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里自己偷跑去边关的事,顺和长公主和太后的反应都很平淡。
太后听说后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句:“他年纪已经不小了,男子汉大丈夫想着建功立业是好事,说明他有血性,是哀家的亲孙子!等他协助皇上打败了青丘国回来必会得到封赏,这是他亲自给自己挣的荣耀。也是哀家和顺和的荣耀。到时候哀家再给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这辈子也就能定性了,哀家和顺和也能放手了。”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顺和长公主原本想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去,只闭紧嘴巴将头点了点。
这两位没有哭着喊着要她赶紧派人去把顾里给抓回来,这个着实大大出乎裴映雪的意料之外。不过想想也是,顺和长公主已经和顾家闹翻了,顾里要是不自己挣点功赏,到时候太后去了,他又哪有脸主动再去投靠顾家?反而,如果他能在这次对战青丘国的张仪中捞到一点功绩,那顾家也必定会对他重视起来,到时候就是顾家主动来请他们母子回去了。顺和长公主正好也能顺水推舟,让过去那件事不了了之。
这位太后可真是成精了!
不过现在,裴映雪也没心思对顾里的事情关注太多。她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天张神医说的话。
张莹学到的都只是月姬女国大巫女传下来的巫术中的一点皮毛,但偏偏她为了速速达成目的。已经走过好几次歪门邪道了。就如这借尸还魂之术,以前她虽然听说过,但也知道那都是野史中记载的妖术。从衢州拿回来的资料里也显示大巫女后人世世代代都没有研究出这样的法术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后人早已经渐渐渗入了衢州当地的百姓当中,大部分人都只将这些羊皮卷当做先祖留下来的古物保存下来。没人再去用心修炼。也就是说,张莹就算能得到这些东西,经过几百年的空白期,没了法力高深的人从旁指导,她一个人闷头研究,能研究出多少东西出来?她也不是那等天赋异禀的人。
一点皮毛。再加上一点旁门左道,便造就了她今日的成就……这是极有可能的!
要是她的猜测没错,也就是说,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了。人一旦突破了一次底限,那她就没有了底限,必定会第二次、第三次的突破。
言外之意,便是她是极有可能再使出非常手段来!
裴映雪突然后悔了。早知如此,她是绝对不会容许皇帝御驾亲征的!
张莹要是知道他亲自领兵去镇压他们,她还不更疯癫得厉害?到时候,谁又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当务之急,她是要赶紧找出张莹到底都研究了些什么东西,再想出破解之法,并赶在张莹彻底疯癫之前送到皇帝手中。不然,一切都迟了!
如是想着,她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在殿内转圈。
许久,她突然站定脚步:“来人,传本宫口谕,本宫要请徐明轩徐大人、裴映霄裴大人兄弟,还有左相裴元朗裴大人进宫来,商讨要事……不,先别叫裴家人,先把徐明轩给本宫叫过来!”
得知皇后相邀,徐明轩的表现十分镇定,仿佛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来到椒房殿,施施然对裴映雪行礼过后,双眼便不由自主的在她高耸的小腹上少过,眼中划过一抹伤痛,便赶紧将头扭到一边。
裴映雪关注到了他的小动作,便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素锦的手,估计将肚子挺在他眼前:“表哥应该知道我今天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是,微臣知道。”徐明轩垂下眼帘,坚持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那么,不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微臣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不过微臣这里有微臣仙逝的夫人留下的一本书,微臣以为或许对皇后娘娘有些用处。”
徐明轩说着话,便双手奉上一本破旧的书册。那头越垂越低,始终不敢正视裴映雪一眼。
裴映雪接过来翻了翻,顿时便冷下脸:“既然手里有,你为何一直没有献出来?你明知道现在我们都在防着张莹暗地里的手段!”
