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石洞获藏珍 夜月荒村寻侠女 酒楼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

一娘已将阿婷蒸好的点心家肴取到房中,唤上黑摩勒、祖存周,蒲红三人同吃,床铺收拾还原,见阿婷回来,便命陪客,自去收拾应带衣物,一会停当,取了两大包袱细软出来,还有两个剑匣、一个铜套。阿婷正拿了黑摩勒那口宝剑,和蒲红相互传观,听他说那得剑经过来历。一娘见状大惊,忙令还匣道:“二位贤侄来时,我已觉出此剑不是常物,不料如此好法。这类希世奇珍,所在之地保不有金精之气上腾,内行眼里,一望而知。仇敌那里不少能手,黑贤侄新得此剑,尚无传授,易被夺去,隐蔽尚且不暇,如何可以随便拔出?万一吃那会剑术的仇敌发见,立被追踪寻来,岂非讨厌?阿婷速去换了衣服,我到近邻招呼一声,回来就起身吧。”说罢,母女二人,分头去讫。祖、黑、蒲三人本互知道各人来历,惺惺相借,谈得极为投机,没有多时,阿婷先自结束停当走来,跟着一娘回转,把屋灯熄灭,出外将门锁好。由黑摩勒等三小弟兄分别提了包袱,同往金华江边赶去。

这时天已三鼓,山村之中人早睡熟,众人又是绕道而行,未经正路,一点没有惊动。

侠丐邢飞鼠和诸英杰侠士,俱扮作杭州来的商客,共乘三只大船,停泊在上游野岸无人之处。绕过江边镇街,穿行野地,仰望星月在天,清明如昼,到处吁陌纵横,水光片片,夜景清幽已极。正走之间,遥闻前路犬吠。一娘侧耳一听,低喝:“前面有人!快快藏过一旁,看是什么来路。”蒲红笑道:“这条路上想必没有外人,许是我们船上下来的。”一娘忙答:“这事难说。后面还有追的,许有敌人来此窥探,被我们的人赶来也未可知。乘他未来,把人分开藏起的好。存周和红侄可到前面树后埋伏,如是敌人,可打一暗号,以便两下夹攻,免使脱逃。”祖存周、蒲红应声纵向前面,两下分别藏向路侧大树之后。

存周在前,悄间蒲红:“这位老人家耳音还灵,我们一点没听出什么,她就知道人来,后面还有追的。”蒲红道:“你还不算深知。我家和她家交情最厚,知得详情。她全家老少上下就无一个软的。休看女流年老,当年着实有好些成名英雄败在她的手里哩!

本领不说,她那机智深沉,尤其高人一等。她因当年老花婆手刃主人,恨之刺骨,立誓亲手报仇。这些年来,功夫不但没有荒废,反倒练得比前厉害,尤其是那独门暗器‘指上开花’,听说仇人遇上,休想活命!”说时,前面先闻狗吠之声忽止,仅别处稀落落略有几声,因先起处没有回应,已然停歇。人却不见跑来,细听远方,并无脚步奔驰之声,有这一会,人早跑来,方疑一娘听错。忽见一娘率领阿婷,黑摩勒如飞驰至,悄道:

“适吠的狗已被人制住,被迫的人已然反身迎斗。前面非但敌我正在相持,据我猜想,敌人方面恐又添了能手相助,我们快赶去吧。”说完,一同前驰。存周算计程途,适才犬吠之处,离大船约有十多里,暗忖:本船上人颇多剑侠道术之士,何人有此大胆,敢捋虎须?必是花家来的远客经此,无心相遇。正寻思间,里把路的途程晃眼驰至。还未赶到当地,便听前侧面树林之内,兵刃交触之声隐隐传来。

五人忙把脚步放缓,轻悄悄由树后绕将进去,探头往里一看,林中乃是人家坟地,有四个人打得正在热闹头上。内中一个正是蒲红之兄蒲青,同一青衣少年,和两不相识的敌人相持,双方本领俱都不弱。蒲红方要出去,一娘忙即拉住,悄声说道:“那旁树后还伏得有人,不知是否敌党?人数多少也不知道。在场敌人已有一个受伤,那一个虽然不弱,青侄这面足能应付。且不要忙,只留神敌党对青侄他们暗算。你们先等一等,看清了敌人虚实人数再说。”

众人闻言,再往前面细一观察,果然左侧树后还有两人藏伏,往外探看。同时又发现对面树枝上,影绰绰坐着一人,也断不定哪是敌友。尤其树上坐的那人,看着奇怪。

树枝甚细,不能容人,坐在上面却不弯折,也不避人。方估量此人轻功必有根底,猛一眼瞥见接连两串寒光由左侧树后发出,一串直射场中对敌的少年,一串径往树枝上那人打去。众人虽听一娘嘱咐,只顾分辨敌友,竟未想到敌人突然发动。这类连珠暗器本极厉害,蒲青和少年又与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照说极难闪躲。不禁又惊又怒,因此一来,已辨出树后藏伏的两个是敌人。同声暴喝,刚刚飞身纵出,忽听哈哈一笑,一片铮铮连响暗器坠地之声。同时呼的一声,一股又劲又疾的寒风,扶着一条人影飞落当场,哈哈笑道:“不要脸的忘八羔子,想两打一么?三太爷今天叫你尝尝滋味!”说时迟,那时快!声到人到,竟落在众人前面,也没见怎么动手,那和蒲青对敌的两人首先倒地。

树后两人见那人用劈空掌法将两串连珠铁梭一齐击落,人如飞鸟下坠,才一照面,场上两同党先自倒地,知道不妙,吓得回头就跑。那人只说了句:“忘八羔子,你跑不了!”

人影一晃,便拔地纵起,飞越而过,落向左侧树后,如飞追去。

众人见那人正是树上坐的一个。因敌人诡诈,不做一路,分向东西两面逃去,俱想相助追赶。一娘挡道:“无庸。那两人无论如何逃法,均无幸免。此人古怪脾气,最好由他。可在此稍候一会,将这两具死尸安置,免累乡人。事完他也回来了。”黑摩勒过去一看,倒地两人已然断气,笑问:“此公何人?如此手狠。”一娘悄道:“贤侄说话留意。这便是江湖上称为‘三太爷’的神乞车卫。他近年己不肯无故取人的命。这两人必有取死之道。”蒲青随领少年拜见,才知那是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的门人申林,因陶无曜自从化名萧隐君隐居黄山以来,一意清修,轻易不肯人前露面。西天竺侠丐邢飞鼠的师父莫敏,原是陶元曜的至友,邢飞鼠自在西湖激于一时义愤,将广帮两名极恶穷凶的丐党按照规例处治,钉封回去,虽知乱子惹下,蔡乌龟决不输这口恶气,先还自信本领高强,朋友中能手颇多,足能应付,及至接到对方通知,约在金华北山女铁丐花四姑家中借他讲理,方得知对方不仅有花四姑和金眼神猖查洪等能手相助,并还约了几名精通剑术的能手。恰巧丐仙吕-刚离西湖,眼前一些预拟的朋友均非对方之敌,不禁着起忙来。一面命人寻访丐仙下落,一面信使四出,辗转约请高人。这时会飞剑的有力助手一个未到,正自忧虑,无意中听人说起,黄山萧隐君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喜出望外,当时赶往黄山,遍寻文笔、始信二峰,均未寻到。嗣在文笔峰顶遇到那只守山灵猿在那里舞剑,看出是陶元曜的家数,便上前去恭恭敬敬告知来意。

灵猿本通人言,用手势问答,告知陶元暇师徒已离山他往,不知何时回转,如回定必转告。

邢飞鼠无法,只得和灵猿要过纸笔,写了一封求救的信托令转交,作别回去。人未请到,败兴而返,方自悬虚。不料到了天竺,见着门人一问,所期大出意料。丐仙吕暄首着门人送来一封信,说女铁丐花四姑,近年号称洗手,隐居北山,颇能敛迹。虽然每隔一二年,仍要率领子侄徒党出外作那无本生涯,但行事极为谨慎,长于趋避,行踪尤为诡秘,被害的人又都是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之流,所以一直无人寻她。这次竟敢明张旗鼓为广帮恶丐张目,必是恶贯满盈无疑。不但我们放她不过,她生平两个大仇家到时也必前去。人已代约了好些能手,对方虽有妖道剑术之士,无足为虑,叫邢飞鼠只管放心大胆,到时前往赴约等语。邢飞鼠看完,喜出望外,但他为人持重,知对方约人甚多,依旧见人就约。这日往西天目访友,无意中遇到申林,两下一见心倾,谈得甚是投机。

