笑道:“当然不会再回来了!”

话一出口却猛地见十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与不舍,瞬即却又笑道:“你不回来也罢,我可以去看你!”我闻言一惊,喃喃答道:“看我?看我作什么?”十三哈哈一笑,双手负在身后,大踏步向外走去:“到时候看你是怎样的逍遥自在!”我见他笑着出门,提步想追出去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心里竟有些乱乱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愣愣在站在那儿看十三的背影渐渐消失。

因这几日夜里越发冷了,我素来又是最怕冷的,于是夜里总是不睡不踏实。这一日天没亮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从床上翻身起来准备去添火盆。刚走到窗边,觉得外面光辉夺目的,以为是天放晴了,日光出来的缘故。推开房门一看,竟是一夜大雪!下了竟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旧纷纷扬扬的飘着鹅毛大雪。我一看,心里欢喜得不行,伸手从窗檐上抓了一团雪握在手中,玲珑听到动响便已经醒了,披着袄子坐在床上,看我只穿了件对襟小夹袄站在门外,忙道:“小姑奶奶,怎么穿件小袄就疯到外面去了,也不怕冻着你!”我回身冲她笑道:“下雪了!”玲珑听了,笑道:“下雪也值得你这样?”

我一高兴,将手中的雪团扔向正走过来的玲珑身上,玲珑冷不防吓了一跳,拍拍身上的雪团,上前几步拉着我进屋嗔道:“还在这儿疯呢,一会冻病了,又来磨人!”我这才不得不进屋,找出一件水红装缎的狐皮短袄子穿上后,才跟着玲珑出了屋去叫珊瑚、琥珀她们起来看雪。珊瑚、琥珀她们起来见下着这么大的雪,也是高兴,几个人又打闹了一会,才进屋去侍候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来。

用了午善,定妃娘娘有些乏想歇着。玲珑想着这冬天日里短,在一旁劝道:“娘娘别睡,奴婢叫紫菁去把珊瑚、琥珀她们几个叫时屋来,一起围坐在熏笼边陪娘娘说说话,混过这会儿困去就好了。”我见定妃听了点头称好,忙出去把珊瑚、琥珀叫进屋来。

见我们几个围坐在熏笼边,玲珑往熏笼里添了块梅香饼,又端了杯奶子服侍定妃,才过来与我们围坐在一处。一坐下,玲珑冲我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话挺多的吗,这会特特地让你来陪娘娘说话解闷,怎么却成了锯嘴的葫芦了?”定妃也轻笑道:“这倒是,平日里就属小莆笑话多,今儿再讲一个乐一乐!”

我笑着瞪了玲珑一眼,回头对定妃笑道:“紫菁也不会讲什么笑话,只是前儿上宜妃娘娘那儿去送桂花糕,见金桂姐姐正冲着廊子上的那只鹦鹉问话呢。我觉着奇怪,便上前去问金桂姐姐在问那鹦鹉什么呢。金桂姐姐说,这鹦鹉是九阿哥孝敬给宜妃娘娘解闷逗乐的,谁知这鹦鹉特别好勇斗狠,前些日子,将一只麻雀与它关在一处,没想它却将那麻雀打死了。金桂姐姐她们气不过,想惩戒惩戒那只鹦鹉,便将五阿哥的鹰与它关在一处。谁料想第二日,那鹦鹉竟将那鹰也打死了,唯一不同的是那鹦鹉一身的毛也掉光了!”

说到这儿,我故意停了停,见屋里之人,连带定妃都听得极认真,见我停了不说,珊瑚一回神啐了我一口,笑骂道:“这有什么好笑,只那鹦鹉厉害好斗就是了呀?”我一脸正色的接着说道:“好笑的是,金桂姐姐见那鹦鹉一身的毛都掉光了,想是与那鹰打架时被抓落地,于是就故意奚落地问那鹦鹉,你的毛哪儿去了?”我说到这儿作势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的汗,接着轻皱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谁知那鹦鹉用那光秃秃的翅膀一挥汗,竟骂道:不脱光衣服还真打不过它!”

话音一落,珊瑚已经第一个喷笑了出来,琥珀也笑弯了腰道:“……脱光衣服……哈……”玲珑见定妃也是一个不留神,将嘴里的奶子都笑喷了出来,忙上前去一面替定妃擦试,一面回头笑骂道:“这个紫菁,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话!”

