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和陈珪一路上提心吊胆,仔细戒备,生怕济安派人尾随,司机偷袭。不想却一路无事。进入通州界内,距离京城仅余数十里,官路上来往的商贾和百姓逐渐多了起来,等到顺利入住了通州驿,二人的戒备之心便也松懈了下来。
驿丞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美味珍馐,荤素冷热搭配适宜。行刑人哪见过这样的膳食,不由食指大动,先是一番狼吞虎咽,再又风卷残云,将这一桌子膳食糟蹋得一塌糊涂。
霞儿听驿丞说怀柔郡主自缢身亡,唐善成了钦犯,哪里还有心思用餐。她只是陪着方琳、陈珪和行刑人坐了坐,喝了半杯茶,却连筷子也没碰,便回了房。
方琳知道霞儿一路上鞍马劳顿,寝食不安。眼见着就要进了京,公主却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那怎么成。她惦记着霞儿的身子,匆匆跑出去,在“顺和斋”买来两个糖火烧,送来了霞儿房间。
“顺和斋”的糖火烧即便在紫禁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金黄的火烧上撒了把芝麻,清甜与喷香交杂,飘溢在房里,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霞儿从方琳手中接过一只火烧,凑在鼻前轻嗅,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张开了朱唇,贝齿轻启,眼见着就要咬下。就在这时,行刑人忽然站在了房里,御使着一柄漆黑的飞剑,猝然射出,刺在霞儿眼前,以剑身拍落了她手中的火烧。
一声巨响,房门“轰”的爆裂,留下一个人形的破洞。
这时行刑人闯入房间时留下的,只是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所以才给人造成了先出剑,巨声响,门再破的假象。他的动作只要慢上三分,霞儿就会发现,行刑人先撞破房门,发出轰响,随后才御使飞剑对她的烧饼下手。
行刑人的脸色阴沉得骇人,一双眸子闪烁着凶恶的寒光,刚刚击落霞儿手中的火烧,再又挺指连点,攻出两剑。一剑攻向床头,刺入帷帐之内。帷帐内传出一声呜嚎,鲜血四溅。乌光一闪,再又射向窗口。又是一声闷响,半边窗上淋出一道血浆。
“什么人?”直到此时,方琳才发觉有敌人潜入房内。可她的喝问刚刚出口,敌人却已经变成了死尸,由帷帐中跌出,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公主?”陈珪的声音在楼下传来,窗格随即一动,他提着一具死尸跃进了屋中。
行刑人勾了勾手,漆黑的飞剑窜回,隐入他的体内。他看了看霞儿,嘻嘻一笑,对着地上的火烧踩了一脚。再又去了茶桌,把剩下的火烧也丢在地上。
方琳屈身蹲地,凑近被他踩烂的火烧,用手掌扇了扇风,轻轻嗅过,脸上顿时色变,惊声道:“烧饼里被人下了毒!”陈珪将手中的死尸丢在地上,道:“这些人一定早有准备,只等我们出现,便会下手。”方琳猜测着道:“是济安的人?”
陈珪疑问道:“暗害公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霞儿只觉得心头猛的一跳,顿时明了,站起身,眯着眼睑,喃喃道:“杀我对他无益,可他怕我帮助唐善!”
“还好有他!”方琳看了眼行刑人,吁出了一口气。敌人就藏在公主的床顶,隐藏在帷帐中,可自己却不能察觉,这说明敌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看这行刑人平日里闷声不响,关键时刻却眼尖得很,不仅看出了带毒的烧饼,暗藏的杀手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有这样的高手随行保护,那是公主的造化。
“还好……”霞儿的眼神暴露了心中的不安,径自安危道:“虽然唐善数经磨难,可他还活着。”
“这些是什么人?”方琳见陈珪查验了尸体,询问道。
陈珪摇了摇头,阴沉的脸上带着忧虑,回道:“不是江湖人,应该是修界里的修士!”
“你说得不够准确……”窗外传来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他们是我玄教弟子。”
行刑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来,拉着霞儿退向房门。
轰的一声,窗格破碎,玄天魔女提着唐善,站在了窗下。
初见玄天魔女,霞儿被她那半张娇笑、半张狰狞的脸吓得一惊,可猛然间又见到唐善出现在眼前,心里再是一喜。惊喜交加之余,这才发觉唐善受制在玄天魔女手中,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唐善只是一笑,算是对久别重逢的霞儿打了个招呼,随即对玄天魔女撇撇嘴,说道:“玄天魔女,你不是有法力可以令这些弟子死而复生吗?怎么任由他们死在这儿,却不施法相救?”
