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高岩睡得很不好。
倒不是白衣女鬼很不厚道地又来骚扰,而是因为前半夜和司徒允串了很长时间的用来应付警察的口供,外加上睡前又研究了一会儿《鬼话连篇》,结果入睡以后,梦境连篇,不是梦到自己坐在审讯室里接受警察无休止的的盘问,就是梦到一串又一串背过的咒语在自己面前飘来荡去,恍若阴魂似的,怎么也不肯散去。
好不容易睡到了没有梦境骚扰的间隙,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在门外来来回回。
一开始他以为是司徒允半夜起来上厕所,但后来却又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凄凄哀哀的哭声,声音如掠过海面的风,飘忽不定,一会尖锐刺耳,一会儿压抑低沉,根本就听不出是男是女。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最终,带着酣睡正当时被吵醒者惯有的烦躁,高岩一脚踹掉了脚上的被子,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消散了,但哭声还在继续。
“妈?”尚未完全清醒的高岩还以为是少女母亲的亡魂又回来了,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沉沉的黑暗,以及从隔壁穿过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冷……水好深……好暗……这是哪里……”
高岩打了个哈欠,发现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睡在隔壁房间的司徒允——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故而某些白天不太可能听清楚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则变得真切清晰起来。
这家伙在说梦话?这是高岩的第一反应。
正当他准备再度倒回床上继续睡大觉的时候,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由司徒允说话声间隙传来,让他悚然一惊!
又是刚才他半睡半醒时听到过的那个哭声,但绝对不是司徒允的声音!
这下高岩就像是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一激灵,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不要摸我……”司徒允迷迷糊糊的声音依然穿透深夜的静谧隐约传来,“不要摸……手好冷……你的手好冷……”
高岩马上意识到,有人,不,应该说是有什么东西此刻正在司徒允的房间内!
他的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根本就不敢细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正在司徒允的身边一边哭,一边用冰冷的手(也许是爪子)不断地抚摸他!
难道是风水轮流转,今天晚上那个白衣女鬼改去司徒允的房间骚扰他了?
一想到那天白衣女鬼出现在自己房间时的恐怖模样以及她带来的无数狱蛇,高岩身上的冷汗就冒得更欢了!
但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司徒允有难,身为兄弟,他绝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高岩马上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结果和每次闹鬼时一样,电灯在关键时刻又一次彻底失灵了!
没办法,他只好摸黑从枕头底下取出了寒赋给的《鬼话连篇》,翻身下床,朝门口跑去。
刚打开门,还未来得及朝门外迈出脚步,他又匆匆折返了回来,一把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只黑色的登山包。这正是下午司徒允从寒赋那里买来的一堆所谓的“驱鬼必须装备”——管它有用没用,先拿着再说!
门外狭长的走廊沉浸在一片浓得好似化不开的墨汁似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高岩顺着墙壁,摸索到廊灯开关所在的位置,可是是算他摁破墙上的开关,走廊里依然黑得可怕。
不仅如此,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阴寒不知何时笼罩了高岩全身,令他如同一只不小心掉进冰柜的老鼠,浑身打颤。
于是,他拉开手中的登山包拉链,伸手在里面胡乱摸索,想要摸出白天司徒允给他说过的那种能驱鬼的黄纸符来,以便等一下万一他今天下午才从《鬼话连篇》里现学现卖的驱鬼符咒不灵验时应应急——当然前提条件是,这堆黄纸得真得像寒赋吹嘘的那样有用才行!
不过,在他摸出几张黄纸符的同时,还摸到了另外一样令他喜上眉梢的东西——一台不大不小的应急灯,心里赶紧祈祷,但愿鬼魂的力量没有影响到这台意外出现的应急灯。
祈祷完毕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应急灯开关,一道白色的光影顿时劈开了原本笼罩走廊的无边黑暗,令他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太好了,司徒,看来你这堆破烂也并非一无是处啊!高岩无声地欢呼起来,然后借着灯光朝司徒允的房间走去。
才往前走了两步,他就愣住了——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无力地打在了老旧的木质地板上,映出了一长串的黑色脚印。脚印从楼梯口而来,笔直地延续到了司徒允房间大门口!
再进一步看清状况后,高岩只觉得全身的冷汗就像是瞬间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将刺骨的阴寒一直传递到了骨髓深处,令他差点就僵在原地。
不,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色”的脚印,而是一滩滩带水渍的脚印!
