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厅堂外, 堂内御史大人张枫震正在跟影炎低声说着什么。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一个五十岁上下精干的老太监从厅内走了出来,给我跪下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我疑惑地望着他:“你是?”
“娘娘怎么不记得老奴啦?老奴是丁牟啊!这几个月奴才们可想娘娘了!”他的眼眶湿润了。
见他这么动容, 我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哦!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丁公公别介意。”
影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前面, 他清冷地望着我:“既然来了, 怎么不进来?”
虽然他只是这么随意地一瞥, 可还真有种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 我巧笑嫣然地望着他:“我怕陛下跟张大人有国事商量,我进来不方便。”
张枫震真是个聪明人,见我们这么一来一去的, 立刻朝我行了个礼跟影炎告退。
影炎不理会我的示好,嘴角挂着一丝淡淡地嘲讽道:“怕不方便?朕不记得月儿什么时候讲过规矩!还是月儿失忆后变得胆小了?”
他还在生气呢!本来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 被他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给搞得兴致全无, 我也淡淡地说:“既然你不想看到我, 我走就是了!”
“走?走到哪儿去?”他一把拉住我。
我好笑地望着他,他以为我会去哪儿, 离家出走?“我能去哪儿,还不是柏儿那儿嘛!我怕惹陛下生气!先走还不成吗?”
“你也知道自己气人!”说着微微皱着眉,拿手抵着自己的上腹部。
“怎么啦?”我一步上前拉起他的手,细细地给他号起脉来,号完脉我回头厉色望着丁公公:“陛下的胃病怎么会这么厉害, 为什么不早治疗?那些太医们是干什么吃的!”
丁公公赶忙磕头:“老奴没照顾好陛下!娘娘回来就好了, 这九个月, 陛下吃不好睡不着的, 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偏偏陛下还不肯听太医的话!”
影炎瞥了丁公公一眼:“多嘴!朕没事!朕不需要吃太医的那些药!”
我白他一眼, 伸手取来纸笔一边开着药方一边吩咐道:“丁公公,按这个方子先去抓药, 一日两次,煎好交到本宫的手里,本宫看着陛下吃!还有你去吩咐厨房这段时间陛下的饮食只能以米汤、藕粉、稀粥等流质食物为主。”
丁公公应着下去了,他仍是别扭地望着我:“朕没事,皇后就别劳心了。”
我不去理会他,轻轻的靠近他,他的身体先是僵着,过了会儿才伸手搂住我。我运起真气送到他的腹部再轻轻按摩,他的身上散发着芳香,那是他专属的味道,王者霸气,拥有摧毁一切的能力,全天下只有他才拥有那迷人的味道。
我柔声道:“影炎,虽然我不记得我们的过往,可我还是能感到我们过去有多好!别生我气!我跟穆里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他喜欢你!”他轻轻搂住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这人真是人精啊,只那么看一眼,就知道阿里对我的心了?我偎在他怀里闷笑:“哪有!你多心了。如果像你所说,他早知道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对我有想法呢!”
“哼,朕懒得跟你辩!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揽着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仍赖在他怀里,只是微微抬起头定睛瞧着他:“我要对那些不相干的人有数干吗,我只要管好我相公就行了。”
“嗯?”他对我这番突然表白有些不适应,疑问地望着我。
当皇上的人都这么多疑吗?我不满地想,身子往他怀里又拱了拱:“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了。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吵架了好吗?”
“谁想跟你吵啊!你不说说自己有多气人!最可气的是那些不相干的人居然比朕还让你记忆深刻!”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我伸出纤臂勾住他低喃道:“我不是失忆了嘛!影炎,我是不记的你了,可偶尔那些记忆的片段会突然跑到我的脑中,你的怀抱让我觉得惬意极了。还有你身上专属的味道,也让我觉得十分安心。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你这么搂着我。发现你病了,我就会心疼的不得了!这些感觉只有你能给我,谁也替代不了。所以别吃那些不相干人的醋。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回忆好不好?”
