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天空反而清澈了起来,乌云不知是何时散去,群星从黑暗中走出,散发出明亮的光彩,落在寒冷的冻土之上。
棱冰湾大部分地区都陷入了寂静,只有篝火在黑暗里缓缓燃烧着,和人们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着,而在离码头较为边缘的位置上,那里火光升腾,人影闪动。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维京人抵达棱冰湾,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其他领地,因此这里渐渐形成了一个专门服务于这些维京人的区域,酒馆、旅店、赌场等等。
也顺着着那些灰色生意,出现了一些灰色地带,随着领主们的贪欲,这片灰色地带也变得更加混乱了起来。
好在再怎么混乱,大家都默认着一些规则,从不将其打破,可今天……出现了些意外。
简陋的大厅里摆放着数张赌桌,维京人们都围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明明这里很是和谐,但他们就好像在面临着某种战斗一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瞳紧盯着赌桌上的客人们。
封闭的空间里,火光因为气息的流动微微摇曳,将人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狰狞无比。
“继续!”
赌桌上的男人豪气万丈,将身前的筹码推到了桌上,转而盯着赌桌上的其他人。
每个人被他看到的赌客都面色紧张,汗水布满了他们的额头,不敢与其对视。
倒有一个不要命的用力地瞪了回去,他抓紧了手中的纸牌,找到了一丝胜算所在,可刚准备开口,却发现对面的男人与他对视在了一起,随即灰蓝的眼眸下升起一瞬的焰火。
赌客呆滞住了,眼前依旧是熟悉的赌场,可一瞬间他能感受极致的惊恐,好像冰海之下有什么怪异看到了自己,下一秒它就要张开大口将自己吞食。
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当他从惊恐中回过神时,为时已晚。
“接下来……揭牌。”
荷官也深呼吸,她看了眼身旁的客人,又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她深感压力。
赌场差不多都停了下来,大家都围在赌桌旁,盯着这桌子上的牌局,这种事常有发生,比如某个人运气爆棚,连赢了几场,便会吸引大家的目光,而今天之所以如此特殊,是因为……
“哦哦哦!又赢了啊!”
男人眉飞色舞着,讽着在座的各位。
揭开底牌,对面的赌客当即昏迷了过去,一旁的几个赌客则仿佛心脏病复发一样,捂着胸口,说着一些模糊的词句,一点点地倒了下去。
仅有的几个还坐在椅子上的赌客则满脸通红地看着男人,他们伸出手指指着他,似乎是想斥责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满脸绝望地看着赌桌上的纸牌。
“唉,这东西可是从英尔维格传过来的,你们玩的还不够好啊。”
当初维京诸国与英尔维格通航,不仅带来的财富与技术,还带来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赌牌。
男人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伸出手,一把将所有的筹码捞了过来,堆在自己身前,就像一个小山包。
荷官见此也有些顶不住了,她觉得有些腿软,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筹码,而是没见过这样的情景,这个异乡人是在几小时前进来的,从坐上赌桌开始,就没下来过,赌桌上的赌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屹立不倒。
“这些人玩起来还是太嫩了,没下城区的有意思,那才叫勾心斗角啊。”
洛伦佐靠在椅背上,直接翘起脚,搭在了赌桌上。
虽然嘴上这么说,洛伦佐现在可高兴的不行,他在下城区根本遇不上这么多憨厚纯真的维京人,下城区里有的都是些狡诈多端的家伙,想从他们手里赢钱难上加难。
之前洛伦佐曾和赫尔克里去下城区逛过,依靠着赫尔克里过目不忘的能力,通过计牌赚了好大一笔,只可惜后来赌场不乐意,洛伦佐大杀四方,才把那些钱带出来,又因为是全靠赫尔克里,洛伦佐根本没分到多少。
“我说……在这里赌,能赌到那些领主的探子吗?”
伯劳站在洛伦佐的身后,他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奈。
几个小时前,洛伦佐说要出来找领主的探子们,左转右转,结果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他坐上椅子就再也没下来过。
“探子?什么探子?”
