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黑脸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开口。
这阔脸的阿爷先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眉头一皱眼一斜奚落道:“你个猴崽子少拿着阿爷我说事儿,若是输了人家一局,就可可地赶快给了人家,愿赌服输,这可是起码的德性,单这一舀子粮食,肥不了你,也瘦不了他,倒是叫阿爷我看不上你了!”
三根毛闻言满脸不乐意地松了手,任由那紫黑脸的小子从自己的袋子里舀了一大碗去,嘴里又自不乐意地嚷道:“平碗,平碗,你这一碗都冒了尖儿了,可不是就能算得一碗半了呢!”
那紫黑脸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咬着牙笑着握紧了自己的粮袋。
这阔脸阿爷看他们这般争竞几颗粮食,兀自撇着嘴一笑,将腰间一个大钱袋子拿出来往那案几上一拍,冷声道:“几颗粮食而已,有本事将阿爷这袋子全给赢了去?”
旁边的几个小宦官一看那个钱袋子全都红了脸,赶紧将那赌盘摆开,迫不及待地又开了一局。
我和张蒿他们几个也假模假样地在旁边的一个案子上跟着别人赌了两把。
我这两把一直输,便装作不乐意地退了局,转身蹲到一边专心地看着那阔脸的宦官和别人赌钱。
这个人的赌技明显很一般,不多时,已经输了不少钱去,旁边的几个小宦官全都咧了嘴,一边紧盯着他手边的那个大钱袋子,一边紧催着再开一局再开一局。
这阔脸的宦官全神贯注地开始赌钱,输了就大大方方地掏钱,赢上一局就咧着嘴开怀大笑,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来争着抢着去舀那些小宦官的粮食。
小宦官输了粮食的呲着牙咧着嘴嚷:“阿爷您可少舀一些,以您的服秩哪里就缺俺们这口粮食了。”
闻听此言,那阔脸的宦官更来了劲,狠狠地舀了一大碗道:“你阿爷我自是不缺你那口粮食的,只是你阿爷我缺的就是这个心情,愿赌服输,少废话吧你呐!”
玩了一会儿,这阔脸宦官手边的钱袋子越来越扁,手里那个袋子里的粮食倒是越来越多。这样一来倒也看不出个输赢来,这阔脸宦者却是红光满面很是尽兴。
远处钟声响起,申时结束了。所有人都收了自己的东西,有的人输得惨了,狂甩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却大声邀约着明日再战。有的人赢得满面笑容,想来最少这一天都会是兴高采烈的了。
这阔脸的宦者一手捏着那个扁扁的钱袋,一手捏着那一袋子粮食红光满脸地收了东西,和几个小宦者约着明日再战,将那粮食往肩上一甩就出了门。我带着几个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身后。
却见这阔脸宦官顺着宫墙走了一大圈,一直绕到西角门,这才将身子一闪往内宫走。一直走过两道园子,这才将脚步放慢,轻手轻脚地往一个假山后面转过去。
张蒿领着两个宦者就跟了上去,取出一个帕子将那人的嘴巴一堵,扭了胳膊用个大黑口袋一装就往旁边的一个阁子里面走。
棋儿带着个人守了那阁子的门。张蒿陪着我站在阁内。
一个小宦者上去解了那黑袋子的口,那阔脸宦官睁开眼睛,仓惶地看了看我们,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跑。张蒿一个箭步上去扭了她的脖子就将她甩回到屋里来。
这个人强挣了脖子瞪着眼睛看我。
张蒿上去一把取了她的帽子,一袭黑发垂了下来,果然是个女人。
张蒿取了她嘴上的东西,这个女人瞪大眼睛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我看着她微笑着开了口“堂堂王宫的大祭司,号称上天的使者,假扮宦者赌钱,赌钱也就罢了,竟然还总是输,唉,看来您和神灵的关系很一般啊。”
她看着我一怔,旋即低了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认错人了。”
“是吗?”我盯着她仔细看了看,上巳节那天,她脸涂五彩,身披七彩羽衣象个大鸡毛掸子一样满台子乱蹦着祈福,现在她把这脸一洗,衣服一换,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认得出来她了。
“姐姐,您也就别装了……”我冷冷一笑,哑着嗓子学着她的样子唱道:“皇兮皇兮天啊,厚兮厚兮土,昆仑神水润万物……”
大祭司彻底变了脸色,直着眼睛看着我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把帽子取下来,将自己的头发披了下来,取出巾帕来擦干净自己的脸。
“本宫是清和宫夫人,赵宣玉。”
大祭司吃了一惊,纳头便拜:“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本司……本司今天只是一时贪玩这才私下望星台,并无恶意,并无恶意啊……”
“仅仅是私下望星台吗?”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前那一株桃花树淡淡一笑“我怎么听说大祭司您在宫外还养着一个年方双十的男子呢?那个男子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叫什么来着?好象是叫……青羊吧。”
