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苏赫看着那些贵族有的甚至带着好些酒桶来,羡慕地道:“做那颜就是好啊,能带那么多的酒。”一个叫努桑哈(意为邋遢,取这样的名字通常是怕夭折而取低贱的名字)的人道:“他们是带酒进太行山里寒冷的地方去验证真伪,如果没有冻住的葡萄酒,就是真的,冻住了的话,那就是假酒,那么,卖假酒的回回人,就要倒霉了。”不过子龙看那些蒙古贵族身后一大群汉家美女,心里就大是不舒服。
路上吃饭时,海日古瞧见有剃头挑子,道:“岱钦,你这头发太难看了,根本就不像我蒙古男儿,去,把头发理一下!”
子龙已经和他们熟络透了,摸着板寸头发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天天瞧你们盯着我看,我还以为我长得帅又能干,才那么耐看,原来是对我的头发看不顺眼!”
骂归骂,子龙还是大伙的哄笑声中去剃头挑子上理发。
剃头的是一个伶俐的蒙古老人,看他样子身为高等的蒙古人,也没使他的日子有多好过,脸上的沧桑在印证着艰辛的生活。
“哎——这位大爷,您要剃个什么发式?”老人热情地招呼着。
子龙的脑袋里,除了知道板寸、碎发、直发、烫发、圆头等,就不甚清楚了,他这一辈子都是剃军队最最常见的板寸,还从没弄过什么发型,更何况元朝的发式?不过也好应付,粗声粗气道:“你会哪些发式?”
老发匠快嘴伶俐道:“一答头、二答头、三答头、一字额、大开门、花钵蕉、大圆额、小圆额、银锭、打索绾角儿、打辫绾角儿、三川钵浪、七川钵浪、川着辫缒儿等等,式样上有打头,有打底,大爷您看要怎么做?小的吉仁台是这山桑镇做了三十九年的老把式,周围的那颜都爱找我来剃……”吉仁台一名乃是花甲祺临之意,看他年岁已高,名字倒是没起错。
子龙故意不耐烦道:“你看我合适剃什么就剃什么。”
吉仁台道:“敢问大爷,您是那颜吧?”子龙哼了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吉仁台抓着剃头刀道:“哎哟大爷,敏罕(千户长)有敏罕的发式,土绵(万户)有土绵的发式,黑头(平民)有黑头的发式,勃斡勒(奴仆)有勃斡勒的发式,契丹有契丹的发式,汉人有汉人的发式。当然,流行的就不一样。”
子龙这才知道元朝的发型,可是有等级、民族方面规定的,又故意道:“晦气,晦气!今日早早出门,就是想去看看求人办的事怎么样了,你要是刚才直接喊我那颜,我准打赏你!”
吉仁台一听,只道是去买差使做的富家子弟,笑道:“大爷额头亮堂着,以后准是做达鲁花赤(断事官)!”子龙挥手道:“你瞧着剃什么,快点!”达鲁花赤是个常见的官,每一个行政级别里都有,为统领该一级的最高行政长官,吉仁台这样说相当聪明。但武龙不知道吉仁台会这样说,还主要是看到武龙穿的乃是檀褐色的衣服。檀褐色是下级官吏穿的衣服,中级官员穿青绿色,高级官员穿红紫,平民百姓只能穿暗花杂色。
“剃个大圆额吧,最配您了。可惜头发短了些,不然就给您剃个婆焦,那可是大汗到黑头都爱的发式。”吉仁台快手快脚地做起来。
剃完之后,子龙一看,不禁有点想苦笑,假如不是知道这是元朝,而且自己头发太短,后面被手巧的吉仁台勉强弄了点小辫子,还真以为这就是清朝的发式!区别只是额头上有一绺两指宽的头发伸到最前。如果在自己那时代,敢这样剃,绝对酷毙了!