后问出是陶元曜的弟子,便请相助。

申林为人孝义任侠,加以师门渊源,立即锐身自任,说师父近已回山,当代前往搬请。别了邢飞鼠,便往黄山赶去,到了一一看,师父还未回来。一问灵猿,用手势比说,又将陶元曜留与邢飞鼠的信取出,才知师父因门人功夫与日俱进,本应该出山历练,自上半年起,带江明出去走了一趟回来,又连着出山两次。日前永康归来,便将几个新旧门人叫到黄山,指明途向,示以机宜,令其各走一路。因申林母丧期中,正在庐墓,为要成全他的孝道,不曾通知。又以江明是他最末收的一个爱徒,上辈渊源更深,看得最重,期许尤切。这次本嫌他年轻,没打算就令下山。恰巧上次带了江明至永康见母,遇见两位知己之交,力说江明聪明浑厚,虽是年轻,却智勇双全,如令出外历练,必不玷辱师门。江明又再三苦求,加以江母爱子,江姊爱弟,骨肉重逢,意欲长时相聚。陶元曜知他尚有大仇强敌在世,比别的同门不同。天性厚烈,万一被他发觉杀父仇人踪迹,定要舍命犯险,前往报复。尽管得有师门真传,一则功候尚差得远,一去无异自投罗网,终不放心。只准以后分居永康、黄山两处,奉母随师,除这一条道路,别的地方仍不许去。邢飞鼠和广帮恶丐结仇之事早已知道,自己已然决意避世清修,除有时暗助门人作些义举外,不愿再在人前露面。但是北山之会,双方均约有不少能手到场,正是门人历练机会。这一面更有好些知交旧友在内,并还关系着一娘母女复仇之事。邢飞鼠又曾亲来黄山求助,语气恳挚。除令江明就近随同司空晓星加入外,已代约了两位会剑术的同道。前日走时,算定邢飞鼠必另托人来请,留下此信,令来人看完,转告邢飞鼠放心,他这面颇有几位意想不到的有名人物仗义相助,万无败理,不必忧疑等译。

申林为友心实,看完心中大喜。一算日期还有七八天,立即赶回杭州,想给邢飞鼠先报一个喜信。不料途中遇到一件不平的事,既以侠义自居,不容袖手。当时激于义愤,心想事已定局,不过先使邢飞鼠得信喜欢,无关重要,还是救人要紧。那事偏又有些纠葛,耽延了四五天才得办完,北山会期仅剩两天了。连夜赶到杭州,问知邢飞鼠为防招摇,订雇了两只大船,陪同各方前辈。好友扮作商客,去往金华,人住在便船上,静等到日往北山赴约,已早起身。于是又往金华赶去。到时天已人夜,见江边埠头上停的商船甚多,俱都不似。正值腹中饥饿,算计那两只船必泊上游无人之地。见镇上酒楼有好几家,还未到打烊时候。心想:明日方是会期,人已赶到地头,不至于误。那泊船之处不知相隔多远,现在饥疲交加,莫如先找地方吃上一饱,就便稍微歇息,再寻邢飞鼠等人下落不迟。瞥见临江一家酒楼,出进人多,堂倌呼来唤去,甚是热闹,便信步走了进去。申林平日自奉俭约,见那酒楼势派甚大,进门未入雅座,走过穿堂,在后厅内择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把堂倌唤来,要了一壶陈绍,一碟排南、一碟凉拌四季豆下酒,另外再要一个雪笋炒肉丝、一碗清汤,吩咐连饭齐上。

彼时南方生活便宜,本地名产金华火腿才卖三十六文一斤,一碟排南才二十四文。

申林所要各物,连酒菜带饭,不过钱许银子。这家恰又是金华最著名的“万福楼”,食客都是上等官绅。堂信眼孔大,见他所点俱是贱价,连汤菜都舍不得点,自没看在眼里,又值客多,正忙的时候,问完走去,隔了好一会才摆上杯筷,送来凉碟,饭和菜便没了音信。申林人最和厚,看出堂倌太忙,也没去催他。独个儿侧望窗外大江,正在倚栏独酌,忽听身侧不远,有两人用江湖上暗语说话,语声甚低。这两人原和申林前后脚走进,起初申林当他寻常食客,后见两人要了不少酒菜,堂倌甚是趋奉,不由多看了两眼。觉出内中一个生相威武,身旁椅上还放着一副行囊,颇有分量。看神气不官不商,颇似两个走长路的镖客。看过也就放开,没怎在意。这时一听对说黑话,竟提到北山讲理的事。

知道自己衣著简洁,神态文气,像个读书人,对方不曾看在眼里,此时如若回顾,反致生疑,仍装不解,静心偷听下去。

那二人先只议论广帮与浙帮结仇经过。听到后来,忽又多了一人,似与前二人约好,新由外走进。三人略叙寒温,唤堂倌添要了些酒菜,接说前事。大意是说:本来同应苗氏弟兄之约,去往北山助威,中途遇见寨主生平大仇人,还有蒲家一个小狗种,同往上流头野岸邢飞鼠大船上去。二人尾随在后,并未觉察。寨主为了此人,怀恨十年,一提到便咬牙切齿,顿足咒骂,并当众声言:无论是谁,如能将仇人首级盗来,必有重谢;要是小一辈没有娶妻的,除重赏外,并还将他两个爱女许配为妻;即便遇上时,自问本领不能下手,只寻到那人真实踪迹,前往报信,因而报仇,也有千金重赏。不料在此无心发现。寨主两个女儿生得美如天仙,想做他女婿的人不知多少。二人私愿也非一日,难得有此机缘。明知不是老怪物的对手,但是此人本领虽高,爱酒如命;更有怪脾气,饮时不喜正经筵宴,专爱半夜里跑到荒村野地或人家坟堆里,弄些酒来,呼号痛饮,哭笑无常,尤其一醉便和死人一样,往往经日不醒。今既相遇,大有可为。好在还有一夜工夫,为此暂时不去花家,意欲在此吃个酒足饭饱,俟夜将深,同往江边埋伏,等老怪物半夜里上岸,饮酒醉时一同下手。

后来那人听完,说:“邢飞鼠船上能手甚多。老怪物何等厉害!他那独饮荒郊,一醉如泥,人事不知,只恐传言,未必是真,否则他生平那多仇家,无一弱者,照此行径,焉有命在?”前二人力说无妨,那是他运气太好。邢飞鼠能手虽多,老怪物犯酒瘾时,照例不要人作陪,并且走时人也不知。今晚之事,十九可以成功。后来那人是个北方口音,便说:“洪二哥脾气特别,前在黄冈,如非莫老鬼假仁假义,想给子孙留点余路,买点好名声,差一点没死在老怪物手里。据说,当时受了老怪物不少恶气,虽听莫老鬼的话,没有伤他,依然被他追上,奚落了个够。洪二哥为了大仇未报,明知决非对手,不敢惹他,只好捏着鼻子忍受。事后一谈起便咬牙切齿,立誓要寻异人为师,到那一天,必把老怪物碎尸万段,才能解恨,直看得和杀父之仇一般重。可惜他以前不知老怪物酒后无德这件短处。否则,我想他也早用心机向老怪物下手了。昨日我二人本走一路,偏遇见一个姓马的。洪二哥说:以前曾累人家为他吃苦丢脸,须得和他聚谈些时,叫我先走。定在今日,花家见面。我看那厮鬼头鬼脑,就料他不是玩意。今早到了花家,和人一打听,才知是钱应泰的徒弟,果然是个鼠辈。洪二哥莫家行刺,便用他做的桥,简直不要脸到家了!要是我,决不会再理他了。”

一人答道:“你不知道我们洪二哥最讲究大丈夫恩怨分明么?他花家去了么?”北方口音的答道:“我不为他,还不出来呢!我在花家等了一天,他也没去。路上遇见张五,才知你们在此。明天就是正日子,他就有什么耽搁,也应把老头子信传到,办完正事再去,怎不见人影呢?那姓马的,和莫老鬼他们多少有点渊源,莫要中了他的道儿吧?”一人道:“这你又把洪二哥看扁了。他虽胆大,从来精细,毛头小子决吃他不了。

那厮如在他身上想主意,分明自寻死路。我看他和这厮亲近,不光是欠了人家情想要补报,也许因这厮为他在莫家受辱,心中自然不免怀恨,打算由这厮身上找敌人一点便宜呢!你离花家是什么时候?就许你出来时他也赶到,途中相左,没有遇上。他又不是废物,这也值得担心?倒是今晚收拾老怪物,他不得在场解恨,是个缺点。否则他出了气,我们也壮点胆,省点事,多好!”

另一个道:“这倒实话。为防老怪物万一在被擒时警觉回醒,谁也制他不住,说不得,只好一上去先用迷药将他七窍闭住。虽然冤有头,债有主,为了报仇,是法子都可以使,到底我们三个人服侍一个醉泥鳅,还要用这下三滥的东西,就成了功也不大光鲜。

如有洪二弟在,凭他那双手,上去先把对头上下四条软筋错开,成了残废,天大本事也使不开,那时再把人弄醒,和他明说,照样挖苦上一顿出气,未了再把人头切下,给老头子带回去,免得中途出事。这有多好!”北方口音的答道:“你真老实。咱们背人行事,由嘴说,不许不和人说用迷药么?倒是咱们自从跟了头子,照他规条,是只准他玩娘们娶小老婆,不许部下采花。早就无人带这玩意了,难为你们这多年来还能留着。别是平日没安什么好心吧?”前二人急道:“你莫瞎猜!传说出来让老头子知道,还当我们真犯他规条走私道呢!这还是昨日路上,听一朋友说起老怪物习性短处,想这主意。

恰巧以前有一黑道老朋友配有这玩意,还是比谁都得用。他当初倒不为采花,专为偷盗人家,永不肯伤害事主,特意用秘方配制而成,因多少年从没犯案,老来置有不少田业,洗手已近十年了。今早寻去,费了不少唇舌,我两人还发下重誓,答应他决不采花,伤害事主,只用一次,才取了点来。你当是旧有的么?”

