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们的话,我想不出是谁啊……”安子常皱着眉头道,虽然那四个丫鬟说是跟他去庄子有关,可是安子常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四个妾室没这么大胆子。再说这四个妾室的来历身份他都是详细调查过的,查清楚是身家清白才留下来的,别的那些女人,早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他对这几个丫鬟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揣摩,会不会是她们故意转移视线的法子。
杜恒霜很是不悦。安子常的反应,在她看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她最恨的一种表现。
“安国公,我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你那四个妾室有关,你会怎么做?”杜恒霜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带着一丝戒备看向安子常。这一瞬间,杜恒霜明白了诸素素那时候“托孤”的心情,果然男人的本性不可靠……
安子常双手紧握,放在自己膝盖上,忍着怒气道:“如果真的是她们,我一定让她们后悔自己被她们爹妈生出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如果真的是她们,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人都不在这里,怎能操纵这里的一切?所以我认为,就算跟她们有关,她们也是跟素素的丫鬟合谋。没有内贼,这件事是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的。”
杜恒霜想了想,觉得安子常说的不无道理。因为事情明摆着,问题是出在那间产房。而那间产房的所有东西,都是诸素素带着四个大丫鬟一起布置的。
诸素素肯定不会害自己和孩子,那就只有四个大丫鬟有嫌疑。
但是刚才那四个大丫鬟说的话,杜恒霜又觉得也非常有道理。
她到底该信谁呢?
杜恒霜陷入沉思。
安子常却等不及了,站起来道:“不行,不能让那四个贱人再在素素身边……”
杜恒霜忙叫住他。“安国公,这件事切不可鲁莽。你仔细想想,若真的是她们。素素早就没命了,还等到今天给你生下孩儿?”说着。把孩子抱起来给安子常看,“对了,他有名字吗?”
安子常愣了愣,半晌笑道:“……是你救了他,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素素也说过,要你帮他取名字的。”
杜恒霜也不客气,沉吟道:“他的命来之不易。是你们安家香火的延续。我看,小名就叫延哥儿吧。——至于大名,还是你们自己取。”
“延哥儿?”安子常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这名字不错,就叫他延哥儿吧。”说着,伸手要抱这孩子。因他要抱孩子,就凑近了些,一伸手过去。杜恒霜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安子常脸色一变,问杜恒霜道:“怎么啦?别告诉我你又闻到那狐荒草的味道了。”
杜恒霜往后退了一步,把孩子抱得紧紧地,警惕地道:“你别过来。你身上味道虽然很淡了,但是我正好对这种气味非常敏感。哪怕一点点都能让我察觉到。”
“什么?!真的是狐荒草的味道?!”安子常又惊又怒,“不会吧?”他举起衣袖,自己嗅了嗅,不出所料,他什么都闻不到。
在这一瞬间,这几个月的情形涌上安子常的心头,刚才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也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
安子常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上紧紧捏成拳头,捏的骨节咯咯作响。
杜恒霜又往后退了一步,已经退到墙壁边上,她静静地看着安子常,脸上的神情莫测。
杜恒雪从隔间走出来,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安子常,道:“你们说的话,我刚才在屋里都听见了。”
“雪儿,你认为谁更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杜恒霜淡淡地问道。
“我也不晓得。”杜恒雪两手一摊,爱莫能助地摇摇头,“我只知道,狐荒草已经绝迹,它的汁液十分难得,那医书上说,只有极少数世家大族才有存留。”
“那就是说,这四个丫鬟如果不是出身名门,是很难弄到这种东西的。”杜恒霜看了看安子常,“但是安国公,你又是从哪里弄到狐荒草这种东西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洒在身上了?”似乎断定是安子常所为。
安子常冷笑,微扬了头道:“如果真的是我,我不会绕这么大弯子。我直接一刀把素素杀了,也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
杜恒雪瞠目结舌,看着安子常道:“你怎能这样说话?!”
