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公公弯着老腰讪讪而去,朝颜忍不住一把拧住燕太子的耳朵,对他的胡言乱语嗤之以鼻,“燕靖楼你在胡说我就……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好好好,我错了!”
燕靖楼苦着脸欲哭无泪,见他讨饶朝颜的怒火稍减,大度的撒手,独自喝起喝酒来,燕靖楼伸手揉着被拧得发红的耳垂,笑着脸都到朝颜身边坐下。
“你看现在我又是可以呼风唤雨随意所欲的太子了,你有什么难处赶紧的说出来,本太子定能替你处理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凿凿之言虽然听上去有些言过其实的,不见得具有说服力,可因为这说话之人是燕靖楼故而需做区别对待,朝颜悠悠的转动着绿玛瑙酒杯,决定向燕靖楼坦白此来大兴的初衷,她细细的说燕靖楼听得极为认真,一抹淡淡的薄云涌上午后碧绿的晴空。
一品居的封条被禁卫军撤去,大兴王城的这座酒楼再次开门迎客,当然今晚的贵客却是朝颜以及她所带来的那些西戎士兵们,十人一桌依旧摆开五桌,一品居的后厨里燕太子亲自下厨只为迎接远自大雍的故友,八荤八素配以两汤一点心,在加上大兴皇宫御赐的贡酒玲珑醉,这场接风宴风光无比。
今夜是故友相聚更是举杯同醉之日,可对于远在江都的贺兰泷月而言却注定是个辗转不眠夜,郁清珏的夫人张氏病重,从昨日起郁清珏便向中枢部告假,今日午后御医送来消息称张氏已成油尽灯枯之势唯恐难以熬过今夜,戌时刚过贺兰仍是辗转反侧终是在连姑姑的服侍下穿衣起身。
“连姑姑,他……应该是守在张氏左右吧!”
冷风潇潇卷起地上雪白的残花,从贺兰水绿色的衣襟上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连姑姑并不答话,只是蓦然静立于贺兰身后,无言的叹息在心头融开。
贺兰讶然失笑,何须多次一问,郁统领此刻定然是守在夫人榻边无疑,若她是张氏定然是死而无憾,只可惜她不永远成不了张氏。
自张氏病重起郁悦珑也很少来府上,宋煦将妾侍迎回宋府后期间只来过两次,最近的一次当是除夕前夕他盛装来接贺兰回宋府过节,贺兰以身体抱恙为由避而不见,宋煦最终无功折返,除夕夜贺兰去了宫里陪圣上,这融融春日迟迟花影终究是因为形单影只而萧瑟寂寥。
一盏灯火自暗夜里遥遥靠近,婢女提灯匆匆而来,在贺兰面前躬身回禀道:“回长公主,郁夫人她……”
见贺兰眉头微蹙愁肠郁结,身后的连姑姑往抬手示意婢女退下,婢女会意俯身微微一拜,讪讪的提灯而去。
“老奴还是扶长公主回屋歇着吧!”
院里起了风伴着若有若无的雨丝,一场夜雨似乎将至,连姑姑上前低声的说了句,贺兰沉思半响点了点头,在连姑姑的搀扶下转身回屋。
银蛇般的闪电凌空劈开,夜空如同皴裂的地面,裂出无数道缝隙,沉闷的雷声随之滚滚而来,风雨瓢泼
郁府门头挂起了白绫,府内一片哀嚎之声,一袭缟衣的郁清珏正在亲自敦促着下人们布置灵堂准备后续的丧礼等诸多繁复事宜。
风雨交加的夜晚府内众人因丧事而奔走忙碌,丫鬟紫苏忙碌半响忽的发现郁悦珑不见了踪迹,当下四处寻找最终在漆黑的书房里发现了小姐,郁悦珑坐在地砖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呆滞隐隐泛着晶莹的泪光。
“小姐,您……可别下奴婢啊……”
紫苏声音哽咽,跪在郁悦珑的身侧,双手轻轻的摇晃着小姐的胳膊,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哭起来,在这郁府里张氏待她们这些下人们素来不薄,再加上她是郁悦珑的贴身丫鬟,爱屋及乌张氏对她的恩赐势必要比旁人多些,今夜张氏病故如今又见这般,她更是伤心的狠。
低低的呜咽如鲠在喉,郁悦珑望向双眸通红的紫苏,掏出袖里的帕子塞给她,“快别哭了……”
郁悦珑的语气里有种怜爱的抱怨,紫苏抽着鼻子握住锦帕拭了拭眼角的热泪,认错般的低下头道:“小姐,是紫苏不好紫苏不该哭……”
“好了,随我去灵堂替母亲守灵吧!”
