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着我,罗思雨一开口就是说:“你和那个张代,离婚了是吧?”
不管是脸上的神色还是语气里,罗思雨都没有揶揄或八卦的意思,她反而像是在向我寻求确认,她这个信息是对的。
我懒得向罗思雨解释我和张代压根就没有一纸婚书的维系,我也明白在电梯里措不及防的碰见,她连废话半句都没有就直接问我和张代是否要离婚这事,断然不是她无聊兴起想要知道我这个大肥妞是不是被张代甩了。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的瞎话。
与罗思雨这样的人相对,我自然不需要太多迂回的套路,我挺直接:“罗小姐是在哪里听到什么风声,才会认为我和张代离婚了么?”
抬起手来,罗思雨有些小倨傲地瞅了瞅她新潮铮亮的美甲,她再漫不经心地抬着眼皮子瞄着我:“前天我去律师事务所,想提前探探我能从汪晓东那里分到多少钱,我碰到那个张代了。”
仍旧把直接进行到底,我问:“然后,他告诉你,我要跟他离婚了?”
用看傻逼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几秒,罗思雨撇嘴:“我跟他又不算是特别认识,他又不是神经病,他好端端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敛眉:“那….”
罗思雨用那种焦点凝聚得让我无所适从的目光审视我一阵:“他去找律师给你过户房子,给你分配基金什么的,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离婚了,他正在给你割据财产么?”
也不等我回应,罗思雨把嘴角撅得挺高:“哎,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跟汪晓东那家伙散了,他答应给我的房子迟迟都不拿来,还要我专门跑到他办公室催他。你,现在胖成这样,你跟那个张代离婚,他还亲自跑动给你分财产,你的命真好。”
就冲我上次与罗思雨的接触,我认为她绝对不是那种没点根据就满嘴瞎跑火车的人,现在从她的嘴里面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愣了好一阵:“你只是碰到张代,他没跟你说什么,而据我所知律师是有职业约束的,他们不可能向第三方透露客户的信息,你是怎么知道张代在给我过户房子分配基金的?”
又把右手举起来,用左手来回摸着那些亮铮铮的美甲,罗思雨慢悠悠的:“我在停车场听到那个张代给律师打电话,让他到停车场找他,我挺好奇他要干嘛,我就把车开到他车旁去候着等八卦,就听到这事了。他还给了那律师一文件袋,一看就是动真格。”
还真的是自来熟,哔哔完这么一串话,罗思雨凑了过来捅了捅我的胳膊:“诶哟,我要跟汪晓东离婚,我都没瞒你直接告诉你了,你要离婚,还对我藏着掖着啊。来,给我说说那个张代给你分了多少钱啊?我好对比对比,是你值钱点,还是我价码高些。”
张代之前找我拿户口本和身份证,说是去给小二代排幼儿园的学位,现在看来未必。
不管张代出于什么原因,要给我过户这个赠送那个,想想他竟然不能对我直言,而是通过哄骗的方式将我的证件拿去,而我是从一个外人嘴里得悉此事,我真的是足够郁闷。
心乱成一锅乱炖的粥,我哪里有心情跟罗思雨瞎扯淡。
瞅着电梯就要降落到负一层,急匆匆的,我加快语速:“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撂下这句话,我箭步从电梯里走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即使我现在还是胖,但我好歹以前担着将近一百级的稻谷都能健步如飞,罗思雨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哪能跑得比我快啊,她很快被我甩在身后了。
钻进车里,我急急忙忙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我看到罗思雨的嘴巴动来动去的,看她嘴型好像是在吐槽我神经兮兮的,我懒得理了。
把罗思雨彻底甩掉之后,我摸索着把手机掏出来按亮,屏幕素净如初,张代没给我回复。
不愿再考虑他是不是在忙得死去活来,连看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我单手握着方向盘,又发了一个:找你有急事,忙完速回信。
这下,不过两分钟的间隙,张代终于回复我:有什么事回家再说,电话里扯不清。
看完,我不禁苦笑,他说得对,我确实是焦躁了。
退出短信箱,我看时间还不到五点,我第一天入职,也不好直接下班回家,我就把手机丢到副驾座上,调转往公司的方向走。
越过三个红绿灯后,我的手机响了。
我把车速减慢,将手机捏了过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起伏接起:“你好?”
真的是见鬼了!