杜恒霜却点点头,道:“这话我信。”
“真的?你相信这件事跟我无关?”安子常很是意外。
“以你的行事风格来说,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手笔。但是,我觉得你被人当了枪使。”杜恒霜说完,就发现安子常脸色变得铁青,看上去煞气十足。
“我……安子常?被人当枪使?!”安子常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一向都是他把别人当枪使!
杜恒雪听了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干嘛?赶快找出那产房里面的东西是正经。”
一句话提醒了安子常,他看向杜恒雪道:“你有没有法子找到那间屋子里有问题的东西?”
“你问我做什么?现摆着我姐姐在这里,你问她啊!”杜恒雪指了指杜恒霜。
“我?我怎会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杜恒霜苦笑道。那间屋子让她一进去就打喷嚏,肯定有异常。
安子常又找不到。
杜恒雪就从杜恒霜怀里抱过孩子,道:“姐姐,你跟安国公去那间产房门口,让安国公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你嗅一嗅不就行了?!”
杜恒霜和安子常面面相觑,都有些汗颜。——这样简单的法子,居然让杜恒雪一语道破。
杜恒霜就跟着安子常去产房那边。
她等在门口,安子常命自己的心腹过来,从产房里面一样样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给杜恒霜嗅一嗅。
大到产房里面准备的床、稻草,小到一把剪刀,一个茶杯,都全部拿了出来,把产房搬得干干净净。
杜恒霜依然没有闻到那股特殊的气味。
最后,安子常的心腹从产房里面搬出一个衣箱,道:“这里是公爷的一些旧衣裳。”
还没等他们搬到近处,杜恒霜就已经开始打喷嚏了,忙道:“了不得,就在这箱子里面。”
“可是这是我的旧衣裳!”安子常十分震惊,“怎么可能呢?”他快步走过去,把衣箱打开,让人一样样从里面拿衣裳出来。
从外衫到中衣,一样样给杜恒霜过目。
因找到源头,她都不用走近了闻,只要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味道。
但是所有的旧衣衫加起来,都没有安子常一件挺括的天竺棉布深衣的气味明显。
“就是这件……啊楸……啊楸……啊……快拿走……”杜恒霜实在受不了了,那股狐荒草的气味简直熏得她要头晕了。
安子常忙命人把那件深衣用油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才隔绝了气味。
杜恒霜远远地站到另一边的回廊底下,不肯再过来。
“这是产房啊,谁把一箱子旧衣衫放到产房里面?”杜恒霜狐疑地问道,“这明明是其心可诛!”
安子常别过头,没有说话。
他的心腹倒是为自己的主子叫不平,“秦国夫人,这……这是我们安西人的风俗。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把男人的旧衣衫装一箱放在产房里,能帮产妇挡煞,好让女人孩子都平平安安。”
“啊?还有这个风俗?”杜恒霜很是惊讶。她认识的安西人,只有安子常和穆夜来。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刚生第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生过孩子,所以这种风俗她还没有见识过。
安子常紧紧抓着那个油布包袱,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说完转身就走。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安国公府,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骑上马,往城外的庄子狂奔而去。
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跟杜恒霜说。
就是这一阵子,他去城外的庄子,去得比以前频繁多了。
他那时候不知是有别的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因为诸素素有孕,在夫妻之事上太过节制,所以身体有些受不了了。
安子常是昭穆九姓的世家公子哥儿,从小到大,对侍妾通房都是看惯了的,也从来不觉得他有这些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以前他心里有杜恒霜的时候,知道杜恒霜见不得男人有别的女人,所以不肯再去碰这些人。后来杜恒霜嫁了,他也没指望了,才重新开始他以前公子哥儿的生活。
当他到了需要一个妻子的时候,就娶了各方面都很合适,而且让他看得很顺眼的诸素素。
两人开始的时候,是真的相敬如宾。诸素素心里没有他,他心里也没有诸素素。就是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夫妻一样,他尊重自己的原配正室,有了正妻之后,才开始去睡妾室。
当然,诸素素一直都对这种事表示不在乎,更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的意思,直到她怀孕,一切才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