一声叹息中郁悦珑起身,随紫苏前往位于前院的灵堂,岂止是紫苏她又何尝不想痛哭一场,可哭又有什么用了,母亲终究不会回来了,这半月来母亲每日饱受病痛的折磨,苦不堪言整个人受的如同一架白骨,像是一碰就要散架,于母亲而言多活一刻则多遭一份罪,所以她心底反倒是希望母亲早些离去,如此就可彻底解脱了。
尤记得母亲在临去前特意支走了父亲,握着她的手母亲叮嘱她万不可对父亲有所怨恨,若是一日她能与长公主再续旧缘她切不可从中阻挠,更不能因此而割舍了父女亲情,原来母亲都懂她比谁都看得透彻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父亲演着这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一场戏,这辈子虽如愿以偿的嫁给父亲有了名分却终究无法占据他的心。
是与不是?
母亲最后只说是心之所系甘之如饴。
“心之所系,甘之如饴。”
郁悦珑抬眸廊外雨打春花无休无止,当日从姑姑那里得知远在苍梧的重钰要迎娶朝颜为妻的消息时她几乎是彻夜失眠,后来又得知婚礼未能如期举行她却又有些失而复得的侥幸,哪怕这份侥幸只是一厢情愿,可冷静下来后又感觉若有若无的难过,因为重钰未得如愿以偿,正如母亲所言的“心之所系,甘之如饴”。
郁府内灯火通明,凄风愁雨犹如哀哀挽歌在这暗夜里吟唱不绝,一品居打烊过喝的满脸通红的燕靖楼执意要让朝颜送他回东宫,朝颜无奈只得顺从,回到东宫时临近子时,青禾早已为她备好房间,晚宴上她也喝了不少酒,玲珑醉后劲极大回来的路上迎了风这会儿顿觉头昏脑涨,困意袭来也顾不得推辞就在东宫的一处偏殿里住下了。
抵达大兴城的第一晚,沉沉的酒意让她得以短暂的忘记大宛的那场别离,
也终于无所忧思的睡上安稳的一觉,翌日朝颜迷迷糊糊的翻身,双眸扯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阿颜,你醒来了……”
听出是燕靖楼的声音,朝颜瞳孔紧缩顿时睁开双眸,双手忙拽着锦被坐起来,偷偷的瞥一眼还好尚且是昨日的那身湖绿锻裙,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问道:“燕靖楼,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就在这儿啊!”
一阵挤眉弄眼,燕靖楼见朝颜将头偏向里去,也不在开玩笑,当下伸出食指捣了捣朝颜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开口:“你赶紧的沐浴梳洗,我这就去为你准备早膳!”撂下一句燕靖楼转身就踱步而去。
“燕……”
朝颜回过脸唤了声,见燕靖楼已经走远,后面两个字也隐遁在唇边,很快两个婢女前来服侍,一阵口舌过后她打发走事无巨细的婢女前往浴室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当朝颜随青禾来到宴厅,燕靖楼已经准备好满桌盛筵,本着恭敬不如从命的心态她也没讲斯文吃着燕太子亲手下厨的早膳。
“阿颜,昨夜你不是说想给你那帮弟兄们寻个谋生的手段吗?”燕靖楼说话间夹一块五果饼放到朝颜碗里,“我都替你想好了,不如让他们到我这东宫当值如何?”
“东宫当值?”金筷轻轻一捣,朝颜抬手晃动着被一举戳穿的果饼,对着燕靖楼直摇头,“东宫的侍卫可是需要层层选拔由军署司任命的,你这样岂不会引起你宫里的注意,到时候一查底细反倒会惹上大麻烦……”
燕靖楼苦着脸放下金筷,无精打采的道:“你说的也对,的确是不宜太过高调!”食指一起一落的敲击着食案,突然间灵光乍现,“这样好了,开镖局,你那些兄弟们身手都不错,来镖局保准靠谱!”
“哪里靠谱,既有走镖的就有劫镖的!”朝颜耸肩感叹一句,“我可不希望我的兄弟们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还有……还有……”屡受挫败的燕太子,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提议道:“武馆你觉得如何?”
“武馆?”朝颜略略思忖,觉得办武馆的主张十分可行,竖起拇指鼓励道:“这个主意不错……”
得到朝颜的首肯,燕靖楼掀起得意的笑容,规规矩矩的坐回凳子上,“这样我出钱你出力,场馆由我来负责搞定,你的兄弟们安安稳稳的当武馆的武师,每个月挤出点薄利来给我如何?”
“这听起来倒也还行!”
“什么叫还行!”燕靖楼一脸黑线,对朝颜的勉强嗤之以鼻,“该是行非常可行才是!”
朝颜抬手连连顺势附和道:“好好好,非常行,行的不能在行!”
“你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拍了拍朝颜的肩膀,燕靖楼双手插腰步履缓然的离去,朝颜拿起勺子舀了口甜汤,喝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低声抱怨道:“这燕靖楼的手艺是不进则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