霞儿又是一惊,她倒是听说过道家真人练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法术,可却不曾亲眼见过。唐善显然是在提醒大家,这个叫“玄天魔女”的女人法力高深,大家要小心应对。
玄天魔女“咯咯”一笑,扫了眼地上的两具死尸,面带不屑,说道:“这等废物,连个凡人都杀不了,救活了又能有什么用处?”她把娇笑的半张脸转向行刑人,“阁下是法宗的修士吧——本座乃是玄教大宗师,也算释宗旗下一支。大家同为三大宗族的修士,本座也不愿与你法宗结怨,还请阁下退下,不要蹚这里的浑水。”她刚从黑暗武修领地中的暗道跳出到地面上来,出口就选在通州驿楼后,为的是和自己的手下会和。不想公主身边竟然藏了个修界高手,轻易间便杀了她的两个弟子。说话间,行刑人已经幻出黑色飞剑,她自然认得出这是法宗功法。对于法宗,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当即收起动手之念,如能和解最好不过。
对于法宗弟子,唐善只认得梅儿,即便是梅儿,也能幻出三柄飞剑,不像护在霞儿身前的行刑人,只能幻出一柄。看着悬浮在行刑人胸前的黑色飞剑,没有异样的光芒,没有凌厉的威能,也不见锋利的刀刃,锈迹斑驳的剑身上还有两条裂纹。唐善着实想不明白,堂堂的法宗飞剑怎么被他糟蹋成这般模样。
唐善原本就没有希望行刑人能在玄天魔女手中救下自己,可他却希望行刑人能够保护霞儿。此时眼见行刑人幻出这样一柄可笑的飞剑,不禁要为霞儿的安危而感到忧心。
法宗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些。好在玄天魔女对法宗颇有忌惮,只盼行刑人借坡下驴,带上霞儿一起退去,霞儿才能化险为夷。真要是厮杀起来,行刑人、方琳、陈珪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玄天魔女的对手。那样的话,霞儿可就危险了。
唐善脑中飞快的闪过诸多念头,盘算着如何能够让霞儿全身而退,倒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行刑人似乎听不懂玄天魔女的意思,翻着白眼看去,扬手便是一剑。
唐善虽然没有见识过行刑人的飞剑,可他却见识过玄天魔女的功法。也不知道万杀堂的这位行刑人是白痴还是傻.逼,自以为杀了玄教两名弟子,便认为玄教无人,竟敢对玄天魔女动手。
飞剑来的不紧不慢,像是依靠双足赶路的老夫子,即便是火上房、媳妇上吊、孩子坠井也不忘礼仪体态,固执的保持着稳重。
玄天魔女转过半张狰狞的脸,泛起讥笑,对着飞剑张手一抓。噗的一声,飞剑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真元,犹如灵蛇般突地一动,竟然自她的掌心透射而过,携带着一串血珠,又再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剑痕。
唐善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震惊的模样,眼珠子完全有可能惊落坠地。
玄天魔女轻咦一声,对着受伤的手掌轻轻的呵了口气。犹在空中的一串血珠窜回到伤掌中,洞穿的手掌逐渐愈合,继而再也不见任何痕迹。
行刑人的飞剑自玄天魔女的脸颊上割过后透窗而出,再又凌空转向,原路折回,对着她的后心刺去。可此时玄天魔女已经激出护身真元,流动的真元全部汇聚到背脊,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抵御这柄其貌不扬的飞剑。
一声轰响,玄天魔女为之一震,汇聚到背脊的真元全部被震散,消融在空气中。唐善可以感受到,玄天魔女从心底泛起了极度的恐惧。
只可惜,行刑人的飞剑还是差了些火候,虽然击散了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自身也威能尽消,飞散在空中。
如果行刑人的飞剑再多一分威能,那么玄天魔女此刻已被洞穿身躯,再也无力相抗。继而,行刑人就可以毁掉她的元神,消灭她的真身,让她从修界彻底消失。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玄天魔女如何能够不感到恐惧。
“你……你……”玄天魔女的整张脸都显出了惊诧的模样,哆嗦着嘴唇,疑声问道:“你是法宗的什么人,怎么可能修炼成‘万杀神剑’?”
唐善心中突地一跳,小妖精曾经讲过,“刀斩千人成精,剑断万魂化神。”谁能想到,一柄其貌不扬甚至稍显破烂的飞剑,竟然是法宗大修士才能有资格修炼的神级功法。
行刑人咧嘴一笑,丝毫没有嘲讽与不屑的意思,只是木讷的笑,像是被玄天魔女看穿了他所修炼的功法,所以才会如此。
“万杀神剑”,神级功法,法宗大修士,想想这些都要被吓破胆。玄天魔女默默的看着行刑人,只觉得心惊肉跳,难以抑制,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神级功法不假,但飞剑的威能却要逊色许多。如果真是一位法宗大修士,御使飞剑相对,仅是适才的一击,玄天魔女的真身和元神就将灰飞烟灭。
想到这些,玄天魔女镇定了许多,催动真元,幻出由骨架拼凑而成、两寸来长的丑陋小鸟。
行刑人再次幻出一柄黑剑,引去玄天魔女的目光,但却并未出击。左手忽然一动,竖掌前推,猝然拍出。
唐善可以感受得到,一面无形的铁幕骇然出现,沿着房间的两壁,山呼海啸一般涌了上来。
轰……
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根本无法同这股强大的威能相抗,一手提着唐善,一手托着小鸟,连同整间房的后墙,一齐被震飞出七八丈远。她只觉得真元激荡,猛一张嘴,呕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
唐善先是猛一闭眼,心想,“这等威能迎面拍来,自己岂不要变成肉泥?”可巨响过后,受损的只是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他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唐善睁开双眼,傻傻的看去,围在他左右,同他一起被震飞在空中的砖石,开始噼里啪啦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