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充什么大仙,眼下这愣头愣脑的,还真可爱啊。”陆灵讥笑道,渡罪谷门人发出一阵哄笑。
功体被封,此时的墨白别说是使用仙法,就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用那双黑眼眶望向陆灵。这模样更是让这群武们狠狠嗤笑,陆灵探出手刚要挠一挠墨白的下巴,突然,月小竹一个箭步,挡在了自家师父身前,一双琥珀色眼眸牢牢地锁定面前敌人:
“别碰我师父!”
“我偏要碰,怎么着?”陆灵长戟一挥,竟是横起兵刃向小竹击去。
小竹不敢闪避,生怕对手那三叉戟会伤及身后的师父,于是她立刻横起长索,硬生生地扛下这一招。那陆灵是渡罪谷首席弟子,论功夫身手是神州一流之列,又怎是鲜少练武的小竹能够抗衡的?这一戟蕴劈山之势,被小竹生生拦下,顿时压得她两膝一沉,胸中更是气海翻腾,嘴角溢出鲜血来。可即便如此,她却不曾移动分毫,坚定地守在师尊身前。
“呦,这小丫头片子,倒还挺硬气,”十方殿蔺白泽一甩浮尘,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带着些哄骗的意味道,“小姑娘,只要你让开,咱们绝不会伤你分毫。但若你一意孤行,包庇这畜生,就莫怪我们不怜香惜玉了。”
小竹倔强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迹,她眨了眨眼,故做迷惘之姿,疑惑道:“哎呀,究竟是哪里来的小畜生,汪汪汪汪叫个不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蔺白泽闻言大怒,恶狠狠地道:“小丫头,你找死!”
小竹冷眼扫过对方,眼底里尽是赤裸裸的鄙夷,只听她以清甜的声音,道出讥讽之言:“有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嘴里说什么保护百姓,斩妖除魔,却是说一套做一套。什么‘十方探寻儒释道’,难道儒释道三教,教的是你目中无人、视礼法于不顾、对平白无辜的人下手吗?”
听她之言,蔺白泽恼羞成怒,扬起手中浮尘,眼看就要往小竹天灵击去,忽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拦住了他的动作——正是赤云楼毕飞。这位俊秀儒雅的青年,微微敛起双眉,向蔺白泽缓声道:“蔺兄,不可滥杀无辜。”
“无辜?她与这畜生为伍,就是同伙!”蔺白泽怒道。
“就算如此,也不该痛下杀手,”毕飞皱眉道,“我们执行诛妖令,为的是封印应龙相柳,救黎民于水火。小姑娘有句话说得不错,若滥杀无辜,我们还有何颜面自称正义?”
见毕飞阻拦,陆灵不耐烦地道:“啰啰嗦嗦,我最烦听什么大道理!既然不能杀她,打晕了便是!我就不信她还能护着这只臭熊猫!”
说罢,陆灵横起三叉戟,急速旋身,以戟柄重重击向小竹后脑。眼看那银白长戟就要击中小竹,这年轻秀美的姑娘非但并不焦急惧怕,反而扬起沾血的唇角,讥诮一笑:
“吾血为凭,吾命为契,噬!”
霎时,天地间弥漫重重血雾。那漫天红血,像是一只只血色红蝶,纷纷向在场众人周身涌去,瞬间拉开无数条血红锁链,倾入肌肤。蔺白泽见之大惊,失声高叫:
“噬灵血法!”
听得这句,毕飞面色大变,忙祭出铁笔符咒,为赤云楼门人张开守护结界。而慕子真与天玄门人,此时也顾不得六合剑阵,立刻出剑击向那翩翩血蝶,细密剑气如织如网,将那噬灵之蝶挡在身外。
这“噬灵血法”是邪派禁术,以人血为凭,以人命为契,将自身骨血化作妖灵血蝶,蚕食对手的三魂七魄。若被血蝶所侵蚀,轻则丢魂少魄,终生成为痴呆,重则魂魄尽散,当下殒命不算,还无法重入轮回,魂灵彻底消亡,魂飞魄散。总而言之,这是六道寰宇皆不容的玉石俱焚的禁法。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能使出这样可怖的邪法,四大门派众人都是措手不及,慌忙应付血蝶。那蔺白泽挥舞着浮尘,扫向红血束缚,可就在这时,一只血蝶落在他的侧脸上,登时惊得他哇哇大叫起来。心中极惧,蔺白泽手忙脚乱,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登时,数百只零落血蝶涌来,停驻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袍尽数染红。
“啊——”凄厉惨呼划破云霄,蔺白泽捂住脑袋,惊惧地感受着魂飞魄散的滋味儿。可等了半晌,体内却并无半分感应,他讶异地睁开眼,却见那些血蝶,化为了红色飞雪,纷纷扬扬地无声飘零。再看那竹屋前,哪里还有熊猫与少女的踪影?
蔺白泽一愣,愤愤道:“他妈的,中计了!”
众人皆停下动作。陆灵手持三叉戟,以利刃指向蔺白泽鼻尖,怒道:“都是你,大惊小怪!张口就是什么‘噬灵血法’,害我们中招!”
“怪我?”蔺白泽斜了她一个白眼,“你自己不也吓得六神无主?有本事你刚刚怎么不识破那小鬼的诡计?”
慕子真抬手,制止了二人的争执:“无妨,山岭四方皆被四象阵封锁,他们逃不脱的。”
说罢,他屏息凝神,右掌一翻,长剑兀自旋转,忽剑尖一沉,指向南方山野。见状,一行人立刻提气纵身,向南面山道疾行追击。
奔!奔!奔!