早知道,不如不剃!或者,弄个光头也行!子龙无奈买了顶笠子帽掩盖那光光的脑袋,可是戴了没一会,才知道一般仆从和小百姓,才戴这种竹篾帽子,无奈又跑回去买了顶四方瓦楞帽,这是一种用细藤与马尾编织而成的帽子,中低级官员和有钱的人都爱戴。然后,他在街上也就弄明白什么叫婆焦头了,这是类似于后世小孩子常剃的“阿福头”,卤门上一撮头发,其后光光的,但不同之处乃是耳朵旁仍有头发,而且头发很长,打成辫子后再结成环,环在数量、形状上花样多多,说明古代人决不死板,追求流行新样式也是群情汹涌。
越往太行山南边,蒙古贵族反是愈多,听人议论,原来蒙古达官贵人向有至夏往北避暑的习惯,如皇帝每年夏天一到就是带上大臣,前往上都避暑。君行下效,自然其他臣民也跟着学,只是去草原太远,许多人就近到太行山去悠哉。
当晚,海日古又有意无意地在几个贵族的勒勒车帐篷中间扎营。待扎好营吃过晚餐,周围的篝火已经升起。不用说,悠闲的蒙古贵族们又要看踏歌、马刀舞、鄂尔多斯舞、筷子舞、盅碗舞了。勒勒车是蒙古族的传统交通工具,历史十分悠久。车身多以桦木或榆木制成,重约百余斤,载重可达数百斤乃至上千斤。勒勒车的主要特征是车轮高大,最大的直径可达1.45米左右,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在深草和积雪中行走方便。在草原上换季,牧民们搬家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一辆辆勒勒车在辽阔的草场上迤逦而行,构成独特的草原一景。
不过,向来爱炫耀的蒙古贵族,通常会在歌曲之前,来个“男儿三技”。
男儿三技指的是马术、箭术、摔跤。海日古的人每见歌舞,总管不住自己也上前去参加一下,而蒙古贵族也把这些活动当作是显示实力的好时机,并对冠军赏赐颇丰。子龙这三样他都不行,若真的是蒙古人,着实丢净蒙古人的脸面,是以每次都只好留下来看管行李,虽然马头琴他会拉,还会好几首蒙古民歌,可守着东西就走不开,再说他也没有执行任务时去玩乐的习惯。
这次的活动有十七家贵族在参与,除了各自的火堆,他们还堆积了一个大篝火,足足两个小时,才把马术的夺羊羔、箭术的飞马射靶与摔跤举行完。只是箭术的最后比赛很是残忍,六个好手追九个在地上拼命跑的女奴,谁射掉女奴头上的羽毛,女奴就是谁的。
惊恐嘶喊的女奴仿佛是老虎笼子里的鸡,而身后飞奔的箭手则是猛虎。子龙抓紧了手枪,在骏马上飞奔的射手只要稍有差错,女奴便要横尸于此!好在射手都不敢堕了主人家的威风,没有失手射伤女奴的,最厉害的一个居然一人得了五个女奴!冠军都赏了许多东西,还各得了主人赏赐一名美女!
看海日古的手下好些喜洋洋的回来,想必得了些名次。子龙心里凉凉地看着那些女奴,被胜利者抛上马背,或是拉畜生般牵走。
人命,在这讲等级时代,是如此的不值钱!
子龙的子弹只有一百多发!而这个欢乐的场地上,有上千个人!子龙抓着手里的枪,突然那高科技文明的优势,在这人海里消失殆尽!这个人海,只是这个等级社会的一个角落!
子龙算了下,运输机里有手枪子弹、步枪子弹、***子弹共计十万发。这十万发是什么概念?在这时代,如果交给一个班枪法娴熟的战士,能干掉六万左右的敌人;如果交给自己使劲打,大概能干掉九万左右的敌人。但,如果要培养一个班的战士,那么,光是训练用的子弹,起码要一万发,而且,在战斗中要消耗一半左右的子弹作为压制敌人使用,这就去掉了六万发,剩下的,能用个一年,算是不错了,然后,枪支都不比烧火棍强了。如果是培养一个像样的狙击手,资质好的三万发子弹就够了,资质一般的是五万发,加上平时用于保持训练感觉用的子弹,这十万发,一个人不用两年就完了。
苦笑了下,子龙想以后这子弹,除了组建一支特别的支援部队及救自己的命,可不能用于常规战争。至于那一万发电磁枪子弹,打大型目标还行,不亚于重磅**的威力,打骑兵步兵什么的,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浪费!等自己有根据地的时候,守城还可以,出去打仗估计也不成的。好钢用在刀刃上吧!没想带那么多高科技的武器过来,也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保命手段好一点……
当歌舞开始的时候,子龙的耳朵才竖了起来。正看着马刀舞,海日古却领着一个蒙古大汉走过来。海日古低声道:“岱钦,去杀个人,怎么样?”子龙心生警惕,问:“杀谁?”他可不想做一条卖命的狼狗!