一屋人正好笑着,十二一掀帘子进了屋,见定妃笑得前仰后合的,上前请了安,坐在定妃身侧问道:“什么事让额娘笑得这么高兴?”定妃指着我笑道:“这个鬼灵精的小菁,叫她去永寿宫送了趟桂花糕,就能讲出这么个……鹦鹉打架的故事来!”十二一听,回头笑着瞧了我一眼,定妃拿着手绢按着眼角笑道:“小菁,把你那个脱光衣服打架的鹦鹉也讲给你十二爷乐乐!”

我听定妃这么一说,少不得又绘声绘色的跟十二讲了一遍,讲到那鹦鹉最后骂的那句话,定妃和玲珑她们又哄笑了起来,我也嘻嘻笑着看向十二,只见十二难得一扫脸上的淡然神色,居然也笑出声来。我偏着头有几分得意的看着他,他见我这神色,满眼竟是几分宠溺的意味,看得我一时竟有些呆了。

只听定妃略定了定气,对十二说道:“外面还下着雪吗?”十二点头称是,定妃眼中显出几分迷离,轻声叹道:“十九年前的今天,也是这么一直下着大雪,一晃,都十九年了!”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身旁的玲珑,只听玲珑轻声说道:“今儿是十二爷的千秋!”我听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定妃,她像是沉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去了,一旁的十二一听这话,朝定妃坐近了些,握住定妃的手轻声叫道:“额娘!”

定妃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十二的手,轻声道:“额娘福薄,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刚生下你,皇上又将抱去跟苏麻姑姑抚养,额娘想你想得紧了,就在夜里偷偷跑去看你,看你生病没有,看你长胖了吗……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额娘也老了!”说着定妃眼里落下两行泪来。十二见状抬手接过玲珑递过去的手绢,替定妃拭去泪珠,轻笑道:“在胤祹心里,额娘一点也不老!”定妃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玲珑见状回头递了个眼色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定妃,我见状忙笑着上前接过话茬对定妃言道:“娘娘整日里吃斋念佛,不理俗事,越发年轻起来,十二爷倒越发老成了,赶明儿走在一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娘娘是十二爷的姐姐呢!”

定妃一听这话,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十二见了,眉头也舒展开来,回头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想着看来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特别是女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玲珑笑道:“这紫菁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定妃笑道:“不妨事,她也是想说笑而已”。又说笑了一会儿,十二起身对定妃说是有位个阿哥要去他宫里聚聚,他怕让人等着,这会儿先回寝宫去了。定妃点头称是,让我送十二出去。

我将十二送到宫门口,十二全没征兆的抬手揉了一下我的头发,冲我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开心,让人见到你就觉得高兴!”我理着被他揉乱的头发,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恭祝十二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十二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在祝他生日快乐,冲我一笑,转身离去。

早早用过晚善,惦记着御花园里的红梅不知开了没有,刚想溜过去看看,就见玲珑跑来找我,说是娘娘叫我去。我忙跟着玲珑进了定妃的暖阁。只见定妃歪在暖炕上,见我来,叫玲珑拿了一个盒子递给我:“今儿个是你十二爷、五爷的千秋好日子,每年他们兄弟都在在一处聚来着,今儿个又碰上下雪,他们哥儿几哥免不了又会多喝几盅,这盒子里是上好解酒药,你给你十二爷他们送过去,若酒席还没散,你也在旁劝着你十二爷他少喝点,他酒力差,喝不了几盅的。”

“是”我接过盒子忙上前回话。出了屋来,见我嘟着嘴,玲珑知道我最不爱往外跑这些差事,就冲我笑道:“一会儿回来从御花园经过,你若见那红梅开了,替我折几枝回来,我最是喜欢那里的红梅了!”我听她这话,知道她故意这么说的,冲她做了个鬼脸,向往走着对她说:“那要看我的心情了!”

从长春宫里走出来,见天色已晚,心里想着一会儿回来还要去御花园折红梅,便急冲冲地往十二的寝宫走去。刚走到寝宫门口,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的,想来酒席还没散。又不想进去,在外面总这么站着又冷,还下着雪,正犹豫间,见十二身边的小太监秦顺向外走,忙迎了上去,秦顺见是我,忙想让我进去,我连连跟他摆手,拉着他往宫门外走,走到宫门外墙根下,我才出言轻声问道:“里面酒席还没散吗?”

