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肆波折

公孙元波打个寒华,他也听说过东厂诸狱之中有一个“雪窖”,十分可怕。她说二十年,乃是故意将时间说长些而已。其实,听说凡是囚禁在雪窖中的人,不出两载便鬓发皆白,衰老不堪。他仍然倔强地道:“不要等到二十年,当今太子已经登基,我立时获得释放。甚至会将东厂罢撤,封闭诸狱!我才不伯呢!”

“你真是太幼稚天真啦!我告诉你,古往今来,任何人当上皇帝,第一件考虑的,就是他的星座巩不巩固,所以他一定要有东厂及锦衣卫这等组织,专事侦察异谋反叛之事。”她停歇一下,道:“你以为你的主上登基之后,因为吃过东厂之苦,就会罢撤东厂么?真是可笑愚蠢的想法。”公孙元波并不在乎“无情仙子”冷于秋的嘲笑讽刺,亦不乎她的轻视,却受不了她含有怜悯的微笑,因为她怜悯的是他的“无知”、“愚蠢”。

他皱起眉头,道:“但无论如何,当今太子登基之后,我曾是他的人,自然马上释放于我。”

“当然,当然,可是有两个问题你没有考虑到。第一个问题是东厂所设的‘雪窖’共有十余下。其实远不止此数,但为什么我说只有十余座呢?便是由于每一任掌领厂事的中官,都私处另设雪窖,非常秘密,除了三二个心腹之外,就不为外人所知。因此,每一任主持厂事的中官倒台后,总有三五座雪窖永远封闭。再被发现时,恐怕已在多少年以后了。”她颇为欣赏对方流露出来的震惊神情,接着又造:“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当今的东宫太子在登基以前,仍然是太子而已。皇上随时可能废了他,另立别的是子。”“你的意思是说,太子登基之事,可能会生波折么?”

“谁敢说不会呢?反正万贵妃不喜欢太子,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实。”

公孙元波打个冷战,道:“多可怕啊!假如皇上这么做,等如亲手把儿子踢死一般了。”

“唉!在帝皇之家,许多情况与平常人家不同。例如皇子兄弟之间,感情必因种种利害关系冲淡许多,而为了皇位,往往会发生骨肉相残的悲剧。历史上屡见不鲜,你当也知道。”

“是的,照你这么一说,我们应该庆幸没有生在帝皇之家啦!”

冷于秋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今日已经注定是悲剧中的人物了。”公孙元波摇手道:“等一等,假如我拿起此剑让你得以抢夺,则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也须公公平平,完全不许伤害我。”

冷千秋道:“这个说法有点道理。我可以不伤你,但你须得在我管制之下。换言之,你将失去自由就是了。”

公孙元波道:“你岂能作此不公平的处理?”

“因为我占了绝对的优势。”冷于秋道,“给你这个机会,已经是我生平从没做过的事。”

公孙元波道:“现在你离得太近了,我还未拿到此剑,你可能已杀死我啦!”

冷千秋道:“这一点我可以让步,我后退到对面的墙下,距你有三丈以上的距离,你认为足够了没有?”

公孙元波道:“足够啦!但你不必移动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比我高上多少倍的人物,你的判断力自是高人一等。所以我们嘴上说说也就行啦!”

“很好,你说吧!”冷于秋已经聚精会神,一方面寻思对方的手法,另一方面准备在任何时候出手,假如对方有异常的行动的话。

公孙元波道:“以在下观察,大小姐你这口宝剑定有出奇惊人之处,所以你才肯脱手丢出来,不怕别人夺去。”

“哦?有什么出奇之处呢?”她冷冷地问。

公孙元波道:“我推想之下,认为你敢如此大意,把随身宝剑丢到我面前,不外是两点理由。”

无情仙子冷干秋似是感到兴趣,道:“居然有两点理由之多么?”

公孙元波道:“不错,第一个理由是你在此地已配备了足够的人手,布下坚强紧密的罗网,不论我如何奋不顾身,亦无法突围逃走。你在这一场争战中,恐怕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就可获胜。”

冷于秋道:“此说不能成立,因为此地的确只有我一个人,连紫云、丹枫也不在我身边。”

“好吧,还有一个理由。”公孙元波说道,“那就是这口青霜剑有问题了。其实这也是不足为异之事,因为你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故此拥有一口奇异的宝剑,说出来没有人不相信的。”

冷于秋道:“这话有点道理。”

由于公孙元波一直承认她的身份特殊、地位崇高,所以她心中对这个英俊康洒的青年大有好感。

公孙元波道:“实不相瞒,当我一见此剑之时,立刻就考虑到这口青需剑一定具有特殊的魔力,万万碰触不得。”

“无怪你不敢下手抢夺了。”冷于秋道,“你的眼力倒也不坏。”

“眼力还是其次,”公孙元波笑一笑,第一次站直身子,恢复平时站立的姿态,“最要紧的还是不贪。古人说‘不贪夜识金银气’,意思便是说,若是不被贪欲之念蒙蔽了慧眼,就可以看得见金银之气了。我对此剑毫无摄夺之心,所以才瞧得出其中奥妙。”

冷于秋道:“这个说法大勉强了。我这口青霜剑,任何人都能一望而知是稀世之宝。”

公孙元波点头道:“反正我心知有异,不敢冒失出手夺取。接着又想到此剑可能有一种奇寒之气能侵入脉穴,使人失去行动能力。若是如此,你不但不怕我抢夺,还恨不得我赶快去抢呢!”冷于秋道:“你定是一直在装傻,其实早已洞悉我青霜到的神异威力。”

“我可以向天发誓,在你证实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此剑具有这等威力。只听人说过,青霜剑有冰冷之气侵随肌肤,又有蒙蒙青光而已。”他瞧对方的表情,知道相信自己的话,便又追:“当时我已有了打算,准备出手取剑的话,先扯下衣摆垫手。以我想来,有那么一块羊皮垫手,多半可以减去奇寒威力。”

冷于秋听到此处,锐利的目光中,隐隐泛出杀机,“你太聪明了,武功也不错,总有一天可能成为我的大患。”

公孙元波毫无惧色,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很机警的么?我告诉你,当你要与我打赌,还答应退到那边的墙下,我就稳操胜券了。”

“那也不见得。”冷于秋冷冷道,“你纵然撕下皮袄的一角垫手,取去我剑,但不出片刻,你就会受不了而丢下此创啦!”她停歇一下,又造:“如果你不服气,我们可以实地表演一次。”

公孙元波摇头道:“以咱们的智力,何须实地表演,口头上较量也足够了,你说是也不是?”

冷于秋道:“既是如此,你到了非弃剑不可时,此创回到我手中,你岂不是输了?”

