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忪几秒,夏莱的表情突兀变得莫名尴尬,她轻咳了一声,模棱两可道:“唐二,其实我也很为难。”
我也不是那种啥事都非要扒掉一层皮,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骨骼走向才能作罢的人,既然夏莱这么巧妙地避开我这个问题,我再刨根问底只会显得自己太过****。
所以我最终浅淡点头:“好,我懂了。”
我的话音刚落,八点档恶俗偶像剧里面的一幕,居然毫无征兆地在我的面前上演了!
迅速地打开包包,夏莱掏了掏,掏出一张支票来,放在茶几上朝我面前推了推,她的脸上挂上浓浓歉意:“唐二,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慕虚荣,妄图想从张代身上获得物质这类东西的女孩,我也知道你看着挺能干,挣钱能力什么的都挺强的。我并非想要羞辱你,我只是觉得你好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照顾张代,这些辛苦费,是你该得的。”
用余光随意倾泻在那张支票上,我在这一刻挺怨恨自己对数字过于敏感,我没花几秒就数完那上面一串的零,我真不知道我该高兴我这么跟着张代晃荡了这一头半月,就平白无故得到了别人上赶着送钱来塞我手上,还是该哀叹自己怎么那么廉价,一点都没有那些霸道总裁小说里面那些女猪脚的身娇肉贵,动不动就是被人豪掷个几千万一个亿,而是被人用个20万块,就想彻底打发。
内心来回割据之下,将目光收回,我终于不想兜着个底牌跟夏莱玩猜心大游戏,正了正身体后,我沉沉说:“我和张代,扯证了。”
在丢出这句话之前,我倒是能预想到夏莱会有所震惊,可我没想到的是,她除了震惊,还有失态。
就像是忽然来了一场台风,将夏莱脸上的平静吹得丁点不剩,她腾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再一个俯身,优雅全无的,头发凌乱散在前,她的瞳孔不断地增大着,她用那种极其繁复让我无法揣摩透彻的目光直视着我,她磕磕巴巴:“你….说什么?”
我也站起来,与夏莱保持目光平视,将刚刚那句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次。
趔趄着后退了半步,夏莱被沙发一绊,她整个人直通通倒回了沙发上,把窝在那边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的肉松包惊得跳起来,跑到角落躲了起来。
而夏莱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筋似的,身子软绵绵自暴自弃窝在沙发里,她忽然用手捂住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像豆子那么大,透过指缝不断地溢出来,顺着她白皙的手背一路向下。
给我一万点的想象力,我也搞不懂夏莱怎么会失控哭起来,我发懵了几秒,随即抓起茶几上的纸巾,抽出几张来怯生生递给夏莱。
倒是挺给面子的接了过去,夏莱改用纸巾遮住自己的眼睛,她的哭声却是越演越烈,不断地将这个空间里的平静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很是手足无措,僵滞一阵我试探性地问:“夏莱,你没事吧?”
因为抽搐着哭泣,夏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慢吞吞将纸巾拿下来,她用泪眼朦胧对着我:“唐二,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会把张代害得有多惨吗!你们这事要让我爸知道,那对张代肯定就是灭顶之灾,你平时那么上道,怎么关键时刻就那么不懂事!你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张代这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就要被你给毁了!”
夏莱这接二连三抱怨暴击,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扎我心窝,直捅得我零落万分。她这些话也像惊雷,轰炸得我震耳发聩,耳膜刺痛。
用力地咬着唇,又松开,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失去了说话的功能,所有的话头梗在胸口,犹如硬刺。
随着沉默的僵持越发漫长,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微妙,我更是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阵开门声将这让我困顿不已的困局打开,张代犹如天降的救神似的走进来,他很快嗅到空气中的迥异味道,他加快步子,问:“怎么…”
张代才说了这么两个字,夏莱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她三作两步扑到张代的面前去,举起拳头对着张代的胸口,就是一顿轻重不一的捶打。
我又是看得目瞪口呆,就像是吞下了定身丸,整个人被黏在原地,一脸云里雾里地看着这一幕。
面对着夏莱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张代脸上的疑惑稍纵即逝,他很快恢复平静,后退了半步,可夏莱却亦步亦趋的跟上他,捏起的拳头仍旧不断落在张代的胸膛上,她抽泣着:“张代,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一混蛋!你凭什么凭着我偷偷跑去跟别人结婚!你凭什么!我怎么对你的,你眼瞎了看不到啊!我为你的事操碎了心,但你怎么那么让我不省心!你就一混蛋!混蛋!混蛋!”
作为一个立在原地的旁观者,我忽然有种错觉,此刻在我面前的夏莱,她对着张代的发难,真的不太像一个姐姐对待弟弟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反而是像一个女孩儿,对着自己深爱的男子选了别人不选她的怒火万丈和层层叠叠的失望。
可是我很快在心里面吐槽自己的内心过于猥琐和阴暗,想象力过于重口味。
而我也很快宽慰我自己,这些年以来夏莱可能在张代的生活中,除了扮演姐姐的角色,偶尔还像当妈般为张代操持,她对待张代的感情,如姐如母,在得知张代瞒着她偷偷结婚,才会如此失控。
在我晃神拼命演绎着内心戏之际,夏莱捶打张代的手,越发无力,她的身体也犹如迎风的摆柳,作势朝着张代的胸膛倒去。
不料,张代急急后退了三两步,他用手支护着不让夏莱扑倒在地,又不断地朝我打眼神示意。
我倒很快心领神会张代的意思,却是迟滞了几秒才缓缓上前,穿插在张代与夏莱之间,从张代的手上借力扶住夏莱,将失魂落魄泪眼交织的她扶回了沙发上。
坐着默默垂泪一阵,夏莱主动拿过纸巾盒,不断地抽出纸巾来擦眼泪,等到她把那些豆珠子都擦干净,她的眼睛红红的,就像只兔子般。
先是看了看张代,夏莱将目光落至我身上,她说:“唐二,不好意思,我刚刚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给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你身上。”
对夏莱这种打一巴掌给个枣子的聊天模式,我心生倦意疲惫不堪,可她毕竟是张代的姐姐,于是我还是客气应:“没有关系。”
眉头蹙起一些,夏莱揉了揉眼睛:“唐二,我接下来的话,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站在一个姐姐的立场,有什么不好听的话请你多担待。”
这一次,我抿着嘴没应话。
也没用目光逼视我必须回应,夏莱很快将目光移走放到张代的身上:“如果我今晚不过来,你这事打算瞒着家里到什么时候?”
