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天色渐渐暗下来,白日里还是阳光灿烂的天空竟然开始乌云密布,大朵的黑云暗沉沉地向下压来。暴烈的风挟裹着隆隆的雷声从天暗沉的天际碾过。

“小姐,要下雨了呢。”香培忧心地看了看天边,道。

他们的马车其实非常宽大,下雨的话大不了大家都在马车里面挤一挤。

“小姐,喝点水吧。”澹烟自车外进来,递了一壶水给逍遥愉生。

逍遥愉生接过正要喝,车帘被人撩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手上端了两大盘烤好的兔肉向逍遥愉生递过来。

正是南宫宥身边的宗越。

青雨不认识他,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香培闻到那股烤肉香气,肚子不挣气地响起来,在车箱里格外清晰。青雨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她一时大窘,脸红得有如烧红的烙铁。

逍遥愉生脸上便带了轻浅的笑意,说道:“香培,还不快接下来,不要浪费了南宫公子的一片心意。如此便多谢了。”

香培讪讪地接过,头都快埋到肚子里出去。

“笨蛋,你整个脸都埋到盘子里去了。知道你饿了,莫不是想一个人把这两盘子肉都吃掉?”宗越离开后,青雨便笑道。

香培的头这才稍稍抬起一些,把两个盘子递出去。澹烟顺势接过,他从怀中掏出银针把盘子里的肉一一扎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大家才一点点慢慢吃起来。

他拿银针试毒,逍遥愉生也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虽然知道这肉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也没有阻止。她知道南宫宥一定在看着她们,无妨,她就是要他知道,她不信任他了。

天色迅速地暗下来,大雨也倾盆而至。隆隆的雷声由远至近,仿佛就在头顶炸开,一声盖过一声。香培脸色有点苍白,紧紧地拽着青雨的衣角。

青雨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赵澄在马车中打坐练功,看起来如老僧如定一般。而澹烟倚在窗边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冲洗着大地。

南宫宥此时也在他自己的马车里,对面坐着宗越。

“主子,太子已经到京都了。之前宫中传闻明贵妃病重,昨天收到的消息却是她已经安然无恙了。”宗越正面色肃然地向南宫宥报告。

“嗯,”南宫宥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风吹着雨丝细碎地从他打开的窗帘里飘进来,一丝丝冰冷地附在他的手背上,他好似并不在意,对宗越说道:“父皇呢?可有消息。”

“一如往常,只是每日在迎仙台的时间更长了。”

南宫宥嘴角挂了一丝轻淡的笑意,那笑浮在面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切。就如同风一吹便随时就可以吹散的湖面浮萍,他淡淡地道:“大哥回去了,他自然可以每日都呆在迎仙台上。终有一日他便不必再下来了。”

此话说得极为不敬,现下车里只有他和宗越,所以他说起话来一点忌讳也没有。

“主子,我们要一直跟着萧姑娘吗?”宗越不解地看着南宫宥,他对京中的局势其实还是蛮关心的。他们离开澜京已经有半年时间了,一路走走停停,今年自开年以来,各地就不怎么太平。天灾不断,还时不时地有人趁发起暴动。虽然暴动都被朝廷压下来了,但是民怨却压不下去。

澜京数百年来的太平日子已经把人都过懒了,各地的父母官员大多都是只知风花雪月的虚表之辈。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项大半都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南宫宥一路走来,发现今年逃难的灾民是前所未见的多。很多地方受灾之后便爆发瘟疫,官员无力治疗,便把他们一堆一堆烧掉。甚至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得了瘟疫。

他一路走到了最西边的夏县,那里受灾之重简直无法想像。灾民们没有东西吃,锅里煮的都是草根树皮,甚至吃人的惨祸也不是没有的。

夏县的官员是早些年的一位状元,在京中做官的时候受了贿赂,结果被一路下放。到了夏县之后,他也不思政绩,本来就穷的地方,自他来了以后便更穷了。天高皇帝远的,他倒做起了自在的土皇帝。夏县的居民简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南宫宥到了之后,看到这种情况,激愤之下便把他给砍了。结果朝中政敌便颠倒黑白的借题发挥。说他仗着皇子身份在外欺压良民,给他加了诸多莫须有的罪名,他倒被参得体无完肤了。皇帝当时听信一面之词,招他立即回京,如果不是皇后极力求情,想必他早就被五花大绑回京都给关起来了。

如此一来,他倒更不想回去了。

“我让你查的事情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吗?”他没有回答宗城,反而问道。

宗越面上神色更沉了几分,沉吟半晌说道:“属下有一些发现。太子殿下似乎也在调查萧姑娘的背景。”

南宫宥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那边似乎和青鸾阁有些牵扯。萧姑娘三月前被追杀,也极有可能是青鸾阁所为。”

“哦?”三月前,那不就是他救她的那时候吗?青鸾阁,果然还在。

此时雨越下越大,瓢泼成了一片片的雨幕。

原来在打坐凝神的赵澄突然睁开眼,逍遥愉生也在此时发现了一丝异样。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雷声中,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异声。

赵澄刚要动作,逍遥愉生便用手势制止了他。

逍遥愉生把功力运到极致,耳里听到的声音瞬间都清清楚楚一样一样地分明起来。雨声,风声,雷声,车中大家不同的呼吸声。还有一个便是地上落叶枯草被踩断的细微足音。

那人正慢慢地向他们靠近。

逍遥愉生耐心等待,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靠近马车的同时。逍遥愉生闪身扑出,她早已听准了那人的位置,手握成爪准确地抓在了那人的锁骨之上。

他来不及逃走,命脉被拿住。一时动弹不得。

逍遥愉生走到他面前,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黑色面纱。那是一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的脸。

那张脸平淡无奇,在被她揭下面纱后也毫不在意。用没有情绪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谁?”雨水瞬间便把逍遥愉生淋透。

那人默然无声。站在原地似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桩。

“嗤”,暗器划破雨慕疾驰而来,贴着逍遥愉生的脸从空中向那人射去。逍遥愉生大惊,情急之下收回扣住那人锁骨的手,素腕轻扬,一枚寸许长的钢钉便被她夹在指间。

那发暗器的人并没有用多少功力,逍遥愉生一夹住那枚钢钉便知道自己上当了。再看之前被她扣住的人,以经趁机闪出了老远。逍遥愉生心下微怒,提气便跟着那个黑影追了上去。

那人的轻功甚是了得,而且显然对这片地形非常熟悉。在这大雨倾盆之夜,他左拐右转,不一会儿就把逍遥愉生甩掉了。

她现在站的地方是一片密密的树林,周围除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便再无声响。

那人把她骗到这里怎么可能就这样逃走了呢。他们一定有人在此地埋伏。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雨水顺着逍遥愉生的发丝流下,迷蒙了她的视线她也毫不理会。只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当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的时候。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回身,一条极细的银链贴着她的脖颈如一条冰凉细滑的蛇。随后更多的细银链向她袭来,那些银链灵活刁钻,不停地向她身上缠来。一条条配合无间。

在那些银链如网一般将她罩住之前,逍遥愉生纵身而起。

她的身体跃入半空,双手曲握成爪,提气一吸,那些银琏便通通被她吸入掌中。银链入掌,她内力浑厚,运气到银琏中,手腕轻抖间,便听到树林中传来几声异响。

她冷笑一声,身子快如闪电地向有响动的地方掠去。可是等她到了那里,却还是没有见到半点踪影。看来这帮人是打定了主意不和她正面相交。

“阿生?”

她刚一站定,便听到有人在林中唤她。

那声音极熟悉,像极了师父。逍遥愉生心中生了疑惑。脚下忍不住便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