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燕侠其人

这时候薛氏也在问燕九怀:“此话当真?”

紫阁峰上凉风习习,别院里因为元秀与其近侍都已经离开的关系,只留了原本看着别院的几人以及几个小宫女服侍薛氏,所以显得很是空旷与安静,这会那几个小宫女都被薛氏打发出了院子,因此燕九怀光明正大的坐在了薛氏的下首,这位赤丸魁首倒有点儿欺软怕硬的模样,在薛氏面前坐得很是端正恭敬,单看坐姿,倒是看不出来他的伤势,闻言点头:“如何敢骗薛娘子?”

“燕侠之名我少年时候也是仰慕已久的,你既然是他的弟子,有句话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薛氏似有些感慨,“当初我比你如今更小一些时,听说了他在剑南道上的名声,一度想要去剑南拜师,然而两次出跑都是才出了长安就被父亲派人抓了回去,才渐渐死了心,那时候在长安我最喜欢听秋十六娘的琵琶,只是不想他们两人竟然……嗯……”薛氏虽然在宫中陪伴元秀多年,措辞极为讲究,这会也不禁噎了一噎——燕侠虽然与秋十六娘有旧,但两人之间却未婚娶,如今秋十六娘还掌着北里平康坊里名声赫赫的迷神阁,这两人的关系可不容易说的好听。

倒是燕九怀很是无所谓的道:“不过是我师父恰好遇上了,帮了秋十六娘一把,结果后来秋十六娘以身相许不成,反过来恨上了我师父,原本我师父未必会离开长安,毕竟他当时有所承诺,是实在受不住她的纠缠,才重新避到了剑南去。”

剑南燕寄北武功之高明,就是号称河北第一高手的夏侯浮白都自承不及,薛氏对他如何帮助秋十六娘并不奇怪,却对燕九怀感起兴趣来:“燕侠既然打算离开,为何不将你带走?我瞧小郎君随燕侠姓氏,想来燕侠当十分疼爱于你?”

燕九怀笑道:“这又要说到秋十六娘了,当初她担心我师父带着我远走剑南,于是到处盯着我不放,后来师父一发狠,干脆把我丢给了她,自己走了。”他这般趁着秋十六娘不在,不遗余力的抹黑,薛氏却皱了皱眉,然后笑了一笑——燕寄北何等身手?他强盛之时只怕弑君之事都是做得的,秋十六娘一个教坊出身的乐伎,如何拦阻得了他?

恐怕燕寄北这么做还是故意的,至于为什么故意,薛氏别有深意的打量着燕九怀的轮廓,企图找出与秋十六娘相似之处来,燕九怀一脸坦然的任她打量着,倒是一旁陪他前来的孟破斧委实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薛家姑姑你莫要被燕小郎君骗了去,他在东市待了几年,旁的没有学会,十句话里有九句半似是而非倒是最拿手的,姑姑你可不要上当!”

孟破斧话才说完就被燕九怀在头上打了个爆栗,后者面不改色道:“孟二自小在迷神阁里长大,难免染上轻浮气息,薛娘子莫要轻看他,这回回去了,我定然要告诉孟大好生管教他。”

孟破斧捂着头怒道:“你才撒谎!也不知道是谁整日里拿眼睛盯着元秀公主的首饰,上一回那支赤金长簪……”他说到这里已经被燕九怀一把捂住了嘴,若无其事道:“薛娘子你瞧,当年孟母三迁究竟是有道理的,孟二在迷神阁才待了几年,这就学得胡言乱语起来,若非为此,今日我也不带他过来了,本想着让他散散心,却不想反而发起病来!”说话之时他手肘不易察觉的向下一用力,孟破斧立刻乖乖住了口……

不过孟破斧这么一拆台,薛氏的精明,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心里不免有些失笑:“我少年时候听过许多燕侠的事迹,却不想燕小郎君与燕侠倒不太像。”

薛氏从来没有见过剑南燕寄北,这个不太像自然是指行事与为人,而不是指长相,燕九怀很难得的露出腼腆之色,道:“我自幼长辈亲眷皆故,师父后来又将我独自留在长安,因此举止放.浪,却叫薛娘子笑话了。”