“哪有这么容易?”公孙元波明亮的俊眼一眨,嘴边浮起笑意,道:“我跟你实说吧,我一拿到此剑,马上向寺外奔去。”

冷于秋嗤之以鼻,道:“你能逃多远呢?一里还是两里?”

公孙元波镇静如常,道:“哪里用得着逃这么远?我只须奔到数十大外的河边,把青霜剑往河中一丢,请问,那时你怎么办?”

冷于秋不禁一怔,这时又听到对方发出得意的笑声,不禁怒上眉梢,叱道:“你敢作此无赖之事,我非当场宰了你不可!”

公孙元波摊一摊双手,道:“瞧!你马上就翻脸不讲道理了,对不对?如果讲理,你须得先设法捞回青霜剑,在捞回之前不许找我麻烦,而假使你依约不能伤害我的话,我一定能击退你,趁隙逃得远远。”

“那也不见得,”冷于秋道,“我单凭一双肉掌,自问已足以绰有余裕地留下你。”

“话不是这样说。试想在交锋拼命之时,你武功虽高,无奈不能伤我,而我却可以施展两败俱伤的招式。那时节你武功虽高,也不能不败退,是也不是广他的立论,是假设在她能守信的条件上。如果她的确能守信,这种说法自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冷千秋道:“笑话!一旦动手,我岂能处处留住手不伤你?”

“这就是了,所以我宁可采取文比,而不肯当真出手表演。现在请问冷仙子,倘若你守信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逃出你的罗网?”

冷于秋默然不答,但她眼中的杀机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转浓。那森冷的目光,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公孙元波何等聪明,这时一望知在她正在作最后的考虑,而料想她的决定,八成是出手拿人,当下微微一笑,反而睁大俊眼,挑战地迎向她的目光,与她对瞧,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冷于秋以慑人的目光盯着他好一阵,才道:“你向来都很倔强,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我自小孤露,什么恶人都见过,岂有怕你之理?”

冷千秋道:“别的恶人顶多打你一顿,而我却一举就取了你的性命,这点却大有不同。”

“我才不在乎呢!你为何不出手?”

无情仙子冷于秋长眉微微皱一下,露出厌恶的神色,道:“别惹怒我,否则你就不止是被我生擒,而是血溅当场了。”

她话声方歇,便举步前跨。她走一步,公孙元波便退一步。霎时,她已走到青霜剑旁边,伸手拔起来。

公孙元波道:“我不怕你,但我也没有打算触怒你。”

冷于秋倏然发现这个英挺的青年敌手,竟使她泛起了无从措手之感。她这时很想出剑把他杀死,,免得腔咦,而这样做,正是她一向的方法。她总是决断、明智以及冷酷无情地除去一切障碍。

这公孙元波的态度,依照冷于秋过去的习惯,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揭下他,狠狠地给他几记耳光,然后绝不留情地将他杀死。但是她目下居然否决了这种反应,可是又不知应该怎样方是最佳的处置方法,所以她泛起了奇异的感觉,不得不省察自己的内心,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青年有什么地方,竟足以使她有不能下毒手的感觉?她踌躇一下,把青霜剑收回鞘内,自言自语道:“真是倒霉死了!”

公孙元波猛可发现杀身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回想一下自己的态度,实在倔强得令人恼火,险险激得对方挺剑杀死他。这么一想,不禁出了一旦冷汗。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脾气倔强的毛病休想改变得了。尽管事后检讨,晓得这样做法太过愚笨,可是一旦碰上同样的情景时,便又会情不自禁地发这等骡子脾气。

他对这一个在敌方阵营中高居三大主脑之一的人物大感歉然,道:“你被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误了大事,我实在感到歉疚。”

冷于秋登时柳眉倒竖,怒道:“你别得意!说不定你们那个传送真正情报之人,已经落在我方手中。哼,不但是鬼见愁董冲也出马,连三宝天王方股公亦亲自出动。你们逃得我和董冲这两关,只怕最后过不了三宝天王方胜公这一关。”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方胜公么?他诚然是东厂中名气最响亮的一个,但他不过是持有三件稀世之宝而已,论本事未必就真的很了不起。”

冷于秋道:“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竟说出这等愚蠢可笑之言!我告诉你,方股公才不倚靠他名震天下的‘三宝’呢!”

她用玉葱似的手指指指自家脑袋,道:“他才是最有才智心计之人,连我和董冲都怕他三分,你懂得什么?”

公孙元波道:“他好像没有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迹,我只知他的紫金龟、掌。已剑和断肠草是天下莫当的宝物。”

他停歇一下,又道:“紫金管的威力,那天夜里在大名府已经见识过,但我还不是活下来了?”

冷于秋鼻中发出“嗤”的冷笑声,道:“你以为我当夜真的旨在杀人么?”

公孙元波突然警觉不必与她抬杠,因为此女的机警聪明的确到了可怕的程度,若是说下去,恐怕会不留心泄漏了秘密。

他马上改变话题,道:“你一定说得不错,在东厂中,三宝天王方股公才是第一高手。

只看他敢把三宝之一的紫金弯借给你用,可知他的确不靠这等外物取胜。”

“这话还算是有点脑筋,否则我就不跟你说话啦!”

公孙元波转眼四顾,之后微微一笑,神采飞扬的俊眼盯住对方,道:“我可不敢大露锋芒,免得你生出嫉才之心。不然的话,我马上可以说出很多言之有物的话。”

冷于秋晒道:“你不过是一名小卒,居然说到我会嫉才,真是笑话!”

“你如果真能不嫉才的话,我就告诉你,咱们谈了这些话之后,我已经知道我方的奸细是谁了。”

冷于秋不觉露出讶色,问道:“你知道谁是好细?”

公孙元波断然道:“就是陈四叔陈元。”

冷于秋道:“他是谁?何以见得就是他?”

公孙元波道:“你瞧瞧看,咱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冷于秋道:“还用说么?这儿是极乐寺的国花堂。”

“对了。现在虽在严冬,但此地景色仍然很可观赏。假如咱们不是敌人,而是好朋友,则咱们到这一处幽美清静的地方作知心长谈,那是再合适没有的了,对也不对?”

冷于秋显然捕捉不到他话中的含意,是以只含糊地“嗯”了尸。

公孙元波道:“换言之,此地除了进香还愿的信徒,就应是情侣身份的男女,方会在严寒中摸到这么一处景物清幽的地方来。那么咱们既是敌人,为何会在此碰头?”

无情仙子冷于秋皱皱眉头,道:“废话!你的行动,一直在我监视中。”

“才不是呢!这一路上多是平畴旷野,你如何能跟踪我?”