秦顺答道:“还没呢,从下午一直闹到这会儿,喝得正起兴呢!”我问:“除了五爷、十二爷,还有哪几位爷来了?”秦顺眨了眨了眼,似乎想了一下似的说道:“今年来的爷比往年多些,七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都来了!”我一听这么多阿哥都在里面坐着,心里就更不想进去了,拿出那解酒药的盒子对秦顺说:“这是定妃娘娘吩咐我送过来的解酒药,这会儿里面人多,我也不方便进去,你拿去等酒席散了,用温水匀开服侍十二爷喝下,娘娘还说,十二爷酒力差,劝着他少喝些!”

秦顺闻言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我见状把解酒药往他怀里一推,他急道:“既是定妃娘娘差姐姐过来,姐姐还是自个进去吧,回头十二爷知道娘娘打发姐姐来送药,我们连屋都没让进就走了,是要责罚我们做奴才的!”我冷笑道:“这会儿里面人多,我也懒待进去挨个给他们请安,你只管拿了这药进去,这会儿也不用说什么,只等酒席散了再跟十二爷说这事,他也不会怪你的!”秦顺听了这话,正想接过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笑喝:

“十二哥这里还有你这样懒待请安的丫头!”我和秦顺都大吃一惊,同时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十四也走出来,带着几分酒气,一脸的戏谑,斜倚在墙根底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又听见了些什么,我和秦顺都忙上前给他请安,谁知我还没动,他倒上前两步,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就往十二的宫里大踏步的走去。我唬得不行,想挣脱出来,却不料想这个胤祯手力之强,尤如铁箍一般钳制住我的手腕,怎么也动弹不得一分,只得一阵小跑的跟着十四进了十二的寝宫。

也就是在这挣扎之间,他拖着我就进了十二的寝宫里,一把将我拉过来,与他一起站在屋子的正中间。我一回神,发现此刻屋里的几位阿哥都同时被十四的这一举动愣在当场,屋里竟突然静了下来。十阿哥胤俄更是夸张的连端着酒杯欲饮的姿势也停在半空中。

十四见状却笑了,冲着十二阿哥笑道:“我见秦顺跟谁在宫墙外的墙根下说话,走过去一看,却是这丫头说是给十二哥送解酒药来的,却又懒待给我们哥儿几个请安,想交给秦顺就走了,这不,让我给逮进来了!”

我听了这话,恨不得一脚将十四给踢飞出去,果然屋里的阿哥们听了他这话,都不以为然的哼了哼,我只得福下身去道:“奴婢给各位爷请安,爷吉祥!”这一福身,才猛的发现,十四还正兀自拽着我的手腕。我见状快气晕了,咬着牙在他身侧轻声说道:“松手!”十四一听,似乎才发现似的,有些讪讪地松了手,我低头一见,手腕上的红印清晰可见,咬着牙抬头瞪了他一眼,他看也没看我,径自上他的席上去斜靠着。我见状简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回身,见坐在一旁的十三正看着我的手,眉头轻躇,我也不敢再看,径直走到十二身侧,微一福身道:

“娘娘吩咐我过来送解酒药,奴婢见席还没散,不敢擅自闯入挠了各位爷的兴,才想着将药交给秦公公的!”十二脸上毫无表情的接过解酒药,也不看我说道:“回去替我谢额娘挂心了!”我轻声称是,刚想退开,一旁的五阿哥却出声笑道:

“十二弟,我可是听说这定妃娘娘身边的这位紫菁姑娘,才情并茂,今儿既然来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请紫菁姑娘为我们演奏一曲,也算祝祝兴!”我一听这话,不由身子一抖,脱口而出:“奴婢不会……”谁知十二已然开口打断了我,冲着五阿哥点头道:

“也好!”回头对我道:“紫菁,你就弹唱一曲吧!”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十二,他此刻正举杯浅饮,连头也没回了,我自进宫以来,从未弹过琴,他应该并不知道我是会弹琴的,这会儿却附合五阿哥让我弹唱一曲,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故意让我出出丑!让席上的各位阿哥对刚才十四说的那番我不想进来请安的话,出出气罢了。我心里一痛,哼,好你个十二,也不过是个合污之众,枉我一直当你与别人不同,是我错看了你!

