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齐鸾比从前更瘦也更加目色坚毅,毕竟自赵俊走后,再也没有人会不管不顾地护着她了。
皇上及众人早就听说过齐鸾此人却一直无缘得见,因此齐鸾说着话,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就是你与人私奔不敬公婆?”
故意摆出一副冷脸,太后对着齐鸾鄙夷地说道。
“启禀太后,臣妇确实是与先夫私奔出来的,也确实不会再赡养公婆。”齐鸾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妇貌丑,幸得先夫不弃钟爱,我二人风雨与共相互扶持,若无我之付出,先夫几乎命丧黄泉,更不要提什么功名利禄,而臣妇若无先夫钟爱,则不知当归何处,父母去后只怕就要孤苦无依。太后娘娘,您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真心来之不易,也会懂得一个无论贫贱富贵都能坚贞不变的丈夫是多么的可贵,试问这样的丈夫,我还能对不住他吗?还会忍心虐待他的父母吗?是,臣妇确实与婆家断绝关系,但这其中内因实在不能为外人所道,我也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而太后可知,若无岳城长公主和孟大人出手相助,臣妇与儿子便要天各一方再不能相见!太后,您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您为了保护孩儿不惜犯险,自然知道母子生离的苦楚,就当知道孟大人实在是全心为我啊!”
“哼,冠冕堂皇。”太后不欲多言,只冷哼了一声。
正如孟雪柔所言,太后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齐鸾此一番话也并不是主要说给太后听的,所以太后作何反应并不重要,该说的话还是一定要说的。
齐鸾望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大人都是大好儿郎,也知道与人两情相悦非此不可是什么滋味,难道就能忍心继续看着年轻男女们为情所困,伤神殒命吗?再者,堂堂男儿,父母自然是责任,可若是连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建功立业守护疆土?退一万步讲,将心比心,若你们看着妻儿被人算计欺负却无能为力,那又是什么滋味?”
说到这里,齐鸾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赵俊,紧闭双眼把泪水尽数忍了回去,她紧紧攥着拳头。
“若非孩儿年幼,同生共死又何妨?”
缓缓睁开眼睛,齐鸾对着众位朝臣恳切地说道:“敢问各位大人,若你们就是赵俊,你们又该如何?”
齐鸾一番话像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众人的内心,人生在世难免意难平,又有谁会了无遗憾呢?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语,何依依却又同母亲张氏一起走到了众人面前。
“恭请圣上太后金安,给诸位大人请安。”
眨着水灵灵圆溜溜的大眼睛,何依依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端庄优雅又是那样的惹人喜爱。
“好孩子,过来!”
最小的女儿都已成年,孙辈里也多是男孩儿,皇帝见了这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实在喜欢得紧,连忙招了招手慈爱地笑说道:“到爷爷这里来。”
“是。”
何依依答应了一声便乖乖巧巧地走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又对张氏和齐鸾叫了平身。
“小丫头,你要跟爷爷说什么啊?”
望着何依依移不开眼睛,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爷爷,依依是个不孝之女,您别喜欢我了。”
瘪着小嘴,何依依忽然就没了欢喜之色。
“好孩子,这是怎么说?”
皇帝见状连忙问道。
“爷爷,是我跑到姻缘司告状,让孟姐姐处置了爹爹的。”咬了咬嘴唇,何依依难为情地说道:“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娘亲就要被打死了!爷爷,依依从小就只和母亲相依为命,依依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对待外人都能彬彬有礼,怎么就偏偏…”
说到这里,何依依忍不住哽咽起来,此刻她那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那白嫩嫩的小脸蛋上,让诸位大人同皇帝一般忍不住心疼起来。
“好孩子,你没做错。”
小小的人儿一哭,皇帝的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好声哄道:“你告诉爷爷,父亲为什么要打母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他说娘亲没给他生儿子,还说娘亲不够年轻貌美帮不上他…”何依依望着皇帝,哽咽道:“他对所有人都好,只除了我们母女,爷爷,是依依错了吗,为什么父亲不喜欢依依,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打我们呢?”
小小孩童的话语天真无邪却又字字直中要害,是啊,堂堂男子汉,怎么就偏要把拳头砸向妻子儿女的身上呢?
