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眼睛带着无比的兴奋看着夏鸥灵的身子如一只受伤的大鸟别扔下悬崖,看着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欢呼声惊天动地。
饕餮那血盆大口里的浓重呼吸仿佛都能将人灼化成一滩液体,段辛月嘴角微微上扬,不禁上前一步,想要观看夏鸥灵是怎么被饕餮生吞活剥的。
当然,他更想看到的是段辛宸要怎么救她。直到现在段辛宸都没有任何动作,但这并没有让段辛月放下警惕,守卫比平时要森严了好几倍,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现在的段辛宸,应该正偷偷地躲在某处看着自己的王妃被饕餮吃掉,即使是千万个想来救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一想到段辛宸此时可能有的表情,段辛月就觉得心里无比舒爽。
他在护卫的保护下,稍稍往前飞了一点儿,让自己的身子停在神兽大牢的上方,以便能将饕餮吃夏鸥灵的场景一览无遗地收入眼帘。
然而,他才刚往下一看,立即就瞪直了眼。
只见原本昏迷中的夏鸥灵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而此刻,她不但没有被饕餮吞到肚子里,反而威风凛凛地坐在了饕餮背上,饕餮昂起巨大的头颅吼叫着,夏鸥灵指尖忽然一连弹出好几根五颜六色的御灵绳,御灵绳飞快地将饕餮整个儿给缠住,并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几股御灵绳最后合成一大股形成一个像马缰一样的东西,被夏鸥灵紧握在手中。
夏鸥灵抬起头,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她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光晕下,她笑容迷人,却让人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不过是一秒钟的功夫,夏鸥灵便已经驾着饕餮在众人惊骇的呼叫声中飞出了神兽大牢。
从段辛月身边经过时,夏鸥灵轻轻一笑,左手抓住牵住饕餮的御灵绳,右手一甩,又一股御灵绳应声而出,“唰!”地一下……
段辛月以为她是想抓他,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闪。
然而,没想到这样却正中夏鸥灵的下怀,她才不会想要抓他,她想做的是……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破了。
段辛月微微一愣,脸色大变,在其他人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看到他们亲爱的二皇子忽然如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飞速往地下栽去。
原来,夏鸥灵要攻击的,是他那助他飞行的隐形气囊。气囊被击破,他自然是逃不过引力的吸引,直扑大地了……
人群顿时大乱,护卫们争先恐后地冲下去营救他。
夏鸥灵丢下这样一个烂摊子,轻轻地说了声:“小黑怪,走了!”在刚刚夏鸥灵被扔到神兽大牢的那一瞬间依附到饕餮身上的小黑怪低吼一声,载着夏鸥灵扬长而去。
而那些森严的守卫早已被段辛宸派人暗中一一击破,看到夏鸥灵逃走,他们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去追追而已,能不能追上可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了。
要知道,对方可是骑着神兽逃走的,追不上也在情理之中吧?
事实上,机器兵们全都是飞翔兵,想要追的话,夏鸥灵根本逃不出荣旭洲,但是,机器人毕竟是机器人,如果操控他们的人不想要他们追,那就另当别论了。
……
当夏鸥灵在荣旭洲城门口看到段辛宸和夏欧奇时,真的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才两天不见而已,段辛宸光洁的下巴下就有了淡淡的青色胡渣,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夏鸥灵不能飞翔,所以只能骑着饕餮来到他面前。
段辛宸带着夏欧奇稍稍飞高了一点儿,与她平视。
“出来啦?”像是她出门后回来了一样,他笑着问。
夏鸥灵愣了愣,随即也笑着点了点头:“嗯,出来了。”
四目相对,从未有过的缠绵交缠,那一刻,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夏欧奇聪明地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二人傻傻地笑。
一开始段辛宸说不要他跟过去他可郁闷了,但后来他又派了人来接他,然后他就这么轻易地见到姐姐了,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再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夏欧奇觉得,现在这一刻,真的是最幸福的时刻。
段辛宸看着饕餮,此时它温驯得就像一头绵阳,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仿佛有泪花在里面闪动。
段辛宸摸了摸它的头,“做得好。”由衷地赞叹,由衷地感谢。感谢它还活着,感谢它救了灵子。
夏鸥灵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这饕餮就是小黑怪?不然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她正在想着,段辛宸抱着夏欧奇让他坐到夏鸥灵前面,自己随后也潇洒地飞起来坐在了夏鸥灵后面。
“小黑怪,我们去看看父皇吧!”一句话既说出了他们接下来的去向,也算是解答了夏鸥灵心中的疑惑。他果然是知道的……
这么说来……
夏鸥灵想起了萨吉西给自己打的那一针,虽然药物注射到她体内之后她的确是昏迷了过去,但却并没有昏死过去,她还是有一点点意识,知道自己是在被挪动,知道旁边聚满了人。
在被抬起来准备扔到神兽大牢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暂时还在恢复灵力而已,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灵力不但恢复了,而且似乎还增强了一些。所以她才能在落入饕餮之口的那一瞬间让自己改变方向,坐到了饕餮身上。
小黑怪也跟她配合得相当默契,小黑怪在第一时间就从小狗身体里出来侵入了饕餮体内,将其控制住。
这一系列动作从开始到完成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却改变了夏鸥灵的命运。
然而,静下心来一想,她却觉得这并非偶然,而像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
这算是夏鸥灵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正式跟日曜皇相见吧,段辛宸拉着她跟日曜皇请了安,日曜皇惊讶地看着二人。
荣旭洲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段辛宸居然还敢把这个女人带到他面前来!