思绪转动间,只见丫环已经抱了琴出来放在案上,我心里一狠,抬头环视一周,见起首的八阿哥有几分忧虑的看着我,旁边的九阿哥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十阿哥却有些不明所以地四处看看,七阿哥只抬眼瞧瞧了十二,依旧低头喝酒,十三眉头又收紧了些,却仍然没说话,旁边的十四斜靠在坐椅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我。我看着席上这些阿哥神色各异的表情,顿生鄙夷之心,心下想着你们怕是在等着看我怎么出丑吧,我今儿偏不让你们称了这个心!愣在那儿好一阵,心下终于打定了主意,低垂着眼睑,面色清冷的走到琴边,朝众人微一福身,冷言道:

“奴婢本不会弹琴,只勉强会一首,今儿个弹出来,权当让为各位爷取乐吧!”说着坐了下来,手指拂琴,朗声唱了出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末了,当我将手指从最后一音符里抬起,抬眼环顾,只见席上众人无不张口结舌,一时间竟全都换了表情。八阿哥微眯着眼,仿佛沉醉于歌词的意境中去了,九阿哥却笑意全无,瞪着一双美目不可置信地盯着琴看,五阿哥一副探究的表情看着我,七阿哥仍旧没抬头,只是喝酒的杯子举在半空中没动,十三眉头皱得比先前更紧,十四则坐直了,直盯着我的手,我一回头,见席首的十二此刻眼中充斥着一种心疼的表情,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刚站起身来,就听得十阿哥附掌道:

“唱得好,唱得痛快!”十阿哥此言一出,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纷纷附掌称赞,我走到十二跟前跟他告退,刚俯下身去,只听得他在我耳边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句:

“从此后,再也藏不住你了!”我一听这话,混身一僵,抬眼看到十二眼中的那丝疼痛,一下明白过来,原来他以为我不会弹琴,是故意让我出出丑,好让几位阿哥解解气也就罢了,我依旧呆在长春宫里安安稳稳的混我的日子。谁知我竟不明所以的逞强弹唱了这一曲,引得各位阿哥侧目,只怕是以后再难在长春宫里长久以往的混日子了,想到这一层,不禁又为刚才错怪了十二的心意后悔得不行。望着十二的双眸,我知道他能读懂我眼中的歉意、后悔与柔情。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得有些气闷,低着头跟十二告退了就径直走出来。再没心力抬眼去看四处投来的目光。默默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还未走近已闻得一股香欺兰蕙的梅香扑鼻而来。一抬眼见那几枝红梅果然傲立雪中,如削笔直立,红红的花蕊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精神。

我默默地站在红梅树下,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缤纷落下的雪花,第一次觉得心神俱累。伸出手去,见那雪花落于掌内瞬即便又化作一滴晶莹,心下暗叹,那滴晶莹何尝不是此刻我心里的一滴泪呢。袖口下滑,不由得看见刚才被十四握出的那道红印,依旧有些隐隐作疼,似乎在提醒着我,今日若不是十四强把我拽进去,又哪里会凭空生出这许多事来。

潮涌般的思绪正百转千回之际,伸出的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一只温暖的的拉下一把握住,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十四阿哥胤祯!我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着,正编派着你的不是,你倒撞到枪口上来。遂一皱眉,想甩开他的手,他却笑嘻嘻的握着不放,我冷言道:

“十四爷请放尊重些,这么跟奴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十四听我这么一说,愣了一下,也不生气,握着我的手,拉到他跟前看了看那红印,问道:“还痛吗?”我又挣扎了一下,才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退开两步,他见状蹭上前来,笑问:“你还在生气?”我也不理他,只是冷言道:“奴婢哪敢生主子的气!”

