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四)

静漪笑起来。

她笑到浑身发颤,说:“三哥,他是我丈夫。我要应对什么?对他来说,我只要还有能够利用的一天,就算我惹事、就算我捅破了天,他也不会把我抛弃的——就算没有什么用了,他去哪里找我这么听话的太太,从来不会找他麻烦?还顶着程之忱十妹的名字,有谁不说能跟程之忱扯上点裙带关系,是明智之举?他且得把我搁在个稳妥的地方呢。三哥说,是不是?”

“是也好,不是也好。你要懂得保护你自己。”之忱说。

“如果我没在那家里闷死,迟早是要离开的。”静漪忽然说。

她说完这句话,扶住了桌子。

有一点头晕。

之忱看到,叫了声雁林。

“不用!”静漪粗声说。非常烦躁的样子。

她也不去看之忱的脸色究竟如何,也来不及,只听得外面有人在交谈,索雁临在问:“是不是来找小十?”

静漪立即撩帘子出去,果不其然,陶骧正在面前,她微笑着看他,说:“怎么这就找我来了?我跟三哥三嫂说了会儿话,倒忘了你说不要我走远。”

陶骧看着她,嗯了一声。

静漪挽了陶骧,站在雁临面前,等之忱出来,她笑着对他们说:“我们去跳舞。我今天就想跳舞……”

陶骧声色不动,见程之忱夫妇都是平常的模样,不见异样,听了静漪的话,雁临还笑着说:“可见今儿是真高兴了。去吧,只是别累着。”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程静漪有些过度的兴奋。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些过度兴奋。

“不会累。”静漪只一手拉了陶骧,倾身过来,扶了雁临的肩膀,在她面上贴了贴,又依样抱了抱之忱,“三哥、三嫂,你们也来呀……快些,不然舞会要散了。”

陶骧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走了。

雁临转脸看看之忱,说:“不如我们也去跳一支舞?也差不多结束了。”

“好啊。”之忱微笑。

雁临看着他,说:“有点担心?”

“她什么都不说,我才该担心。她说了,我起码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忱整理了下衣袖,身上被静漪那孟浪的倒酒方式溅了些葡萄酒。看他略显狼狈,索雁临倒笑起来。之忱倒也不在意,托起雁临的手,“小十不提,我真忘了,已经好久没有同你好好跳一支舞了。”

“你也知道?”雁临嗔怪地问。

之忱看着她,边走,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雁临顿时脸上飞红,但看着之忱微笑起来,她也微笑,陪着他走出休息区……今晚石公馆的舞会的确热闹。奢侈浮华的表象下,就像入海口处,各路洪流奔腾而来,暗嘲汹涌之间,之忱身处其中的感受,大约只有她能体会。她转头寻找着静漪和陶骧——很容易就看到陶骧的,倒是静漪,被陶骧挡住了,她看不到那纤薄的身影……

陶骧将静漪的腰托着,像托着枝叶柔软的兰花一样。他能感觉出来,离开那休息室,她就没有那么硬气十足了。她此时就像是一缕烟似的纤柔,仿佛随时都能滑走。他看她的笑脸,这堪称完美的表情,不止看在他眼里,恐怕看在所有人眼里,都会觉得她此刻是心情极好的……好到有些忘乎所以。也吸引到些忘乎所以的目光。

他的手抬起来,在她头顶处,她柔软的手在他手心,她旋转的裙摆扫着他的小腿……痒痒的,连同淡淡的酒气,不住地碰触着他。

他收了下手臂,她舞动的身子便离他更近些。

弦乐激烈地演奏到高·潮部分,她的舞步丝毫不错,他就只看着她微笑的面孔在眼前快速旋转,简直成了一个虚幻的彩色的影子……当舞曲戛然而止,她站住,整个人靠在他身前,紧贴着他。他能看到她发间的胭脂痣,看到她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一会儿,当四周围成对的舞者渐渐散开,欢声笑语再次响起,他们仍站在那里。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静静地望了他。

陶骧看到隔了人群,雅媚在对他招手。他知道这是该告辞了的意思,终场舞已经结束。

他正要提醒她,她已经推开他,转身朝着雅媚他们那边走去。他跟上去,不住地有人同他们说再会……七少奶奶再会或者陶太太再会……静漪一一地微笑回应,偶尔回头看他,那是有要同他一起道别的对象。她记性真好,都记得那是谁。哪位将军夫人、哪位总长太太、哪位参赞姨太太……叫得出姓、喊的出头衔。她拖着他的手,落落大方中不失亲昵。有人就开玩笑说七少夫妇真是恩爱,简直还在蜜月中。她也不恼,只是微笑。笑中带着羞涩。非常自然的羞涩。

陶骧由着她,只管在她身旁。

她的应对是如此之好,好到出乎他意料。

但是这么的好,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上车吧,”陶骧最后说。她已经笑了整个晚上,连最后离去的无垢夫妇都在劝她回去得好好休息了。“可以不用笑了。”

她问道:“尔宜呢?还和文谟在一处?”