冷于秋淡淡道:“这是我的绝技,不能告诉你。”

公孙元波道:“你不必支吾,除非是车把式传递给你暗号,你绝无可能跟到此地来。”

冷于秋道:“那就算是车把式的功劳吧,这与陈元有何相干呢?”

“但你须得知道,那车把式起初只知道我是到高梁桥而已。直到抵达高架桥,我才叫他往前驶。”

“这便如何?”她耸耸双肩,意态冷漠,可是却有一种冷艳醉人的美貌。

“你是早一步到了此地等候我的,而我却是奉陈四叔之命到这儿来躲避一下,而我居然躲到你的罗网中了,岂不怪哉?”

要知他们俱是超凡之士,故此有些话点过就算,不必多说。例如公孙元波说过这一路尽是平畴旷野,已点出在跟踪术上,此是不能克服的困难,所以现在他提出对方比他先到这一点,便可以作相互的证明。

冷于秋道:“你虽是无名小卒,但我仍须承认你很有头脑。”

公孙元波傲然一笑,道:“得到你作此赞许之人,只怕不多吧?”

冷于秋道:“当然不会很多。”

她再度举步向他逼去。这回公孙元波没有后退了,敢情他背后已被拱门门框阻挡着,后退不得。

直到两人相距只有三尺左右之时,冷于秋才停步,道:“你不妨清我将如何处置你。”

公孙元波道:“我在你眼中何足重视,倒是你的竞争者如董冲或方胜公,可能已经建立奇功,正在等你回去,参加他们的庆功宴呢!”

“我的确很担心发生这等情形,不过你亦无须欣慰,因为我的羞辱,便即是你那一方的惨重失败。”

公孙元波一听,这无情仙子冷于秋的话果然有理,虽然他不相信敌方能够把秘密文件截获,但在表面上的形势,的确正如她所说的,她若是须得参加方股公或董冲的庆功宴,则此一羞辱,亦即是太子派的惨败。于是他收起幸灾乐祸的神色。道:“这些事情,还是让你和我方的高级人物去伤脑筋吧!我老实告诉你,到此为止,我已与我方撕了线。假如他们不找我,我今后就变成无主孤魂,既不知如何才与他们联络得上,亦无事可做。”

冷于秋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屈居人下。我的看法是你由于年纪轻,经验少,所以还不是高级人物,但亦不像你说得那么低级。你大概是负责特别任务的部门中的一员。

假如这次涉及关系非常重大的机密文件的运送事宜,你便衔命出马参与。”

公孙元波道:“我对此一任务的来龙去脉根本毫不知情,你爱信不信,你自家判断好了。”

冷于秋道:“我可没有驶倒你的意思,亦不是要说服你。只不过是让你明白一点,那就是我并不是好骗的。关于你的地位一节,我只再讲几句。”

她停歇一下,又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可说是万中选一的人物。你应变时的机警、敏锐的观察力、精确的判断以及过人的才辩,这些优点长处,正如宝石的光华,虽欲掩藏而不可得。”

公孙元波笑道:“我有这许多好处么?”

“我说下去,你就明白我为何把你的长处都-一列举出来。要知人类社会中,任何一个组织,当它最初创立崛起之时,总是朝气勃勃,多方吸收人才,而且人人能够不自私,先为团体的荣誉打算,不惜牺牲小我的利益,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抛弃。”

公孙元波被她说到痒处,不禁点点头。

冷于秋继续道:“当然啦,如果期望组织中的分子俱肯牺牲一己性命以效忠团体,这就多半要有一种崇高的理想,方能使之不惜洒鲜血,掷头颅。”

公孙元波又连连点头,并且道:“你果然能了解那些志土的想法。”

“还有一小部分例外的便是以残酷高压的手段,迫使手下之人不敢不卖命。例如说,没有人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残暴的领袖便利用这一点,强迫属下卖命,如果有违,就以杀害他的父母妻儿为惩罚。这种方法只能见效于一时,同对这个领袖早晚不得好死,而且必将死在他最亲近信任的人手上。”

公孙元波道:“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我们还是回到本题上。刚才我说的是新兴起的组织有上进的种种特质,而那些已经有地位权力的组织,便很少呈现蓬勃朝气,团体中每一分子,大多数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公孙元波道:“这就是你的结论么?”

“不是,我的结论是新崛起的组织能够善用人才,没有嫉妒倾轧的情形。在老大的组织中,任你有通天本事,也须按部就班,一级级地往上爬。所以以你的智慧才华,在你们那种年轻的组织中,不会被埋没的。”

公孙元波发现自己已陷入“道理”的圈套中,无法强辩。换言之,冷于秋是以清晰明确的理由,逐层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聪明的青年不会是低级的人物,至少亦是中级以上的地位。

他苦笑一下,道:“也许稍假我以时日,就不致被埋没,但我失败得太早了。”

冷于秋颔首道:“此是唯一的可能。也就是说,假如你现在尚属低级地位之人,是因为你加入太子派不久的缘故。”

她面色一沉,本已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庞上,更透出一层严酷无情的味道,接着说道:

“我要动手拿下你啦!”

公孙元波道:“你动手吧!”

“你不打算抗拒么?”

“有什么用呢?你的武功比我高强太多。”

“你知道就好了,那么我也不必出手,总之我叫你走你就走,叫你站住你就站住。”

公孙元波道:“使得,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打算把我怎样……”

他的话还未说完,冷于秋已摆手道:“不行,你不准多嘴发问。”

她举步行去,一面道:“走,回到城里去。”

他们在寒风中步行回去,一路上郊野的景色,颇有足供流连观赏的。而他们的穿着打扮,一个是轻裘缓带,儒雅风流;一个是翠袖榴裙,袅娜媚艳;又都是那么青春焕发,使人但觉十分匹配,生似是一对壁人,冒寒到郊外寻幽探胜。

这是使人难以忘怀的奇异感觉,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像旁人眼中那么雅逸,而是得胜者与俘虏的尴尬关系。

走到高梁桥,岸边的人家中,有酒帘随风招展。

冷于秋突然遭:“元波,我们到酒肆歇歇,你能喝酒么?”

公孙元波道:“我的酒量还可以,但这等酒肆中哪有好酒?”

冷于秋道:“你这话就俗了。固然陈酿美酒使人快意,可是在这等郊外小居,有黄鸡白酒以助谈兴,亦是一种乐事,谁还讲究是不是美酒呢?”

公孙元波耸耸肩,忖道:“假如你是我的密友,则踏青郊外,小鼓村肆之中,自是赏心乐事。可是现在我是被俘之身,哪有闲情逸致,与你浅斟低酌?”

