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我看了《粤州晚报》上的文章,鲁德望和简思明有些过分了,这样的人是要骂,我挺你!”
唐三剑牙疼,吃不下饭,儿子挺他,心里颇为高兴,但依旧刀子嘴:“你挺又有什么用。”
唐霜支招:“骂回去啊!他们都那样说了,你还装什么斯文,用词粗鲁些,脏不脏的先别管,赢了再说。”
唐三剑不乐意了,什么叫装斯文!
唐霜心想,你要是拿出对我一半的牛气,别说鲁德望、简思明,再乘以二,都不是你对手。
“别生气,我们要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唐三剑:“你敢骂简思明了?”
唐霜一拍桌子,谁拍的过谁啊,大义凛然地说:“我怕他?从没有过的事!我怕他做什么?!我之前不骂他,是因为尊重他,不是怕。”
唐三剑:“那现在不打算尊重了。”
唐霜二拍桌子:“尊重个毛啊,他都骂我爹了,我还尊重?骂回去,欺负老唐家没有牛人吗!二对二,这才公平。”
唐三剑:“不考研了?”
唐霜:“导师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
见三剑兄心动了,唐霜再接再厉,“爸你还记得那头猪吗?”
唐三剑脸色瞬间沉下,什么意思?!什么还记得那头猪吗,这是新式的骂人话?
唐霜:“别误会,别误会,我说的是你曾经下乡支教的时候,认识的那头猪,还记得吗?”
唐三剑年轻的时候,是国家第一批下乡支教的大学生之一,那地方在蜀地,一个山窝窝里,他不仅要教娃娃们学习知识,还要自立生活,所以教书之余,他喂猪、放牛,和当地的村民一样,他们做什么,他也做什么。
唐三剑脸色缓和,不明白这小子突然提这个做什么:“提这个干嘛。”
唐霜:“我刚才想起那头猪了,就用猪兄反击鲁德望、简思明。”
唐三剑鄙夷道:“你想骂他们是猪?写出来的东西不会脏话连篇吧,告诉你,报纸不会登。”
唐霜:“哪里话,我也是高材生,文化人,骂有骂的法子,我可以一个脏字都没有,骂的他们当缩头乌龟不敢做声。”
唐三剑不信:“你就吹牛吧,你除了擅长这个,也没看出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唐霜:“你这是瞧不起人,看在你是我老子的份上,不计较,要是叶梁敢这么说,三刀六洞。”
叶梁有这样的朋友也太倒霉了。
砰!唐三剑一拍桌子,眼睛一瞪。
“冷静我的爹~刚才就一比喻,读书人常用的修辞手法,别当真。这样,我有一个奇思妙想,我们去书房,把猪兄的故事写出来咋样,好不好见分晓。”
唐三剑:“幼稚!”
唐霜:“看你挨骂我感同身受。”
唐三剑:“怎么着?”
唐霜:“你听!”
唐三剑侧耳倾听,除了蝉声一片什么也没有:“装神弄鬼。”
唐霜欠揍地说:“我现在思如泉涌,一浪高过一浪。”
唐三剑忍了又忍,发现跟这孩子没法聊天。
唐霜:“我们还是来说说猪兄好不好?”
