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0.决战

“说得不错。”她点头,大方承认,目光灼灼地迫视着他,“既然理解得如此透彻,也省了我不少力气去解说。”

言罢,向洛少谦深深看了一眼。

四目交投的那一瞬间,洛少谦突然觉得心底拉得最紧的一根弦蓦地跳动了一下,弹奏出一个柔和的音符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片刻前的狂燥,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笑容却未能忍住。

随着洛少谦笑容加深,易却越来越无奈,与永宁公主比箭,本就是胜之不武的事情,胜,亦是脸上无光,不过他尚可当做游戏玩玩,只是当比箭居然演变为赌命,挑战之人还是这样一位娇怯怯的天之骄女,无论结果如何,传扬开来,均是一场笑谈,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怎样?”卫悠不紧不慢地道:“我的提议还不错吧,若你胜了,便是名满天下,圆沙之名将威扬四海。”

易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回应着她的挑衅。

“或者,你没有把握?”她双眸亮了亮,“那么,就烦劳勇士先做一次箭靶可好?”

苏哈齐面色越来越沉,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易身份何等尊贵,可在燕人眼中不过一介白丁而已,若他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稍有差池,伤及燕公主一丝半毫,燕国上下岂会干休;然若让公主先试身手,闭上眼睛一通乱射,易多半不死也伤,圆沙使者中还有谁能与她比试,岂不也是落败?

算来算去,都是燕人占了先机。

等待中,阳光渐隐于云端,天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校场军士气定神闲,手中长戈如林,细风游走于刃端,肃杀之气环绕全场。

易依然站在那里,不言,不动,沉吟片刻,方才道:“不必,圆沙勇士岂会畏首畏尾。”

本以为易会骄傲得不可一世,谁知他反而眼神凝重,并无半分飞扬轻狂。

或许是他窥知了她的心思,易唇角上扬,一面冲她点头微笑,一面等待侍从为他蒙上双眼。

“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两人擦身而过的刹那,她淡淡问道。

他闻言立即盯住她弧线清秀的侧面,目光中似有一簇灼热的火苗在跳动着,放肆地笑言,“我喜欢征服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包括女人。”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除了卫悠,其他人都没听到。

“混蛋!”她斥道,一旋身,将他彻底甩在身后,前行百丈之处站定。

洛少谦从她又羞又恼的神态中感应到易所说的话,手指骤然弹动,想紧握拳头,却力不从心,只能狠狠望着虽被蒙上双眼却依然意气风发的劲敌。

眼看易即将抬臂开弓,这一箭他只要射落桃花,那便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洛少谦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几乎快要炸开了,他的潜意识不知不觉间牵动了目光,卫悠苍白的脸庞霎时无比清晰地投影在眼帘里。

她在强自镇定?

他额际的筋脉隐隐跳动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易已箭在弦上,并且准确判断出她所在的位置,眼看就要对她射出。

突然,他唇角上扬,手臂猛地一抬,在众人意外的惊诧之声中,箭离弦呼啸而去,奔向天空,跟着他双臂垂下,将弓抛于地面。

洛少谦心下顿安,骤然放松之后,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乱晃,他急促地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悠,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

卫悠对易此举颇为觉意外,本以为此次自己是非死即伤了,谁承想他却故意将箭射向天空。

两人易边再战,她忍不住扫他一眼,只见他一把扯下面上绸布,直直盯住她。

她并无半分欢愉之色,反而秀眉轻蹙,好一会才抬首回望他,眼眸却一如往昔的清澄,轻轻说道:“我们仍是对手,所以,我不会承你的情。”

易哈哈一笑,坦然道:“公主多虑了,我自问无必胜的把握,面对如此绝代佳人,又何必暴殄天物呢。”言毕大步迈向她先前所立的位置,并将一朵桃花别于发中。

侍从递上一副小巧精致的弓箭,卫悠接过之后,也不试开,右手自然一举,环视全场。

“大燕永宁!大燕永宁!”

苏哈齐脸色发白,冷汗大颗颗冒出,他不停地以袖拭汗,眼睛死死盯着卫悠,显然十分惶恐。卫逸看在眼里,疑云顿生,这个易到底是什么人?若真的只是一介随从,那么苏哈齐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

而易负手立在那里,面色深沉得一如波澜不兴的大海,任何人都无法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就在一片喝彩声中,卫悠任侍从蒙上双眼,微微侧身,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判断出易的站位,拈弓搭箭,姿态优美之极。

“我要射这一箭么?刚才他分明是箭下留情了呀┉┉”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咻’地一声轻响,箭羽闪电般自易的颊边划过,留下一道明艳无比的血痕。

她一笑收弓,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飒爽英姿中透着优雅柔美。

校场一下子又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她深吸一口气,明亮的大眼睛还是如幽谷澄湖一般清澈,望着洛少谦,扬眉轻巧微笑。

易缓缓靠近她,漫不在乎地拭去渗出的细细血珠,笑道:“公主又一次赢了!想不到大燕女子亦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和转念间的杀伐决断,丝毫不亚于男子。只是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事不过三,相信命运之神不会永远庇佑公主。”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她真心的微笑,转向洛少谦,不急不徐地宣告:“看见了么?和局。洛少谦,大燕与圆沙的胜负还是得由你来决定。”

惊心动魄的校场比箭终以平局公告天下,卫恒虽觉不甘,可这已算是最佳的结局了。后短短数日内,圆沙使者苏哈齐请辞归国,卫恒大度地应下了之前圆沙可汗所提的要求,令人费解的是他竟然遣赵王操办各项农器铁具,而非众臣子意料中的东宫太子。

洛少谦经过短暂休养,身体渐渐复原,崔太医细究当日病况后,一个令大燕朝野为之惊心的消息自不径而走。

“听说,威远候的酒里有问题。”

这日傍晚,宫中的侍女们闲来无事,纷纷聊起近来这最诡异的话题。

据说朝阳公主所居的翠微宫连日来被禁军把守,福公公奉命带走了其贴身侍女秀兰,转交太子细问原由,其间贤妃为见女儿一面,苦苦哀求,可惜未能遂愿,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只是一晃两日过去,秀兰始终坚称毫不知情,太子为人仁善,不忍用刑,只是据实禀告。燕天子闻报后脸色铁青,半响无语,后怒极而笑,只道:“太子软弱如羊,待朕归天之后,面对这满朝狼子般权臣,太子欲如何驾驭?”太子当即面伏于地,叩首泣道:“儿臣无用,父皇息怒!”燕天子连连冷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