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平阳回头,并不见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不知怎么搞得,他也有点发毛。
要知道,如一和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神神鬼鬼的应该见过不少,至少银杏树魅木先生就是个印证。此外,他生性鲁钝,信仰虔诚,品质优良,胆子很壮,不应该怕什么东西!这会儿怎么面露惧色?
在回头之前,岳平阳不以为意,这么空旷荒废的院子,人气本来就稀薄,难免有些精魅入住,再加上横死过多人,多几只野鬼也不为过。或者,是关鹏、李沧他们暗中跟踪过来也说不定,但现在看来都不是。
以自已的修为,对异物的出现纵然看不见,至少也应该能感觉到一星半点,为什么丝毫没有感应?莫非是什么高危鬼怪?
情急之下,岳平阳突然想到了手腕上的灵蔓神丝,遇鬼遇怪或者遇神遇仙,它都会变化形状的。
抬头一看,不由倒叹一口凉气。神丝的形状未并改变,倒是看上去细了一倍,少了温润光泽,多了点枯黄感。
鬼谷子仙师说过,如果不求精进,则灵蔓会变细变枯,如果作了恶事,这神丝就会断裂,莫非自已是做了大恶之事或者有了懈怠之心?反复思虑一下,他很快找了个理由:也许是昨夜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致。这神丝同自己有着极强感应,灵气变弱也未可知。
“好了,先把老人扶上车再说!”岳平阳作出决定。或许,是如一和尚眼睛受伤,产生了什么幻觉。
女孩子很不情愿,把一个臭乎乎的死老头子放到车上,脏且不说,也太过晦气,连连摇头,“车里没地方,还有三个伤员呢!再说了,咱又不是医生,搬来弄去搞死怎么办?责任谁担?”
“放到车顶上!”岳平阳加重了语气。
“什么?哪怎么开?”
“你开你的!”岳平阳俯身将一缕灵气自心经和肺经输入老者体内,再从地上翻捡出一块复合板子垫到他身下,施出灵气,双手托举到了车顶上。
老人胁骨骨折,并可能扎破了内脏,他学过战场救护,以木板垫身,可以防止搬动时断骨对内脏的再次扎割。
岳平阳飞身跃上车顶,“开车,去医院!”
女孩一脚油门,车便飞了出去!岳平阳明白,她心里有气,看样子想把自己跟着老头甩下去。
他早有准备,先敛灵气将自已与老人保护起来,脚下再延出灵气站牢,任由她狂奔。
他之所以决心救助老人,更多的是想到了自己父母的车祸。当时肇事司机逃逸,父亲重伤昏迷,母亲轻伤呼救,行人竟没人搭理,最后还是一个县职高女学生打了抢救电话并报警,帮助母亲护理父亲,这才保住了生命。每每想及这一幕,岳平阳都心痛得要碎。
路上行人稀少,车子一路狂奔。
女孩赶向了市医院。这里人车明显见多,远远可见几辆还闪着灯的救护车,呼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车还没有完全刹住,岳平阳已然托着老人飘身而下,回头凝气冲他们喊了一声,径直奔向了医院急诊大厅。
大厅里满是人,跟春运时火车站差不多,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药生护士们则冷冰着脸,随便一张脸都都刮下一场小雪来。
接下来是折腾,测心电图、照CT、等医生看片子,进电梯、跑楼梯,开单子、找总台,医生们总不愿把话说完,护士们又往往三句话当一句话说。
轮到交费环节时,岳平阳犯傻了,兜里只有几百块钱,差得远啊!
岳平阳提出:让他们先治,自已随后交钱。
没人敢说不治,但也没人动手去治。病房里塞满了人,楼道里躺满了人。在医生无所谓且不耐烦的表情里,岳平阳分明感到了“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的潜台词。
岳平阳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让他安安静静地死在废工厂里比死在医院里似乎更有尊严!
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警报声起,浓烟滚滚袭来。
医院竟然失火了!
人群如潮,惊叫声此起彼伏。
岳平阳感觉是在噩梦里,使劲定了定心神。
突然,身后一个老者冲了过来,拍拍岳平阳肩膀,指了指前方。
前边是一道上了不锈钢栅栏的小门,门后是一扇小木门。岳平阳纵身跃过去,催动灵气将栅栏震开,径直推床车闯了进去。
前方是宽畅的楼道,周遭是死沉沉的静寂,偶尔一两声惨听让人毛骨悚然。随即,身后传来了崩塌之声!