“嗯!”他轻应了声,温柔地拢了拢我凌乱的鬓发。
此时我才生气地瞪着他:“你怎么可以说不需要吃药?你这是讳疾忌医!你以为你是大夫!”
见我瞪他,他笑了。那笑容是如此璀璨,一股情感猛烈地敲击着我的胸膛,呼吸竟然开始有些不通畅起来。半晌我才定神骂道:“笑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很得意是吧!”
“如果我生病能换来月儿的担心,那我这病真是值了!”他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处。
我的脸一定又红了,任他搂着柔声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呢,好些了吗?”
“嗯!不疼了。月儿不在朕的身边,一切都乱七八糟了。以后不许离开我了,我真的离不开你!”他搂紧我,然后又带着撒娇的口吻道:“太医的那些药都没用!他们还不许朕饮酒、不许朕熬夜。甚至不许朕生气!朕一件也做不到!所以朕不要他们治!”
我失笑地望着他:“看你,像个孩子!胃病的治疗本来就是三分药物,七分调养。饮食一定要有规律,每餐食量应适度,3餐定时,到了规定时间,不管肚子饿不饿,都应主动进食,避免过饥或过饱。戒酒,避免有刺激性的食物,保持精神愉快和情绪稳定,避免紧张、焦虑、恼怒等不良情绪的刺激。同时,注意劳逸结合,防止过度疲劳这些都是对胃病病人的基本要求。你要我治就得配合我!”
“管家婆!”他撅着嘴不满地说。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我陪你一起吃!这总行了吧!你中午吃了什么?”
他愣愣地望着我,我瞪他:“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吃呢!”
他低叹一口气拉着我的手,朝旁边的一间屋子走去,我们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本想跟你一起吃的,给你一气就忘了吃了。”
我望着桌上,一碟翠玉豆糕、一盘龙凤柔情、一盘白扒四宝、一碗牛肉雪菜汤。都是我爱吃的菜。
我眉开眼笑地望着他:“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菜啊?”
“月儿失忆了,我又没失忆!”他星眸微嗔道。
心里溢满了柔情,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那略带冰凉的粗糙触感是如此的熟悉,我含情凝睇。
他夹起一块鱼挑干净鱼刺,放到我的碗里:“尝尝看!”
“等等!我先给你去烧碗粥。”我起身。
“让他们烧去。别离开我!”他又揽住我。朝门外高声叫道:“郭杰!让厨房烧碗白粥来!”
不一会儿粥送来了,影炎端起碗,乖乖地吃了起来。一边还招呼我吃菜。我笑问:“不要我陪你吃粥!”
他笑了:“你就别跟我受这份罪了。要不我吃好后喂你?”
我脸一红:“说什么呢!”
“又不是没喂过!脸红什么!”他好笑地望着我。
我故意岔开话题,歪着头问:“影炎,我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啊?”
“这也是你记忆的片段?”他斜睨我。
我嗤嗤低笑:“我还记得好像要你‘以身相许’呢!”
他也笑了:“呵呵!所以朕不是就以身相许了嘛!月儿那时可真是个野丫头。这样的大家闺秀真是绝无仅有。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回去的路上,枫震笑了一路。那时啊……”接着影炎絮絮叨叨地跟我聊起了我们相识相恋的经过。
听着那似曾相识的故事,我的心潮起伏不定。他说的那一幕幕是这么清晰,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小兄弟长得也是俏丽俊逸!本…人是不是也应该有反应,不然就不正常了?”
“月儿,如果我喜欢男人,那也一定只因为你是个男人!我只喜欢你!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想要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你。”
“月儿,哭不出来就别硬哭了。就算不‘哭好命’,本王也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好命的女人。”
“梁王妃,你就恃宠而骄吧!本王要让你成为大周最幸福的女人!”
“是我们俩的天下!朕说过,朕的一切只有跟你分享才有意义!”
“本来就是妖媚惑主嘛!不过朕甘之如饴。”
我呆在那儿,这些片段是如此的熟悉,可也只是片段,为什么我就是记不起来其他的呢?影炎唤道:“月儿,月儿,怎么傻啦?”
