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矛盾

“还没谈完?”叶萱今天这是第四次来找大少了,欧阳珊说一早央行就来人检查工作,怎么都两个小时了还没完?看看表,已经十点一刻了,想到通知了柴氏、保险公司、汽修厂十点半在会议室商量合作事宜,她心里有点着急起来。

“快了吧!”欧阳珊也是看看表,一般的例行检查还少有惊动大少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单辉直接就把来人带到了21楼。

“……那就先这么说着吧……”终于看见门开了,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大少自己推着轮椅跟在最后。

“大少,”叶萱迎上来,大少用目光止住了她下面的说话。

“这位是……”,三个人里走在最前面的一胖乎乎男子乍见叶萱,呆了呆,停下了脚步,迟疑着问。

“我们行的总裁助理叶萱,叶萱,这位是央行的张科长。”大少滑到那胖大个身旁,替他俩作了个介绍。

“幸会,幸会,叶总,看上去真年轻,二十几岁呀?”胖胖的张科长热情地伸手握住了叶萱,很用劲地将她的手揉在手心里蹭了蹭,叶萱毫不困难地看出了这人的色狼本性,浑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勉强提起个笑容,忙不迭地急着缩回手。

她的手被抓得太紧了,使的劲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抽出来。

“张科长,来,认识一下欧阳,她是我的秘书,以后有什么事您直接找她就行。”大少的目光将欧阳珊唤了过来。“您好,张科长!”欧阳珊落落大方地向张科长伸出右手。

叶萱这才解脱出来。

张科长笑眯眯地与欧阳珊握了握手,继续将目光投向叶萱,边上一人笑着对大少说:“陈总,你看我们张科长与你们叶总象不象是一见如故?不如晚上的宴会叫上叶总一起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还有事。”叶萱差点没跳起来,这个姓张是什么样的人还用多说吗?

“哦,这样的话,那我们就等叶总有时间的时候再来定罚款吧!”姓张的依旧笑眯眯地说。

罚款?叶萱望向大少,后者面寒似铁:“欧阳,帮我另与张科长约……”

“既然张科长这么有兴致,那我就把事推了他,晚上与陈总一起陪咱们央行的领导尽兴可好?”叶萱抢下了话,拿钱做事,尽自己应向瑁辉尽的职责,叶萱懂。

“叶总果然是位人才哇!”张科长高兴起来,“陈总,那晚上就不见不散喽,再见!”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萱,三人离去。

“高层会晤,谁允许你擅自插进来的!”人一走,大少就冲着她咆哮起来。愤怒刺激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的是的,全我的错,这月把我奖金全扣了他,好不好?”叶萱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来不及问他罚款的事了,看看表, “大少,车贷的会,还有五分钟了!”

大少恨她一眼,“欧阳,带上资料,会议室。”

刚出电梯,就听见大厅里轻微的喧嚣,看来人都到齐了。

“叶总!”一名高高的男子瞧见了叶萱,急急迎过来。

“您好,钱总!”叶萱冲他点点头,将大少推到前面:“介绍一下,这是我们CEO陈瑁辉陈总,陈总,这位是大公保险公司的赵云峰赵总。”

“您好,陈总!”赵云峰赶紧双手奉上名片,若非此刻站在这里,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居然能杀败另两家大保险公司入局,上千万的贷款啊,换算成保险费是多少?更何况,能籍此敲开银行保险业务的大门,后续……,用脚都想得到,这个项目对大公保险有多重要!所以,从最初的意向性接触开始,他就亲力亲为,哪怕是取一个简单的市场调研数字。

叶萱弯下身,伏到大少耳边轻声说:“我通知了三家大保险公司,大公从资料提交、做计划、报方案,都是效率最高、速度最快、可操作性最强的一家,而且,我去他们公司,赵总请我吃的是工作餐。”

大少睨她一眼,也是凑到她耳根旁说:“赶情咱们瑁辉叶总最近是燕窝鱼翅吃多了,恋上了盒饭。”

叶萱恼笑不得,明明是一心为公甄选优秀的合作伙伴,倒让他戏谑了番,望着他脸上虽是付玩笑状,眼底却盛着无数信赖,心里暗自一甜,功夫到底没白费。

“看来叶总果如外界传闻是陈总的左右手哇!”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自身边响起。叶萱浑身一震,虽始觉她与大少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似乎是有点暧昧,但终不比上这声音带给她的震撼强。

抬头望去,果然是他!

“我来介绍,”怡心站了过来,“这是我们瑁辉银行的CEO陈瑁辉,这位是总裁助理叶萱,这一位”她将那人推到大少、其实也是叶萱面前,“这一位,就是未来我们四方协议中的市内售后主服务商—费云军先生!”