十四笑道:“那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我一扬脸,瞪着他:“谁躲在这里哭?奴婢是见这里的红梅开得好,想来折几枝回去的!”十四一听这话,笑道:“你看上了哪枝,我替你折!”说着就一纵身,跃上了花台,我见状忙想拉他,他却全不理我,指着红梅问我喜欢哪枝,我怎么叫他也不肯下来。我只得随手指了两枝让他折了下来,他拿着两枝梅花,跳下花台,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梅花,转身就走。

十四追了上来,挡在我身前,侧着脸笑问:“你怎么不谢我?”我一停,冲他一福身言道:“谢十四爷为奴婢折花!”说完起身又走。十四愣了一下,依旧追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脸上带着几分怒气,我心里正烦闷,冷不丁的甩开他的手,依旧往前走去,十四一急,抢前两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拦了下来。

我也不想跟他说话,奋力的想甩开他的钳制,谁知他这回手上使着劲儿的握着我的胳膊,任我怎么甩也甩不开,我抬眼看他。他拉着我的胳膊,见我冷眼看着他,也就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看着他那双同样漆黑的双眸里的愤怒、不解、探究、关切一一流转,最后化作了一丝了然,微眯了一下眼睛,放开我的手臂。我见他轻轻放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没听见后面有一点儿动静,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他依旧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雪花落在他肩上竟积起薄薄的一层。

突然之间有心中竟有几份不忍,心想好你个十四,这么站在那儿,跟谁呕气呢?你先前为难了我,这会儿倒像是我对不起你似的!我也就停在那儿低着头没继续向前走,空气沉闷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抬脚走到他跟前,带着几丝妥协的意味轻声对他说道:

“天寒地冻的,十四爷才喝了酒,总在雪地里这么站着,当心受凉,还是早些回去安置吧!”十四一听这话,猛一回神,双眼放出了光彩,冲我笑道:“你快回去吧!”我也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冲我挥了挥手,也转身大踏步的离去了,方又拿着梅花继续往长春宫走去。

回到长春宫,玲珑本已渥在床上绣花,见我果然拿着两枝梅花回来,忙起身下床找了一对大花瓶出来放水插好,又拿了一瓶去定妃屋里放着,才回来把窗边的高几上的水仙移开将那另一瓶放了上去,还左右转了转,看着放得好看了,才又加来坐下。忙活了这么一阵,玲珑见我淡淡的,回来得也晚,便挨着我身边问道:“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这一回来就怪怪的,难不成是替我折这两枝梅花伤了手?”

说着便笑着拉我的手,一拉过去,见我手上的红印,唬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了,我也就只跟他说是十四拽的。玲珑听了叹了口气,起身去找出化淤的膏药一面替我涂一面轻声道:“这宫里就属十四爷比别的爷蛮横霸道些,只因这十四爷打小就在皇上和她额娘德妃跟前都极为得宠,自然比别的爷娇纵些,可是这位十四爷心肠却又是极好的,前回德妃屋里的丫环犯了事,原该送到敬事房去的,是他硬拦着没让送去的,这才保住那丫环的一条命!”

我听了这话,心想难得这个十四还有这副心肠,只是一想到今儿一场事皆因他而起,不免心里又生出几份怨气来。不由得冷哼了一声,玲珑也不在意,接着说道:“你平日里就在长春宫和万经阁里,也难得遇见他的,若是遇见了,避开他也就是了!”我冲玲珑点了点头,见她收好化淤膏,回床去睡了,这才也躺下。眼前却尽是十二那疼惜不舍的眼神,翻转了好一阵,才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定妃见了那梅花,也连声赞好,珊瑚她们也嚷着要去折两枝来玩,我冲她们笑道:“那可得摸着黑去才好,白日里其他花多杂了眼,夜里就这红梅醒目,一准能折得好的回来。”珊瑚她们听了直笑,拉着我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散去。

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了十几日,转眼到了年关,宫里为了过春节开始张灯结彩的布置了起来,我也逐渐高兴了起来,融入到过节的喜庆气氛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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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说明一下,这章写得比较牵强,不过尽力了,鞠躬!

PS:VIVI:我周一到周五,尽量保持每天一上班就来发一章,不过偶最怕约束和压力了,以前在自家电脑的WORD里写着玩的时候,想到哪个情节写哪个情节,从不会管合不合情,成不成章滴,现在开始后悔了,不符合我的脾性啊;

PS:萧芸:知道你是四四党,我后面会安排四四出场的,不要逼我了,惹急了我,在里面加个叫萧芸的反派角色,好生虐一下!

PS:七闪八闪:被你看出来了,我也是喜欢这种淡淡的氛围,不想写太大的恩怨情仇和矛盾冲突,怕自己把握不好;

PS:懒懒:先熊抱一下,另外,偶受红楼梦侵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功力不深,原谅偶吧,偶还有种冲动,下章一句话结尾:王子从此和灰姑娘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不要拍砖啊,我先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