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39 章

不管怎样惊心动魄的厮杀和争斗, 一旦过去,便似天边的浮云,散了, 便留不下任何痕迹。

才是午后, 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仿佛已经在京城的上空蒸发, 城门下的街市, 人群一如既往地熙攘来往, 而城门之上那具早已风干的尸体,在陪伴他们度过了近三个月的时光之后,早已经不是值得仰头观望的新闻了。

方若辰默然而沉重地走上城楼。

解下披风在地上铺好了, 慢慢地将吊在城门上的尸体拉上来。

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必须咬紧牙关, 才能压下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湿意。

理顺她凌乱的发……每天清晨, 她都会比自己先起身, 坐在梳妆台前梳发。她梳得极慢,碧色玉梳, 青葱玉指,在丝丝缕缕的墨发穿行。小半个时辰,却只梳成一个最简单的髯。她又不爱繁琐的首饰,至多在发上贴几朵钿花。素雅干净。

衣裳破了……她素来爱整齐,人前绝计不肯失了礼仪, 莫说破了, 便是有一条皱褶也不容许。又不爱鲜艳, 有时安适赏了他些上好的料子, 他有心给她, 她却嫌艳,随手给了下人。可不知为什么, 那一身的素,在他眼里,总比任何颜色都要耀眼。

真的,不肯再陪着他了吗?

是他不好,不该没看好她,让她从清水庵跑掉。本来跟安适说好的,会把她跟娘一起保护起来的。

是他不好,不该贪恋与她相聚的时光,让安适找到她。

都是他的不好,他曾说过,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曾说过会一直陪着她,不让她一个人的……

他的娘子,从来便温顺,从来懂事,从来明理,从来通透……他已经这般忏悔,这般懊恼,这般心痛,她可否原谅了他?

可否,可否,再赐他一个奇迹,让他可以,再不放开她?

让他可以,用尽余下的半生,陪她种花?

不管他人园中,如何缤纷,他只陪她种一株花,只爱她这一株,可好?

……

什么时候,身旁多了个人,静静地站定,等他抬头看她。

方若辰只觉心口一窒,猛然抬头。

她淡淡笑着,一如往日安静恬淡,“可以把它给我吗?我想将它好好安葬。毕竟,它替我在城门上,呆了这么久。”

“娘子……”方若辰在呆愣许久之后,终于猛然立起,狠狠地将她压进怀里。

“娘子,娘子……”千言万语,在喉间千缠百绕,却只剩下无语凝噎。

潘婧倚进他熟悉的胸膛,轻声道歉,“对不起,相公,让你担心了。”

那日他来劫尸,她其实就在这里看着。安适说要让她看,他的心。

于是她便在城楼上,默默地看着。看着他为她厮杀,为她拼命,为她屈膝恳求,只是,一句话也不能说。

她知道其实一切不过是一个局,他和她,不过是那人棋盘中的两颗子。

可,若他甘心做那人的棋,她便甘愿陪他入局。

许久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捧起她的手轻吻,朝她微笑。

“有句话,我以为没有机会说了。”

潘婧抬眸看他。

他的笑容和暖,耀眼清澈的眸中带进她的影子。

他说,“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一个“也”字,把她的誓言也写了进去。

至于谁先爱上谁的,已经没有必要计较了。

我爱你,所以想照顾你一辈子。

满满的一辈子,谁也不欠谁,半个时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