“唉。”
皇帝叹了口气,却又看向了怀柔公主,眼见着长女一如既往的温顺柔美再想想她那活活被逼死的生母,皇帝心里一时如同针扎一般。
“若无依依告状,张氏早晚要被活活打死。”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怀柔公主笑了笑,走到了他的身边。
“父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儿臣现在过得很好,可也同雪柔一样,想让天下女子都过得更好。”怀柔公主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太后,又对着皇帝继续说道:“父皇,天下女子多有遭难者,可她们没有任何人维护,更没有父亲保护疼爱,她们的父亲也不可能与父皇一样能够立时主持公道,甚至她们若是被休便要流落街头被人视作耻辱。父皇您想想,皇室女子尚且免不了为着偏见忍气吞声,那寻常女子又是何等的境遇?小小的孩儿生长在这样的家里,又是怎样的折磨?父皇,雪柔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旦有所不虞,律法才是女子最坚定的保护,若是咱们连老弱妇孺都不能好好善待保护又何谈安定祥和呢?”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长叹一声,又对着群臣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众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皇帝见状又转头看向太后,沉声问道:“母后以为呢?”
“不遵三纲五常!”
太后白了怀柔公主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怀柔公主的事情说到底是太后理亏,她自然不好再加深谈,然而眼见太后一副气呼呼不肯罢休的样子,孟雪柔便微笑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躬身一礼,孟雪柔对着太后微笑道:“太后娘娘,三纲五常里有讲,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不可位居高位牝鸡司晨。太后娘娘,从来内外不异法,您又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总不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你!”
虽然脸上笑意满满,孟雪柔还是把太后气得不行,林晚照更是适时地走了出来,继续说道:“皇上,太后,母亲,诸位尊长容禀,晚照怯以为无论身份地位有何差别,无论男女贵贱诸多不同,总归都是一样的人,既然男子可以休妻续弦那女子为何就不能摆脱恶人重获新生?好好的年轻女子,本可以相夫教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却偏偏因为某些虚假的仁义道德之说被如同雕像物件一样地束缚看管着,竟只能孤苦伶仃地窝在角落里默默凋零!一样是人,一样是父母的宝贝,她们再嫁也好和离也罢又不会威害旁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林大人说得好听。”
鲁能虽不是太后一党但到底一直反对,听到这里不由得出声争辩道:“若是旁人你自然不会在意,可若是孟大人往后与你和离或者是在你死后琵琶另抱,你也一样毫不在意吗?”
总觉得这话莫名地耳熟,似乎某一时刻自己也在如此质问着别人,林晚照想到这里不禁感慨起自己从前竟是如此狭隘,当真欠打得紧。
这样想着,林晚照看向鲁能的目光便不一味只是愤怒,甚至还带了一丝怜悯之情:“鲁大人,好歹你也是读书人,又怎会如此狭隘?一个巴掌拍不响,能让一个女子下定决心抛弃前尘过往抛弃一切地离开你,你自己就一点错处也没有吗?一个女子能把全部身心都托付给你,你却不停地让她失望绝望甚至还不许她离开,这又何其残忍?若是你当真厌弃了一个人,难道还能忍受与她厮守共眠吗?鲁大人,女子也是人,她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她不是一个物件可以由着你把她搁置在箱底!再者,你早已为人父母,若是你的女儿在夫家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你就不会心疼吗?难道你的妻子就不是旁人的女儿吗?”
说到这里,林晚照叹了口气,又对着众人正色道:“再者,若我当真先走一步,那我便再不能照顾雪柔,父母终究会老去,兄弟姐妹也要各自成家,难道就要因为我的一点私心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吗?她是我的妻子,可她更是她自己,无论我是死是活,我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顺心畅意,平安喜乐!”
“晚照!”
孟雪柔听到这里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眼里更是隐隐含着泪光,实在顾不得许多,她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林晚照。
“乖!”
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林晚照伸出手,揉了揉孟雪柔的脑袋。
“咳咳。”
皇帝虽然乐于见此,但此时到底众臣皆在,他不禁轻咳几声,聊以提醒。
太后此刻又是气急,指着林晚照的鼻子骂道:“不知羞耻!孤男寡女在大殿上就敢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抱自己的未婚妻,谁让你们看的?”
眼神带着玩味,林晚照瞥了太后一眼,轻笑道:“我二人见过父母走过文聘又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抱一抱又有何妨?我们的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十,怎么,太后这也想管吗?”
“你…你…你!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终于被林晚照气得崩溃,太后歇斯底里地怒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