在夏莱的注视里,张代径直走到我身边,他伸手捏了捏我的手,他说:“唐二,要不你先去洗澡?”
我瞬间明白张代是想将我支走,我也明白他此举是怕我难堪或者难受,于是我将手抽出,说:“好。”
然而我还没迈开步子,夏莱又说:“唐二,她还不能走开,她也是这场矛盾的当事人。”
我就这样成了夹心饼干,要多磨心有多磨心。
权衡之下,我深知我始终和张代关系要更亲密,在这事上我原则上该迁就夏莱一些,于是我拍了拍张代的手背,留在了原地。
寂静对峙了一阵,张代终于开口打破这梏桎,说:“我打算这个周末和唐二去看望奶奶,把这个喜讯带给她。”
夏莱的眼眸中徒然多了些凛冽:“张代,你的亲人,不仅仅只有奶奶一个!”
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张代缓慢说道:“后面我和唐二商量好请客吃饭的地点和时间,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眸淡如灰,夏莱勾起唇毫无情绪地轻笑:“呵呵,那我是不是该荣幸,你没把我排到十万八千里去,你啥都商量好了,还是第一个知会我?”
张代站得笔直,他的手暗暗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来回揉搓着,他的声音里有了浓浓的皱纹:“夏莱,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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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莱唇边的轻笑渐渐浓郁:“你倒是挺会安慰我。”
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张代的语速更慢:“不是安慰,我是真的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抓起刚刚她喝过的那瓶水,夏莱慢悠悠拧开接连喝了几口,她抬了抬眼帘,这一次却是强劲地逼视着张代:“你真不想给我制造麻烦?那你明天赶紧去把婚离了!”
身体僵了僵,张代毫不迟疑干脆利落:“那是不可能的事!”
腾一声站起来,夏莱环视了一下,她突兀冷笑:“不可能?你可以趁爸不知道之前,抱着侥幸的心理如履薄冰地过你的新婚生活,你过够了瘾,等被爸发现之后,再去承受那一地鸡毛?张代你是不是自小被他暴打得太多,慢慢的养成了受虐的习惯,你不被虐一虐,就觉得生活没劲是吧?我以为这几年你学聪明了不少,但我发现你最近真的是脑袋装了浆糊,完全找不到回路!你这样下去,早晚有天连哭都没有眼泪流!”
捏着我手的力道越发厚重,张代沉声说:“夏莱,我现在不是三岁,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主选择要过什么的生活,不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的权利,你祝福我,我笑纳,你不看好我,我也理解。夏莱,我尊重你,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对我的生活诸多指点,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成年,你可以不用在操心我,你过好你自己就好。”
循着张代这番话,夏莱脸上的神情,有种怪异的复杂,她的目光涣散着最终落在我和张代十指紧扣的手上,盯着看了一阵子,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你真的是被猪肉糊了心,我再跟你多说无益。这个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面对着这两姐弟,没多少过渡,就从好言相对走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我的心紧缩成一团,只能干着急地拽了拽张代的手,示意他有话好好说,不要太上火。
但于事无补。
张代也是掷地有声:“这个事还真轮不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莱的脸上浮出一层煞白,她的目光游弋一阵,不知落向何处,她魂不守舍地笑了:“确实,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是在多管闲事。我回头还要分外纠结左右为难,到底是要帮你保守这个秘密让你过几天安生日子,还是干脆利落告诉爸,好让这桩破事早夭折早超生。”
嘴角抽搐着,张代的眉头皱结成团,他静滞一阵,忽然松开我的手,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开锁拨号。
瞳孔唐突一撑,夏莱的视线敛成焦点汇聚于张代的身上:“你要做什么?”
张代语气淡淡:“不想让你纠结为难,我自己告诉张大有。”
神情突变成最好识别的惊慌失措,夏莱猛的朝这边扑过来,她作势想要抢去张代的手机,说:“张代你别发疯!”
但张代借着身体的灵敏度,径直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夏莱的追捕,而电话被拨通那机械一声声的回响,都像是重锤敲在空气中。
这一次夏莱是被急出眼泪来了,她手足无措下对着我:“唐二,你快让他别打了!他啥准备都不做就告诉我爸,他会被我爸弄死的!”
见夏莱这般慌张,我意识到这事要真让张大有知道,难保不闹得天崩地裂,我是真的怕张代再吃亏,于是我想也没想就朝张代冲去,声音也因为被紧迫气氛压迫变得不稳当:“张代,电话挂掉!挂掉!”
可我的话音刚刚落下,那些电波机械的声音已经戈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张大有沉着得没有任何情绪渲染的声音。
他说:“废物,这么晚打来,你是又给我惹麻烦了?”
面对着张大有这番不用情绪渲染也迸发得威力十足的鄙夷轻视,张代面无表情,他挡住我要抢下他手机的手,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对着话筒说:“我结婚了。”
那头没有马上发出哪怕半缕的音波,整个空间就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