日曜皇气得浑身打颤,没有叫他们起来,只是生气地大吼:“逆子!你这个逆子!”
段辛宸似乎早就料到日曜皇会这样,没有因他的指责而不满,恭恭敬敬地道:“父皇,你不是一直为我们三个谁继承皇位感到头痛么?”
“你想说什么?”日曜皇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感到头痛?他确实头痛,头痛这个他最看好的儿子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一直以为段辛宸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要将皇位传给段辛宸,从来没有刻意地去隐瞒过,甚至连段辛月和段辛乔都察觉出来了,他甚至还间接地跟段辛宸说过,他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说他为谁集成皇位感到头痛?
“三弟遇到那样的不幸,我感到很抱歉,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如果我不带灵子回来,如果我在他们的世界就将她体内的数字亡灵清除干净了,三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现在我已经是日曜皇朝的罪人了,自然是再没有资格继承皇位,所以,恳请父皇将儿臣贬为庶民,并且发配到异世界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日曜皇气得站了起来,“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来培养你,以为你会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你现在却因为一个异世界的贱女说要放弃一切,你……你何止是日曜皇朝的罪人,你简直就是整个段家的千古罪人!”
段辛宸匍匐在地上听着日曜皇的话,并未反驳。
日曜皇见他不回自己的话,也没有了再训斥下去的动力,他狠狠地收回手坐回虬龙大椅,“你这么想成为庶民,朕可以成全你!但是,你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朕绝不同意!”
“父皇,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跟灵子在一起了。”段辛宸的话虽然恭顺,但听起来却充满了挑衅。
“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就这样白死了?”日曜皇咬牙切齿。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接过话道:“不会白死!”夏欧奇忽然叫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学着段辛宸的样子跟日曜皇请了一个安后道,“日曜皇,三皇子不会白死的。”
日曜皇的目光不禁多在这个小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话饶有兴趣。
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夏欧奇的声音更加大了,清晰地响在整个大殿:“我姐姐杀了三皇子,让大皇子没有失去了一个弟弟。那你也让我姐姐失去弟弟就好了,那三皇子就没有白死了。”
此话一出,如同一个炸雷响在夏鸥灵的脑中,她惊讶地看着夏欧奇,脱口而出:“不可以!欧奇你说什么傻话?日曜皇,三皇子是我杀的,跟欧奇半点关系也没有!你想杀我杀了便是,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夏欧奇却连看都没看夏鸥灵一眼,继续认真地向日曜皇请求道:“日曜皇,我听说想让一个人痛苦,杀了他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杀了他最亲的人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真的想替三皇子报仇的话,杀了我,肯定要比直接杀了我姐姐更让她痛苦。”
夏欧奇的逻辑惊人,让夏鸥灵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如果日曜皇真的把他杀了,她会更加痛不欲生,欧奇他既然自己都知道这个道理,干吗还要这样做?他真的希望她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吗?
夏欧奇祈求般看着日曜皇,希望他能答应。他知道,如果日曜皇真的杀了他放了姐姐,姐姐肯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可是,难过也只是一时的,她跟姐夫以后还会生小宝宝,有了小宝宝后,她就会慢慢地忘了他,慢慢地变得开心起来吧?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她的羽翼之下生活,他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关爱,但还经常欺负她,现在,他绝对不能让人再欺负她。因为他长大了呀,他现在是小小男子汉夏欧奇了!