唐三剑懒得理这个不正常青年,他现在牙疼,吃饭很艰难,但是饿啊,不得不经受着巨大的疼痛意思意思。
默认就是同意,唐霜开始自顾自说:“你给我和小蓁讲的猪兄的故事,我记着呢,觉得这次真的正好用上,那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它明明是只肉猪,却不肥,精神好,喜欢跳跃,猪圈拦不住,竟然还会学下课铃叫,反了天。”
“天下的猪,都是吃了睡,睡了吃,长肉,配种,一辈子就肩负这两大重任,这才是猪本该干的吧。但是猪兄不,它不要长成胖子,要保持身材,配种,呃,想配就配,不想配就养精蓄锐。”
说到这里,唐霜瞅了一眼三剑兄,害怕他发起飙来。
“它的生活是自由的,而不是被人设置的,它不愿整天关在猪圈里,敢于狂奔,也不愿被劁掉,终于长出了獠牙。”
“这样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它活的潇洒,冷静,警惕,与其他猪的浑浑噩噩、惘然无知截然不同。我们暂且不讨论它的行为是对是错,它这种敢于冲破桎梏,敢于打破常规的精神,就非常值得学习。”
“我觉得在我们的生活中,大多数人的生存处境,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左右。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为我们设计生活、安排命运、准备前途、决定去处,我们也和其他的猪一样,浑然不觉,安然处之……”
“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已经习惯了在听大多数人的意见,跟着多数人往前走,缺乏了独立思想。”
唐三剑已经被唐霜的话吸引,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唐霜继续:“你和鲁德望、简思明的讨论,单就事件而言,你很难占上风,就像两方辩论,你拿到的选题不利,所以要想扳回一城,就不能就事论事,而要跳出事件本身,上升到更高的层次,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
“我觉得,把话题引到独立思想、人生价值取向和自由选择等方面,你才能稳操胜券。”
唐三剑沉思片刻,“这是你自己想的?”
唐霜略带得意地说:“我自己想的,是不是很给力,迫不及待想去写吧,去吧,书房的门为你敞开着。”
唐三剑的脸色一黑:“你能不能给我正经点说话。”
唐霜正色:“爸,您去吧,厨房我来收拾,成为您的坚强后盾。”
唐三剑白了他一样,脚步匆匆走了,听唐霜一席话,他确实有了很多想法,唐教授现在迫不及待要写出一篇犀利无比的文章,狠狠抨击鲁德望、简思明两个老贼。
唐霜把餐桌收拾好,悄悄地来到书房,站在唐三剑身后,只见他正写到——
“假如没有人来管,牛和猪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
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很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
但这次要讲的这头猪,非常特别。它不是我饲养的,而是村长家的猪。村长家就在村小学边上,紧挨着。所以,在我支教的两年里,和这头猪接触很多,我一开始和别人一样,叫它猪,后来觉得这不尊重,所以改称它为猪兄。
和一头畜生称兄道弟,平白拉低档次。但猪兄和全天下的猪不一样,在猪兄身上,我学到了学校里和社会上学不到的东西,这种东西不是知识,是一种精神,一种追求,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认知事物的方法,它改变了我的生活,所以能和它称兄道弟,不但不丢人,反而很光荣。
……
如今,我五十二岁,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
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在我的书房里,还留存着猪兄的照片。我不仅自己从猪兄的身上不断汲取精神的养分,而且时常教导我的子女,给他们讲述猪兄的故事,希望他们也从猪兄的身上学到些宝贵的东西。”
全文完,正好两千字,篇幅虽短,但蕴含的思想却沉甸甸。
通篇没有一个骂人的字,也没有提到一句鲁德望、简思明,只是在讲一头猪的故事,但看完之后,每个字,每句话都在反击鲁德望、简思明,都切中他们的要害。
唐三剑正要检查一遍,突然背后大吼一声好,把他吓一跳。
在三剑兄发飙之前,唐霜疯狂点赞:“好!好!好!写的真好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唐三剑不好打击一个粉丝的积极性。
唐霜:“爸,起个名吧,要不我给你提点建议?”
唐三剑:“你说说看。”
唐霜:“就叫猪兄。”
唐三剑鄙夷,不好,没有点出文章的核心。
唐霜:“怀念你,猪兄?”
唐三剑不做声。
唐霜:“猪之歌?我觉得猪之歌很好,既含了猪哥的谐音,又表明这是一篇猪的赞歌?”
唐三剑大怒,这逆子又开始不正经,就不能让当爹的高兴久一点。
担心唐霜又起个伤天害理的名字,唐三剑直接说道:“一只特立独行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