“时间到了,各位老总,开会吧!”欧阳珊在门口招呼。

一干人等,揣下各自的心思,进入了会议室。叶萱推着大少走在最后,她仍有些失神:费云军是怡心找来的?她知不知道她俩的关系?按费云军那修理厂的资质,若无怡心,怎可能接下如此大的业务,怡心是何居心……?

“叶萱!”一声压低的怒呼惊醒了她。

“大少。”她呐呐应道。

“干什么,你是今天的主讲人!”他低低附耳提醒。

叶萱这才恍然抬头,果然,所有的人都静音等着她在。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开那些复杂的问题,侃侃入题:“各位上午好,我先自我介绍……,因此,今天就此项2000万的按揭业务……”。

“不好意思,叶总,我岔一句,”怡心扬着那张平和的小脸,笑吟吟地说:“今天在座的都是金融、汽车行销、服务、保险界的精英,这样的队伍出手必是成绩,所以,希望能修改授信额度到3000万,您看如何?”

怎么可能?叶萱差点脱口而出,2000万本就是高估了,瑁辉又不是专业汽车金融公司,初次上项目,怎么可能直达3000万!正要否决,只见怡心盈盈浅笑着望向费云军:“费厂长,您说我说得对吧?”

“以陈经理的经验,你说的肯定是对的。”费云军朗声应和。

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费云军,你怎么会那么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冒然入局?却见边上的大少已经在用有些怀疑的眼神看着了她,只得忍住性,有气无力地说:“如果大少不反对,我没意见。”

……

一个半小时的会叶萱开得心不在焉,许多关键性的问题她都交给了Dina应答,能感觉到大少狐疑的眼光越来越重,心虚得一听得散会两字就抱起资料夺路而逃,连大少都扔在了后面。

“咦,那位先生好眼熟!”候在会议室外的赵依依一见散会,便进来推大少离场,看见费云军,她嘟嚷一句。

“你认识他?”大少紧张地伸手止住轮椅轮。

“哦,”赵依依佯装回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演这样一出戏,只不过,当怡芸一边修着手指甲一边吩咐她时,她想起了她辛辛苦苦做的美甲,就冲这,也不能让叶萱好过。“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经常见他在银行门口开着一个金杯车接叶总。”

大少全身僵直起来!

捱到下午,叶萱敲门进来时,大少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窗边出神良久了。

“大少!”她又重重地喊一声,终于,他回转神来,迷茫地看着她,“大少,欧阳珊说约了央行的人六点半在‘国际都会’吃饭,快到点了。”

他的眼光定定投在她身上,这半天的功夫,已够他了解了全部,话说回来,只要他想,又有什么是他不会知道的?费云军,毫无合作资质的小修理厂厂主,她的初恋,她为了他敢与整个家族反目,那么现在,为了他,又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与怡心作交换的呢?何况,慷他人之慨而已。如此黑幕的一笔私下交易,还亏得她敢冠冕堂皇地夸奖什么工作餐,说什么怡芸的贿赂是简单故事,那样一张干净、纯净的外表下怎么可以掩藏入如此深重的心机?

然而他是陈瑁辉,见惯天地风云的陈家大少,纵然心底波涛汹涌,面上却无丝毫表露,只有眼光中,眼光中,流出一丁点儿、难以觉察的伤痛。

“大少,您没事吧?”见他迟迟未作声,叶萱走近来,她已经换下了工装,一件米黄色的高翻领羊毛衫,配黑色褶折细腰裙,衬着玉人亭亭如水上莲花,看到她,谁敢说聪明的女孩不美丽,美丽的女孩不聪明?

“我没事,”见她到身侧,下意识的,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厌烦,头向后闪了闪,见此,叶萱驻脚,聪明如她,明白到两人之间,已然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知道了,问问欧阳珊所订房号,你先去吧,我自有分数。”

“好的。”她恭敬作答,退了出去。

深吸口气,大少拨出电话:“欧阳,叫依依和大飞跟我出去!”

国际大都会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销金窟。大少、叶萱、赵依依、单辉,加上央行张科长一行四人,订的是个大套间,深谙此道的单辉还叫了两名艳丽的女子陪吃。叶萱一直没来得及问大少所谓罚款的事,但是,单看见桌上摆着的两瓶路易十三,她就知道,事情绝不轻松!

