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卜算子•碧玉叹
昼夜累十年,炎夏寒冬苦。欲报国门血气刚,奔走此生碌。
天下事忡忡,欲去思还复。知己红颜不可求,缘分俱空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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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回门了!”
“臣初荒珏参见杞王妃。”
“义兄,你何必如此。快起身吧!”叶芷烟一把拉住初荒珏正欲弯下的身子,恬然一笑。
初荒珏弹了弹广袖袍直起身来,将叶芷烟引进内厅。两厢客套一番,遣去众多仆人,兄妹二人开始对话。
开口却皆无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对望了一阵。初荒珏清清嗓子,道:“芷烟,怎的就你一人回来。杞王呢?”叶芷烟笑笑:“大哥莫忘了,王爷向来忙于政事,这会儿子抽不出闲来。晚些时候,他会来初府一道用膳,顺道带了浩儿见见你。”
“浩儿最近如何?”初荒珏顺着话接了下去。叶芷烟颔首道:“他呀,就是好动不好静,每日念书总也坐不住,吵吵着要习武,一个劲儿叫着要见你这个舅舅。要你教他轻功……你……”说道这儿,叶芷烟突然顿住,眼神瞟向初荒珏的腿脚,却欲言又止。
初荒珏长叹一声:“到底还是给你知道了。如今也习惯了,没什么大碍,左不过是经脉不畅,不得动下盘功夫了。倒也没事。”叶芷烟红了眼圈:“大哥,都是我不好,当初,当初……”
正在这时,家人从门外进入禀报:“将军,二爷来了。”叶芷烟连忙坐正身子,收了收情绪,摆出一派皇家的正气。
初家次子荒玉从没见过这位二姐,他早听闻大哥收过一名义妹,后来竟然成了王妃。虽然觉得脸上有光,但是不曾谋面。他有时也觉得奇怪,无论何时的宴席,这位二姐从来没露过脸。父母亦都未提,更不要说大哥,他纵使有千般疑惑也不敢开口询问。
转眼间,初荒玉走进内厅。较之几年前,他沉稳了许多。他一路走来,低着头,恭敬的模样,初荒珏起身为他们引荐:“荒玉,这是你二姐,快来见过。”又转脸对叶芷烟道:“这位便是小弟初荒玉。”
初荒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小弟见过二姐,王妃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快起身吧。”叶芷烟温和道。初荒玉在那一刹那,觉得似乎在哪听过这声音,但这声音带了不可抗拒的威严,若是少些端庄,再多上几分轻佻妩媚,便真是一模一样了……抬头看向叶芷烟,初荒玉大惊:“你,你是叶……叶……”
初荒珏大喝一声:“大胆!荒玉,这是你二姐。杞府的王妃娘娘,怎容得尔辈直呼其名?”初荒玉瞬时正了神色,诺诺道:“二姐,对,是二姐。”
他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从不近女色的大哥那段时间这样频繁地去怡红院;大哥去怡红院从来只点叶娘一人,且对她百般回护;那次同去的兄弟还提醒过他不要调戏叶娘,他不听,大哥见了生气异常;那段时间,府中原本服侍二姐的两位侍女倏地被调到别处做了差事……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偷偷抬眼瞅了瞅叶芷烟,只见她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松松地挽了个飞云斜髻,上面配的是碧玉鎏金钿,正与颈中的翡翠项链相得益彰。说不尽的荣华,道不完的富贵,她的神态有些疏离倨傲,好一派皇家的尊严。唯独与大哥初荒珏谈笑时才会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他忽然间感到,他与世俗的争端隔得那么远。这么多年来,他肆意任性、****,享尽了安逸,却从没有面对过阴险的争夺,这样也算不肖吧。
果真到了晚膳十分,杞王驾到。初府摆上家宴,一家人团团围坐,其乐融融。一旁更是有老家人照应着,看着三个孩子,一个是杞王的世子,另外一对是初荒珏的儿女。
初荒珏之妻薛氏,闺名萍儿,是吏部侍郎的嫡女,相貌清秀。她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他们一面吃饭,一面谈笑。