“燕小郎君客气了,我倒喜欢燕小郎君这样爽朗的小郎君。”薛氏笑了一笑,这句她倒也不全是客套,这燕九怀虽然狡黠,但薛氏确实欣赏他这样爽朗大胆又略显城府的郎君,便拿起了身前的帖子道,“我虽然惧夏,但拿醒神的药物压着,去迷神阁里捧一回场倒也不是不能,秋十六娘从当年销声匿迹以来还是头一回当众献艺不说,便是念着燕侠的面子也是要去的。”

她答应的爽快,燕九怀却有点惊讶了:“薛娘子的武艺在长安都是有名的,娘子如此劳碌,我委实敬佩,只是娘子如今还做着宫里的尚仪,又与元秀公主亲近,公然去北里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太好吧?”

薛氏笑着睨他一眼:“燕小郎君这善解人意倒有些像传说里面的燕侠了,只是这也没有什么,我少年时候因贪听秋十六娘的琵琶,还将长安世家子里好几个都打过,这件事情总不会他们全都忘记了。”

燕九怀这才明白秋十六娘当初命他过来下帖时为何那般有信心——原来她却是早就算到了薛氏就算惧夏也要赶去迷神阁——这样当初元秀公主前往迷神阁之事,等于是有了一个合情合理又不损名誉的解释!

孟破斧在旁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他虽然衣着普通,但生得灵秀可爱,薛氏曾有一子,奈何早逝,因此才以世家养女的身份进了宫为元秀乳母,所以对于孩童一向喜爱,见状便从手边拿了一个果子给他,笑着问道:“这小郎君倒是生得机灵,你跟着燕小郎君进来,莫非是燕小郎君的弟子?”

“我若拜师,宁可去拜靖安坊的杜拂日,也好过拜燕小郎君!”孟破斧听了立刻想也不想的回道,燕九怀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孟破斧立刻缩了缩脖子,想起来自己似乎还要陪他回迷神阁……薛氏面露诧异之色:“小郎君说的杜拂日,难道是玢国公府的那一位杜家十二郎?”

孟破斧啧道:“不错,薛家姑姑你不知道,杜十二郎乃是燕小郎君的师兄,上一回两人在高……”

这回燕九怀倒没打断他,只是薛氏已经低声惊讶起来:“燕小郎君与杜家原来还有这一重渊源?”她原本听了燕寄北将燕九怀独自丢在长安离开,算一算时间那时候燕九怀年纪可不大,就算有秋十六娘照料燕九怀的生活需用,但秋十六娘自己也不过是个脱了籍的青楼鸨母,风尘里面迎来送往哪有当真面面俱到的道理,总是不免得罪几个恩客,就算没有恩客,也有同行,否则当初也不会有燕寄北救她之事了,也不知道燕寄北如何放心,原来燕寄北在长安居然也收了一个弟子,还是杜青棠之侄,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了——杜家五房就这么一个男嗣,杜青棠为了侄子也要对燕九怀照拂几分,算一算燕寄北离开的时候,还是宪宗在位,那时候杜青棠在长安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他这么一重关系,燕寄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怕燕九怀当时在长安比跟燕寄北回剑南去还要安全些。

这么一想,燕寄北既然教导过杜拂日,想来也在玢国公府住过的,如此说来,当初秋十六娘琵琶之技名满长安,追求者不知其数,后来竟悄悄隐匿,就连薛氏这样的倾慕者,也是事隔多年,几个月前因元秀的关系才重新知道了秋十六娘的下落,这里面未必没有杜青棠的缘故,而杜青棠虽然当初也对秋十六娘的琵琶颇为赞赏,不过他主持一国政事,对这些享乐远不及薛氏上心,所以每次不过到场听一听,完了便走,若是没有燕寄北这里的一重原因,尤其听燕九怀的意思,燕寄北离开后,他是秋十六娘抚养长大的,杜青棠自然也要对秋十六娘加以照拂……

不过薛氏还是有点儿奇怪,以杜家的财力与杜青棠当时的权势,燕九怀何以生长北里厮混市中?薛氏与杜青棠谈不上熟悉,但同为长安望族出身,年岁虽然有差距,总也不可能完全没机会遇见,所以她很好奇,杜青棠绝非吝啬之人,燕寄北武艺高强、不但是杜拂日的师父,而且身在江湖,与杜青棠本质上并无冲突,他的小弟子,以杜青棠的为人不可能不照顾,可是燕九怀若是跟着杜拂日一起在杜家习文练武、不说成为同样的世家子弟,有一个杜青棠亲自教养的名声,足以增添光彩了,若是燕寄北不愿意燕九怀被扯入长安望族的是非之中,以杜青棠之能,为他找个寻常富裕人家抚养也不难,何至于交给一个鸨母带大?