申林在侧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江湖上用迷药,最有名的便是昔年杀兄仇人偷天燕王云虎。自己为报兄仇,才弃文习武。近年学成本领正要寻他,忽然匿迹销声,无人知他下落,听这口气,莫非便是此贼?正寻思间,堂倌已将菜饭送齐,便一面吃,一面仍作不解,用心静听。

果然北方口音的问道:“你们所说的,莫非是老偷天燕么?几时隐居在此的?”前二人闻言埋怨道:“人家不要人知他行藏,你怎随便乱喊?幸亏时候不早,只有一个不相干的饭座,要吃外人听去,传到他对头耳里,岂不是给好朋友找了麻烦?”北方口音的又问道:“凭他老先生也怕事?对头想必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何妨说出来我听一听,因亲及亲,因友及友,将来遇上也好打个主意。”那人答道:“他原不怕事,一则当年自己有点理亏,二则仇人的师父便是黄山隐居的异人萧隐君。此人不仅精通飞剑道法,近来并还有好些人传说,姓萧的竟似昔年在江湖上突然隐迹不见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这怎能不加点小心呢?至于他那仇人,只知姓申,大约初出茅庐,还无人与他见过真章。王老英雄杀死的是他哥哥申天爵,这人生得又黑又丑,只是举动文雅,性情温和,又使得一双奇怪兵器六阳戟,故此有黑温侯的外号。他兄弟想必也漂亮不了。”

说时,天已不早。酒楼准备打幌,不好催客,便各收掇桌凳,洗涤器具。

申林已得虚实,料定三贼要往上流头埋伏,暗算自己这面一位成名老辈。再听下去恐起疑心,恰好吃完,便唤堂憎打来面汤水,洗漱会钞,从容走出。那三人原没把他看在眼里,只顾谈得高兴,毫未觉察。申林走到街上,见沿街铺户已然关了大半,剩下不多几家也在纷纷打幌上板。本打算寻一僻处,伏伺到敌人走出,尾随下去。继一想,敌人口气,暗算那人本领甚是高强,竟敢在虎口附近合谋下手,想必也非弱者。敌人三名,自己孤身无助,彼众我寡,深浅难知。看三人饭刚盛上来,与其尾随犯险,还不如赶在前头去与大船诸老辈送信,将计就计一网打尽来得稳妥。念头一转,便往前赶去。走完镇街,回顾身后无人,脚步一紧,加速飞驰。又走出三四里,望见前面一河前横,有一小桥却在侧面,路径往右弯折,必须绕出两丈始能由桥上走过。赶路心急,那河是金华江的支流,河面宽只两丈,为图近便,打算飞渡过去。跑到河边,将身一纵,便自越过。

对岸本是一片草地,过前业经看好,空无一物,等落地时,脚上忽吃东西绊了一下,因势太猛,几乎绊倒,仗着得有师传,身法灵巧,忙用“风贿残花”之势,直窜出两丈远近,才将身子站稳。以为绊脚的必是树根之类,方笑自己粗心,不曾看出。忽听身后有人骂道:“哪里来的懒骨头,放着现成桥不会走,要跳河!又没生着眼睛,差点没把我老人家踩死,也没个交代,就赶丧去吗?”

申林闻声回顾,月光之下,一个形容枯瘦的中年化子正由河边颤巍巍爬起,好似负痛神气。无故伤人,心颇不安,忙喊:“对不住!”一面回身,正待安慰几句给点钱了事,猛一转念:自己曾炼多年目力,黑夜之中尚能视物,何况这好月色,河边只是一些浅草,如说树根石块,也许一时粗心,没有看到。这大一个活人睡在那里,哪有不见之理?还有一节,纵时心急求快,势子极猛,适才绊这一脚,力量不小。休说是人,便是石和树根,也须踢飞断折,怎会一点没动,自己反被硬绊了一下,窜出老远,脚也撞得生疼?这人不论敌友,决不是个好说话的。暗中留神,走将过去一看,那化子生得瘦小枯干,好似揣着一个葫芦,看去一点也不起眼。如换旁人,早已忽略过去。申林一则性情谦和,心思谨细,又在高人门下多年,本领知识俱是高人一等。适才一绊,便有先人之见,知道对方如先开口,必无好话,不犯白受。见化子正斜着白眼相看,还没走到,相隔丈许远近,先自躬身施礼,口称:“老先生不要动气,在下身有急事,赶路心切,图着近便,见隔河无人,慌慌张张纵将过来。不料老先生正由旁边走过,以致冒犯尊颜。

无心之过,还望宽恕。”

那化子本以盛气相向,就待发作,闻言白了两眼,笑问道:“你这小玩意倒挺有意思。我适才喝醉了酒,在右边河岸上正睡得香。梦见几个小贼要剥我的人皮,我又醉得和死人一样,正着急呢。多亏你这一脚将我踢醒,才没被人将皮剥去。本来我应当感激你,但你不该说鬼话,明明自己眼力不济踢了人,还说是我走过撞上的。如不罚你,以后你再撞了别人,人家没我好说话,又没有梦中解围的情分,必不甘休。要你赔钱,你这小气鬼必不舍得,打又打人家不过,不是我这一次宽容就害了你么?你如受罚,便好商量;要不听好话,我老人家一生气,你再想认罚就来不及了!”申林见他说话虽疯疯癫癫,二目睁合之间隐隐精芒四射,断定不是庸流,益发不敢怠慢,忙躬身答道:“在下情甘认罚,请老先生吩咐吧。”

化子又道:“我说出口,你却不许不算。不过我向例不强人所难,你办不到的事,我也不会出口。”申林初意对方形同乞丐,也许想要点钱,但真高人又决不会有此行径,心想:他既表明不强人所难,决无什么作不了的事。脱口应道:“哪有说了不算之理?”

化子突把双目一翻,笑嘻嘻道:“我没别的,生平有个小脾气,爱喝点酒。我身上带了一葫芦高粱酒,刚喝了一半就睡着了,兴还没尽。如在往常,我一个人喝倒没什么,因为我穷,人世上的富贵功名永远没我这一号。我也想得开,拿它倒过来看,照倒拿梦当真事。适才那梦大怕人,准知道我一睡着,贼羔子准定还是把我人皮给剥下来。我喝醉酒,就为的是想睡熟了来做梦。这梦一定还连着来,并且来得还快。我想叫你在旁守着,等到梦里小贼羔子要害我时,再将我一脚踢醒,你再走你的。我知你花两钱打发我化子倒行,这样耽误你时候必不愿意。但你已然答应,如是反悔,我不等梦里小贼剥皮,我先醒着把你剐了,好永远做我梦里的帮手。你干不干呢?”

申林虽看出对方是一高人,听他如此说法,也不禁心里暗笑,暗忖:欲速不达,真是不错。只图求快,反遇上这类纠缠。已然应允,不容改口,此是去往前途要道,敌人走过,还能看见。既不愿得罪此人,估量那三贼也许能够应付,且敷衍完了这人再说。

如能赶在三贼前头固好,否则只好等他过时,再尾随下去相机行事也是一样,便问道:

“老先生尊姓大名?酒是在这里吃,还是另换地方?”化子答道:“我向来没有名字,你不必间。适才睡在河边挨了一脚,再要有几个和你一样心急的人走来。不用剥皮,先把我踢死了,那如何行?下流不远,松林内有片坟地,那里最好,再往前,还泊有三只大船。酒不够时,可和他们讨去。既然答应,快跟我走。不然这梦要做不成,留到改日,还不把人急死!”申林一听,邢飞鼠船就在前面,自合心意,立即应诺。为想试试对方脚程,笑说一声:“老先生请!”暗中提劲,往前驰去。化子急喊道:“我跟不上!你到那坟地里等我去吧。先到先等。谁要说了不算,准是杂种!”

申林一边应诺,仍自加急前驰,耳听后面无什声息,回顾人迹已杏,心想:看这人神情,好似内外功都有根底,就赶不上,也不至于如此落后。他说的本是疯话,也许真醉,中途闪腿,或是岔个别路,没有追来。已然答应人家,管他是真是假,不可失信。

反正顺路,且寻到那松林,等他不来再走。心虽想着,脚步并未放缓。前去不足二里之遥,申林脚底本快,一晃便到。正跑得快,瞥见前面道侧松林在望,以为路是直的,沿途俱是野地田岸,仅起步不久,有十余株杂树当路,余者纵有田舍园圃,均与江边一带隔远,没法抄走近路。化子不是根本没有追来,便是后到,及至纵身入林一看,内中果是一片大坟地,正暗笑化子疯言疯语,不知是什用意,略等片刻不来,再去大船上送信,忽听当中正坟后面有人念道:“年轻人靠不住,这时还不见来。酒也吃醉了,非睡不可,这一做梦,非让贼羔子把我剥了皮不可。不睡又不行,这却怎了?谁要吵醒我的好梦,休怪我和他拼命!”

