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血染银芒(一)

“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一口饭也不肯吃?”龙泉山上,原本用于关押犯错弟子的思过崖石牢门口,蔺长春皱眉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焦泽,语气不善地问道。

“是啊!这姓白的混小子,简直是死鸭子嘴硬!枉费了蔺盟主您对他那么仁慈!”焦泽愤愤地答道。

听闻白天武被蔺长春所擒,焦泽立刻巴巴地赶来,毛遂自荐当看守。

他脸上被划出的“走狗”二字,直到现在还隐约留有痕迹,这样的奇耻大辱让他对白天武恨之入骨,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这辈子也休想报得了仇。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以帮忙审犯人为由,将已成阶下囚的白天武好好修理一番。

没想到,蔺长春只准他在门口看守,不许他擅自对白天武采取任何刑讯手段,他恨得牙痒痒的,可又不敢违背蔺长春的意思,只好拼命试图用言语来激怒蔺长春,希望能逼得对方发狠,替他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沉着脸思索了片刻,蔺长春示意焦泽打开牢门,吩咐他在外面候着,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昏暗的石室中除了一堆聊充寝具的稻草外别无长物。此刻的白天武正面对墙,背朝外地躺在草堆上。

他身上穿的还是受伤那日的血衣,如今又沾上了许多污渍,早已辨不清原来的颜色。严重的内伤再加上连日绝食,他的脸色灰败得仿似死人一般,仅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和一具尸体的唯一差别。

蔺长春驻足良久,也未见他有任何反应,终于忍不住叹道:“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白天武的身子动了动,稍稍侧过头来。用失神的眸子冷睨了蔺长春一眼,他虚弱中不失傲气地一扯唇,语带讥诮地道:“禽兽……就是禽兽,永远……不会明白人的想法!”

“你……”蔺长春气往上冲,一把抓住白天武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挥拳欲打。

白天武仇恨而鄙夷地看着他,苍白的唇边噙着一丝倔强的冷笑。

僵持片刻后,蔺长春终于缓缓放下了拳头。

“想激我杀你,没那么容易!”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把白天武扔回草堆里,转身疾步走了出去,“砰”的一下重重关上了石门。

“好好看着!他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

走出石牢后,蔺长春寒着脸对焦泽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思过崖。

“大师兄,还是不成吗?”

回到书房门口时,等待多时的姚枫迎上来问道。

“看来,我们还得做好另一手准备!”蔺长春沉吟着道,“跟我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姚枫颔首称“是”,两人一前一后,神情郑重地走进了书房。不一会儿,两人便低声交谈起来。

一阵风起,书房后窗外的假山旁隐约飘出了一片青绸衣角。衣衫的主人身形微转,露出了蔺宇涵剑眉紧锁,神色阴沉的面容。

回头向窗口处看了看,他伏低身子,屏息提气,悄然无声地疾行而去。

* * * * *

回到自己屋里,蔺宇涵关上房门,带着一脸疲惫之态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两眼直直地发了一会儿愣,忽地低头打开了右手边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是一大堆姿态各异的木人像,有舞剑的,打坐的,托腮出神的,拈花微笑的……不过,看面貌与体态,却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眉清目秀、婀娜多姿的少女。

他目光落在最外侧的一个人像上,这尊人像雕的是那少女含羞带笑,抬手往头上插发钗的样子。少女的体貌神情栩栩如生,只是胸前多了抹与整体不太协调的血迹。

“秋妹……”低声呢喃着,他的眸中漾起了一丝深情而思慕的光彩。

恍惚中,眼前的人像缓缓伸展开来,翩然落地成了个有血有肉的真人。少女扬起柔荑,摸了摸头上那支洁白晶莹的凤头玉钗,轻启樱唇,娇媚地道了声:“涵哥哥,我戴这支钗,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他梦呓般答道。

少女娇羞一笑,向他伸出手来,可当他抬手回应的时候,少女的影像却似被风吹散般蓦然消失在空际。

“秋妹!”他焦急地呼唤,起身欲追,却不小心撞上了桌角。骤起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霎时间,他心中一酸,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濡湿了手中的人像。

他颤抖着举起人像,只见晶莹的泪水已与斑驳的血迹融成一片。泪,幻化出了她含泪的双眸,血,映射着他滴血的心房。

凄笑着合眸,他在人像的唇瓣上印下了深深一吻,瞬间忘却所有的沉醉之后,他霍然睁开双眼,干脆利落地收起了人像。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平时深沉冷静的表情。蹙眉苦思片刻,他狠狠地咬了咬唇,随即研墨铺纸,奋笔疾书起来……

* * * * *

“冷清秋,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居然不管他的死活?行,你不管我管!你让我出去,让我去找他——”

翠微阁中,莫红绡状似疯狂地捶打着黯然而坐的清秋,咆哮得像一头愤怒的母狮。

围在四周的是一脸惊愕的仙宫各堂属众。飘尘仙宫诸人虽向来情同手足,但最起码的礼数都还是谨守的,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宫主如此无礼,眼前的情形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面对莫红绡的盛怒,清秋痛苦地咬着唇一言不发,既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

她怎么可能不管白天武的死活?如果当时她是清醒的,就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迎战蔺长春,但事实却是,等到穴道解开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回到仙宫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是听了邱彦的禀报才知晓的。

事后,她立刻就派人去打听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依据当年的经验,她大概能猜想到无极门西南分舵那些弟子的死是怎么回事,为了不让整个仙宫卷入纷争,她不得不传下命令,在摸清情况以前,任何人不得擅离宫门一步。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也和莫红绡一样就快急疯了,但她的肩上挑着太多人的生死,所以她只能强忍着心痛,不敢轻易松这个口。

混乱间,一个南义堂部众匆匆跑入,躬身道:“禀宫主,属下得到消息,绝龙岭的那一战中,白护法受了重伤,现在已经被蔺长春带回无极门囚禁起来了!”

话音未落,莫红绡已似离弦之箭般向门口冲去。

“红绡姐,别冲动!”清秋眼明手快地拦住了她。

“别冲动?那你要我怎么办?从长计议?等你计议完,他的命早没了!”莫红绡两眼通红,失去理智地冷笑着,“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在你眼里,他的命远没有你的无极门,你的涵哥哥重要!他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利用完了就随手丢弃的傻瓜而已!”

她的话堵得清秋脸色阵红阵白,众堂主有些看不过去,纷纷过来劝解:

“莫护法,你冷静点!不要太过分了!我们相信,宫主自有道理!”

“没错。宫主不可能不顾白护法的生死。我们听她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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