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这才觉得自己太过失态,急忙行礼答道:“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还请王门主辟间静室,私谈为妥。”
王阳明眉头皱起,他从时宇身上感受到了比他还醇厚的文脉气息,如果只有时宇一人,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但天上还有个食人狂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狂魔落在圣辰净土。
“阁下属我文人一脉,但与阁下同来者,尽是外族或是邪徒,这如何解释?”
王阳明话音刚落,剑开天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好大一个土坑炸开在地,漫起的烟尘落了众人一身。
“老师傅啊!看不起我们石灵怎的?没有我们石灵寄身的大地,你们人族哪里能够落脚?又怎能繁衍生息?”剑开天貌似不忿,和王阳明争了起来。
上下细瞧剑开天,王阳明点点头,“你自是无碍,我也未有看低万界生灵之意,只是那本属人族的修士,大大不妥。”
我父不屑冷哼,悬在高天喝道:“你们这些酸儒,看不起爷爷,爷爷还不与你等为伍!人族之败,就败在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玩弄权谋的儒生身上!”
时宇脸色顿苦,抬头看向天空。
我父“哎”了一声,又摆手道:“你不算!你多少年不读书了,算哪门子书生?”
这下时宇脸色更苦,久不习书一直是他心里的痛,被我父当众扒开老底,脸面上更挂不住。
王阳明人老成精,看众人亲近友善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了底,转头对身后的门人弟子说道:“你们谨守山门,我去去就来。”
“门主!不可!”
林立的弟子们失声惊呼,王阳明的意思竟是要和域外邪魔同去,这虽解了圣辰之祸,但门主能否安然归来又成两说之事。
王阳明双目瞪起如铃,喝道:“我是门主!可不可我说了算!”
言罢,他也不理落在地面的时宇和剑开天,径自窜上高天与我父立了个面对面。
我父首脑微颌,哼道:“这还有点像那么回事,婆婆妈妈的我看着就烦,跟我来!”
王阳明看着又向天穹奔去的我父,毫不犹豫急追而上,越往高处去,就越能看到源源不断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力助轩离门共抗大敌。
“恕在下冒昧,前方可是莽荒我父前辈?”王阳明行至半途,突然问道。
我父立时身躯轻颤,沉声回道:“不是!”
跟在后面的时宇几人心惊不已,不知我父哪里露出了马脚,竟被王阳明一眼看穿。
王阳明微微一笑再不问他,转头又看向时宇,“你又何时曾跟我修行?莫要拿那套方言土话的托词搪塞,我王阳明人老心不糊涂,你就是我的嫡传!
我本以为你是遗落在外的轩离门分支,但你那声师父做不得假。”
时宇表情僵硬地笑笑,没有接话。
剑开天大嘴咧到耳根,调侃道:“你老人家这么厉害,那看看我呗。”
王阳明目光扫过,呵呵笑道:“我猜不出你的来历,但你和那木灵一样,都是我这莫名徒儿一手拔起来的,根基尤其虚浮。”
“嘿嘿!老丈好眼光,可谁是你徒儿?”剑开天吓了一跳,含含糊糊嘟囔两句,再不敢和王阳明说话。
王阳明见众人都不想谈及真相,沉吟片刻又道:“按理各位都是界主,我王老儿又何德何能,能让诸位不远数千界域来寻?
尤其是我父前辈,身为人祖不该在那未名之地么?何时回了万界?”
“我不是我父!你认错了!”领飞在前的我父沉沉应了一句。
王阳明不以为意,伸手拍出一串浮影,指着我父的身影说道:“那这是谁?和你身上的怨影一模一样。”
我父回头瞄一眼浮影,除了稍年轻些,几乎完全相同的形貌外,浮影中的我父还纠缠无数黑气,想必就是所谓的怨影。
“你对各界界主倒知道的不少,就在这里谈吧。”我父停住脚步,伸手向下一压,那些跟在千里外的圣辰修士哗啦啦倒飞跌落,远远摔进圣辰主陆。
王阳明低头看着门人子弟各族修士如雨落下,不由赞道:“不愧是前辈大能,万界第一人。”
“你可真啰嗦,我都说了我不是我父,你认错了人!”我父怒道。
王阳明笑道:“我只说前辈是万界第一人,何时又说前辈是我父了?难不成前辈认为我父才是万界第一人?”