申林侧耳一听,正是那化子的口音,知遇异人,不禁大惊,且喜不曾造次,忙喊:

“有劳老前辈受等,后辈来了!”说完,没听应声。绕到坟后一看,哪有人影?地上却放着一个大葫芦。连喊两声,不听答应,细一寻思,猛想起化子自称“一醉必睡”,颇似酒楼三个人所说的老怪物。如果料得不差,照此行径,分明早已知道有人暗算,只不知将自己引到这里作什?敌人将到,不便再喊,满松林找了个遍,也无化子踪迹。因已认定化子便是三贼所说的老怪物,并又有了准备,三贼决非对手,心中也就但然,打算看个水落石出,不再作往大船送信之想。独自在坟前等了一会,还无动静,估量三贼此时离酒楼赶来,寻人行刺。化子也许迎上前去。在此呆等,有什意思、边想边往外走,刚离到江边路上,瞥见一条人影顺着沿途树林,掩掩藏藏往下流头去路走去。定睛一看,颇似酒楼所遇三贼之一,忙掩在那人身后,尾随下去。

这一带江岸多是坟地,虽然荒僻,相隔村落较远,沿途也有些零星人家散置其间。

前行人正走之间,忽然汪汪两声,由附近林内窜出一条野狗,扑向前去,张嘴就咬。那人一闪避过,那狗仍是追扑不休,远处的狗已随声应和,连吠起来。那人连闪两次,似恐被人警觉,未次狗扑上前,吃他一手抓住狗颈皮按在地下,抬腿一脚,踏了个肚肠崩断,顺口喷血,死于就地,跟手抓起,往江心掷去。申林已然跟近,相隔不过丈许,见那人下手残忍,正待上前。那人也自警觉,认出申林是酒楼所遇之人,知道机密已泄,拔出背上钢刀,一言不发,迎面砍来。申林早就将身旁软鞭摘下,刚迎上前去,猛听忽的一声,当是敌党来了暗器,赶急纵过一旁看时,紧接着叮-两响,那暗器乃是一只钢镖,竟朝敌人发来,吃敌人横刀一挡,落在地下,并未打中。跟着由侧面树林内纵出一个少年,手持宝剑,照准敌人分心就刺,双方便打在一起。

申林留神那少年,身手矫捷,功夫颇深,确是名家传授。敌人本领也自不弱,棋逢对手,一时正难定他高下。估量少年突如其来和那身法家数,必是自己人无疑,未曾动手,先问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怎知此贼鬼祟行为?”少年答道:“我名蒲青,此贼名叫勾云,还有一个贼弟勾霆。前在敝居附近盘踞,屡次扰闹,新近又引一老贼人村行刺,未成逃走。适才我由船上走出,见他鬼头鬼脑,知又耍出花样,便留了神。先还疑心尊兄也是他同党哩!后见拔刀斫人,才知不是。这厮弟兄二人,素来胆大,伤人甚多,万万容他不得!”边动手边说,又问申林名姓来历。申林家世书香,又以奉母山居,虽在陶元曜门下,因随侍时少,多是领了传授独自练习,江湖上有名人物见闻不多,蒲氏祖孙又是隐退多年,所以不知底细。初见蒲青独斗勾云,一则师门规矩,无故不许两打一,以强凌弱。又况少年好胜,不欲争功,并且敌人还有两同党在后,意欲暂作旁观,看事作事。及见蒲青急切间不能取胜,又似恨极敌人神气,一面答说:“小弟申林,家师萧隐君。”一面纵身上前,手伸处,那条软鞭便笔也似直朝勾云点去。

蒲青原知萧隐君是谁化名,闻言大喜,方要答话,哪知勾云一听也发了毛:一个蒲青已应付不了,何况加上一个!申林又自称是化名萧隐君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暖的弟于,偷天燕王云虎所说仇人正是姓申,陶元曜的弟子,与这厮所说正对。偷天燕那样成名人物尚且怯阵,自己如何能行?适在酒楼眼力太差,没有看出,话不留神全被听去,机密定已泄露。就老怪物此时真个醉倒野地,也万难下手。这厮适才先走,再要被他先寻到老怪物一献殷勤,今晚不特自己,同来三人一个也休想活!并且再前数里便是敌人的船,什么样的能人都有,微一惊动,便难幸免。但盼老怪物在别处野地醉卧,这厮不曾寻到,方是运气。知道再斗下去,时候越久越是危险。越想心越寒,一纵身闪过申林鞭头,蒲青的剑又向肩肿刺到。

勾云身手也真不弱,初动手时早把地势看好,料定敌人两下夹攻,下手又辣又快。

一见剑到,故作手忙脚乱,卖个破绽,将左背交与敌人,略往侧一闪,一面避过剑尖,一面右手用足平生之力,横刀往外一挡,同时,提气用力,脚底一垫劲,拔地而起。乘着宝剑往外一荡之势,径往对面路侧一株老枯树的秃干之上纵去。

这里蒲青见申林头一鞭只是虚势,敌人一让,便流水般掣回去,改向中路扫来。自己这一剑也是以虚为实,估量敌人必也虚实兼用。照此形势,两下夹攻,无论哪一面,敌人均来不及应付,势非重伤倒地不可,万没防到会用这死中求活的险招,这一闪反是虚势,竟连身后这一鞭全未顾及,专注自己这一面,来势绝速,刀沉力猛,虎口被震得作痛,如非家传真实本领,剑都几被震脱出手。心方一惊,敌人已纵出两三丈,到了侧面树上。忙和申林飞身追纵过去时,勾云到了树上更不停留,飞燕掠水般,脚登秃干,只一点,又纵起五六丈之远,往丛树中飞去。二人只得穿林追赶。遥望前面人影出没林树之中,蒲青连打了两镖也未打中。晃眼追到来路大坟地内,申林在前,忽听金刃劈风之声由侧飞到,刚使鞭挡过来人钢刀,便听蒲青喝道:“这贼放走勾云,比勾云还要可恶!不可放他逃走!”二人这次有了经历,各自留神,将敌人困住,正要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动手不过几个照面,忽听前面有人哈哈笑道:“小勾,我向来不喜人两打一,你听我有什么用处?你兄弟被人围困,你却一个人先溜,太不义气了。

趁早给我滚回去!莫惹我老怪物生气。你两弟兄只把那两人打败,我便放你逃走。要不,人家把你宰了也行,只你们不做缩头乌龟,临阵脱逃,决不伸手。这事再也公平没有,你看如何?”申、蒲二人一听正是化子声音,料知勾云逃走不了,方自心喜,勾云原非舍了兄弟不顾,因见申、蒲二人本领高强,自知占不得便宜,又恐大对头和邢飞鼠等强敌警觉,初意想到林内招呼同党一同逃走,不料勾霆正在林内搜寻醉人,瞥见乃兄被人追下,想给敌人一个冷不防,也没和勾云对面,便冒失冲出。勾云回顾,兄弟已被敌人困住,心想:一对一也取不了胜!不如由他先支持一会,将那北方口音的同党寻到,再仗着林树掩蔽施展暗器,打伤一个便可逃走。主意打定,刚往前跑,猛觉眼前人影一晃,闪出一个化子。