大祭司闻言大惊失色,倒在地上不敢接话,丰硕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喘息不止。
“你好大的胆子啊,作为大祭司,私自赌博也就算了,还去养男人?”我低下头冷冷地瞪着他。
大祭司呆了半天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泪流满面颤着声音跪着爬到我的脚边,抱着我的双腿呜咽哀求道:“夫人,小人知罪了,小人真的知罪了,夫人,求您放过小人吧。小人必定感念您的大德。”
我低下头看着那张物欲横流的脸,怎么也不相信上天会派这样的人物来充当使者,可是她却这么顺利地骗过了宫里所有人这么多年,她一年的食俸比朝里的一个中卿还要高,更不说她代替上天收的这样那样的祭品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看天上的星星,闭着眼睛瞎哼几声,偶尔作抽风状地胡言乱语几句。逢年过节再出来跳个大神儿,再唱两嗓子,曲风一般,嗓音一般,舞风更是惨不忍睹。
即使这样,她的身份依然高得普通人不敢问津。
连太史司那些主观星相天象的大师们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说话。
这么好的就业机会,怎么偏偏就给她了啊?我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厌恶其实还有点妒忌。
她抱着我的腿哭了半晌。
我冷冷地甩开她坐到一旁的案几边上去。
大祭司哭了半晌,低着头偷眼看着我。
她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如果我想收拾她早就把她报到宫正那里去了,断不会只带着几个人就来拿她,更不会看着她哭这么半天。
她偷眼看了我的脸色,又跪着爬到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只要您替我保守密秘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小人当牛作马,报您的大恩。”
我看着她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不置可否。
她悄悄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盯着我又说了遍:“小人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力。”
我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不说话。
“夫人……”她的眼泪流了满脸,再也没有了大祭司的气势和神情。
“当牛作马倒也不必,只是,你要帮本宫演上一场戏。”我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戏?”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浮出一丝戒备。
“要么陪着本宫演戏,要么被拖出去五马分尸,要知道身为上天使者不旦赌钱而且私相与男子苟合,这个罪名可不轻。”
“不!夫人,要演什么戏,您只管说,小人听凭您的吩咐。”她红着脸抢在前面说道,一张阔脸上面的每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挣扎求生的气息。
看来上天的使者也会怕死啊。我看着她微微一笑,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明天怀有身孕的柳贵人会说自己肚子痛,很不舒服,到时侯太医都没有办法,所以,我只能让人去望星台找你,找到你的时侯,就要这么说……”
她听着我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当我把话说完,她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起来,颤着声音小声问:“这样……就行吗?”
“先这么说……”我道“往后要加别的戏的话,本宫会再告诉你。”
“夫人……您不会……不会故意害我吧。”她看着我还是不放心。
“如果我只是想害你的话,好象就不用在这里和你废话了吧,就我手里握着的这些消息还不轻轻松松把你送上断头台吗?本宫现在,可是在救你啊!”我看着她说得语重心肠。
她又低着头盘算了一会儿,这才咬了咬牙,狠狠地把头一点,道:“好,本司这条命已经握在夫人您的手里了,我就全听你的了。”
我满意地笑了笑,将头发重新挽起来装回到帽子里。
张蒿走上前去双手扶起大祭司,把手里的帽子递给她。
我快速地理好了妆容,淡淡一笑:“大祭司,好自为之吧,以后没事还是不要轻易离开你的望星台了吧。至于那个小白脸……”
“小人定当好自为之!将他妥善安置,再也不敢……不敢与他私相会面。”大祭司抢在前面连声说道。
我看着不再看她一眼,带着人昂首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