段辛宸没想到夏欧奇竟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请求,也是震惊无比。他不希望夏欧奇真的被处死,但更不希望夏鸥灵被处死。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能导致的,如果他自己就能将夏鸥灵体内的数字亡灵取出来,如果当初他能带着她快一点离开菱花小区,如果他不让她离开羊角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罪恶的根源,都是他……
“父皇!”段辛宸抬起头,刚叫了一声,却被日曜皇挥手打断。
“闭嘴!”日曜皇几乎是暴吼道,忽然,他又瞬间静了下来,眼睛开始变得有些红润,一滴泪水竟然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段辛宸和夏鸥灵夏欧奇都惊呆了。
“我真失败,说到底,是朕的失败呀!”日曜皇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流下更多,他居然站起来,来到夏欧奇面前。
夏欧奇有些害怕得看着他,直到日曜皇伸出手将他扶起来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日曜皇忽然问。
夏欧奇以为他这是要答应自己的请求了,心里有些害怕,但又因为救了姐姐而感到高兴、自豪,“我叫夏欧奇。”
“夏欧奇。”日曜皇像是在念他的名字,又像是在在叫他,“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你姐姐,为什么?”
夏欧奇愣了愣,想了一会儿,说:“因为她是我姐姐,我不能失去她。日曜皇,求求你不要杀了她。”
“可是,如果朕杀了你,你姐姐却失去了你。”
夏欧奇当然知道呀,可是他刚刚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姐姐以后会生宝宝,那时候她就不会再想起他了。想到这里,夏欧奇忽然觉得好不伤感,眼睛也红了起来。
段辛宸和夏鸥灵都没有明白日曜皇这么做的原因。尤其是段辛宸,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日曜皇这么感性。
见夏欧奇半天没有做声,日曜皇忽然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夏欧奇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点儿,躲开,
日曜皇愣了愣,随即苦笑着收回手,“你们都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走。”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说完后,他转身往自己的虬龙大椅走去。
段辛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父亲老了,他的背影已经佝偻,两鬓已经发白。他是一个皇上,更是一个父亲。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
这一刻,段辛宸感觉喉咙有些哽咽,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声:“父皇。”
“啊,对了,留下你的权力戒指吧。”日曜皇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头也没回地说着。
段辛宸的身子僵了僵,小黑怪已经回到了他的戒指里,与之前剩下的四分之一融合在一起。他将戒指脱下来,双手递到日曜皇面前。
“父皇,戒指在这里。”
日曜皇这才转过身来,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额上的皱纹异常明显,眼睛有些微微的红肿。他伸出手,手指上的皱纹也像是一条条小蚯蚓一般爬满了他的整只手,接过戒指,他并没有戴上,而是拿在手上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几遍,而后道:“我决定将皇位传给辛月了,你能不能,在他举行完登基大典后再走?”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恳求。
夏鸥灵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能感受到段辛宸的内心感受,此时此刻,日曜皇显然已经不是一个皇上,而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不愿看着孩子离开的父亲。
可是,或许连他自己也找不到留下他的理由了吧,所以,他只能恳求他多呆几日,就为了让段辛宸多留几日,他甚至不惜立即将皇位传给段辛月。
鼻子酸得像要化掉,夏鸥灵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他们当初把她送给夏建业的时候该有多难过啊!有哪个父母不到万不得已会将自己的孩子硬塞给别人呢!
她又想起了黄素玲,她想她肯定是误会她了,当初她应该是真的去引开吸血鬼了吧,只是她并不知道她那样做并不能引开吸血鬼,反而让自己被娄国伟的人抓住了。
那时候的黄素玲,肯定不是真的要抛弃夏欧奇的,从小她对这个儿子就很是喜爱,即使自己再胆小再自私,又怎么会那样对他呢?
夏鸥灵忽然很想哭,一直以来,她都活在自己的谎言中。她一遍又一遍用一些可笑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欺骗自己。
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幸,别人就一定也跟她一样不幸。看着段辛宸面对日曜皇时那充满悲伤的脸,夏鸥灵感觉心如刀绞。
她无意去拆散任何一对父母与孩子,可是,她却活生生将夏欧奇带离了黄素玲身边,这种带,是从感情上带走。而现在,难道这样的悲剧又要在段辛宸身上上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