勾氏弟兄对那化子虽未见过,形貌神情早有耳闻,不由大惊,心一发横,扬刀就砍。

化子手一伸,便将刀连锋抓住,话说到半截才行松开,并不还手,只不令过去。勾云深知此人话出必行,他要将谁恨上,决不容人求饶,除了照他话办,或许还有一点生路,吓得连话都不敢答,便退回来,等四人动上手后,化子也不见踪影。勾氏弟兄本来不弱,又自知强敌在侧,死星照命,除照所说硬做,将申、蒲二人杀死,或者可以拿话僵他,逃得一命。这事虽也悬虚,老怪物决无如此好说话,申、蒲二人也不易对付,但是此外无法。即便仇敌别有诡谋,人总显得光棍,二则自己临到绝境,拼得一个总觉值些。这一情急拼命,益发奋勇,恨不得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申、蒲二人虽不致败;却也无奈他何,于是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那与勾氏弟兄一起的北方人,名叫赛花荣尹明。练就好几种毒药暗器,为人狠毒,手底极黑,他和勾氏弟兄从酒楼出来,事前因听人说,仇敌连日俱在江边一带出没,仍是当年酒性,一到夜间便独自携酒往野地坟树中痛饮醉卧,并还指出地点。三人找了两处未找见,便分头搜寻,约定一有发现,再行会合下手。勾氏弟兄走得最前,尹明将路走岔落后,寻到坟内,闻得兵刃交触之声,探头出去一看,勾氏弟兄正与二人对敌,双方都是一言不发,打得甚急。心中纳闷,怎仇敌未见,却和这两生人打上?尹明好狡,看出申、蒲二人确是名家传授,心想自己出去相助,也占不了胜算,不如用暗器助勾氏弟兄一臂。猛抬头一看,斜对面树上还坐着一人,先也不知那正是今晚打算行刺的对头,因觉那树干不粗,人在上面,枝稍并不下垂,估量轻功极好,是个劲敌,一个打人不中,反倒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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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寻思,忽闻身后草树微响,回头一看,飞也似跑来一条人影,才到月光底下,将手一扬,看出同党相见暗号,恐冒失走来撞上,忙迎过去。果是同党天耗星神偷梁栋,本和勾氏弟兄一路。他听人说,对头近日常在江边野坟地里醉卧。一面又须去至花家挂号,事完急着赶来,正是时候。一半为勾氏弟兄接应,一半想分功劳,也不和人明说,假意和花四姑讨令,来探敌人虚实。花四姑还恐有失,再三拦阻。梁栋执意不听,硬告奋勇,飞驰赶来。他来得早,已然走过当地,见那邢飞鼠大船在望,并无动静,窥视了一阵,不敢前进,折了回来,也是死催的,归途已又走过了头,忽想起沿途树林均经探索,敌我俱无人影,右侧这片树林离江较远,好似尚未去过。刚一停步,微闻兵刃交触之声随风送到,赶忙入林探看,老远便看见前面树后隐着一人,恰巧回顾,一打手势见面,果是自己人,匆匆略说两句,便重赶到树后。各把暗器取出,一上一下往外便打。

二人所放钢镖、铁弩,俱是百发百中的连珠毒药暗器,敌人便是耳灵眼快,早有防备,也未必能躲得过,何况地下两人俱都聚精会神,应敌方酣,决防不到变起仓促,来势又那么急骤。树上一个更似好整以暇,凭高观战,目不旁瞬的情景,按说断无虚发之理。就这样,尹明还不放心,料定树上坐的一个,比下面动手的两敌党还要难斗得多。

因自己所用出风毒弩装有机簧,一筒十二支,只把簧一按,便又紧接发放,不似梁栋飞镖还要抬手费事。打定“蛇打七寸,先取主脑”的心意,悄令梁栋去打下面二敌,自己去打树上坐的一个。初意以为共总三人,就不一举成功全数伤亡,至不济也去掉一两个。

只把那不知深浅的一个先除了去,剩下两个,即便全被躲却,自己这面四人齐上,以多为胜,也无不胜之理,何况梁栋连珠镖又极其快,决不至于二个不伤。稳瓶端定,这还有什么说的?这里相隔敌船太近,赶急了事,不管大仇人寻到也未,先回花家,改日再计为是。一被敌人惊觉,再想脱身,那就难了。一边转急,一边互打手势,各人暗器已自离手。

树上那人本来背亮,相隔又在四丈以外。尹明只管炼就目力,隔着一片月亮地视人,衣着形貌也看不真切,不过自恃力强弩劲,平日十丈以内能打落香火,敌人双目隐隐有光,已然看出,又是连珠急发,十拿九稳,命中无疑。不料手才一扬,瞥见对面敌人倏地往起一长身,树影闪乱,月光照处,竟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化子,分明是今晚所寻的强敌大仇人神乞车卫。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当时情势也真快极,他这里自知无幸,刚低唤得一声“风紧”,连身都未及回,那两支弩箭也没有看出去向。怪笑声中,仇人已疾如鹰隼飞坠当场,同时还有几条人影也自侧面纵出,勾氏弟兄首先跌倒,益发心寒胆裂,转身如飞逃窜。

尹明毕竟好猾,百忙中瞥见梁栋照直往退路逃去,心想:久闻老怪物神出鬼没,遇上便是死数。但他追起人来,不问多少,向例不许人助。如和梁栋同逃,决无幸免。想到这里,不往前逃,反往侧一窜,闪向一株大树后面。刚待加急往斜刺里穿林逃走,一条黑影已自身侧不远飞过,定睛一看,正是那化于。暗中不住念佛,回顾敌党无人追来,脚底更不怠慢,径朝相反一面,轻悄悄穿绕林树落荒而逃。惊弓之鸟,知道脚程不如仇人远甚,只被查出方向,多远也能追上,转不如冒着奇险,就在乱树林中择地潜伏,或者还能逃命。想到这里,回顾无人追赶,自觉机智胆大,不但不往前跑,反倒提心提气倒退回来。满拟只能绕回到原斗之处,择一隐秘之地藏起,人总忽略近处,决想不到追的人还会自己跑回。待到仇敌一离开,便可无事。

这时,一娘母子、蒲氏弟兄、申林、黑摩勒等俱知神乞车卫性情,同在当地等候,不曾追敌,居然被尹明绕了回来,好在就是车卫存身的大树后面,他既背亮,又出仇敌不意,自觉再好没有。藏定以后,往外偷觑,场上敌人甚多,男女老少都有,勾氏弟兄尸首已被敌人抛向江中,正在互谈前事,车卫追敌,尚未回转。暗忖:梁栋逃时,老怪物明明在后尾随,万无不被迫上之理。这厮又是著名手黑,追上决不容活,怎这时还不见老怪物回来?心方狐疑,忽听脚步梯他梯他之声,定睛一看,正是今晚所刺的仇敌——

老怪物神乞车卫!梁栋已被擒住,人似死去一般,也没有捆绑,只用一根山藤系在脚上,朝天躺着,直拖了来。在场诸人,只申林、黑摩勒尚是初见,也都闻名。先听一娘一一通名引见,各向车卫躬身施礼。车卫略微点首,便各叙述经过。

尹明一听一娘姓名来历和船上所有厉害敌人,不由吓了一大跳,料知明日花四姑胜负尚自难料,自己的头领更是凶多吉少,多亏自己机智,这一来不但逃了性命,还把敌人虚实得去,至少可使头领事前避开,花家也可作个准备,方在暗中欣幸,忽听一娘手指梁栋问道:“这厮怎还活着?车三哥带他回来则甚?莫非还要放么?”

车卫笑道:“我近来不知怎的,心肠软多了,轻易不打算弄死人。本来我想送他回老家,是他迎着我跪在地下苦求,又说他是展老四的外甥,名叫梁栋,只要放他,从此学好,回家种田,永不做贼。我被他哀告软了心,再说用暗器打我的又不是他,便问他学好有什么凭证,以前用毒镖伤过多少人?他再三说伤人不多,用时不遇大敌轻易不使有毒的;便用,贼头也不许,只是暗中带作防身,以备万一之用。适才因见我们这面人多厉害才取用的。我知贼头专讲假仁假义,说得倒是不假。我想放了吧,替死的还没想到;弄死吧,又没人给贼头带信,大是为难。他见我怪他使用毒镖,又苦求愿将手断去,只求饶命。我想人活在世上,要没有手,还活他做什?就此放吧。我照例不受人欺,只惹上我,便要有个交代。这事不能破例,总算他命好,只是从犯,还有一个首恶。又看在他娘舅面上,可以通融办理,只是这样放了,不能警戒他的下次。中间他又不合听我话风不顺,明知逃不脱,会情急心疯妄想纵起逃走,吃我点了残穴,皮肉筋骨现时已吃点苦。放了也是残废,净剩张嘴,行动都要人扶,有什意思?只好成全到底,拖了前来。

你们休要防他走口,泄露明早机密。这绝不会!我看人最准,休说他知道我的脾气决不容人捣鬼,只犯在我手里,便跟影子一样,粘在身上,便上天去也休想跑脱!他已吓破了胆,决计不敢。就心里有这不要命的打算,也施不出来,只管放心。有这一会工夫,他的罪已受够,我该如约放起,叫他代我把事办完,该回船去见耗子了。”

黑摩勒见他神情滑稽,出口大夸,心中好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追的小贼还有一个呢!”车卫瞪眼喝道:“小娃儿晓得什么!我凭什么放他?一半看他娘舅分上,一半还不是为了今晚多灌了两壶,懒得动,责成他去把那小贼捉回来,做替死鬼么?”