洛伦佐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目光在周围人来回扫动打量着,期待着下一个不要命的赌客登场。
“难得这么多蠢蛋,不好好地捞一笔,你觉得你对得起净除机关对你的栽培吗?”
他解开了衣领,扯了扯胸口,洛伦佐看样子也激动不已,拿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
伯劳哑然,斗嘴皮他很少能赢过洛伦佐,他觉得有些热,在刚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他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喊来着,结果到了最后,气氛越来越压抑,变成了洛伦佐的通杀。
虽然说金钱乃身外之物,但当这东西多起来时,别说,还挺好看的。
“下一轮,下一轮!没有人了吗?”
洛伦佐等了一阵,对着周围人喊道,结果愣是没有人上前,赌场就这么陷入了平静。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门窗,冰冷的微风吹进室内,将人们的欲望吹灭,就此陷入冰冷,大家都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接着便是怒气的上涌。
在这里玩牌的,多少都是干着那些见不得人勾当,手上染血的暴徒们。
人们围了上来,目光不善。
伯劳用力地按了按洛伦佐的肩膀,有洛伦佐在,不用担心什么人身安全的问题,可这里不是下城区,而是棱冰湾,他们还是有任务在身。
“没人玩的话,那我可走了。这些筹码在哪换钱?”
洛伦佐根本没理伯劳的暗示,他拉了拉荷官的衣角,荷官则一脸惊恐地看着洛伦佐,眼前这个家伙根本看不懂气氛啊,自己要是他,早就把筹码留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没有人能一直赢。”
有声音响起,人们纷纷让开,露出了其后的男人,他脸上有着刀疤,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洛伦佐在心里暂时将他称作刀疤脸。
“所以你是来找架打,是吗?”
伯劳用力地扯了扯洛伦佐的衣领,这家伙明显是来踢场子的。
“不然呢?”洛伦佐低声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规则,就有定制规则的人,我们难道要挨家挨户查谁是领主的探子吗?”
“作为这灰色地带的地头蛇,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我们只要找到他们之中的老大,对他严刑拷打,就能知道情报了。”
洛伦佐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伯劳看着他,一时间他信了,可紧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干掉所有人,再严刑拷打,而不是这样在赌桌上浪费时间,这理由怎么看都像是洛伦佐为自己辩解的屁话。
“只要运气够好,人确实能一直赢下去。”
洛伦佐高声道。
“你作弊了。”
刀疤脸根本不管洛伦佐的辩解,直接肯定地说道。
情况有些不妙,荷官早就退了下去,大厅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异乡人,和一群气势汹汹的维京人。
“咳咳,想学吗?其实我可以教你的,”洛伦佐说起了莫名奇妙的话,“不过我想见见你们老大。”
“我就是老大!”
刀疤脸喝声道。
洛伦佐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眼他,他觉得这个人有些憨,不太是像老大的样子,又想起了过去,洛伦佐也曾这样参加过一次赌局,他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老大还藏在暗处。
“那看起来,没法好好谈了啊。”
洛伦佐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扶在赌桌上,他低着头,没有去看任何人。
伯劳猜的对,洛伦佐不仅是故意这么做,而且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是来找领主探子的。
“伯劳,你说,现在棱冰湾内忧外患的,如果掀起一场混战,加隆还有余力保护弗洛基吗?”
“你……你说什么?”
伯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知道洛伦佐的计划向来神经病,可他没想过会这么恶劣。
“我说,按原计划行动。”
“原计划是什么啊!”
