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迭地后退两步,我抬起眼帘正要道歉来着,却猛然瞅见了张代黑得跟芝麻酱似的脸。
他极尽嫌弃地扫我一眼,冷漠和不屑并驾齐驱:“唐小姐,你该收收你的套路,不是每个男人都吃你投怀送抱这一套。”
卧槽卧槽的,我明明是无意撞上他,他说得我故意想吃他豆腐!
无语得要命,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张代收回目光,他疾步过去按住电梯:“品博的样品,今天上线贴片,你跟我去工厂看看情况。”
我们公司的运营模式是,业务部与客户签署订货协议后,销售后勤处会第一时间与客户沟通安排出样事宜。
而样品出到客户处后,在没发现大异常时,基本是由我们业务部的去跟。
我以前也没少跟着去客户工厂看试样情况,所以我立马跟着张代来到停车场。
原本我想自己开车跟后面,但我刚开车锁,张代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室上。
不愿跟他废话,也懒得跟他计较,我把车驶出停车场,问:“张总,地址说一下?”
懒洋洋给我报了一个关外的地址后,张代这丫就端起高冷劲板着脸不再理我,我也乐得不用绞尽脑汁没话找话,于是在皆大欢喜中我们沉默相对了大半路程。
刚从机荷高速下来,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好歹也是个有三年车龄的老司机,我很快接起电话,习惯性职业的客气:“你好。”
那头首先传来的是一阵让我恶寒得发毛的笑声,我迟缓几秒:“汪晓东?”
汪晓东这才止住让我恨不得抽他几巴掌的笑:“你说明天去惠州冲浪攀岩,需要带什么,几点集合,在哪碰面,我们都没说好,你跑个屁!难道我还能隔着空气强.奸你啊!”
我嘴角一抽:“六点,沙尾公交站。你要一天不吃不喝也死不掉,那你空着手来就行。就这样吧,我开车,挂了!”
把手机往前面的物料槽随手一扔,我正要呼一口气,沉默了一路都让我以为他吃了哑巴药的张代冷不丁开口了。
当然,并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你挺忙的,一边忙着应酬客户,一边还得抽空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各种约。你就那么寂寞能耐?”
我了个擦擦!他耳朵是不是有鬼住进去了,要不然他怎么横竖把我的不耐烦听成了打情骂俏!
郁闷到无以复加,我却懒得争辩,一言不发的把车速提了一些。
却没有就此识趣地闭嘴,他不屑地轻笑:“唐二,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奉劝你几句,轻浮的女人确实能引来不少烂桃花,毕竟好上手,但男人更愿意真诚对待矜持的女人。你这样主动贴上去,实在太掉价。”
这个男人他还真以为他是头顶光环的圣母玛利亚或者能掌控众生命运的上帝之手啊!
就他一个将我痴心揉碎践踏在地的贱人,也好意思跟我哔哔怎么去获得男人的青睐!
心窝子里的火差点能烧干整个太平洋,我强忍着故作若无其事:“张总的境界高到让我折服。但我很少跟客户谈论这么深奥而又私人的问题,这次我还是感激张总不吝赐教。下次我希望张总多给我一些工作上的指导。”
脸上的轻笑突兀被阴霾所取代,张代的嘴角抽搐几下,他像是嘴里面含着什么,声音有些含糊起来:“靠!”
我自动自觉充耳不闻。
好在张代不再聒噪。
十几分后,我将车停在横岗志华工业园9栋门前。
跟着张代刚刚踏入三楼的大门,随即有个看似憨厚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张代喊他老钟。
朝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后,老钟的脸色略有暗涩,他有些小心翼翼:“张总,今天生产线比较忙,我原本安排了在换线的间隙把品博送过来的连接器样品贴上,但刚刚工具房通知我,网版坏了。网版的供应商来了人,但修好的话要下午……”
张代脸色一沉:“样品,我必须在两点前带走。”
他的声音不大,但里面蕴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成功地将四周变成了低气压。
在这样压倒下,老钟的声音越来越低:“张总,没有网版,根本没法上线去贴片……”
眉头紧蹙,张代睥睨着老钟,语速稍微加快:“那就找人手工贴。”
老钟几乎是哭丧着脸:“张总,这边基本上所有的物料都是机贴,维修部那几个小伙,更擅长的是返修,而不是手工贴片。你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再去催催网版那边,反正我尽快….”
站在一旁,我原本该安安静静地看戏,看着张代被气得跳脚,可一个鬼迷心窍,我冷不丁脱口而出:“我可以贴。”
半信半疑地看着我,老钟言语间有些吞吐:“唐小姐,这个样品是我们中州一个大客……”
老钟的话才过半,张代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他再朝老钟挥了挥手:“马上去把所有电子料备上。”
老钟前脚一走,张代就将目光定在我脸上:“你估算一下,你贴出来的良品率大概有多少?”