打给我的人,居然是在不久前被我和刘总谈论叨扰的杨凯!
还是那么热乎,杨凯一张嘴就说:“是嫂子嘛?我是杨凯啊,还记得我不?”
恶寒的感觉从五脏六腑溢出来,我拼命吞咽几下,然后我装作压根不知道他那些丑陋面目般,我轻轻笑了笑,自然的熟络流露:“哈哈,当然记得。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隔着电话线,杨凯的笑声都像纯粹的白开水:“好呀。嫂子呀,你有喜事可别藏着掖着,该庆祝还是得庆祝,你要请客吃饭啥的,可不能漏掉我啊。”
我莫名其妙:“我能有啥喜事?”
杨凯笑得更大声:“今天张代不是去给你过户房子什么的吗,你们不是要准备复婚了吗?你要请吃饭啊,这钱不能省。”
呵呵哒了。
今天真的是美好的一天啊。
先是罗思雨告诉我,张代要给我很多物质的玩意,现在又是杨凯来提醒我,我可能是要跟张代复婚了。
原来最悲哀的生活,就是我这个当局者不断地懵懂,而旁观者却一副清明如镜的样子蹦跶出来,在我的面前跳窜着。
这会儿的杨凯,他语气里的试探,显而易见。
是不是我要亲口确认给他,我和张代真的要复婚,他又会继续找点茬来招呼我?
内心再是起伏不断,可我知道这个杨凯,他对我抱有不善,我不该将自己的情绪暴露给他。
稍稍敛了敛嗓音,我开玩笑的口吻:“哈哈,原来你是想找我蹭饭来了?这样吧,就算没啥喜事,请个饭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哪天你方便随时来找我。”
先是一打火机声,杨凯的语速渐慢:“我就喜欢嫂子你这干脆劲。你看这样好不好,哪天你有空,咱们到深深的家里去聚啊,上次她生日,我和张代到她家给她庆祝生日,买了很多酒还没喝完呢,我们去那里庆祝,就可以继续把那些酒消化掉。嘿嘿,也怪我酒量渣渣的,喝没几个小时就熬不住只能撤退回家睡觉了。不过张代他可牛逼了,他陪着深深喝了整整一晚……”
历史在惊人的重演着,与我和张代婚姻续存期间,他情商堪忧地告诉我,张代和吴邵燕甜蜜合唱那事如出一辙,杨凯的话到这里,他又忙不迭摆出一副他总是嘴比脑快的模样,他急急截断刚刚的话,转而看似真挚的解释:“额,嫂子,不是,那天晚上我走了之后,留在深深家里的不止有张代一个人,还有他们另外几个同事,他们那几个同事应该也一起过夜了,肯定不会是张代和深深孤男寡女呆一晚的,嫂子你别误会。”
虽然杨凯想要分化我和张代的丑陋面目昭然若揭,不过他说的这句,应该不是毫无根据的漫天扯淡。
张代失联的那一晚,应该确实是和刘深深在一起。
至于他是单独与刘深深在一起,还是有别的人也凑成堆一夜狂欢,那有待考究。
但是单独也好,群聚也罢,随便吧。
虽然我最近与张代之间的相处,就像是嚼太久的口香糖那般索然无味,但我认为以张代的人品,他还不至于在与我的关系没有彻底砍断之前,与刘深深乱来。
而且什么酒后乱性这事,我认为是扯淡。
他那半吊子酒量,喝多了还能乱得起来,乱个球的乱!