我父拂袖远遁,站在了百里之外,再不愿和王阳明多说一句,几句话过去,就快被诈出老底。
时宇挥挥手,剑开天他们也一起跃至我父身边,任谁说句话,都能被王阳明看出些破绽,实在是太可怕。
王阳明笑眯眯等待时宇安顿一切,只有二人时才又开口,“你到底是谁?我再老糊涂,也不至于记不清自己的徒弟。”
时宇摇头否认,“我和老师你从无瓜葛,我师父名为申元,这一身浩然正气都是师父教我的。”
“呵!申元?我师弟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徒弟?他看不惯我这老东西许久,也离开轩离门许久,这次是他让你来抢我的门主位置?”
王阳明又道出个晴天霹雳,劈得时宇差点一头栽向地面。
“申……申元是你师弟?”时宇说得结结巴巴,随便借用个在圣辰界见过的人,就能牵连到师门,还有比这更巧的事么?
王阳明笑着点头,又笑着摇头,“你不会撒谎,也不适合撒谎,骗骗小孩子还行,我任何一道皱纹都比你的年岁还长,你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
“时宇!别上当!这老头在诈你!”远远传来剑开天的呼喊。
“诈?申元虽不在轩离门,但至少还在圣辰界,要不要我把他唤来当面对质?”王阳明拿出块玉牌,随手刻了几个字扔下虚空,“稍等,申元马上就到。”
时宇赶忙伸手一捞,将坠落的玉牌抢回,紧紧攥在了手心,“不用!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没必要节外生枝惊动我师父他老人家。”
“哈哈哈!申元不过三十多岁,何谓老人家?”
“三十多?他不是您师弟么?”时宇觉得自己在师父面前就是个傻瓜,被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又怎样?我师父仍在,好几个师弟都只有三四十岁,收徒和年龄有关么?你师兄比你年长的怕也有无数岁月了吧?”
时宇登时失语,若以墨域澹算起,确实有无数年月的差距。
“时宇!莫再废话!这老东西就是在诈你,他根本不认识申元。”我父一脸无奈,抱着魇瞳靠了过来。
“老爷爷骗人!老爷爷脑子里没有申元!哥哥才有。”魇瞳一靠近,就奶声奶气喊道。
王阳明哈哈大笑,伸手掏出颗洗髓丹塞进魇瞳口中,“天生灵眸,玉洁之体,莫要辜负了这好天赋。”
“不要!”时宇惊叫,洗髓丹下肚的痛苦,他记忆犹新。
“怕什么?体质越好,痛苦越少,我大徒弟吃下去就放了几个屁。你吃了多少?”王阳明笑呵呵说道,又伸手去逗魇瞳。
“我……我……”时宇面目扭曲,用力堵着自己的嘴,他从没觉得师父居然如此可怕。
“你这老东西!一脸奸诈!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试探时宇!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我父怒吼道。
“不信!你们有求于我,而且有他在,谁也杀不了我!包括你。”王阳明一边摇头,一边手指时宇。
我父怒极,掐着魇瞳的小脸喝道:“丫头!看看这老鬼在想什么,全说出来!”
“糖豆!好吃的糖豆!老爷爷再给我几颗。”魇瞳仿佛没听到我父的话,“噗”的吐出一颗亮晶晶的圆珠后,竟向着王阳明伸出了肉嘟嘟的双臂求抱,转眼就叛变了阵营。
我父赶紧把魇瞳抱紧向后窜去,扒王阳明老底没做到,还差点搭进去个孩子,他再不敢靠近王阳明。
“说完就走!少跟这老东西废话!”再次提醒时宇,我父带着几人跑得更远。
“看到没有,这就是学识的力量。读过各种各样的书,见过各种各样的事,别人的经历,就是你的经历,别人的计谋,就是你的计谋。
用时信手拈来,做事无往不利。我的乖徒儿,你该静下心好好读书了。”王阳明收起戏谑笑容,认真看着时宇。
他的手,也轻轻抚在了时宇头上,目光中充满着慈爱。
这一抚好似有无穷魔力,往事瞬间浮出脑海,文神王的音容笑貌再次映现在时宇眼中。
时宇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王阳明,早就强压的心境彻底崩开,眼泪不争气地落了出来,“师父,师父!徒儿好想你,我……我……”
王阳明揽住时宇,轻拍他的后背,“不能说就不要说,命运谁也无法把控。
就像师父已经修行了无数年,却永远不能破去心障,登不上界主境。我也想不通,想不通这天地古今啊……”
仰首望天,王阳明眼中的世界全部化为虚无,只有分不清辩不明的混沌翻腾激涌,可混沌之外又是什么,他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