伯劳几欲抓狂,洛伦佐根本什么都没和他说,一进来就开始赌了,赌资还是他打晕了一个路过的维京人,从他手里抢来的。
洛伦佐用看待傻子的眼神看着伯劳,然后一把掀翻了赌桌。
数不清的筹码升入了空中,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下一刻冰冷的金属从木质的包裹下脱出,洛伦佐挥起杖剑,将眼前的赌桌斩断。
不加入任何势力的纷争,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下一刻狂暴且无形的压力降临,洛伦佐的眼里闪动着焰火,播撒着恐惧与绝望,怒火上涌的维京人们,甚至来不及攻击便僵在了原地,他们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某个可怕邪异的怪物。
他们注视着洛伦佐,这感觉就像在注视着深渊。
也是在这个时候,刺耳的爆炸声响起,灿烂的火光随着洛伦佐的挥剑燃起,火光划破了夜空,熊熊燃烧,将棱冰湾的码头点燃。
“你……干的吗?”
伯劳眼看着黑暗里燃起烈火,心里一惊,从这火势来看,估计明天天亮,他们这批人就会被架到码头斩首了。
“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洛伦佐也愣住了,他回过头看着燃烧的烈焰,吹来的暖风里掺杂的血气。
“那这是怎么回事?”伯劳质问道,这超出了他的预计。
就在洛伦佐思考之际,身前的刀疤脸持刀冲了过来,金属之间相互交错,刀疤脸顿时间感到自己手上传来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紧接着手中的尖刀便被洛伦佐挑飞,凶猛地插进木桌上。
不等刀疤脸多做什么反应,一记重拳便砸在了他的脸上,鼻梁断裂,鲜血溢出,直接撞进了人群之中,弄得一片人仰马翻。
哀叫哭嚎声中,一群壮汉扑了上去,热泪盈眶地喊着。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看着他们这真切的哭声,洛伦佐一怔,然后忍不住地问道。
“他还真是你们老大啊?”
“不然呢?”
壮汉们满脸泪水地喊道,然后纷纷拔出武器,一副要跟着老大一起魂归英灵殿的样子。
听着这发自真心的话语,洛伦佐一时间有些动容,在阴险狡诈的下城区混久了,他已经很久没遇上这么一群淳朴真实的人了,说是老大就是老大,堂堂正正,让人忍不住落泪。
“这家伙果然是终末结社那帮神经病!他们要带着棱冰湾一起共赴英灵殿了!”
壮汉们看了看手持杖剑的洛伦佐,又看了看窗外燃起的熊熊大火,人们的喊叫声不断,骚乱不止。
“等会?终末结社!”
洛伦佐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词汇,杖剑抬起,剑尖指着各位。
秘血升腾所带来的压力迫使着壮汉们,他们的心脏咚咚咚地发出巨响,面对洛伦佐的剑刃,他们一时间居然不敢反击。
“你……不是他们的人?”
刀疤脸缓缓地坐了起来,他捂着鼻子,声音沉闷。
“怎么回事……难道说……”
洛伦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了伯劳,眼里出现了些许的惊慌。
他还记得拉格纳对自己说的话,弗洛基参加了终末结社的集会,他本该和其他成员一起死在那里,但他逃了,活着回到了棱冰湾……
“领主背叛了结社,他本该死在那里的,结社可不会允许这些的发生,叛徒将受到惩罚……”
刀疤脸撕开了胸口的衣物,露出一个烫伤的疤痕,疤痕扭曲成了一道十字,似乎原本其上有着纹身,但被他烫掉了。
“我曾是他们的一员,我知道他们有多疯狂,这便是他们的报复。”
刀疤脸几分畏惧地说道。
“扩散死亡。”
洛伦佐拉着伯劳冲出了赌场,只见夜空都被火光烧红,火焰一直连绵至了山腰,快要靠近领主的居所。
“他们要杀了弗洛基,让他完成死亡。”
伯劳的声音颤颤悠悠,他有想过会在棱冰湾遭遇战斗之类的,但他没想过来的这么快,还这么声势浩大。
“怎么办,洛伦佐!”
面对伯劳的询问,洛伦佐不知何时戴上了一顶银白的冠冕,在夜里闪闪发亮,一只手架起杖剑,一只手握起温彻斯特。
“按原计划行事!”
他这么说着,然后冲进燃烧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