换句话说,就像是有人光着湿漉漉的脚从楼梯那里上来,一直走到了司徒允的房间里似的!
但这个真的是人吗?高岩马上就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听公鸭嗓子三人说过那个白衣女鬼生前跳崖自尽后不久,鬼魂就踩着一堆湿脚印回到了位于红花崖的家中。
如此看来,现在在司徒允房间里的十之八九就是这个白衣女鬼!
高岩不敢再耽搁,怕耽搁下去,司徒允真会有危险,于是强迫自己无视于心中如怒涛般汹涌翻滚的恐惧,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司徒允房间门口,伸手试探着轻轻地拧了拧门把。
门把发出了轻微的转动声——门没有锁!
高岩又从登山包里摸出了更多的黄纸符,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猛地拧开门把,一把打开大门,将左手中的应急灯朝司徒允房内一照,又将右手中满把的黄纸符朝里面用力一撒,吼道:“白衣女鬼,老子今天就跟你拼了!”
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后,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朝他大叫:“蠢材,你忘了寒赋说过,你的命现在很可能是靠这个白衣女鬼给续着,整死了她不就等于整死你自己了吗?”
发出这声叫喊的正是高岩的理智。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在恐惧与冲动之下撒出去的黄纸符如同被狂风吹散的黄叶,在司徒允的房间内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在漫漫黄纸下,在应急灯惨淡的光线下,一张腐烂得跟木乃伊差不多的灰色干扁脸庞猛地扭过头,用没有眼球的眼睛直直地瞪视着他!
怎么不是白衣女鬼?!高岩的眼睛顿时瞪得比茶杯还大,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他吃惊地与木乃伊状的怪物相互瞪视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木乃伊所处的位置正是司徒允的床铺前,一只灰色干枯的细长手爪正搭在司徒允的额头上。
而床上的司徒允依然陷在睡梦状态中,只不过脸色苍白,双眉紧锁,似乎非常的不舒服!
看到有人突然闯入,干扁的灰色木乃伊状怪物发出了一声令人足以令人肝胆俱裂的惨呼,迅速地放开司徒允,然后伸出一对干枯树枝般的双臂,呜咽着朝高岩的方向一步一步逼来!
妈的,这下又该怎么办?!
寒赋那老骗子,这撒了满屋子的黄纸符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啊?!
对了,驱鬼咒语,那该死的驱鬼咒语怎么念来着?
靠,怎么关键时刻,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啊!
这下死定了!
眼看着木乃伊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只差一点就要摸上他的脸了,高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抄起应急灯朝它的脑袋上扔去!
正当高岩满以为应急灯会在木乃伊脑袋上开出个大洞的时候,谁知绿色的应急灯 “嗖”地一声,直接穿过了木乃伊的身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床上司徒允的脑袋上!
“啊!”倒霉的司徒允发出了一声惨呼,终于醒了过来。
怎么,它是透明的?!高岩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像木乃伊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具有实体的干尸,而是另一种形态的鬼魂!
看着木乃伊鬼越来越近,不出片刻就要摸上自己的脸了,高岩赶紧从衣兜里摸出《鬼话连篇》,抓在手里前后乱翻,但是应急灯已经飞到了司徒允的床上,尽管还亮着,但靠那点远距离的光芒根本就无法看清书上原本就很难认的字体!
怎么办?现在又该怎么办?一筹莫展的高岩干脆抡起《鬼话连篇》朝近在咫尺的鬼魂脑门上扔去!
但这鬼魂是无形的,就连坚硬的应急灯都拿它没办法,一本小小的破册子又能奈它何呢?高岩明白,这一招纯属自己病急乱投医,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效果,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绝望。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当《鬼话连篇》碰触到木乃伊鬼脑门上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道暗黄色的光晕!
随即,木乃伊鬼扭着脖子,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很快就化作了一道潮湿幽黑的水幕,霎时穿透了高岩的身体,无声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鬼魂穿过身体的瞬间,高岩顿觉得犹如冰箭穿心,顿时瘫倒在地板上,一个劲地直发抖。
“高、高岩?”醒过来之后的司徒允坐在床上一会儿看看床上依然还亮着的应急灯,一会儿又看看瘫坐在地上的高岩,伸手摸着额头上被应急灯砸出来的一个大包,努力地想要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