他没有说出来,当先向那间酒肆行去。

这家酒肆内居然还有四五个酒客,但从他们的装束举止看,俱是附近的庄稼人,或是过路的小商贾。

临近河边的座头甚是干净。肆内火炉熊熊,他们一进去,便觉得十分暖和。

他们在靠河边的干净座位落座。公孙元波道:“若不是天寒风大,在这儿凭窗远望,景致一定甚佳。”

冷于秋道:“我们又不怕冷,何不打开窗子?”

公孙元波道:“别人一定会觉得冷,还是不要打开好。”

冷于秋淡淡一笑,道:“我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此了,我是不管别人冷不冷的。”

公孙元波道:“如果你坚持要开窗,我打开就是。”

冷于秋道:“打开吧,别人如果忍耐不了,叫他们滚蛋。”

公孙元波动手打开窗,果然就有人说话了。那人大声道:“这么冷的天,还开什么窗?”

另一个人接着道:“是呀!不怕冷的到外面去,别连累人家受冻。”

冷于秋瞧也不瞧那些人,却以清晰得人人皆听得到的声音道:“元波,哪一个再多嘴,就过去给他一个耳光。”

那些人起先都愣了一下,及见公孙元波没有应声,看来大概是虚声恫吓而已。再说,看公孙元波的样子,虽然年轻体壮,但一表斯文,又似是富家子模样,若说逞凶打架,似乎不是这一类人。

最先开口的人道:“这话好没有道理!人家天冷饮酒取暖,你们却打开窗子,让冷风灌入来。”他说得倒是挺心平气和的,并没有挑衅意味。

又有人接口道:“是呀!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冷于秋冷冷道:“元波,打他们耳光。”

她的话人人都听见了,故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公孙元波身上。

一个店伙赶紧赶过来,堆着笑打拱作揖,道:“两位贵客来点酒吧?”

冷于秋道:“不要酒来这儿干什么?”

“是的,是的,小店还有点下酒小菜,有冻肉,有鸡子、豆腐干……”

公孙元波道:“都切一点来,你们有什么酒?”

“小店自酿的刀烧,还可入口。”那店伙的态度非常好,接着又造,“这天气您两位不觉得冷么?”

公孙元波瞪他一眼,道;。“少学佩!去把酒菜拿来。”

店伙连连答应,但眼睛却直向打开的窗子望去,面上现出一片为难之色。

公孙元波反而觉得心下过意不去,便向冷千秋道:“算啦,咱们把窗子关上,好不好?”

冷于秋不作声,只管’向窗外眺望。

从窗子飓飓灌入的冷气,使得穿着单薄的店伙打个寒嫩,情不自禁地握手作出取暖的动作。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快去把酒菜取来,还有就是劝他们忍耐一下。”

店伙只好走开,一面打酒,一面低声跟那些客人说话。公孙元波耳尖,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店伙当真是央求那些熟客人忍耐,而那些人也没有怎样说,都等如答应了。

他在这一点,可就看出这地方民情淳厚善良,而做买卖的亦极能敬业,对光顾的客人,不管怎样,都是和颜悦色\笑面相迎,使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他又知道冷于秋将不肯罢休,虽然没有什么道理,可是她大概是想使他难堪,强他作不愿做的事。

片刻间,那店伙送了酒菜来,态度非常殷勤。

冷于秋却冷冷道:“元波,两记耳光还没有勾销。”

店伙一听,可就愣了,深心中也不禁冒火,暗想:这个标致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窗子已经不关了,还不能绕人?公孙元波第一个反应也是气往上冲,感到她实在太过分了,不合人情道理。只是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一下子就过去,代之而起的是经过理智过滤的反应。他迅快忖道:“冷于秋才智绝世,人情事理如何不懂?既然她做出如此乖谬的行为,当然有她的道理存在。”当下站了起身,举步向那几个客人行去。

那店伙急忙抢过来,连连打拱作揖,道:“大爷万万不可,小的给你叩头。”

公孙元波眼光凝注在那些人面上,口中却道:“那是小姐的意思,这两个耳光非打不可。”

那些客人全都变了面色,而这时公孙元波也看清楚了发话的两人,一个是庄稼人打扮,年纪约四十余,身强力壮,相当老实;另一个则是个小商贾打扮,面长而黑,也长得十分健壮。

他们一共是六个人,分坐三处,但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壮健,单是这等外形形势,就足以吓阻任何横蛮之人。

公孙元波忖道:“是了,这些人第一点可疑的是个个均有壮健如牛的体魄;第二点,他们的表现虽然很淳厚老实,可是这里头没有一个人的作于是真正浑饨老实之辈。换言之,他们外表上虽然显得老实,但细察之下,这些人都是不简单;第三点,庄稼人哪里会在这等时分悠闲饮酒?”他因而明白了冷于秋本来谈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无理生事,敢情是想察看一下这些人的真正来路,瞧瞧他们究竟聚集在这儿干什么?那个小商人打扮的已经站起来,抱拳道,“在下等早先不知道小姐和公子不是平常之人,故此多有得罪……”

WWW●тт κan●C ○

公孙元波不让他说完,便道:“现在赔罪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看在你知机求情的份上,你和那个说过话的人,各人自行打一记耳光,我不动手便是。”

他这话比辱骂还要气人,那个小商人面色一变,道:“好,你动手试试看。”

公孙元波举步步行去,面前一张桌子挡住去路。他随手一拂,那张坚硬木头做的桌子,像纸絮一般应手飞开,简直毫不费力。

他这一手,显示出他的气力,实在惊人之极。因为乡下的桌子虽是较为粗糙,却十分坚实沉重。普通的人可能用全力还难搬得动,而公孙元波一拂之间,就把此桌好像是纸絮一般拂开了。

Wшw тt kΛn ¢ 〇

小商人跳出座外,准备应战。他的身法灵便迅快,一望而知修习过武功。

公孙元波道:“敢情是练过几手的,怪不得胆敢违抗了。但你一个人不行,把那一个也叫来帮忙才是。”

那个庄稼汉跳出来,怒道:“你们实是欺人太甚!”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好呀!也是个练家子。”

庄稼汉道:“不错,我练过几手乡下笨把式。”

公孙元波一笑,道:“别客气,你们只要一出手,小姐就晓得你们练过什么功夫。你们既用不着自谦,也用不着告诉我。”

商人道:“公子,你是有身价之人,不比我们这等混日子的粗汉,万一受了伤或是什么的,太划不来啦!对也不对?”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谁叫你们惹怒了小组?”

庄稼汉道:“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公孙元波道:“这叫做无理之理,的确欠通,你们多多包涵则个。现在过来动手吧!”