薛萍儿本十分高兴的,她与初荒珏成婚多年,育得两子,初荒珏也未再纳过偏房。然丈夫对她虽然温存体贴,但更多时候倒让她觉得相敬如宾,而她总觉得这不是夫妻之道。
薛萍儿口中吃得山珍海味,却食不知味。她见初荒珏与杞王夫妇笑语连连,融洽之极。又见丈夫替杞王妃斟酒布菜,纵然她极力控制自己,但仍然忍不住想起这些年听见的流言蜚语:什么从前初大将军与杞王妃情分高出兄妹,什么杞王妃嫁入王府后郁郁寡欢,更难听的还说……二人暗结珠胎……
“萍儿,萍儿!”“是!”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正是丈夫在叫她。“萍儿,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见你脸色不佳,是否需要去休息一会儿?”薛萍儿看了看初荒珏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暖,连忙道:“没事的。”
初荒珏笑道:“芷烟正说要与你论论育儿之道呢。快些说说吧。”
宴酣之乐,无穷尽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得差不多,便开始随意走动,谈笑。
薛萍儿来到院子里,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面向月光,挺立在那。她急忙屈身:“妾身见过王爷。”穆琪转过身来,微微对她一笑,说道:“嫂夫人好雅兴,此时也来赏月,不如到那边亭榭处一叙。”
二人款步来到一处亭榭,这亭子正立于初府后花园的池塘中央,若是夏日来此,彼时荷塘中莲花盛开、**参差,绿叶为衬,倒也有几分韵味。现下时节,却多了些枯索。
薛萍儿开口道:“王爷倒也是性情中人,既有心赏月,怎的没有王妃陪伴身边。”穆琪悠然望向远处:“烟儿与他兄长许久未见,自然得给他们独处时间好好念叨一二,此时打搅了她们兄妹二人,岂非是我不识眼色?”薛萍儿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王爷倒也真放心他二人叙了旧情?”
穆琪面不更色,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衡瑜自然护得烟儿安稳,况且这是将军府,也无人敢来此为非作歹。”“王爷明白妾身的意思。”
杞王的目光落在薛萍儿身上,顿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嫂夫人,敢问你以为烟儿怎样?”薛萍儿为这突然而来的问话弄愣了,旋即反应过来,忙说:“杞王妃有沉鱼落雁之容,性情又再温婉不过。妾身在闺之中就听闻叶家小姐才女盛名,必然是才貌双全。当真难有人可匹敌。”
杞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衡瑜呢?”薛萍儿诧异地看了穆琪一眼,说道:“王爷是说将军?将军他自是人中龙凤,性情随和,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夫君。”
“那么你觉得烟儿与衡瑜二人如何?”“什么!”薛萍儿眼皮一跳,抬眸看着杞王。过了好一会儿,杞王笑出声来:“哈哈哈,嫂夫人如此聪颖,却不知这点。让本王来告诉你,他二人兄妹情深,一为本王贤内助,一为本王坚膀臂。内外照应,让本王游刃有余。烟儿是我的好妻子,衡瑜是你的好夫君。过去怎样本王从来不在意,重要的是现在我有鹣鲽,汝有伉俪。嫂夫人,你明白吗?”
薛萍儿呆在那儿久久不能说话。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薛萍儿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姿色逼人的女子,含笑走来。近了些,只听她声音清脆悦耳:“王爷、嫂嫂,让我好找。终是寻到你们了。嫂子,大哥不知你到哪儿去了,正着急呢,若是没事,还是快回去的好。”
薛萍儿应过后,提着裙摆急急离去。行路不远,她转身回望,只见一对璧人站在池子中央的小亭中,身影相偎,月光洒落,一派佳景,赏心悦目。
正想着,身子被人揽住,抬眼看见了那双琥珀般的眸子流露出促狭的神色,她轻轻靠过去。
原来胡乱担心的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现下的生活,已经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