徐明轩身形一僵。
“皇后娘娘您不是一直没有召唤微臣吗?那就说明,一切都还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微臣不必急于急吼吼的就把它给呈上了。而且……”他顿一顿,“如果早早的就把书交出来,那必定是要直接呈给皇上的,我又见不到你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声音极小,似是在自言自语。腔调中的那一股落寞和悲凉更是悄无声息的散播看来,在不知不觉中便沁入了人的骨髓之中。
裴映雪听到了,她心口不由轻轻扯了扯。她突然冷笑起来:“徐大人献书有功,本宫记下了。等回头找到了应对之法,本宫自会将一切都告诉皇上。待皇上得胜回朝,他自会论功行赏,到时候一定不会少了徐大人你的这份功劳。”
徐明轩身体晃了晃,慢慢抬起头来。
他对上的是裴映雪那双不带分毫感情的眸子,一时整个人都凉了大半。
“微臣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他草草行了个礼,便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去了。
一路浑浑噩噩,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徐府的。
到了家里,他谁也不想理,径自到头就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声,他才慢慢睁开了眼:“母亲。”
“阿轩,你可算是醒了!”徐夫人连忙坐过来,“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躺下了,一直睡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娘了!你要是再不醒,娘就要叫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了!”
“让母亲担心了。孩儿没事,只是心情有些低落,身子也不大舒服,就躺了会,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叫太医。”徐明轩淡声道。
徐夫人脸一沉。“又是因为皇后?”
他是被皇后召进宫去的。出来后就成了这幅模样,徐夫人自然第一时间就把责任推到了裴映雪头上。
诚然,这件事也的确和裴映雪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他们实在没有资格再怪罪她了。
徐明轩无奈低笑:“娘你不要想多了,皇后娘娘昨天招我进宫,特地关心了孩儿的亲事。她和皇上夫妻多年,马上都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却见孩儿这把年纪还是孑然一身,出于当年青梅竹马的情意关心了一把。我们还说到了绮罗,孩儿想到绮罗临终前还在自恨没有给孩儿留下个一儿半女,心中着实忧郁。现在想想,她都已经去了一年了,孩儿的确不应该再为她悒悒不乐。孩儿能够儿女绕膝,这一定是她最想看到的。”
若说听到他说了前头那么多废话的时候,徐夫人心情又变得极不好的话,但听到最后一句,她瞬息心情疏阔起来。
“阿轩,你是想通了?”
“是啊,孩儿早就该想通了。这一年辛苦母亲了,是孩儿不孝。”徐明轩下床对她行了个大礼。
徐夫人赶紧将他扶起来。“好孩子,你只要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
徐明轩便又笑笑:“当年孩儿去江洲时,手下有一个叫韩通的人,是江洲府衙里的人,他为人勤恳老实,做了孩儿一两年的左右手,孩儿十分倚重他。但是在一次发大水的时候,他为了救孩儿被洪水冲走了,只留下一个小妹。现在算算时间,那位小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了,孩儿想托母亲去帮孩儿看看,如果她还未婚配的话,您就替孩儿聘了她吧!”
徐夫人满脑子洛阳闺秀们的倩影霎时烟消云散。
“韩家的丫头?你看上他了?”
徐明轩颔首。“如果她还未婚配的话,孩儿就娶她。如果没有,孩儿的婚事就听凭母亲做主。”
看在他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徐夫人勉强将头点了点:“好吧!娘先帮你看看,如果这位韩小姐人品不错,娘一定不会阻了你们的好事。”
“那一切就都托付给母亲了。最好,能在皇上回洛阳之前就将事情定下来。”
徐夫人一怔,顿时眼神一暗。“我明白了。你放心,出不了正月,这件事娘就给你办妥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话,徐夫人再嘱咐珍儿珠儿好生伺候着他,便急急的出去,叫人去江洲打听那位韩小姐的消息了。役场扑才。
徐夫人走后,徐明轩也便站起身,伸手将窗前一只半人高的美人耸肩瓶里的一副卷轴取了出来。
徐徐展开画卷,便见上头立着一个美人。画上的人儿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虽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嫩,却是少有的灵慧娇憨。画上的人瞬也不瞬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眼中满满的情意令人动容。
但是曾几何时,那双眼里的情意已然消失不见,甚至到了今天这样的冷淡如陌生人?
他心口一痛,手不由一松。
手中的画像顿时脱出他手心的掌控,飘飘荡荡的飞了出去,好死不死的便落到了脚边的火盆上。
上好的宣纸遇上炭火,立马便被舔舐出一个大洞。美人的双眼立时不见了。
“呀,这画怎么掉到火盆里了?”珠儿端着茶碗进来,见状赶紧便放下托盘要来抢救。
“不许动。”徐明轩冷冷的声音响起。
珠儿一顿。
徐明轩又道:“让它烧吧!烧得越干净,以后的路才越好走。”
顺便,把他心里头一丝思绮念也给烧化了,那就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