他已摆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不讲理。那两人对望一眼,倒是有了默契,当下一齐跨步上前。

霎时,双方已到了数尺之内,公孙元波高声道:“大小姐,我先打哪一个的耳光呀?”

冷于秋道:“随你的便,但我瞧你恐怕办不到呢!”

公孙元波举手示意对面两人别动手,口中道:“大小姐这话怎说?难道他们俱是高手么?”

冷于秋道:“不错,他们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公孙元波道:“何以见得呢?”

冷于秋道:“第一点,他们直到要出手时,才露出顾盼如电的眼神,先前一直藏敛不露,可见得内功有相当火候;第二点,这两人行来之时,各人的步伐始终如一,没有分寸之差,可见得他们的武功造诣不错。”

那两人听到如此精辟入微的分析,都不禁一愣。其中那个小客商模样的人眼珠一转,立刻说道:“在下等本来没有打算惹事。”

他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句,但显而易见乃是打算说几句场面话,希望就此罢手。

“那么你们寝集此处,有何图谋?”冷于秋问时,眼中射出锐利冰冷的光芒,扫视着这些人。

公孙元波也把面孔一板,道:“不错,他们恰恰在我们归路上出现,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小客商打扮的人应道:“我等虽然恰恰在两位的归路上出现,但这间酒店,没有使两位一定要进来的原因呀!因此在下等实是另有事情,然而对象并非两位,乃是显而易见之事。”

此人说得头头是道,理由充分,纵是再不讲理之人听了,也无法在这个题目上继续缠夹不清。

冷于秋道:“那么你们在此有何图谋?”

那商人道:“这一点恕难奉告。再说,两位忽然闯入此居,百计挑衅,这等行径大是有违常情,两位有得解释没有?”

另一个人接口道:“是呀!他们何以会选中此地,进来寻事?显然是冲着咱们而来的。”

对方反咬一口。公孙元波听了,感到难以作答。他替冷于秋设想之下,的确找不出任何理由,足以使对方相信真是路过此地,无意中入肆买醉的。

冷于秋平静如常,道:“我们自然有充足的理由进入此店,但在说出理由之前,你们须得先露两手来瞧瞧。”她目光盯住商家打扮的人,又道:“瞧你的样子,纵然不是领袖,也差不多了。你报上姓名,再抖露点什么来瞧瞧。”

那商人淡淡一笑,道:“在下等本是不须隐瞒姓名,可是你们两位如若不打算说出来历,则我等自然亦不愿多说了。”

公孙元波马上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公孙元波是也。这一位姑娘身份特殊,在下向来称她为大小姐,诸位也这样称呼就是了。”

他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绝对不是下人身份,因此他既然叫冷于秋为“大小姐”,则对方之人与他作同样称呼,也不算得是侮辱。

那个商人道:“好,在下姓区名增。”他指指旁边的大汉,说道:“这一位是樊演。”

其余的三四个人,都很注意地看着冷于秋、公孙元波二人的反应,但见他们仅是点点头,当下都泛起了怒色。

区增没有再介绍其他的人的姓名。冷于秋道:“现在你们打算露点什么本领?如果是个别表演,那也罢了。如是想跟我们印证一下,最好把兵器取出来,嘿嘿!”她冷笑两声,才接着道:“你们通通把兵器藏在桌下,紧贴着桌面的底部,虽然相当巧妙,但碰到行家,就瞒不过啦!”

区增、樊演以及其他的人,无不耸然色变,可见得他们的兵器果然是收藏在桌子底下。

身量高大的樊疫性情豪爽,立刻道:“待兄弟取刀向这两位请教请教。”

区增一伸手挡住了他,道:“樊兄等一等。人家明察秋毫,已经露了惊人的眼力,手底功夫一定也差不了,你说是也不是?”

樊漠道:“是又如何呢?难道可以不动手么?”

区增道:“也许可以不动手,你且忍耐一下。”

公孙元波接口道:“兄弟瞧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不动手的。”

区增淡淡一笑,道:“如是在下等情愿认输,便无须动手了,对不对?”

公孙元波一怔,道;“你们岂肯在三言两语之下,便认低服输?”

区增道:“那也不见得不肯。假如大小姐说得出何故走进此地,而又能证明不是冲着我等而来的,在下等非服输不可。”

公孙元波道:“这等偶然动念之举,如何说得出什么理由?”

区增道:“这话不啻是说,两位有可能是冲着在下等而走入这间酒肆的,可是这样么?”

冷于秋道:“不错,我的确是冲着你们前来的,但却是直到我们经过高梁桥时才生出此念。换言之,原先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们这一伙人在这间酒肆之内,至于你们有何图谋,更是全无得悉的。”

樊演道:“大小姐把发生出探查之念的原因赐告如何?”

冷千秋这回爽快地道:“可以。我经过高梁桥时,耳中听到马群喷鼻踢蹄之声,不禁起了疑心。因为此地僻处城郊外,河岸边只有这么两排房屋,居民不多,哪里来的马群?于是查看地面,发现了许多蹄迹,竟是我早先经过时所没有的。我见了这些痕迹,再加以推勘,认定马群必是挤集在酒肆后的厩中,所以与公孙元波过来瞧瞧。”

公孙元波服气地连连点头,目光转处,但见对方之人,也没有一个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尤其是区增,更有五体投地那种佩服的神情。

他翘起大拇指,郑重地道:“在下认输就是。”

公孙元波道:“若是服输,就得听由我等摆布啦!有没有人还要试试剑拳脚上的功夫?”

樊演道:“咱也服气得很,只是要束手就缚,任凭处置,却未免觉得太窝囊了一点。”

冷于秋道:“这也是人情之常。你且取出兵刃,练两捐给我瞧瞧,我就知道公孙元波可以在几招之内把你击败。”

樊演听了这话,敢情还真不信,心想:“我平生所会的高人名家已不算少,可还没有哪一个能够轻易赢得我的。这一个大姑娘,岂能在两招之内就看得透我的底细?这等事情我死也不信。”

他迅即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口长刀。区增等人便稍稍退开,腾出了地方。樊满健腕一翻,刀光闪射,一连使了两把。

冷于秋点点头,道:“行啦!公孙元波,我跟你在十招之内打他一记耳光,不妨把他牙齿打掉几个,以示薄做。”

公孙元波认为这等惩罚,在她来说的确算是薄做了,当下应遵:“在下试试看,只不知行是不行?”

他举步行出,直到站定在樊满面前四步之外,这才抬手拔刀,“铬”的一声,刀光现处,挟着一股森厉的刀气向对方涌去。

樊满面色很难看,道:“若然咱十招之内落败,从今以后……”他的话声却被冷于秋的笑声打断,她接着道:“若是败了,你便如何?”

