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雅两手握拳勃然大怒,对方却依旧神态自若。
我们的狐狸已经掌控了城内的守卫,这边则是以一介女子之身,公然挑衅有山之主所在公主一行人,看来女侍不管到哪都是不好招惹的职业。
“当然我们也为不愿与护卫分开的莉米恩公主,准备了一栋小木屋,就在这个营地的后面。”
在五个围成一圈的帐棚后方,确实有一栋老旧但明显整修过的小木屋。
“艾米妳看,是木制的房子耶!我从来没住过木屋。”
有如看见稀世珍宝,两眼发亮的奈月,带着轻快步伐跑向平淡无奇的木屋,却被女侍从后方叫住:
“公主殿下,最后侯爵要我向您转达,晚上睡不着的话,随时欢迎您到他的房间去。”
不知如何应对的奈月满脸通红,拉着艾米快步逃进小木屋。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祝各位一夜好梦。”
侯爵果然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真想赶快离开这个冷死人的鬼地方。
“等等、队长!你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在整理帐棚。”
蒂雅噘著嘴巴,纤细的食指直指向正在检查地桩的山之主。
“反正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善,与其抱怨,不如去帮我捡些柴火回来。”
马塔德拉无意安抚火冒三丈的蒂雅,顾著把系在地桩上的绳子重新绑紧。
“说的也是,那么这里就交给队长了,我们去森林里找捡柴。”
紫尔拍拍我的肩膀,晓得我也有所不满,示意要我别太在意,同时将蒂雅与不知在发什么呆的牙一并带走。
四周的景物随夜色逐渐变暗,几颗繁星现身天际,明明早该回到营地烤火取暖,我们却仍在疏林里寻找柴火,令人提不起劲。
“侯爵好歹算是基瓦德兰的贵公子,有些苛刻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每个王宫贵族都能够礼贤下士。”
紫尔拾起一根树枝,小心地抱在怀里,不让飘落的雪花碰到。
“什么叫作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同样捡起一根树枝,不过因为太过潮湿被我给扔到一旁。
为什么连我也要干活,不是该让伤患静养吗?
说到这个,创伤药加上蒂雅的妖精魔法效果相当显著,三餐饭后治疗一次,已经恢复到可以走路了,只不过仍然一跛一跛的。
“基瓦德兰的现任国王‘萨德?塔鲁克斯’,以前是佣兵集团的首领,他所率领的佣兵团在邻近各国间十分活跃,往往投入报酬最为丰富的战事,十年前成为基瓦德兰的子民,因战功被册封为贵族,旗下的几名将领作为他的义子,也顺势成为上层阶级,今天的两位应该其中佣兵王的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难不得那两兄弟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弟弟爵位还比哥哥高。
我一面想像著佣兵国王的长相,一面把被雪沾湿的柴火往旁边随意一丢。
“你们人类的事情实在太复杂,还是我们与世无争的妖精来得好。”
我觉得蒂雅妳已经够世俗化了,普通的妖精才不会抱怨没有床铺可以睡。
“喂!亚克,不要再把树枝丢到我这边来了。”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
怎么捡都是些不能用的柴火,这样到底要捡到什么时候?大家也没有很认真在捡。
尤其是牙,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旁边发呆。
“牙,你有在好好找吗?”
我向拿着五朶蘑菇的牙搭话。
“啊,搞错了。”
牙这才惊觉手中握的是蘑菇,赶紧加入捡拾柴火的行列。
从到达狄伦特城后,他就一直呈现放空状态,不禁让我想起抵达城堡时,牙询问紫尔的事情。
我走到紫尔旁边,待牙走远后咬耳问道:
“呐呐紫尔,在马厩的时候,牙都问了你些什么事情?”
“他问我狄伦特城的地理位置,另外就是东方的方位。”
“为什么要找东方?”
“这我就不清楚了,倒是你有没有在认真找?两手空空的。”
看样子最不认真的人其实是我。
享用完萨达男爵遣人送来的热浓汤,以及牙误摘的美味蘑菇,晚饭后马塔德拉命令我们轮班照看营火,自己则站在小木屋前看守。
“亚克,你的伤好点了没?”
因为艾米人在木屋,负责收拾晚餐餐具的紫尔出声关切我的伤势。
“虽然不能走太久,重心还得放在左腿,但伤口开始愈合了。”
我伸直受伤的右腿,在闪烁营火下再次确认包扎的部位。
现在看营火的人是牙,紫尔和我因为睡不着,也一起待在外头闲话家常。
坐在我们正对面的牙静静望着营火,淡黑色瞳孔映照着摇曳的火焰,染上一片橘红的低垂脸庞,显得有几分寞落。
我们两个互看一眼,决定由我先开口。
“牙,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们谈谈……”
注意到我在呼唤他,牙这才抬起头来,用那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着我。
牙没有答话,只是将视线移往城墙外,朝今天捡柴森林的方向看去。
紫尔似乎也将涌上咽喉的问题吞了下去,就在我们打算继续沉默的时候,牙缓缓开口了。
“这附近的景色和我的故乡很相似,冬天万物就会覆上一层雪,每到这种飘雪的夜晚,我就会想起死去的族人……”
他冷冷的说著,表情毫无变化,仿佛在诉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就在我们大感震惊后,牙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们天冢一族,生活在奥汀格尔大陆东北的一座山上,过著不问世事的生活,由于我们擅长狩猎,因此在地方上小有名气。”
“在东方,兽人常视为妖怪一类的存在,因此在邻国政权更替后,被朝廷主张征战扩土的激进份子,认定为必须扫讨的异邦蛮族,于是皇帝亲率他自傲的五万精锐大军,将仅有数百余人的天冢一族屠杀殆尽。”
说到这里,牙的拳头就愤怒握紧,眼神也越发凶狠,压抑的情绪不断满溢而出,他努力将未完的话题接下去:
“天冢一族有个习俗,只要是成年的族人,不论男女都必须出外修练一年,否则不能回到村里,因为这个缘故我才逃过一劫。”
“回到家乡后我目睹残破的村子和满地的尸体,盛怒之下杀了当地好几名官员,遭到朝廷的通缉,那时候的我这么想着,只要逃到大陆的另一端,或许就能摆脱追兵;摆脱这场灭族的恶梦。”
“逃是逃走了,只是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也同样在这里上演……”
话一说完,牙就松开紧握的双拳,空洞视线回到迸裂的柴火上。
诸如此类的事情确实不断在发生,某些王侯为了自身的利益,四处掀起战争,我曾听老爸说过,就连我们帝德维亚当初建立的时候,也迫使不少异族合并或将其歼灭驱逐。
也难怪牙会忆起这件悲惨的往事,眼下的联合氏族正面临同样的状况,或许不久后就会被从地图上无情抹去,纳入基瓦德兰的一部分,连存在的证据也不会留下。
沉默的我们有如融入宁静的夜晚,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帐棚发出掀开的布声,连同令人窒息的气氛一起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