况且那晚他要真的有啥状况发生,第二天他匆匆来到医院,他就算对我再热情消退,以他的性格他也没脸冲我发脾气。
若换在几天前,即使我明白杨凯在故意挑事,或者我也会为得知这个事实而各种心潮起伏,可是现在,我平静得差点让我对自己刮目相看。
弄清楚杨凯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之后,我懒得与他扯淡太多免得不小心暴露自己对他的诟病,于是我迁就他那虚伪的马屁台词,塑造出挺爽脆心大的傻大姐形象,说:“这有啥的,朋友之间一起庆祝个生日多平常的事。得得得,下次就去深深家里聚,我还能省点酒钱呢哈哈哈。杨凯额,我塞路上呢,车多着呢,回头我再打给你呗。”
看来与我猜想的差不多,自认为目的已经达到吧,杨凯也是干脆:“行,有嫂子这话我放心了。改天我忙完,一定聚起来,狂欢个三天三夜,玩到三更半夜,怎么乐呵怎么来。”
结束了这通电话,我刚好又碰到了红灯,停下车来,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片凉飕飕。
怀着焦躁的心情回到博朗,我强打着精神,把我在刘总处截取到的问题点交代跟进这个项目的技术员去排查,然后踏着下班铃声回家。
让我意外的是,这段时间总是忙忙忙就差忙得死去又活来,经常是踩着零点回家的张代,比我早一步在家。
而且以他坐在沙发那里优哉游哉一边时不时瞄瞄手机,一边逗着狗子的姿态,以及他脚下那只剩下零星点点的狗粮看来,他不是刚刚回到。
目光环视着,我先是寻觅小二代和保姆阿姨的身影,确定都没在,我开口问:“孩子和阿姨呢?”
没有起身的意思,张代淡淡斜了我一眼:“阿姨带小二代去找小姐姐玩了。”
张代嘴里面的小姐姐,是邻居的女儿,六岁出头,她很喜欢小二代,次次见到都要逗他,保姆阿姨闲着没事,会经常带小二代过去凑热闹。
确定到孩子的行踪,我想他们不在也好,毕竟我要和张代沟通的事勾连着太久的过去,乱缠如麻,再加上罗思雨给我扯的张代给我过户房子这事,够喝几壶了。
把包包随手放下,我坐到张代的对面去,忖量一番我决定先就近入手:“张代你今天早上去….”
张代的身体坐起来了些:“我上一天班已经够累,我不想重复向你交代我今天都忙了些什么。手机快没电了,我去给手机充电。”
曾经我看他三番四处强调要给手机充电,我发挥过自己的想象力认为他的手机里有些我需要避开的东西,经历过我因为谢云那件事与他沟通之后,我只觉得自己可笑了。
我真的是受够了他,只要我跟他说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都要拿手机充电作为借口避开话题,我于是死死咬着他的话尾音:“张代你的手机那么重要,你是准备和你的手机过一辈子是吧?我不是在短信里说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沟通!我是…..”
又是没有给我机会把话说完,张代腾一声站起来径直朝书房走去。
我本想跟上他的步伐,但我最终却是慨然不动坐在原地。
我需要坐在这里冷静冷静,我怕我一跟上去,我会忍不住说张代我们分手吧别踏马的相互折磨了我靠靠靠!
到这一刻,我已经不怕我往后的生活里没有他的身影,我只是怕我的小二代,他会走张代的老路,他会跟张代那般在一个缺爱的环境里孤独地成长着。
他确实最黏我,可他也黏张代,我不忍。
我确实成了那种我曾经最不齿的那种女人,哪怕我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我仍然会告诫我自己,为了孩子我也该在我们确实还没有完全到走不下去的那一步,粉饰太平。
几分钟后,张代从书房里面出来,他一把带上书房的门,他再朝大厅这边走来,却没有就此驻足,他说:“我下午去了工厂,身上油漆味重,我先去洗个澡。晚点我有事,要跟你说。”
也不等我回应,张代蹬蹬蹬的上楼去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过大,再加上张代莫名其妙这般抗拒与我沟通,我内心的无名火蹭蹭蹭的上升得老高,这种我暂时无法扑灭的火烧坏了我大半的理智,我立在原地发呆一阵,竟沉不住气的一脚把书房的门给踹了,我抓起张代还连着数据线的手机,差点想一把往地上摔!
就算我以前在品博,是做的电子元器件销售,我摸过的手机堆起来估计能叠满一个大箩筐,我也不敢说我有多专业,但一个手机有没有被拆过机,我捏几下就能一清二楚。
现在我握在手里的这个,它分明也被拆过!
而且在信号针下装着排线的地方,有着微微的鼓起!
我曾经给刘鹏的手机装过监控器,我当时就是给装在手机的这个位置。
因为这个位置能接受到的信号最强,而且最不容易被发现!
这是谁给张代的手机弄的这玩意?张代他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吗?
大脑里有惊涛骇浪翻江倒海,混沌间我把手机放回原处,迟缓一下我飞身上二楼,我敲了敲浴室的门:“张代,你洗好了没….”
紧闭着的门突兀开了,在水雾靡靡中张代忽然伸出手来,将我一把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