却听燕九怀用忿忿的语气道:“这也是家师后来离开长安的缘故,说起来都是杜老狐狸奸诈之故……”

薛氏一怔,奇道:“杜青棠怎的了?”

“他设计哄骗家师收下杜拂日。”燕九怀这么说时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显然至今都是耿耿于怀,“家师因此对长安印象极坏,所以后来秋十六娘百般纠缠,便借口此事离开了长安。”

“杜家十二郎我虽然只在他幼年时偶然瞥过一眼,但却知道那位郎君生来箭技上面的天赋惊人,燕侠得徒如此居然并不满意吗?”薛氏这回是当真惊讶了,她自己就是一个好武的,因元秀天赋平平,薛氏教导起来极为气闷,在她想来若是教导到了杜拂日那种弟子,岂不是将遇良才之事?

然而燕九怀却笑道:“薛娘子不知,家师并不喜欢收徒,当初收下我原是一个例外,后来到了长安,杜青棠知道家师武艺超群,本有让那杜拂日拜师之意,但试探之下见家师心意已诀,便想了一个损招……”

燕九怀如今在长安已经打出了赤丸魁首的名号,就是河北第一高手夏侯浮白对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也是极为忌惮,只是燕九怀幼时却是个体弱多病的,燕寄北此人极为重诺,从他本为杀手,却因一诺而改成行侠可知!他虽然长年孤身一人往来,不喜累赘,但当时既然收了燕九怀为徒,自然也要为他考虑,便千里迢迢,带着燕九怀北上长安,寻觅名医,以求根治。

结果到了长安,师徒两个却因银钱用尽,极为困窘,原本以燕寄北的身手,银钱本无问题,奈何他转为行侠后,再不肯行盗窃之事,所以极为潦倒,偏巧遇见杜青棠,施以援手,还为他们介绍了其时已经在太医院中供职的耿静斋。

不过耿静斋在私人看病时,收费极为高昂,燕九怀当时年纪小,病情却不容再拖,燕寄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继续欠了杜青棠一个极大的人情,所以后来杜青棠请他赴宴,虽然燕寄北明知道宴上定有内容,但还是不得不去。

于是宴上杜青棠试出他并无收徒之意,回去后不多久,便传出重病的消息,连宪宗皇帝都惊动了,派耿静斋亲至玢国公府诊治,不多时长安就传遍了宰相积劳成疾,将不久于人世云云的消息,接着连藩镇都派出使者星夜入长安慰问与打探消息,朝中顿时风云突变——听到这个消息,燕寄北自然没有可能不亲自登门探望。

他不登门还好,一登门,杜青棠便毫不客气的将杜拂日托付给他,理由极为充足:杜青棠一生力主削藩,对藩镇从不假以辞色,在朝中又因先后参与了诛杀王太清、铲除曲平之,并怀宗皇帝以来逐渐崩坏的整肃朝纲等等,恩宠极盛,他活着时,倒也罢了,一旦身死,杜氏乃是长安望族,全部株连不至于,但他这一支却是免不了的,而杜家五房统共只有杜拂日一个后嗣,杜青棠岂能放心他留在长安?

而杜拂日仅比燕九怀长九个月,何况若说保护一个人,独来独往身无牵累、又武艺高强的燕寄北,比杜家其他房的长辈可靠多了,这样也不容易连累杜家其他房里。

梦唐为官四字,身言书判。宰相身为百官之首,这四字尤其讲究——昔年玄宗一朝,有人举荐官吏,玄宗皇帝每每都要询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盖因玄宗朝有宰相张九龄者,风仪极佳,后虽然因与玄宗政见不同致仕,但其气度却依旧使玄宗皇帝念念不忘。

