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四周都是水,冷入骨髓……
他快要死了,谁来救救他?!
高岩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沉浸在一片冰冷至极的水中,周围一片黑暗,双手触及之处,除了冰冷坚硬的钢铁墙壁之外,就是一扇一扇滑溜溜的玻璃窗户。
这究竟是哪?
天哪!高岩惊恐地发现,他应该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了。
最要命的是,这个空间里正在不断的进水并迅速地上涨,很快就没过了他的胸口。
照这种情况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淹死在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跟司徒允还有寒薇凝一起站在红花崖鬼屋门口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恐怖之地了呢?
高岩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努力让因为缺氧而开始发胀发疼的脑袋保持清醒。随即他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浪费功夫和精力去追究缘由的时候——如果他再不抓紧时间想办法离开这里,那么下场就只有死!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俯身潜到了冷得令人发颤的水下面,伸手在力所能及之处胡乱地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个砸破玻璃、逃出生天的重物。
可是很快,他的手就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来。因为——
他在水中摸到了一张滑溜溜、冷冰冰的人脸!
能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水中的除了死人还有什么?!
高岩惊慌地挣脱出了水面,吓得整个人紧紧地贴在背后的钢铁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但很快,出于一种职业本能,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也许,那个人还没死,只是像他刚才那样昏迷了而已!
救人要紧!
于是,他定了定神,马上又深吸一口气,俯身再次潜入了水中,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四处摸索。
不多久,他又一次摸到了躺在水中的这个人脸部,并顺带着摸到了身躯,一把抓住其衣服,用力地往上拽。
这个人远比他想象要重得多,高岩只觉得自己拖得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体,而是块千斤巨石。
当他好不容易将这个人的脑袋托出水面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丝光亮,虽然微弱,但却足以让他看清自己面前的状况。
他终于看清楚,原来困住自己的是一辆车子,一辆栽到深水中的车子。
他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托着的那个人。当他终于看清其相貌时,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开来。
“若雪!”他颤声叫出了女友,不,应该说是前女友的名字,看着她仰面朝天躺在自己双臂之中的已经没有一丝生气的躯体以及瞪得大大的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
海水——现在他已经十分清楚,正在不断灌入车子里的不是淡水,而是散发着淡淡咸味的冰冷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嘴角边,不出片刻就会没过他的头顶,夺去他的呼吸,乃至生命。
但已经明白眼前这一幕含义的高岩,彻底失去了挣扎和活下去的力量,颓然地闭上眼睛,任凭冰冷的海水灌进了自己的嘴巴、鼻子里。
他想起来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
让一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结束吧,
这半年前就本该结束的生命……
然而,恍若无数条锐利的钢条在死命勒紧胸口的窒息感的没有持续多久,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临空抽去一般,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
高岩再度睁开眼睛,发现海水、车子以及抱在手中的若雪的尸体全都不见踪影,而自己则手脚摊开,仰面朝天的躺在一间空旷的屋子内。
屋顶上亮着一盏橘色的玻璃灯,但灯光昏暗不清,使得屋子内的一切都显得朦胧不堪。
高岩慢慢地从地板上支起身子,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开始环顾四周。
淡蓝色带花纹的墙纸,米黄色的衣柜和壁橱,铺着粉色床单的床铺,镶嵌着椭圆形镜子的精致梳妆台……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属于年轻女性的房间。只不过无论是房间的格局还是家具的式样都颇为老气,预示着这个房间的年代久远。
高岩正诧异着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忽然间,靠墙而立的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浮现了一道消瘦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伸出一双长满黑色长指甲的苍灰色手,缓缓地梳理着那一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浓密长发。
如果单看这苗条瘦弱的背影,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子正在梳头。
可是,梳妆台上镶嵌的椭圆形镜子里映出的却是一张跟石灰一样颜色的脸庞,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森森的大洞,灰紫色的唇角挂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脑袋逐渐清晰过来的高岩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被困住车子内的情景不过是这女鬼变化出来的幻象而已。
不,不仅仅只是幻象,应该说是她将他记忆深处的伤口,生生撕裂扒开,然后将其中被他刻意遗忘的最痛苦的那一段揪了出来,让他重新“回味”了一遍。
高岩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望着正在梳头的女鬼,相较于之前单纯的害怕,更多了一丝不解与恨意,咬牙道:“半年前是你救了我吧?为什么?”
女鬼闻言,终于停止了梳头发的动作,缓缓地转过身,用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咕隆了一会儿。
正当高岩满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结果她嘴一张,吐出来的不是言语以及他想要的答案,而是一堆又一堆的混浊不堪的海水。
高岩看得一阵恶心,赶紧后退了好几步。
他伸手去摸黑色登山包,想用驱鬼符将这个女鬼打个魂飞魄散,却发现登山包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被女鬼用幻象弄到这个房间的半途中弄丢了。
于是,他低头,双手照着《鬼话连篇》中描述的那样交叉,开始默念驱鬼咒语——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担忧除掉替自己续命的白衣女鬼后,自己也将性命不保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
寒赋没有算错,他的生命的确在半年前就该终止了。
而且,现在,他也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然而,驱鬼咒语还没念到一半,高岩就感觉到右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右手腕的皮肤下,有一条筷子般大小粗细的青色长虫正在使劲地扭来扭去!
海尸虫!
高岩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想确认这虫子究竟是之前他所认为的那般是由找替身的自杀鬼变出来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但很快,手腕间传来的阵阵剧痛告诉他,这鬼虫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千真万确正在他的血肉间翻滚挣扎!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虫子一口一口咬破他手腕上的皮肤,扭曲挣扎着从他手腕间爬了出来,“啪”地一声跌落在了地板上。
然后,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鬼虫落地的瞬间,“嗤”地一下冒出了一大股黑烟。浓浓的黑色烟雾来回翻腾,很快就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裤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的年纪,浑身湿漉漉,抬起头,用一双跟高岩一模一样的细长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
虽然从未与外公见过面,甚至连他的照片都没见到过,但高岩还是从他与母亲极为相似的五官中认出了他,霎时呆若木鸡,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外公……”
只有四十多岁的外公细长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随即伸出了手臂,想要触摸高岩的脸庞。
然而,就在他颤抖的手指与高岩的脸相差还不到一厘米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再度化作了一缕黑烟。
“外公!”高岩惊叫了起来。
“活下去,高岩!”
这是高岩在外公的魂魄化为烟雾前,听到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外公,别走!”高岩朝前猛扑过去,想在外公彻底灰飞烟灭前将它拢住,但无论他如何拼命挥舞双臂,触到的始终就只有冰冷的空气。
魂魄化作的黑雾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散得如此之彻底,就好像之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外公,至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高岩朝着空荡荡的屋子,声嘶力竭的呐喊。但最终回答他的,却只有他自己飘荡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