樊演一时想不起该当如何,只好道:“你说如何便如何。”’冷于秋道:“好,你若是在十招之内落败,便把集众在此的理由从实说出,不许有一句虚言。如果他办不到,我输你们百两黄金。”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钱庄的银票,看了一下,捡出一张,随手一扔。

但是这张银票劲疾射向区增。区增面色一变,深恐这张银票不是纸帛之质,而是薄薄的金属,则便是一种极厉害的外门暗器。是以赶快一侧身,避开电射而至的银票。劲风一掠而过,刷的一声击中了后面的一根坚实的木柱。

那张银票,边缘嵌入木柱内,深达一寸。其余露在柱外的部分,旋即软软垂下,可见得实是纸帛之质。

全座之人看了她这一手功夫,无不面色大变。他们虽然不是一流高手,可是这等以气劲贯布纸帛上,使之坚如钢铁,远掷如嫖剑的功夫,简直就是内家最高的“摘叶飞花,百步伤人”的手法了,这教他们如何能不震骇?区增后面一个人看了一眼,道:“真是一百两黄金,并且是全泰钱庄的票子。”

区增心念一转,跨步上前,一手扯住樊演,一面说道:“咱们已经认输,大小姐只不过想知道咱们在此集合之故而已,这就全盘托出,便可无事,樊兄不可动手。”

樊演一愣,道:“你不让咱试试看么?”

“用不着试了,大小姐一举手,咱们全都成为苗粉。这位大爷既是大小姐之人,手底自然也错不了。”

但其他人当中,有的惊魂甫定,贪念陡生。想到了可能获得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子,不禁热血沸腾。有一个大声道:“咱们如果泄漏秘密,怕只怕他们是对方之人,这时如何是好?”

他不提“黄金”之事,也不直接主张樊演出手一试。但若想不泄秘密,自然只有动手接公孙元波十招之一途。

区增回头瞪他一眼,道:“你好没见识!像大小姐和公孙大爷这等人物,对方岂能聘请得到?退一步说,假如他们两位真是对方之人,则咱们现下已被识破,并且全无抗争之力,纵是不坦白供出内情,又待如何?”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包括樊演在内,没有一个能提出任何反驳,哪怕是歪理,亦提不出来。

区增迅即走前两步,向冷于秋躬身行礼,道:“在下等早先有眼不识泰山,以致鲁莽开罪了大小姐。还望你大人大量,饶恕咱们这一遭。”

冷于秋架子端得十足,淡淡道:“元波,你看怎样?”

公孙元波心疑她在东厂中权势滔天,平日受馈了众人奉承,是以区增的卑色谦词,她并不当作一回事。

“你若是愿意告诉他们,何以你深信我能在十招之内击败樊漠,那就不必动手了。咱们总得教人家一辈子都服气才行呀。”公孙元波停歇了一下,又追:“此外,姓区的机警圆滑,果然有领袖之才。”

区增连忙拱手道:“公孙大爷过奖啦!”

冷于秋道:钢材樊演使了两招给我看,他当初上听我要在两把之内看出他的深浅和来历,心中虽是不信我有这等能耐,但施展之时仍然不敢大意,改用别的门派的手法,使我绝对无法看出他的师门来历。”

她说到这里,樊演的表情已经有点尴尬,显然是被冷于秋猜个正着。

冷于秋也不理他,接下去道:“樊演殊不料这么一小心从事,反而坠入我的圈套。说老实话,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家派如恒河沙数,除了十家八家著名门派,其他的门派武学,谁能尽识?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查看他的师门来历。”

樊演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那么你打算查看什么?”

冷于秋道:“只要你使出别的家派的招式,你的真正功力造诣,就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此外,还可能看出你是擅长进攻抑是防守,手上功人好些抑是脚下较佳等等细节。经我观察之后,可知你是善于凶悍硬攻,脚法稍逊双手,功力造诣亦了如指掌。”

樊满感到难以置信,用力摇摇头,皱眉道:“咱可不能不服气啦!在下有一句话想请问大小姐,只不知大小姐可会见怪?”

冷千秋道:“未说出来,我怎知道会不会怪你?”

樊演道:“在下只想知道,天下间像大小姐如此高明之人,还有多少?”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我也想知道呢!”

冷于秋微微一晒,道:“十个八个总是有的,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樊漠放心地吁口气,道:“原来只有十个八个,以江湖之大,咱还是可以混一混的了。”

冷于秋做个手势,公孙元波只好搬了张椅子过去,给她坐下。她坐得四平八稳,才开口道:“区增,究竟是怎么回事?”

区增已发出暗号,教其余的人完全起立,以表示在她面前不敢倔坐之意。他还哈着腰应道:“在下等这一群人,本来也谈不上什么朋党,只不过是从前大家全都在源行混过,彼此间不但谈得来,而且无一不是十多年的交情,所以这一回有事,大家都迅即凑在一起,共谋对策。”

他话声一歇,公孙元波便插口道:“等一等,这样说来,你一定就是嫖行中鼎鼎有名的神行区干里了?”

“正是在下。”区增道,“在下由于增长远行之术,是以得到神行千里的外号,后来大家改称为神行区千里,久而久之,本名反而湮没不闻了。”

冷于秋点点头,道:“说下去。”她对这等江湖上混饭吃之人,不是真有神功绝艺的,向来不甚注意,是以没有兴趣再听有关区增个人之事。

区增乃是极老练的江湖,如何看不出来?马上转回正题,说道:“北六省的嫖行为数逾百,但最著名和规模最大的,向来是双龙和冀鲁两家,相信大小姐也知道的。前五年,却又有一家崛起,便是镇北缥局,由著名前辈人物五雷火方百川立持。由于方老嫖头的威望及人缘,是以镇北缥局业务鼎盛,短短两年时间,已凌驾于双龙和冀鲁两家之上。”

冷于秋双眉一皱,道:“这些话有必要说么?”

区增忙道:“这是一定要交代清楚的,不然大小姐必定会猜疑在下等心怀异谋而有盗匪之行了。”

“哦?难道你们想打劫镇北嫖局的缥货不成?”冷于秋闻一知十,马上问到节骨眼上。

“也差不离啦!”神行区千里应道,“那镇北镇局最近三年来,竟然不择手段地争生意,做出许多有违这一行规矩之事。”

冷于秋道:‘铁龙和冀鲁这两家,生意都被镇北夺去了么?”

“虽然不是完全被夺,但大受影响却是事实,”区千里说,“不过这还不打紧,最可恼的是镇北缥局之人竟不把规矩道义放在眼中,胡作妄为。”

公孙元波笑一笑,道:“这还不好办?五雷火方百)l;乃是缥行老前辈,名望甚高。

只要上门找他理论,他岂能一意孤行?”