那蒙古大汉强忍悲伤道:“杀拉克申!”说着他捏紧了拳头。海日古解释道:“拉克申就是刚才赢了射箭的家伙。他家的主人赏给拉克申的是这位苏日格的未婚妻。拉克申明明有五个美女了,又是苏日格的安答,可他为了争宠,在主人面前请求把苏日格的未婚妻赐给他。”
元朝末年很多蒙古人穷人照样沦为奴隶,等级制度开始是以谁钱多势大为划分了。
苏日格哭道:“拉克申最喜欢把美女掐到昏迷,然后才蹂躏……进了他帐篷的女人……没有活得过三天的……”子龙眉毛一紧,刚才女奴四下惊走的样子还如在眼前,他抬头望了下天空,黑云蔽月,而周围的人几乎都集中在篝火边,寥寥几个守卫,也都朝篝火看去,是搞刺杀的好天气好时机,问海日古:“不会连累我们吗?”海日古不想他心思如此慎密,赞许地道:“不会。”子龙道:“我去杀他!告诉我,拉克申在哪?”
海日古楞了下,道:“你不先听听有多少报酬?”子龙道:“爱给多少就给多少!”
苏日格指出一个小小的帐篷,道:“他在那!门口绑着五个女奴的就是。”子龙问:“他有什么仇敌?”苏日格道:“……太多了……一直和主人面前争的,是乌恩奇。他是主人以前的勇士……”
“够了!”子龙迅速在心里形成了诱敌方案。换了件不惹眼的蒙古袍,装成看热闹的人,转悠着过去。由于是出来玩乐,周围的帐篷连守卫的人都没有,子龙一待转到没有人能看见的时候,马上伏到地上,像狩猎的猫一样轻快地潜行。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五个女奴,从衣着打扮上看得出,有汉有蒙,她们仿佛是猪狗,绑成一串,系在马桩上,而她们似乎早就认命,任那蚊子在身边飞来飞去也无动于衷。帐篷是简陋的四方帐,仅容一人的那种。帐篷里有女人被掐着脖子的咳嗽并难于呼吸的声音,还有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可对要执行任务的子龙来说,两种声音对他无任何干扰作用,不用他靠得很前,风吹着后边的门帘,已经把里面的景象收入眼里。粗壮而留着典型蒙古胡子的拉克申,正头朝后门掐着身下女子的脖子在野兽般低声厮吼,那女子除了抽搐,几乎快要死去!
诱敌方案不用了,子龙已经在心里迅速形成了刺杀方案,简单的很,他拔出钢刺,猛地掀开门帘,钢刺就刺进了正在忘我做运动的拉克申眉心!钢刺马上穿透松果体,再刺入大脑,继而使人马上生出抽搐反应,从而无法做出反抗。拉克申的声音立刻变成猛地吸气的声带嘶鸣声,然后,气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亡!
拉克申脑海里只闪过一个模糊却分明冷酷的面容——他为什么要杀我?
后边的五个女奴并不知道拉克申发出的是死亡的声音,还道是拉克申终于筋疲力尽,而拉克申身下的女人却还在昏迷,任拉克申沉重的身躯压着。
得手的子龙,轻松地又消失在黑夜里。
海日古紧张地看着岱钦消失在夜色中,但没一会,子龙就回来了。子龙朝海日古打了个胜利的V字,没一会想古代人还不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微笑着又放下了手,这真的是一次极其简单的任务,吹牛道:“那拉克申真没用,看到我这么帅的人,居然自卑而死!”
海日古脸上是轻松的微笑,心里升起寒意,这家伙面不改色,貌似自恋得很,可杀人跟杀羊似的寻常!他将一只装满珠宝的小囊抛给他,道:“你的酬劳。”顿了顿,又奸笑道:“我只抽了两成!”
拉克申的死亡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被发现,他的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慌乱,子龙没想到仇杀在这时代是很寻常的事,难怪海日古那么放心。相反,好些贵族命令手下,一定要用重金请到杀死拉克申的人,毕竟,手里有一个厉害的高手,会令他们睡得更踏实,而仇家则是不再有安稳觉。于是,时不时有人过来查问海日古他们,不过海日古每每此时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自己是只是一个行脚商,敢杀人就不必去吃冒险饭了,来的人看到海日古的好些手下鼻青脸肿,皆尽是昨晚男儿三技里的败将,料想本事也大不了哪去,有本事的人几乎全给王公大臣卖命,赏赐之丰厚远比风餐露宿的好,于是摇头都走了。
海日古在拉克申拖出去埋的时候,特意在路旁看了下拉克申额头上的伤口,正中眉心的伤口细小且平整,唯有快且有力还稳准的手才可做到,足见岱钦刺杀时的水准,心里道:“果然没错,他是个高明的刺客!”
这个时代,生存的准则是实力!
太阳还没出来,一个高大的蒙古大汉带着一行蒙古武士走到正要离开的海日古面前。海日古的人,包括子龙,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都靠上马,并挨紧了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