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殷勤

眼看快要到二门了,孟逊停下步子,朝着颂功道:“颂歌这小子倒是比从前精刮多了,人也机灵,大过节的,你看着赏他五十两银子吧。”

颂功听了一路,心道:颂歌确实比从前精明了,那还不是拣着爷您爱听的话说?不过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忙笑道:“可不是爷说的这话,再历练二年,颂歌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颂歌听得眼睛发亮,面色潮红,趴地上就给孟逊磕头:“多谢爷提拔。”

五十两银子数目不小,自己这趟没白来,更重要的是得了爷的认可,那可比五百两银子都值钱。

孟逊似笑非笑的颔首:“行了,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尽心尽力的办差,爷亏待不了你。”

颂歌应道:“是,不劳爷嘱咐,小的一定好生服侍……主子。”他心里明白,自己能得爷的青眼,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曲江烟,说什么好好办差,还不是把曲江烟保护好了?

孟逊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有清浅的笑声:“我倒不知,时辰已经到了这时候,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陪老太太了,香凝你的手可真巧,我来没带什么好东西,走时倒要偏了你的桂花糕,多不好意思,回头你多去找我说话,我听说你针线做得也非常好,没少听老太太、太太夸你。”

孟逊步子一顿:没人告诉他方云微在这儿。

只听香凝温驯而轻柔的声音道:“表姑娘太客气了,奴婢也就吃食稍微能拿得出手,表姑娘喜欢是奴婢地荣幸。针线上奴婢也就一般,都是老太太、太太抬举罢了。”

说着话,身着石榴红遍地洒金织衫,头上戴着镶红宝的点金钗,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端的是明艳照人,贵气逼人。

落她半步的香凝被她衬得像个烧火丫头。

方云微和孟逊撞了个对脸,脸上神情微愕,随即绽出一抹得体的浅笑,上前轻轻一福:“表哥回来了?表哥辛苦。”

香凝等人也一并矮身下去行礼。

孟逊抬手,示意方云微起,道:“不知三表妹过来,多有怠慢。”

方云微轻笑道:“老太太倦了歇午觉,我闲着无聊,便在园中走走,不想正遇上香凝在采桂花,听说她要做桂花糕,一时好奇心起,就过来瞧个热闹。”

孟逊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碟桂花糕,你若想要,把香凝打发给你使都成。”

方云微笑意明媚,微仰着脸道:“表哥当真舍得?”

他二人说笑,香凝却吓得浑身冷汗。表小姐在府里住的时间可不短了,大节下都被老太太寻了借口留下,阖府都在传她和爷的亲事,今天又借故找上门,分明是一副正室范,前来打压自己这个小小的通房,爷这轻描淡写的口气不是摆明了自己无足轻重么?

她所能仰仗者,不过是爷的宠爱而已,若是爷公然宣称自己可以随表小姐处置,那自己还有何立足之地可言?

香凝慌乱之中寻找着生机,她也顾不得再藏锋,咬了咬唇,强笑着插话道:“能服侍表姑娘,自然是奴婢的荣幸,只是这会儿还有现成的各馅料的月饼,不知表姑娘可有兴致尝尝?”

她这也算是变相的邀请方云微回去坐坐的意思,方云微当下满意的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孟逊,道:“不知表哥可舍得?”

孟逊笑道:“这话说得,不过是几块月饼,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表妹若喜欢,只管回去尝。”他又问香凝:“一共有多少?待会儿给表姑娘悉数包了带走。”

香凝强撑着不变的脸色,低声应道:“是。”

孟逊在前,方云微与他比肩,香凝最后,三人回了孟逊的待客厅,叫人重新上了茶,香凝取了个包袱过来,朝着孟逊微微福身,道:“都在这里,是颂歌叫人送进来给爷的,奴婢也没看,不知道都是什么馅的,只是瞧着月饼小巧精致……”

她眼瞅着孟逊脸色变黑,要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情知要糟,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冒险哪有活路?

孟逊盯着香凝取出来的红漆描金攒盒,知道这就是颂歌所说曲江烟送进来的“节礼”,把香凝吃了的心事都有了。特么的就晚嘱咐了这么一会儿,她这眼皮子浅的贱蹄子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献殷勤,真是欠收拾。这是她的东西么?她有什么资格代自己做决定?别说只是方云微,就是送给老太太、太太,也得经过他同意才成。

方云微却面露欣喜和惊讶之色,赞叹道:“呀,这是新做的月饼么?这花纹都好奇特,我瞧着竟是四季时令鲜花的模子,表哥,府上的厨娘几时有这样精巧的心思了?”

孟逊总不能为几块月饼就当着方云微的面发作香凝,只咬着牙笑道:“什么精巧心思?再说这些琐碎小事,我哪里知道。”

香凝硬着头皮对方云微道:“回表姑娘,这些月饼,怕是江烟亲手做的,她一向心思灵巧,时常画些精致的花样子,奴婢见所未见,鲜活水灵,和真花没什么差别,光是看着,就仿佛能闻见花香似的。”

方云微诧异的问:“江烟?哪个江烟?”

方家和孟家有意联姻,怎耐孟逊浪子野性,孟家也不敢咬死,生怕耽误了方云微,回头结亲不成反结怨,是以方云微对孟逊后院里的事知之不详。

香凝不敢答,偷眼看孟逊,见他一副无可奈何又满是不耐的神情,便咬唇低声道:“就是从前的红绡。”

方云微恍然大悟:“哦,是红绡,几时她改名叫江烟了?这名字倒是听着怪……呵呵,挺雅致的。”她伸手打开食盒,看了一回月饼,话里的酸涩连香凝都听出来了:“瞧着就好看,闻着也香,定然十分入味。咦,这是……”

包袱里不只有食盒,还有几双袜子和一只荷包,方云微特意把那荷包也拈出来,来回看了一回,啧啧叹道:“这也是红绡做的吧?不怪都夸她手巧,瞧这活计可真鲜亮,便是府里几十年的绣娘都未必及得上她。”

这也就是红绡不在,不然拿她和个绣娘相提并论,她早点燃了爆竹性子,和方云微吵嚷起来了。

香凝陪笑道:“谁说不是,这是爷的贴身物什,奴婢实在做不过来,这才千求万央了红绡,不然她怎么肯动手呢。”

这是说她仗着孟逊的宠便生了骄纵、娇贵之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