说时人已俯下身去,伸手一捏,梁栋脚上山藤便断,跟着手朝身上一拍,再向双腿一理。

梁栋便狂叫一声“哎呀”,纵起身来,扑地跪倒,叩头称谢。车卫道:“你不要谢我,你的事情还没去办,那用毒弩打入的小贼,一会如不给我捉回,还不能算完呢!”梁栋好似为难又不敢不应的神气,吞吞吐吐答道:“小侄遵命就是。”人却只往后退。那身后便是尹明藏伏的大树前面。梁栋吃车卫系着脚倒拖了这一段,路虽不远,又是土地,仍短不了石子树根之类磨擦。先被点了死穴,非此一来便难解救,救转也是残废,只得咬牙忍受。

这时,众人见他背上两层衣服全碎,皮破肉裂,血泥模糊,受伤不轻,又值点穴法刚刚解去,行动都似不甚活便,加以所擒同党早已逃远,手无寸铁,就追上也难战胜,何况不能,如何可以当时追擒回来?除一娘外,均觉车卫行事刻毒,将人欺侮凌践个够,还要强他所难,明明办不到的事,偏要这等作恶,不知是什心理?黑摩勒先吃碰了两句,存心看他如何收局,心中不满,却不发话。蒲红年轻气盛,申林心地更是和善,忍不住同声劝说:“先逃那贼想已逃远,这厮怎追得上?老前辈既看朋友分上,索性成全到底,放了他吧。”车卫瞪眼喝道:“你们这些小娃儿随便胡说!就不知道三大爷永不无故放人么?这厮以前虽是作贼下流,还能悔过,这才许他捉个替死鬼来赎命。否则哪有如此便宜?手到擒来,现成的事。不过这厮还有天良,只管那贼以前曾和他作对,终是同党,不忍心就走罢了。你们一点看不出,还当是艰难么?”

尹明在树后闻言,想起梁栋因自己屡在头领前设词中伤,心中怀恨,貌合神离,平日还在自负人物,不料到了敌人手里如此脓包,这必是和仇人求告,放后寻到自己,不是设词诱骗,便是冷不防暗算,擒到以后献与仇敌,保他一命。万不料全落在自己眼里。

这可活该!少时仇敌去后,先尾随他到了无人之处,故意出现,将计就计,使他身遭惨死,惊落骂名。又听仇敌说得越发容易,梁栋竟是手到擒来,心方一惊,又想必无此理,定是梁栋只图活命,和老鬼不知吹了什么大话,老鬼信以为真,才如此说法。一看梁栋背朝自己,已离身前大树只有三尺,方骂:不知死活不要脸的鼠辈!此时如非老鬼在此,惟恐打草惊蛇,只一举手,便先叫你送终!

念头刚转,面前人影一晃,瞥见梁栋往侧一偏,倏地转身到了面前,面带愧容地道:

“尹兄果然在此。我并非报仇,也是被逼无奈。你已落在三太爷手里,还想活么?”底下话未说完,尹明骤出不意,知道行藏早露,无怪仇人说得如此容易,不禁惊了个魂飞天外。惊慌失措中猛一转念,想到梁栋可恶,本领虽和自己不相上下,但是身受重伤,手中没有家伙。自身难活,杀他泄忿总还可以。哪知梁栋早得了高人指教,尹明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当晚片刻之间学会点穴,加上在场仇敌全赶了来,心又发慌,手中刀刚扬起,梁栋手已先到。车卫的点穴法乃是内家最高手法,按照月令和天时早晚,与人身气血流行对照。全学虽是极难极繁,当时运用,只限一时,却极容易。学的人并不需要练习,只要自身会武,经他略一指点,告以当日当时气血度数,按图索骥,用手一点或是一拍一斫,对方便似中电麻木,不能行动。重的不出一日夜必死,轻的也只保得三两日活命,而所点之处随时变易,又与寻常武家均有一定的要害不同,极难防范。梁栋手到,尹明口中怒骂:“无耻鼠辈!”用手一挡,同时右手刀未及砍下,臂上早被点中,断了气脉,周身一麻便失去知觉,举着个刀,泥塑木雕般呆立当地,干自心急,动转不得。

车卫笑对众人道:“你们看是如何、这厮任怎狡猾,如何能逃得过去?这厮比梁栋先来,用毒镖暗算人也是他起的意,可是逃起来一点也不义气,故意闪开,让我去追梁栋,他却反回来藏在近处,以为我决想不到他会回来,心思倒鬼。却不知三大爷更鬼,什么都想得到。要把谁看上,除他会飞,在三百里方圆以内,连毛都跑不了一根!我把梁栋治倒以后早赶回来,容他藏好,知道我们不走远他不敢逃。这可活该梁栋有了替代。

又反回去把梁栋教好,拉了回来。我照例说一句算一句,梁栋要让这厮把他宰了,自是认命。就不这样,他已负伤,要点这厮不倒,只我一动手,他仍是得陪这厮回回老家。

可见他这条命得来也非容易呢。”

尹明闻言,知道仇人手黑,万难活命,心更刁毒,不比别人,可以破口大骂求一速死,一得罪更糟,不知要受多少活罪,照例连硬汉也都不容人做。还是自认晦气,口软一点,能免却死前活受便是幸事。想了又想,没奈何只得颤声哀告,先还作万一之想,苦求:“饶命!从此洗心革面,永脱绿林。”车卫只把腰间酒壶解下,咕嘟嘟一口接一口狂饮,也不答理。黑摩勒想往江船上去,见人已擒到,还不处治,心中不耐,又想开口,吃一娘止住。车卫等尹明把话说完,才笑道:“你主意想得倒好。可知我这老怪物已是年老成精,琉璃蛋一样。你稍微放个响屁,便知你是什么东西变的,素来软硬不吃,只看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如真个胆小怕死,和梁栋一样,也还有个商量。你分明知道我不能饶你,惟恐不给你好死,才假做脓包,求个痛快。这已是有心欺我,情理难容!再者你以前在山东道上,奸淫杀抢,无恶不作,适才暗放冷箭,尚可说是奉令行事,对于仇敌,本以能下手为强,不用客气,只不该用那下作毒药暗器而已。我先不知道你是谁,依我本心,略微做戒拉倒。及向梁栋问明你的姓名来历,想不到五年前想寻的人,会在此相遇。漫说你自行投到,便今晚不来,我知道你在哪里,也非寻去不可!在你心想,至多把条命交我就完了,却没算出我这人最讲‘公平情理’四字,也不想想,没投到老贼门下以前,害死了多少人?今日只拿一命相抵,天底下哪有这便宜的事!反正你到阎王那里也饶松不了。与其你死后去受,我们看不见,老以为上天无眼,心里有气,不如叫你稍微受点罪,既可使阎王少着急,还可使你交个朋友,兔我老怪物日后想起心烦。

这不是现成人情么?哪怕你觉这样死法冤枉,做鬼再寻我呢!现在我们心先痛快,你留一个想头,不是好么?”

尹明性暴心刁,本是口中告饶,心里咬牙咒骂,闻言知道好说仍是不行,老怪物必用毒手处置自己,反正难免,气往上撞,不由破口大骂起来。黑摩勒听他伤众,连一娘、阿婷也骂在其内,车卫仍不动手。心中愤怒,大喝:“你这猪狗!自作自受!车三老太爷为世除害,与别人什么相干?我先把你这厮狗嘴封了!”说罢纵身过去,手向尹明口边一捏,下巴便掉了下来。尹明又疼又急,瞪着一双凶眼怒视众人,似要冒火,只说不出一句话来。车卫将余酒饮完才笑嘻嘻地走过来道:“你这厮孽也造够了,今日你就多受一点。凭天理说,你也无什么不值之处。我本想当夜处置,无如他们都想到江船上会小耗子去,没有工夫看这新鲜玩意。想来想去,只有找你姓梁的伙伴把你送到老花婆那里住上些日,由她给你送终。你看如何?”

尹明一听,不知又出什么点子,心中着急,只苦于说不出话来,暗忖:反正是死,只能活到花家把下巴捏好,就中了老怪物黑手无法求生,梁栋卖友求生的仇想来总可报复,正在忍痛胡想,车卫已把梁栋唤至面前,说道:“老花婆那里颇有两个会鬼画符的妖道。这厮虽吃你照我所教手法点倒,也许能够活命。今晚的事只他一人知道,你又须送他去,休说救活,一张嘴动手,你就成肉泥了。我哪能放了你,又令你往火坑里跳呢?

人身五官四肢,各有一两条主持的经脉,送去以前,我先将他手、足、口、耳四处的主筋毁去,另外再给添点零碎,也够他受的了。”随说随走向尹明面前,二指往舌根底下一点,回手再向喉管捏了一下,往上一托。尹明任他做作,直恨不能咬他一口。先是口张不能合拢,干痛,后觉下巴已然合上,方欲开口咒骂,才知声音已失,用尽气力不吐只字。跟着车卫又向耳根和四肢各点了一两下,未了照背一拍,人便丢刀倒地,好似点穴法已解,只四肢绵软无力,不能转动。先还不知厉害,及至车卫教了梁栋一套说词,过来背他上路,这才觉出不动还不怎样,这一动,周身上下又酸又麻,随着梁栋走动,奇痛奇痒刺骨攻心。这罪孽真比刀山油锅千刀万剐还要难挨!有心想到中途哀求梁栋抛向江中得个痛快,无如疼得泪汗交流,偏说不出话来,只得任人摆布,背往花家去讫。

蒲红终是年轻,笑问:“三大爷,这厮还能活么?”车卫道:“这厮全身主要经脉已断其六,休说背着走这一段,便是一张纸挨到身上也痛如刀割,连痛带痒,活受上三个对时,终于痛断心脉,口喷黑血而死。我生平照此处置恶人仅只两次,如非这厮罪恶大多,又曾害过我故人之子,也不会如此刻毒。此时便有仙丹服下去也活不成了。事情已完,你们自见小邢他们去,我酒葫芦尚在坟后,内中酒还不少。我要找地方一醉一倒了。”众人知他怪脾气,好在外贼也害不了他,一同恭礼作别,往邢飞鼠所居大船上赶去。