我皱着眉:“影炎!我想起了一些片段,可也只是片段!”
“也许是时候还没到吧!慢慢的会想起来的。月儿,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他低声呢喃。正说着,刘叔在门外传到:“陛下,湘西王在驿站外请罪!”
影炎嘴角拉出一个淡淡地弧度,在影炎起身的那一刻,我拉住他的衣角:“影炎,湘西王一家都是好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好吗?”
他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我,我也坦然地回望他。他和煦地笑了:“朕记住了!”我知道他答应了。
我不知道影炎跟湘西王谈了些什么,当影炎让刘叔来唤我到前厅时,湘西王正老泪纵横,千恩万谢地在那儿磕头。影炎淡淡地扶起他。见我来了,湘西王收起眼泪,又朝我一鞠躬,影炎轻握我的手,解释道:“湘西王可能知道你失忆的真正原因。”
“哦!不是因为中了万妙散功烟的毒吗?”我答道。
“万妙散功烟只能让人散去全身功力,最后化为脓血而死。娘娘既然化解了此毒,自然不会再失忆!微臣斗胆问一句,娘娘的双足下可有一道左右对称的细细的黑线?”湘西王又问。
“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湘西王又朝影炎跪下:“陛下恕罪啊,娘娘的确是中了我们穆氏独有的牵肠草跟万妙散功烟混合毒,其实这牵肠草本不能算□□,服用后对人并无害,只是让人忘却前尘往事。可一旦跟万秒散功烟混合却是至毒,且无解!”
影炎清冷的眸内有了浓浓的杀意,我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我中毒了?可我给自己号了脉,我体内根本没有任何□□。”
湘西王不敢置信地给我号了号脉,有些激动地说:“不知娘娘过去可服过什么药物,不然怎么可能解了我们穆家的至毒。”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影炎开口了:“如果娘娘曾服用过天下无双的解□□,爱卿以为,娘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天下无双的解□□?除非是智机老人再世。就连我那二女婿恐怕也没那个本事研炼这些药!”湘西王答道。
影炎嘴角挂着冷酷地微笑:“娘娘就是智机老人的亲外孙女,小时候服用过五龙丹。不然真被你那儿子女婿害死了。”
湘西王赶紧磕头:“陛下明察!这毒不可能是犬子下的。我们穆氏一族的独门□□的确是天下闻名,可药方也只限族长才知道。犬子还没有学这些呢。这毒应该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女儿、二女婿调制的。陛下也知道微臣跟他们早断绝关系了。”
“起来吧!那皇后中的这毒可有解?”影炎问。
湘西王摇了摇头:“老臣不知!其实现在娘娘除了想不起往事,对身体一点影响也没有的。”
我握了握影炎的手:“算了,无解就无解吧!反正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我记得就行了。”
“娘娘的意思是自己记得皇上跟大皇子?”湘西王不敢置信地问。
我点了点头:“虽不是全部,可也有些片段十分清晰!”
湘西王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许是五龙丹的药性超过我们的至毒!如果是这样娘娘的记忆应该会慢慢恢复吧!不过微臣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猜测而已。”
影炎浅浅一笑,“罢了!你也别研究了。顺其自然吧!”然后他貌似随意地对问湘西王:“朕很好奇,既然是族长才能知道的独门之术,你二女儿、二女婿如何会的?”
湘西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啊!八年前我们苗疆来了一个汉家少年,一见老夫他就开口要跟老夫学毒术,老夫告诉他,我们穆氏一族的毒术只穿历任族长,决不外传。闻言他也没再多说。只在我们这儿逗留了一些时日,每日只是游山玩水,我们苗人本就好客,老夫也没多想。谁知,不多久我那二女儿不知怎么跟他好上了,我们苗人的婚姻原本就讲两情相悦。虽然他是个汉人,与我们苗家风俗不合,可老夫还是同意他们成亲了。谁知新婚之夜,他们偷走了我们穆氏一族的镇族之宝“吴穆毒经”。从那以后,老夫在也没见过这对冤家。”原来竟是这样!我这个小师叔也算是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