“唉!问题就出在这儿。”区千里道,“方老前辈自从建立了镇北缥局之后,到了第三年,便把一切业务都交给现任总嫖头陆廷珍。”

“纵是如此,你们仍然可以找方百};D理论呀!”公孙元波说,“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把你们的图谋说出来呢!”

区千里苦笑一下,道:“据说方老前辈正以五年时间访道于昆仑,因此三年来都没有人见过他。换言之,方老前辈已经不在中原。有什么事,却只好向陆廷珍交涉!”

冷于秋露出感到兴趣的神色,问道:“陆廷珍这个人我认得他,年轻自傲,很有野心,外号叫八臂哪吁。据我所知,他不是方百川的传人,只不知为何偌大一座嫖局,方百川会交给了他掌管?”

“膘行中也没有人知道,”区千里道,“如果方百川前辈在离京时,不是曾经会晤过一些老朋友,亲口说明要前赴昆仑访道,暂须离开数年的话,必是有人会怀疑方老前辈出了事。”

“五雷火方百川有一度被推誉为螺行第一人物,智勇双全,谅必不致遭人暗算。”公孙元波道,“不过陆廷珍这个人,很值得玩味就是了。”

冷于秋白他一眼,道:“你对他的事知道多少?”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好像听人提过他的名字而已。”

“那么你不要胡乱猜测。陆廷珍告诉过我,方百川是他的义父,他口气中,对方百川敬佩异常。”

公孙元波转眼望向区千里,道:“你见过陆廷珍没有?他长得如何?性情如何?是不是风流自赏的那一种人?”

区千里道:“他长得很帅,年纪又轻,大概只有三十岁左右。性情很骄傲,但待人接物还好,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风流韵事。”他沉吟一下,又道:“对了,他对酒色都不近,在许多宴会中,他既不喝酒,也不找姑娘。”

“这倒是想不到之事,”公孙元波皱起眉头,道,“干这一行,私生活居然还这么严肃。”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冷千秋不大高兴地说,“私生活严肃的人多着呢!”

这等话区千里可不便插嘴了,只好默然不语。直到冷于秋叫他说下去,他才说道:“陆廷珍接任总嫖头之职以后,不到半年,局中所有的旧人都调到外面的支局当负责人,京师中总局的人全是一班外行,不过个个武功高明而又能干却是事实,所以总局的力量不弱反强。”

冷于秋见他话声忽然停歇,便道:“你对于镇北缥局的情形,为何如此熟悉?”

“他可能在镇北嫖局混过。”公孙元波猜测说。

“那倒没有。”区干里道,“镇北嫖局总行里用的都是新入行之人,凡是曾经吃过嫖行饭的人,陆廷珍都不聘用。”

冷于秋道:“陆廷珍崛起后的名声以及该局的鼎盛,我都听人说过,但该局采取这等奇怪的作风,完全是重新建立地在缥行的力量,却是第一次得知。”

区千里道:“此所以近年来镇北嫖局的业务,外面的人没有一个晓得。甚至关于大家都暗暗怀疑镇北源局保运费用一事,亦一直查不出真假。”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你们嫖行中竟有公定的保运费了?”

“是的,”区千里说,“虽然不是完全划一,但总是相差无几。像冀鲁、双龙这种大源局,稳妥可靠,当然比其他嫖行收费高些。”

公孙元波道:“那么你们敢是怀疑镇北嫖局比之一般的小缥局,收费还要便宜么?”

区千里以及其他的人莫不点头。

冷于秋道;“假如你们聚集在此,为的是要查明镇北收费情形,我可是难以置信。”

区千里忙道:“不敢相瞒大小姐,在下等因是来自各处地方,准备开始正式侦察镇北源局的秘密,但若是在城内碰头,势必走漏风声,故此约好在这儿见面,先谈一谈,以后才决定行动的计划。”

冷于秋瞧瞧公孙元波,眼光中含有询问之意。公孙元波忖道:“我若是使她介入此事,则她在东厂方面,势必少管很多事,此是牵制削弱对方实力的妙计。”念头转过,便道:

“这话恐怕靠不住,说不定他们已侦知镇北缥局方面在这条路上有什么行动,故此暗暗聚集于此,候机行事。”

冷于秋颔首道:“这话甚是。我们不妨瞧个水落石出。”

她叫了公孙元波一同回到窗边的座位,并且叫他把窗户关起来。区千里等人竟不敢贸然离开,但现在已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所以都聚在一起坐拢,交头接耳地低声交谈起来。

公孙元波趁冷于秋注视那边的人之时,细细打量这位名列东厂三大高手之一的女子,但觉她自然而然地泛起“冷艳”的味道。这种扭力,最使男人为之倾倒心醉,而又不得不极力控制着自己,因而不免感到阵阵辛涩。

她的目光忽然转回来,锐利地射入他的眼中。公孙元波冷不防,一惊,不由自主地急急移开眼光。

冷于秋嘴角微微泛起一丝飘忽的笑意,一直等到这个年轻男子恢复了镇静,神色如常,才轻轻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忘记,”公孙元波皱起眉头,道,“我是你的俘虏,对吧?”

他的声音中略略含有愤慨之意,使人一听而知,他正因自尊心受损害而发怒。

冷千秋嘴角那一丝飘忽的笑意兀未消失,道:“像那边那么一大堆人,可没有一个够得上做我俘虏之人呢!你可知道?”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感到万分荣幸了,可是这样?”

“那倒不必,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同时我建议你最好再瞧瞧那些人,然后把所见告诉我。”

公孙元波微微诧异,-不由得转眼向区千里等人望去。

那一堆人仍然在交头接耳谈论着,公孙元波一面瞧看,一面从其他角度猜测冷于秋究竟叫自己看什么。但不论他猜测也好,用眼眼查看也好,区千里、樊演等一共六人,还是那B储样子,没有值得提出来的。

“我瞧不出来,”公孙元波道,“究竟你要我看什么呢?”