经此耽延,天已半夜。因有新来助拳的高人,邢飞鼠等正在设宴接风款待。那船一共三只,俱是上下三层的头号大江船,所有老一辈的英雄俱在头一只船上,邢飞鼠和一班同辈朋友分住二、三两船。因是夜里已过,各老辈剑侠习于清静,席设邢飞鼠所居第三船上。那新来的高人名唤湘江老渔袁檀,司空晓星、老少年神医马玄子,还有峨眉派剑仙李镇川等七八人已在来时见过,因嫌人多,没到第三船上去,正在头船闲谈。众人听有生客,便没见邢飞鼠,径上头船。晓星等老辈剑侠多半与一娘相识,黑摩勒随在后面,等双方互叙寒暄、行礼落座之后,正想上前呈剑求教,诸老剑侠已然发觉黑摩勒身畔宝剑是个神物,大为惊奇。晓星首问:“此剑何来?”黑摩勒忙把剑摘下,连匣呈上,说了经过。

晓星笑道:“此剑本名灵辰剑,是前古仙人所炼神物利器。日间三立还向在座诸位谈起,说他十年前闲游终南,发现深谷之中剑气上冲霄汉,跟踪发掘。彼时剑上有古仙人所留符偈,眼看到手,被它连匣化去。嗣照所飞方向寻找数年,不知下落,以为不是飞往海外或沉入水底,便是中途遇见行家乘机收去,已然断了念头。又隔一年,忽在金华北山重又发现剑气,二次根寻,居然在一个崖腹水窍之内寻到。想是物各有主,已然拿在手内,又被脱手飞去,只抢得一个剑匣。剑却化成一道长虹,由那崖腹中穿洞飞出。

当时持了剑匣,由所穿涧底石穴追出。三立尽管行家,无如此剑威力大大,神妙无方,不到停歇敛光之时人不能近,终于被它飞上崖顶穿透在地,深深钻了下去。三立明知危险异常,心终不舍,料定剑必自行归匣。先回到原发现处将剑匣插好,外用石柱堵塞,以待飞回。又去崖顶守听,下面击石之声已住,犯险入探,才知下面竟有天生石窟,还有泉眼,只无出口,吃那剑给开通一洞,足供出入。剑已穿入崖腹原有井穴之中,其深莫测,便把里面收拾干净,又向朋友要了一道禁符,将剑匣藏处封闭。费尽心思守了数年,渐渐悟出此剑每月朔望或子或午,必在井穴中飞腾击刺,虽然威力神妙,裂石如粉,无如井穴大深,又被它自穿了无数洞穴,错综曲折,陷在里面便觅不到出路,每月朔望犯了性子,在内纵横上下,扎穿锥刺,在刺穿了不少洞眼,时辰一过,性子犯完,势子便衰,依然还原下落,终脱不出。三立为嫌洞中久居气闷,又在去花家的谷内辟一小洞居住,每月朔望往来守伺。近来又查出那剑误穿旁穴,以斜为直,山石坚厚,更难自拔,下手较易,便在洞眼上面设下长索,连探了两次,俱几乎遇险而出。本拟花家事完,约了我们同往收取,不料你竞无意而得。我为寻一口好剑,物色多年也未得到。三立任用了数年心力,结局却作成你,因是物各有主。但是这类神物持善择主,以后必须善自修持,努力从善,不做不狂,始能永久保有呢。”

黑摩勒躬身答道:“弟子学力浅薄,怎配有此神物?并且祝三叔为了此剑已费多年心力,弟子无意巧得,怎可据为己有?意欲奉还与祝三叔呢。”马玄子笑道:“这类神物利器非可强求。日间三立已说此剑如此难得到手,恐非他应有之物,只为那里密逸贼巢,恐为恶人得去为害,不得不守在那里。你是后辈,又有出息,现既为你所得,焉有再取之理?”晓星也道:“还他无须,全仗自己能否善用而已。你屡欲学剑,未遇机缘,我又不愿传授,适才娄长老来,我为你引进,一说便有允意。恰巧你得此剑,岂非命中注定,致有这样巧事么?娄长老现在三船晤一老友,少时便来。”正说之间,面前微风飒然,人影一晃,现出一个矮子,见面便哈哈笑道:“我在三船,听说黑娃来了。我看看,他配当我徒弟不配?”说完,一回首看见黑摩勒,过去一把将手抓住,上下端详了两眼,笑道:“晓星说的黑娃就是你么?”马玄子在旁笑道:“老娄,你偌大年纪,怎还是改不了这一身猴相?老是跳蹦,成什么样子?”

黑摩勒见那矮子身材只比自己高出半头,生得瘦小枯干,塌鼻凸口。一双圆火眼闪闪生光,两臂特长,身又大矮,下垂起来快要挨到地上,一双手掌又长又细,简直真似个活猴。听他进门语气,知道这便是隐居嵩山小天都的剑侠、昔年秦岭三公之一娄公明,不由喜出望外,不俟马玄子话完,赶即跪倒叩头道:“师父在上,弟子黑摩勒拜见。”

娄公明也喜道:“黑娃果配做我徒弟。只是一节,我向不喜夺人所好。我适还听说,你新近拜了葛鹰为师。老偷儿虽和我们不是同道,但他为人也还本色,与我又是相识,他看得中才收你为徒,你还没随他几天便跟我走,于理不合。来时我已和他说好,我看你不上就拉倒;如若还可造就,先令你随他学点偷儿本事,三年之后再去嵩山寻我。”

黑摩勒刚得了一口宝剑,恨不能当时学成剑术才称心意,一听随师要在三年之后,心自不愿。但是葛师对己十分期爱,又无当时离去之理,方想三年之期太长,略一沉吟,瞥见晓星在使眼色,娄公明面上似有不快之容,灵机一动,忙答道:“弟子自然应该先随葛老师学习数年,再去嵩山拜求师父教诲。只是这口宝剑今日刚得到手,先以祝三叔曾费数年心力,弟子一旦无意得来,于心不安。本意奉还,各位师伯叔又说三叔决不肯再要。弟子不会剑术,此剑如此灵异,带在身旁,定启外人觊觎。死活认命,如被左道旁门中得去,岂不可惜?弟子为此发愁,意欲奉与师父收存,等弟子到了嵩山,传授剑术,再行赐还,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娄公明闻言方转笑容道:“我以为你见异思迁,现在就想随我走呢!原来不是。我一见你,便看出身佩这口剑不是凡物。先以为你幼随令先师和令师叔,也许剑术有点根底,不料竟是祝老三和我说的那口灵辰剑。不错,他为此剑心力费去不少,但照他和我所说口气,因他年岁已长,出家静修,不再与人争斗,此剑要它无用,得到手后,也是留送英年有志之士,自己并不想要。为怕落在坏人手里,所以留守不去,屡收不得,心已渐冷。本和我们商定,花家事完,合力同往发掘,不问到手与否,俱要离此他去,不再守候了。他空守了数年,你却无意得到,可知物各有主,事由数定,还他倒显作假,自是不必。老葛对于剑术虽也略知门径,但是道路不对,不能从他学习。昔年为峨眉、青城两派所灭的各异派旁门余孽,近来又思蠢动。这等珍奇灵异之剑,一个不会剑术的人带在身旁,不特引起他们窃夺之心,弄巧性命难保,所虑不为无见,但是此剑似知择主,老葛和你均极机智。就这二三日内,我传你初步功夫和收剑口诀,照此勤习,只要三月工夫,遇上事再多留神,不要骄狂自满,也就不致出错了。”

说时,晓星已把剑抽出匣来。娄公明接到手内一看,宛如一泓清水,冷气侵肌,寒光四射,可鉴毛发,最奇是剑尖上还拖着一段芒尾,长蛇吐信一般伸缩不定,连声夸赞道:“好剑!好剑!这类神物真须积德虔修,始能保持长久,否则此时便得了我的传授,身剑合一,照样也要被人夺去,甚或身败名裂。你这黑娃小小年纪,满脸俱是精灵,聪明过于外露,偏会得到这旷世奇珍。如若不自警惕,从宽厚处存心接物,将来是福是祸正难说呢!”