我嘴角往下撇:“我要先看看这个主板上用的是我们品博哪款芯片,还有哪个连接器。”
张代蹙眉一阵,嘴巴张合几次,却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
不一会,老钟过来,说一切准备妥当,我在他的指引下来坐到了收拾得还算一目了然的焊台上。
埋下头来,我抓起一块空板看了看,随即一丝不苟麻溜贴了起来。
等我将面前的十块主板贴得满满当当,又逐一测试了芯片的通道,我略显遗憾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张代和老钟:“诶,刚才手抖,贴坏了一片。就九片样品行不?不行我再返修下。”
老钟一副快惊掉下巴的样子:“唐小姐,你就一女中豪杰!怎么能手巧到这程度!”
张代倒是神色无异,他面无表情:“不必了。就带上这九片,我们走。”
在出志华工业园一汤粉店随意吃了点东西出来,刚才一直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的张代,他好歹不需要我问,主动说:“去宝安机场。”
我点头:“好。”
两相沉默了一阵,张代冷不丁用平和的语气:“你读电子信息工程出来,完全可以去华为中兴创维康佳等等这些大公司做工程研发类工作,为什么忽然想不开跑去做业务?”
犹如瞬间吞下一顿黄连,我心口苦得发涩,不禁自嘲几把,张代嘴里面的那些大公司,又怎么会录取一个被学校勒令退学的人。
可我再张嘴,已经是风淡云轻的调侃语气:“做工程拿的死工资,无聊又无趣,不够我做业务来得快活。”
还真特么是六月天的脸,说变就变。
循着我这话,张代脸黑得跟芝麻似的:“乱七八糟。”
苦涩更浓,在身体里肆意冲撞,我差点想把车停下,叉起腰板戳着张代的脸破口大骂:“当年你甩我这种渣渣行径我懒得再提,但你甩我就甩我,你干嘛还要把出租房钥匙给别的禽兽!我今天所有你看不上的种种,有大部分拜你所赐,谁都有资格在我唐二面前装牛逼哔哔这个哔哔那个,就你张代没有!你要还有点良心,就特么的给我闭上你这张说不出好话来的狗嘴!”
可当我看到他那张冷如冰雪的脸,我觉得我要真的跳脚骂他,才真的显得我太掉价!
于是我勾起唇来,用轻笑来压住我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恨和不甘,吊儿郎当说:“生活嘛,不就是玩儿吗,谁快活谁知道。”
极尽嫌弃地瞪了我一眼,张代将椅子往后调动一下,随即闭眼养神。
我将目光从他身上抽离回来聚焦到前方,却只觉眼前灰蒙蒙的有浅浅的模糊,于是我故意张嘴,装作打了个打哈欠,然后我自然而然抽过一张纸巾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待我抵达宝安机场,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外面天气越发阴郁,机场里也是那个透心凉。
开了几个小时车累得半死不活的我左手拎着自己的包包,右手抱着装着盒子的样品,跟在睡了囫囵觉而神清气爽的张代后面,在机场一安静物价却死贵的咖啡厅里面见到了两个中文水平杠杠的马来西亚人。
刚开始,是张代这个读了管理专业的人,跟其中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各种磕巴地交流着一些工艺上的问题。
读大学那阵,在那个女生少得可怜的学院里,我是个没少拿奖学金的学霸,在跟张代谈恋爱的空档,也没耽误我拿了好几次数码科技的奖。
后面进入品博,尽管我做着业务,但我没少跟在那些资深工程师后面偷师,四年下来,我不说自己有多牛气。但我好歹现在一听就能听出来张代也就半吊子的水平,他在这个方面完全被对方的工程师拿捏得死死的。
眼看着快到下班的点,而戴秋娟今天会结束培训回来,我想早点回去买点鸭脖子毛豆啥的跟她醉生梦死,为了尽快收工,我忍不住加入。
一番你来我往下来,对方的工程师成功被我带偏,他丝毫没看出我其实就一打酱油的,到最后我说啥这两个马来西亚友人都是一顿小鸡啄米。
四十分钟后,这两个友人总算心满意足的跟张代握了握手,又主动跟我也握了握。
等成功地把他们弄上飞机,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
我想着我好歹帮着张代开车跑了这么几个地方,也算把一个供应商应有的毕恭毕敬给做到了极致,现在周末的小手手已经伸了出来,我要该风流快活就风流快活去了。
思前想后,我决定先把张代这丫甩掉。
于是,我故作客气开口:“张总,我……”
麻痹的,我还没好好发挥我感天动地泣鬼神的甩客技能,张代这个臭****的就开口截断我,他风淡云轻的样:“一起吃个饭。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