冷于秋微微一晒,道:“你的眼力太不济事了,早先没有看出桥上留下的杂乱蹄迹,现在又没有看出这一伙人之中的真正首脑。”

这话只听得公孙元波身子一震,面泛惊色,忙忙以转眼望去。他把那六个人逐一看过之后,由于得到冷干秋的提示,朝着这个方向查看,故此很快就看出另外有两人果然有点问题。

事实上的情形是,在这六人当中,以区千里的态度最为冷静自然,一派领袖风度,听取看着各人的意见。其余四人俱在谈论不休,当中有两个打扮得跟庄稼人一样,无论衣着或态度都没有可疑之处,但公孙元波细察之下,却发现了三点细微的不同。

第一点是这两个人眼中不时会闪射出强烈的光芒,显示出他们的内功造诣不同凡俗;第二点是他们的点头以及有时挥手辅助语气时的动作,透露出具有相当火候的劲道,尺寸方位也暗合武功原则所允许的自由范围,从不逾越;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敢情他们表面上虽是交头接耳的谈论,其实却有形而无声。换句话说,他们仅是作出这种姿势而已。

关于第一、二两点,很难由此确认他们的武功造诣是不是达到了该做领袖的地步,况且眼中偶射神光,不算奇怪。小动作中的含劲蓄势,武林人物多是如此,只不过一般而言,定须已有相当的造诣,方有这等表现。至于第三点,却是最重要的发现。设若这两人的确是装姿势而没有作声的话,则他们的用心.自是为了掩饰真正身份无疑了。

公孙元波转眼向大小姐望去,欣然笑道:“在下瞧出苗头啦!”

’‘如果你瞧不出的话,”冷于秋道,“我马上叫你滚蛋,你信不信?”

“哦!叫我滚蛋?”公孙元波露出后悔之色,道,“那么在下岂不是恢复了自由之身?”-

‘不错,但你这等自由,却是由于我认为你太无用,所以没有作我俘虏的资格。”

“早知道的话,”公孙元波道,“我宁愿被你认为无用了。”

“这话可是当真?”她冷冷地注视着他道:“你宁可如此不光荣不体面地恢复自由?”

公孙元波耸耸肩,改变话题,道:“在下过去揭开他们真面目如何?”

“也好,这样至少可以证明这些人的活动与太子派无关。”

公孙元波正要站起,念头一转,忽又坐着不动,口中说道:“只不知那镇北嫖局与官方有没有关连?”

冷于秋道:“多多少少有一点。据我所知,陆廷珍结交权贵,人面极熟,甚至连厂、卫的高级人物皆有来往,只有我仅仅与他见过数面而已。”

“那么他也等如是厂、卫之人了?”

“这却不见得。我记得有一次在厂里,无意中听到有人骂他,并且进言怂恿三宝天王方股公收拾他。’,.“这就奇了,陆廷珍怎生得罪东厂之人呢?”

冷于秋居然没有不耐烦之色,说道:“好像是由于陆廷珍承接了一件生意,那是一名封疆大吏卸任后,有好些家具行李托镇北源局运走。这个封疆大吏带着家眷和一些随从,行囊简便,回到京城述职。东厂这个人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突然去查那封疆大吏的行囊,当然查不出什么,事后方知是镇北源局承运这回事。他便去找陆廷珍,要彻底追究所运之物以及运到何处。”

公孙元波讶道:“陆廷珍敢不答理么?”

“他当然不敢,并且立即把所运之物及地点完全供出。”

“那么东厂那厮还生什么气?”

“陆廷珍供出的全是正正当当的物事,对那封疆大吏无法构罪。”

公孙元波笑道:“原来如此,陆廷珍还算保持有一份江湖义气。”

“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冷千秋皱起眉头,道,“难道你还听不出来那个封疆大吏是个贪墨狡诈之八么?他当然不只托运那些合法的东西。”

公孙元波道:“陆廷珍怎敢瞪着眼睛向东厂说谎?”

‘临廷珍供词完全被查证过,每一个细节都符合。换言之,这个封疆大吏经过这么一查,反而变成了清官啦!”

“那么真实的情况就有两种可能了,一是陆廷珍把贪官的财物,分出另一批人手,秘密运到所指定的地方;二是陆廷珍借东厂之力,从中吞没了财物,使那贪官吃了大大的哑叭亏。”

冷于秋点头道:“你猜是哪一种可能性大些?”

“我猜陆廷珍一定是吞没了财物。”“不对,他没有吞没。”

“你如何知道他没有?”

“因为后来陆廷珍很多这一类的生意,都是得那封疆大吏的竭力介绍。现在差不多每一个卸任大官,总得和镇北镖局打打交道。”

“东厂对他如此宽纵,实在令人难以明白,”公孙元波道,“除非是有人支持他。”

“目前大概还没有谁支持他。你要知道,陆廷珍有几个副手能言善道,擅长酬辞,把各方面的关系都弄得很好。东厂内除了缉禁司的鬼见愁董冲与他们往还甚密,其余的镇抚司和秘刑司几个高级人物也有相当交情。”

公孙元波自然知道东厂的三司各有权责。假如陆廷珍能与其他两司的主脑搭上关系,则单单是缉禁司之人,亦不敢轻易动他。何况冷于秋也说,缉禁司三大高手之一的鬼见愁董冲与镇北嫖局有往还。

“总而言之,这个人很不简单,”公孙元波评论道,“试看他以一个像行中人,竟能与朝廷大臣和厂、卫中人搭上密切关系,这个人实在很不简单。”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既然他不算是东厂之八,那么会不会是在这方面的人?”

“你问我,我问谁?”冷于秋好笑道,“假如陆廷珍是太子派的,你自问一下,可曾与镇北镖局之人联络过,便自然晓得是不是你方之人了。”

“没有,从来没有涉及镖行方面的人。”

“那么他就不是太子派的人了。”

“他总是属于其中一方才是。”

冷于秋摇头道:“这也不见得。他不介入政治的漩涡中,并非就一定站不住脚。东厂之人一味贪婪弄权,只要陈廷珍不是敌方之人,又肯时时孝敬,便不会难为他。”

公孙元波笑一笑,没有再说。冷于秋道:“你可是不信我的话?”

“是的。一般的镖行,虽说能与广大的江湖互通声气,但你们也许还不放在心上,然而像镇北镖局这种有严密组织的力量,你们肯轻易放过,那才是怪事。”

“为什么不说你们自己呢?”冷于秋反驳说,“难道镇北镖局这种力量,你们不垂涎么对公孙元波点头道:“假如我是决策阶层的人物,一定倾全力争取这股奇异的势力。可惜在下人微言轻,作不得主。”

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二十二章 铁骑覆没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第二十二章 铁骑覆没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斗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斗第二十章 定计扭危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十六章 玉钩斜之秘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十九章 奇遇拜师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斗第九章 绝处逢生第十四章 巧计脱险第二十三章 修炼神功第十二章 中计被擒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一章 死里逃生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十二章 中计被擒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斗第三章 舟中较量第二十五章 镖局访旧第二章 身落敌手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六章 追踪觅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七章 男扮女装第二十二章 铁骑覆没第十章 冲出重围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第十八章 再落敌手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战第十五章 陷身镖局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二十四章 力败魔头第四章 寺内斗智第四章 寺内斗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