一干人入席,张科长自是首座,叶萱本就着习惯想坐大少旁边,却见他正眼都未瞧瞧自己,况且,赵依依自行拉开他边上的椅子他也未有任何反对的表示,咬咬下嘴唇,她正想坐到单辉下座,却见张科长冲她招招手,笑眯眯地说:“小叶,来坐我这边!”称呼已改亲近。

大少眉毛一跳。

想来陈瑁辉边上那位美女自是他的心头好,张科长不夺人之爱,何况,那美人美则美矣,却是种让人一眼就可以望穿的美,这样的美人走在街上,大家只会评一句:好漂亮哟!除此之外,无语。叶萱不是,她的美不张扬,不显耀,整个人却能在站在你身边时,令你不自禁地想亲近、拥有。张自坐上稽核科科长一职以来,见惯风月无数,美女如云烟绕身,早已对所谓的倾城倾国麻木,唯见到叶萱时,讶然自己还会有心动。

叶萱恨不能坐桌子下面去,却见张科长边上那人听言立即乖巧起身坐到单辉旁边,一空一落座,算是没她位了,只好挂着笑坐过来。

“小叶啊,你还没告诉我今年多大了?”这人一坐到跟前,张科长的眼里便没了其他,整个身子都侧到了她这边。

“张科长,”没等叶萱回答,大少便抢过了话,挺起背亲热地扶过张科长的身子,“您看为瑁辉的这些个小事,也累您费了不少心,来,多的话就不说了,”举起服务员倒满的酒杯,“第一杯,敬您,我先干为敬。”……

接下来,莺歌燕语,划拳猜令,几个男人将路易十三当白开水般喝上,特别是大少,他算是卯上了张科长,每看见张转身想与叶萱碰杯时,便大力扯回他:“张科,你级别比我高,可酒量不见得有我高呢,试试?”“来,张科,兑点茅台加料如何?”……张哪拼得过大少这般喝法,不多一会眼便开始迷糊起来,见状,他带来那两人把目标由单辉转向了大少,大少却是来者不拒,丝毫不理会叶萱和赵依依焦急的眼神,直至一个人把他们三人全灌趴下。

叶萱数数,一共喝了八瓶XO,两瓶茅台。而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到舆洗间去呕吐去了!无数次,她想出声阻挡他这样狂喝下去,却又无数次被他如冰刀般寒的目光止住,叶萱进瑁辉大半年了,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惧过他,怕得连跟他说话都不敢。

“叫方伟、单辉送他们三人回家,依依、大飞送我去坤苑,你,”他的声音似从几千米的深谷底发出,说到的是她,却正眼都不看她一眼,“自己打车回去。”他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赵依依递过来的纸巾,脸色青白,仿似已难受得都快瘫倒下去了,还是撑着做安排。

“你去叫服务员拿两条热毛巾来。”趁着各自收拾的空档,她轻声对赵依依说。

赵依依装没听见她的说话。过气领导,所有的人都瞧见了大少对她的厌恶,保不定过两天就下课的,还在这頣指气使个啥呢。

“去叫服务员拿热毛巾,否则,你信不信明天我就通知会计部给你算薪水。”看见央行的人已经被方伟、大飞他们架出去,房间里没了外人,叶萱严肃起来。有种就试试,我走之前肯定会先让你走人!

赵依依冷着脸去了。

叶萱蹲身伏在大少身旁,手伸出来,犹豫片刻,还是收了回去,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说:“大少,至少今天,我还是您的助理,您这样子,我,我不放心,一会我跟您回坤苑,”坤苑没两人,赵依依哪是个心细的主呵,她的确是放不下心,见他眼光睨来,声音更低沉了些,却依然那样坚定,“哪怕是当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也得把今天的钟撞响了。明天,”她的头低了下来,“明天我会把辞职报告交给您!”

醉得欲晕欲死的大少胸如重锤。她竟是懂所有人的心思,包括他!

他查她、疑她,却没有问她,那般聪慧的女子,怎会不知道?但却是由着被查、被疑,他恨怒了半天,焉知这半天的时间里她没有徘徊、没有伤心?他是boss,自是有权力发泄,而她,只能选择把一腔心事卷入心深深底。

这女子,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样一份骄傲和自尊,令她宁愿选择离去也不愿主动解释?

大少头疼了起来,欲裂欲爆的那种疼法,他□□一声,装作没听明白她的话,仰入椅中。赵依依适时进来,也没理会叶萱,娇蹙着眉细细替大少抹脸擦汗。

大飞将车开到大都会门口,叶萱合着他与赵依依将大少送入车中,自己拉开了前车门。

“叶总,我让大飞帮您拦辆车吧!”见她要跟车走,赵依依不依了。

“赵依依,如果你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走,我会叫会计部把薪水给你算足月。”叶萱冷声说,丝毫没理会她,进了前排车座。

赵依依面红耳赤,楚楚可怜地将目光求助地投向大少,那人却似醉倒了般紧闭着眼,也不出声,她只得低声道歉:“对不起,叶总,我没别的意思……”。

“那就上车吧。”

大少不太清楚情况,异常奇怪这赵依依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着了,怎么有胆色发难叶萱?再看看叶萱那张温和却无表情的脸,隐隐感觉到:怕是一场风暴要来临了!而叶萱,那样勤勉、与世无争的她,也会被卷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