黑摩勒闻言,不禁凛然生了畏心,恭答:“弟子谨遵师命,此后必定力改前非,不敢胡来。”晓星携带黑摩勒多年,从小便看他长大,也因嫌他年小心志大,行事任性,锋芒过于外露。自己既爱他禀赋才力,又受乃师坐化以前重托,偏是素常亲切大甚,形迹脱略已惯,如在自己门下,不羁之马定难约束就范,所以一任力请哀求,不肯传他剑术,一心为他另觅严师。先因葛鹰对他看中,知道此老平日看似随便,法规至严,徒弟最是难当,意欲借此磨练,就便也可学习此老独门气功,为异日学剑之基。刚迫令拜师不久,不想机缘凑巧,得此奇珍异宝,同时,娄公明近年已声言不出山的人,也被马玄子强约了来,一见便将他看上。初意还恐黑摩勒心急,如欲舍了葛鹰往随公明,一言不合,只说出口便致两误。及听答话得体,尤其可嘉。向来心狂气做,从没向人认过错的,居然深知戒惧,自称前非,诚中形外,一点不似作伪讨好,故作谦辞。料是福至心灵,改了脾气,好生欢喜,便对公明道:“如论此子,秉赋聪明无不高人一等。只为幼遭孤露,身世可怜,他师父格外爱怜,才致养成一身傲气,性情又带偏激,必须多加磨硕始得成材。我素来懒散,又常在外游荡,随我磨练还可,造就直谈不到。惟恐误他前途,对不起老朋友。现得老葛与娄兄为师,少却好些心事。尤难得是此子天性尚厚,明知随了你去,有此好剑,不消两年便可学成剑术,他却感激老葛恩义,并不见异思迁。有老葛扎下根基,娄兄再传以心法,何患无成呢?”娄公明道:“我素重信义,如若忘本,多好资质我也不要了。”黑摩勒闻言方自惊幸,船头上又有人怪笑道:“老娄,徒弟收成了么?这黑小鬼太坏!他不要时,我也不想要了。”

黑摩勒一听,正是师父七指神偷葛鹰。迎出一看,同来还有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身材特别高大,竟比葛鹰还要高出两头,自己站在当地,只齐他的膝部,料是老辈中有名的长人湘江老渔袁檀,连忙跪倒行礼。袁檀含笑拉起,问了问名姓。葛鹰连理也不理,便同往舱中走进。黑摩勒知道葛鹰脾气,等众相见落座,笑嘻嘻凑近身旁,叫了一声“师父”。葛鹰见他又和往时一样亲热,把怪眼一翻道:“小猴儿,人家不要你,又找我来了吧?”马玄子道:“这个不要冤屈了他,他还想跟你学上三年愉儿,才到嵩山去呢!”晓星随把前事一说,葛鹰便没有言语。

因天已不早,明日便去北山赴会,祖存周随引黑摩勒去至二、三两船拜见各位老前辈和各路人物。头船后舱原没有女客住处,一娘母女和诸老谈过一阵,邢飞鼠得信赶来拜见,便和晓星陪往后舱安置。一娘见后舱客室共有两间,女客只一十五岁的少女在内,见人起身为礼。晓星给双方引见,说是丐仙吕-十五年前收养的义女,原是人家弃婴,丐仙终年云游,不便携带,收留的地方恰在湖南桃源绿萝山畔,第二日便送去附近仙锐石渔仙寺隐居的女侠闻一声那里,托其代为抚养。令从己姓,取名吕不弃,十二三岁便在江湖上行道。因她和乃师一样行踪飘忽,来去如电,不可捉摸,穷凶极恶之徒只被她访查出了实迹,往往正在和人谈笑,趾高气扬,晃眼工夫便身首异处,刺客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人又生得长身玉立、美秀出尘,平日独往独行,难得与人亲近接谈,只管性情高洁,落落无侍,偏生着一副笑脸,面上常带喜容,人都称她为小龙女闪电儿,共只三两年工夫,便名满江湖。这次因随师父往湖北黄冈访看老侠莫全,闻说金华北山之会有丐仙在内,前来省亲,就便凑个热闹。因是素喜静坐,用功甚勤,不愿人前出面,自请住在头船后舱,除早晚两餐前出向诸老辈讨教外,不轻走出,连随丐仙同来的那些丐徒世兄弟,俱只到时匆匆见了一面,不曾再晤。

一娘见她生得秀外慧中、英芒内蕴,比起阿婷只有刚柔冷温之分,资质不在以下,好生欢喜,拉着手夸赞了几句。猛想起来了半天还未见着丐仙,便问:“令尊何往,为何未见?”吕不弃答道:“家父同了一些世兄弟本另有住处,不在船上。本是常来头船与诸位老前辈聚谈,只为昨日司空叔引来江家世弟,索取家父昔年代人借去的一件前古异兽玄牦皮所制的衣服,此衣家父现寄存在另一好友所居山洞之中。本就算定此时归还原主,正欲往取,同时又算出敌人新近约到两个能手,而家师也恰在那友人家中,正是一举三得。本是独往,不知何人泄机,江世弟竟访问出自身来历姓名,行前向家师哭诉,必欲随往拜见。司空叔和诸老前辈因江世弟已知真情,自然多得些照应的好,也在旁劝说。家师无法,只得带他去了。”

一娘闻言,想起前事大力感叹,便问晓星:“昨闻主公尚有一女,奉母江乡,就在近处居住,日内可能相见么?”晓星道:“大妹不说我还要说呢。明日事完,大妹踪迹已泄,虽不似朱氏母子三人有强敌窥伺,隐伏危机,日后也难免于多事。现在她母女寄住在我一一个好友家内。此友敬重世族,她母女又深居简出,外人决想不到。并还有一朋友,常年守在一旁,暗中照护。我和陶元曜兄也常来常往,定可无虑。大妹明日报仇之后,可对众声言投往云南云龙山去,暗中却由我接引,与她母女一起隐居,静俟时至,助她母于姊弟三人同寻老贼报仇,了却前人心愿,岂不是好?”一娘道:“来时我早有此意,因此地人多,适才在座诸老虽非外人,终恐无心泄露,所以未说。既然这样,再好没有。”说罢,晓星、邢飞鼠相继辞出。阿婷和吕不弃惺惺相惜,自是一见倾心,甚为投机。当夜各自安歇。

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剑客荒山歼巨寇第一回 烟水苍茫 双桨凌波人似玉 风尘奔荡 扁舟剪烛夜如年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来旧雨 只鸡斗酒 古庙戏神偷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二○回 正胜邪消 天外来佳侠 虹飞电舞 场中见异人第二回 佳丽关心 亭中卜卦 鸽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七回 深机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惊丑类第七回 深机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惊丑类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三回 骇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绝技 粗心惊失错 苏翁临难托遗孤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长路遄征急友难 言甘币重 假名拜寿肆凶谋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一六回 闲窥秘隐 无意得仙兵 假作痴呆 有心擒巨寇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七回 深机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惊丑类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第一回 烟水苍茫 双桨凌波人似玉 风尘奔荡 扁舟剪烛夜如年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长路遄征急友难 言甘币重 假名拜寿肆凶谋第七回 深机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惊丑类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二○回 正胜邪消 天外来佳侠 虹飞电舞 场中见异人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长路遄征急友难 言甘币重 假名拜寿肆凶谋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二回 佳丽关心 亭中卜卦 鸽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三回 骇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绝技 粗心惊失错 苏翁临难托遗孤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来旧雨 只鸡斗酒 古庙戏神偷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三回 骇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绝技 粗心惊失错 苏翁临难托遗孤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剑客荒山歼巨寇第一七回 石洞获藏珍 夜月荒村寻侠女 酒楼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六回 闻钟惊绝艳 月明林野斗婵娟 返里省慈亲 谷暗峡荒诛恶兽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三回 骇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绝技 粗心惊失错 苏翁临难托遗孤第二○回 正胜邪消 天外来佳侠 虹飞电舞 场中见异人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二回 佳丽关心 亭中卜卦 鸽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二回 佳丽关心 亭中卜卦 鸽原在念 湖上回航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一六回 闲窥秘隐 无意得仙兵 假作痴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长路遄征急友难 言甘币重 假名拜寿肆凶谋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剑客荒山歼巨寇第一八回 啸侣命俦 众佳侠山中赴会 奇能绝技 诸异丐台上施威第一六回 闲窥秘隐 无意得仙兵 假作痴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第一一回 舐犊情深 空山强侠女 原鸽念切 暗语托神童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剑客荒山歼巨寇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一六回 闲窥秘隐 无意得仙兵 假作痴呆 有心擒巨寇第一七回 石洞获藏珍 夜月荒村寻侠女 酒楼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四回 危崖夜灯红 失路无心遭巨寇 荒山凉月白 穷途遇救见高人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一五回 黑摩勒三探女丐村 老少年两试劈空掌第一七回 石洞获藏珍 夜月荒村寻侠女 酒楼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第一一回 舐犊情深 空山强侠女 原鸽念切 暗语托神童第五回 古树斜阳 踏浪行波逢异士 幽崖密莽 飞虹掣电败凶僧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第一回 烟水苍茫 双桨凌波人似玉 风尘奔荡 扁舟剪烛夜如年第九回 破金钹 凶僧授首 伏白刃 巨盗轻生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来旧雨 只鸡斗酒 古庙戏神偷第七回 深机密阱 伏莽刺清官 除暴安良 中途惊丑类第八回 行波踏竹 一神童大雨戏镖师 掣电飞芒 诸剑客荒山歼巨寇第一二回 胜地挥金 黑摩勒初逢异丐 开门揖盗 小铁猴再戏好人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一三回 志苦情真 长路遄征急友难 言甘币重 假名拜寿肆凶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