杜青棠身为宪宗一朝名相,又是陪着宪宗皇帝从斗王太清开始的,辩才极佳,这一番托付当真是演得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燕寄北出身草莽,虽然草莽之中也不乏城府极深、心机百变之人,却如何能够与在朝中风生水起了多年、身为宰相的杜青棠相比?当下就逆了自己的性情,允诺收下杜拂日为徒。

于是,燕寄北这边松了口,杜青棠没过多久,便就在耿静斋精湛的医术下起死回生,重新精神抖擞的进宫谢恩、上朝参政去了……燕寄北性情耿直,却不愚蠢,见状如何猜不出其中有诈?燕寄北为人坦荡,既然怀疑,便再次登门质问,结果杜青棠厚颜无耻的一句——拜谢燕侠一诺千金,话里话外扣准了燕寄北守诺的软肋,甚至还声称燕寄北一句承诺救了他们叔侄二人云云,只是这一回他的吹捧气得燕寄北当场拂袖而去,只留了八个字——巧言令色、奸诈之徒!

燕寄北原本一腔悲壮之情预备替杜青棠背负起抚养杜拂日的责任,孰料却是被杜青棠看中了他言出必行的性情,狠狠阴了一把,其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燕寄北为人守信,他既然答应了教导杜拂日,再痛恨杜青棠的无耻,对杜拂日的指导也是极为尽心的,而杜拂日本就天赋惊人,如此,燕寄北一等杜拂日出师,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长安,任凭杜青棠如何挽留,都坚持回了剑南……

第二百十二章 警惕!第四十六章 香囊第二百四十五章 生辰第八十七章 断指第二百零九章 一果一仁第三百四十章 家国(四)第九十七章 托付第二百二十九章 未雨绸缪第一百五十八章 套第七十八章 苏律儿第五十七章 端午约第三十四章 韦坦第一百四十二章 殿前交锋(中)第二百八十二章 缘故?第二百七十七章 韩王第十四章 孟小斧第三百四十二章 家国(六)第四百零八章 残局(六)第八十一章 神禾赛马第二百三十一章 兄妹第三百三十一章 狂飑渐(六)第三百九十五章 局中之局(七)第三百二十二章 言第二百二十二章 谦谦君子第二百六十章 牺牲第一百八十九章 善音第一百六十一章 商议第一百四十七章 灵奴第三百五十三章 算与间(五)第二百三十二章 贪凉?第三百五十八章 流火(一)第三百二十六章 狂飙渐(一)第七十九章 将以樱桃宴第二百四十二章 算第三百七十一章 市中杀(一)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下有人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怀刃第一百三十九章 京兆孟郎第三十六章 约见第三百四十四章 家国(八)第八十六章 天赋第三百五十六章 算与间(八)新书《紫台行》第二百二十二章 谦谦君子第三百三十七章 家国(一)第二百四十三章 选择第三百六十二章 流火(五)第七十五章 长生子第三百八十二章 市中杀(十三)第二百九十五章 汇合第二百二十章 赛马前事(上)第二百六十四章 宪宗皇帝第三百零九章 代王妃第一百四十二章 殿前交锋(中)第三百七十七章 市中杀(八)第一百八十七章 挑拨第一百二十六章 莲镜之前论红妆第三百三十九章 家国(三)第三百三十九章 家国(三)第一百五十三章 琼王第二百七十章 抉择第三百三十三章 灵光(一)第三百八十八章 市中杀(十九)第三百八十四章 市中杀(十五)第三百十六章 琵琶第一百一十章 下棋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五第一百五十二章 原上第三百十三章 曹才人第二百七十四章 开张第十三章 杜府青棠第二百三十四章 文华太后第三百零二章 杜氏、诸镇第三百九十八章 局中之局(十)第三百九十一章 局中之局(三)第八十九章 山雨之欲来第三百十八章 迷神引第二百十八章 木匣第二百零八章 拿下第二百七十一章 儿女都是债第五十八章 东平公主第三百十七章 再遇第二百四十七章 崔风物(上)第一百九十三章 沉潭……第二十章 姊妹第二百零七章 再见长生子!第一百五十九章 登门第二十章 姊妹第三百九十五章 局中之局(七)第二百七十一章 儿女都是债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国(九)第二百十九章 发泄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降之日第一百三十四章 濯袂第一百五十章 楼氏第一百五十一章 谋士第七章 宫人璎珞第四十三章 和离第三百七十九章 市中杀(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