所幸,岳平阳视力超好,只管向前冲。跑着跑着,他感觉不对劲,停住了脚步。
他走的不是楼道,而像是地道!脚下不是瓷砖,而是石板路,路面高低不平。
两边的也不是白墙,而是白色布幔。仔细打量,发现这也不是白色布幔,而是医生护士的白大褂,一件连着一件,钉在黑色的墙壁上,一律的双臂平伸,如一排排超大的十字架。
衣服上的小个红色十字,都模糊成了一团团血迹,有的还在滴流着。只不过有的血色殷红,有的则黑紫如墨。
坏了。岳平阳这才意识到,自已又闯进了一个异境之中。异境不可怕,问题是这是什么样的异境?莫非是阴曹地府?
那个指示自己进来的老者是谁?莫非是无常鬼所化?他想到了这里,又试了试老乞丐的鼻息,还好,他还有呼吸。有呼吸就是活人,是活人就不会进到阴间。
但这里的气息很阴森,饶是有灵气护体,岳平阳还是感觉到了寒意。他突然明白了,在厂区时,如一和尚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车是不能再推了,高低不平的路面会加重老乞丐伤情,如今之计,只有将车搬离地面。
岳平阳延出灵气,将床车举了起来。一举之下,心下惊骇,乞丐的身体重了数倍,举着很是吃力。但他并没有放弃,一是救人之心未死,二是想有个活人作伴,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确实有点怕。
又行两里有余,走到了洞道的尽头,竟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熬制中草药味。
拐过弯去,竟遥遥看见两扇大木门,门下有一个黄衣老者。这老者正是医院失火时的那个指路者。
黄衣老者迎了过来,先打一揖,又帮着接过车轻轻放到地上,“平阳先生,辛苦了!”
岳平阳不由一愣,“这是什么地方?”
“阎王院!”
岳平阳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我的乖,果然是阴曹地府!心开始扑腾起来,慌得手臂直抖,平日的英雄气慨竟然全消,调息了半天仍然没能平静下来。
推开大门,岳平阳即听到了惨叫声。道路两旁宽大的院落里躺满了人,开颅破肚、摘心取肝、截肢灌药……真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狱图。
但很搞怪的是,给他们用刑的不是牛头马面之类的鬼卒,一律是文质彬彬的长衫男子,手拿医疗器械,个个一丝不苟,看模样倒像是治病的大夫。
岳平阳有些看不过去,连忙收回目光。院中地面平展,石道光骨平整,完全可以推车行进。
“这些人,都是世上不良行医者,死后先到这里受罚,而后才能入冥界,生前坑害人一份,此处要补上十分!”
“狠了点吧?”
“不狠,不狠!你道世上何人罪孽最重?”黄衣老者问道。
“杀人者!”岳平阳答道。
老者摇头。
“跟老师睡觉?”
老者还是摇头,伸出三个手指,“有三种,为官无耻者,为医无德者,为师无尊者,此三种罪最大,都是做一赔十的行当!”
岳平阳放下心来,“老先生,我,我犯了什么罪?”
黄衣老者一愣,“平阳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岳平阳苦笑,“我们都在这里来了,还能从哪里说起?你老通融通融,我哪儿犯错误了!”
黄衣老者没有答话,一指前边,“先生就在院里!”
前边又一个小院,院门阔大富气,院墙高低起伏,能见绿树翠竹摇曳,亭台楼阁隐约可见,清新香气扑鼻而来。
岳平阳的心落下大半,此处庭院丝毫不带凶煞之气,反倒有一番清朗祥和的气氛。
走到门口,老者轻拍三下古铜门环,两个童子开门走了出来,竟齐齐向岳平阳跪下。
岳平阳还没有反过味来,又有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飘然而出,这老人身着鲜亮的袍子,头带一顶员外方巾,用的却是稽手礼,高声道:无量天尊,恭迎辛田军。
随着这位先生的施礼,身旁的黄衣老者竟然面露惶恐之色,也急忙后退两步,竟然也跪了下去。
岳平阳有点发傻,辛田军是谁?啥意思?受礼不是,还礼也不是。眨眼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帮人不是朝自己施礼,而是冲着老乞丐来的,赶忙跃步挪开。
也不知怎么搞的,运气过急,动作过大,猛一撒手,竟然晃动了铁床,咣啷一声响,老乞丐竟然从床上翻滚了下来,嗓子里“嘎噜”一声。
一般而言,像这种病危之人,这种声音都是临死前咽气的兆头。
果不其然,岳平阳伸手一试,老乞丐竟然没气了。看这架式,这老头儿是阎王的亲戚,这下可好,人没求成,倒被“碰瓷”了。
他抬头看了眼那个老先生。老先生似笑不笑,盯着岳平阳上下打量。
黄衣老者赶忙过来,扯一下他,小声道:“还不见过药王孙真人!”
岳平阳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先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听错了:不是“阎王院”,而是“药王院”。
问题是,药王找自己干什么?噢,难道是知道我没能得到羊妖的灵丹,帮我救治金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