耳边掠过疾疾风声,青翠绿林不断向后退去,月小竹捏了一个“驰风诀”,拉着墨白师父一路在山林中狂奔。
“师父,你该减肥了!”小竹咬牙道。平日里仿若谪仙一般俊秀的师父,一旦化为原型,其体重就翻了好几倍,小竹几乎是拼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拖着攻体被封的墨白师父,逃出了四大门派中人的视野。
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显然是师父在抗议她的说法。这一拍之下,倒将小竹的脑袋拍得更灵光了。她眼珠子一转,惊喜道:“有办法了!师父,你先委屈一下啊。”
说着,她伸出两指,在虚空中划了一道符咒,朗声念了一个“化!”字。顿时,墨白那圆滚滚的身体,便突然间缩小了数倍,化为了仅有一尺来长的小熊猫。小竹捞过墨白师父,将它短小圆润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将之负在了肩上。
这下子,逃起来省下了不少气力,眼看着就要逃出青川山道,忽听一声铿鸣不绝,一道赤红荧光从天而降,直朝小竹面门击去!
这一击如光如电,实是太过突然,小竹立刻旋身闪避,但她动作再快,又怎能快过咒法神光?眼见避不过,小竹想也不想,一把扯过肩上的小熊猫,将师父搂紧在怀中,就地一滚。赤光划过她的肩背,登时刺入肌肤,划出一条深深血痕。
身子因痛楚而微微抽搐,小竹抬眼望向天幕,只见蔚蓝晴空之中,立着一柄赤红长剑,正是天玄门“四象阵”中的朱雀阵眼。
前有剑阵阻拦,后有追兵在即,月小竹心急如焚。她将师父放在一旁树下,刚要祭出长索破坏阵眼,却觉衣角一沉。她低头去望,只见小熊猫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正抓住她的裙摆,冲她摇了摇憨憨可爱的脑袋。
“师父,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小竹柔声安慰道,她弯下腰,轻轻地掰开了熊猫的小爪子。然后,她从袖管里抽出那绿色长索,向那虚空长剑,骤然出手!
只见绿影闪动,如青龙一般向天幕飞腾而去!眼看着那长索缠上剑柄,那赤红剑光光芒乍现,凭空燃起一团火焰,顿时将长索烧成了灰烬。
小竹银牙微咬,手中又夹起几枚竹叶,清咤一声:“疾风,起!”
碧绿竹叶如片片利刃,在疾风席卷之下,朝那空中飞剑狂袭而去。只听“叮、叮”数声,长剑急速旋转,竟将那些叶片一一击回,以落雷般直击地面。小竹赶忙抓起师父的后颈,纵身跳向灌木从中,就地一滚。与此同时,“噗、噗”几声,竹叶深深地埋入了泥土之中。
“四象阵果然名不虚传,”小竹不由有些后怕,她轻轻拍了拍小熊猫黑白相间的背部,安抚地道,“吓死我了,师父差点就要变成筛子了。”
怀里看似慵懒的小家伙,抬了他那双黑乎乎的大眼眶,不满地瞥了小竹一眼,好似在感叹她学艺不精一样。小竹撇了撇嘴角,伸出食指轻摁师父的鼻尖,无奈地道:“喂喂,师父,每次你说要教我法术,结果都是你一晒太阳就睡着,还好意思怪我咧。”
小熊猫抬起圆圆胖胖的脖子,无辜地望着天幕,这幅推卸责任的模样,让小竹哭笑不得。灰头土脸的她强撑着直起身,这个动作牵动了右肩伤口,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臂膀滑下,令她不由抽搐了眼角。这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墨白师父的双眼,小熊猫手脚并用地从她的怀里爬了出来,竟是向来时的方向缓步而行。
“师父,你做什么?”小竹急道。
小熊猫停下动作,望着小竹,无声地摇了摇头。墨白虽不能说话,但他的心意就算不用开口言明,小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强忍着伤口疼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拦住墨白的去路,焦急地道:“师父,你别灰心,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破坏四象阵的!”
“姑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忽然响起,竟是慕子真御剑而来。他捏了个剑诀,自飞剑上纵身跃下,那青锋剑便“噌”地一声,落回他身后的剑鞘之中。他站定在小竹与墨白身前,沉声陈述:“四象阵是我天玄门至宝,就算是地仙也得受其束缚,小姑娘,你莫白费心思了。还是听从你师父的意思,速速离开吧。”
“笑话,”小竹捞起墨白后颈的软毛,再度将他紧紧护在怀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让孩子抛下爹妈的道理?我还不想遭天谴嘞!”
慕子真皱起眉头,道:“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未落,慕子真背后长剑骤然出鞘,只听剑吟不绝,剑者手持青锋剑,剑若惊鸿,向小竹斜刺而来。
小竹抄起墨白手里的绿竹杖,向后急退数步,右腕回转,正拦住剑刃。慕子真面色一沉,招招紧逼,他剑法诡奇,一人一剑却呈十方幻影,自四面八方向小竹袭去。小竹手持竹杖,奋力阻拦,但论起武艺能为,她又怎是天玄门大弟子的对手?只见她被慕子真逼得不断后退,正要踏入四象阵界限之外,朱雀灵剑有所感应,登时红光大盛,澎湃剑光如雷劈落!
眼看那赤红剑光如落雷一般击向小竹天灵,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蔚蓝晴空之中,忽闪过一道炫目银光,发出破空的尖啸声,如银龙一般,重重地击向那朱雀守剑!
“铿!”
只听一声脆响,似是短兵相接,那朱雀剑竟是应声断为两截,自虚空中直直坠落。
下一刻,一道高瘦的背影,正挡在小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