“他们跟二哥一起先走的。”陶骧说着,扣着她的手腕子,将她往身边带了带。文谟和尔宜走之前,还和她说话呢,她都不记得了。可见她的心思不完全在这里……他留神看她的眼睛。

“哦。”她应声,四下里望了望,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石公馆庭院里已经安静下来,宅子内外还有留下来的宾客,却不足以让这里再现那热闹景象。

“那我们也回家吧。”静漪抽手,拢了下肩上的纱,朝车子走去。

陶骧迟了两步才走过来,她走路已经有些摇摆。

细细的鞋似乎不太能承担她的重量……他过来,抄了她的手臂,带她上了车。

“开车。”他吩咐着,看她。

她显然已经不想说话,进了大门口,就早早地让车子停下来。

陶骧已看出她脸色不好,跟着下车,让司机先走了。

静漪疾走两步,在路边扶了树干,弯身便吐起来……她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吐的几乎全是酒。

陶骧撑着伞,轻拍着她的背。

树干湿冷,她被冰了似的,身上发抖。明明吐的已经没有什么可吐的了,还是觉得恶心,冷。

她看着落下来的雨滴,溅到他的鞋子和裤脚上。

宅子里的路灯昏暗,他手里的油纸伞几乎是透明的……她擦着下巴,仰头看着油纸伞上的图案。

清秀的桔花,枝叶纤细,本是很好看的。

陶骧看着她望住伞发怔,伸手要扶她,她却躲开了。

陶骧眉头一皱。

“我没醉,这是在家里,也不用做给别人看,省省力气吧。”她说。

“你站住。”陶骧说。

她已经走进了雨中,并不想等他。

站住……谁都有资格命令她站住……她偏不要,“我今天陪着你演戏,也累了。二哥和二嫂总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他步子大,已经走到她身旁,并没有再强迫她站住,伞遮到她头顶。

“过了今晚,人人都知道,七少爷是春风得意、稳重不足,随便就能带个女人玩空中游戏;七少奶奶轻浮孟浪、端庄不够,一点不像大家闺秀……这样的一对,远不足以担大事呢。是吧?这样的闲言碎语,应该是在你计划之中吧?”她微笑着问。

陶骧看了她。

他不说话,静漪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

她笑笑的,说:“可是有什么用呢,西北军不迟早是你的?迟来的韬光养晦,便是欲盖弥彰。你不懂?”

她摇着手,往屋内走去。

门口人影一闪,她看不清那是谁,或许是尔宜,也可能是哪个下人……她笑着说:“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才刚刚开始……”

陶骧走在她身后,听她低声说。

她没有回头看他,所以也就看不到他阴沉了的脸……

陶骧走了几步,又听她问:“我究竟是有多像她?”

“谁?”他问。

“谁……”静漪重复着这个字。

他们站在了枇杷树下,她触手便可摘到青涩的枇杷果。

甚至有一种淡淡的甜香,也许是她醉意朦胧,产生了美妙的幻觉……

“她呀……”她抬起手来,摸上他的下巴。温热的皮肤,有一点粗糙。那天下午,他带她去机场,天气真好。有点太好了,晒的他脸上没有被墨镜遮住的地方,这两天成了象牙黄色……他是很白净的。“虽然知道你是做戏的……不过,你想过的,要带着的她,上天去飞一次的……其实是不是,那唯一的一个她,已经永远不能了?”

陶骧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上沾着雨水,搓着他的下巴。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她抽手出来,指着自己的胸口,“会疼……很疼很疼……想起来,就疼……但是又不会死。我是再也看不见了……索性看不见也好;你比我惨,还要看着……更要看着一个人,分明不是,却整日在眼前……陶骧,陶骧……”

她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微笑着。

她抬手遮了他的脸,歪着头看他。

她头发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何苦来的,功名利禄,转眼成空,有什么比人更值得?没有的……”她收回手来。

“小姐!”秋薇从屋子里出来,撑着伞。

静漪回头看到秋薇,笑了笑,等秋薇过来,给她披上外衣。

“干嘛这样?我不冷,热。”静漪不要穿外衣。

秋薇看她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又看看在一旁的陶骧的脸色,咬着嘴唇,

“秋薇先进去。”陶骧说。

秋薇担心静漪,没动。

陶骧说:“我来照顾她。”

陶骧的语气与平常虽然一样,还是把秋薇给吓了一跳。她有点发呆地望了下陶骧,再来看静漪。

静漪说:“你先去。”

秋薇无奈离开。

陶骧拉了静漪,两三步便将她拉着进屋。

屋子里果然安静的很。

陶骧从门边的架子上抽了毛巾下来,递给静漪,她接了,却没动,只是望着陶骧,看他擦去脸上和头发上沾的亮晶晶的雨珠,他的脸在她眼中,有些忽远忽近的……她听见自己在说:“陶骧,我不是容不得人的。”

陶骧手停了,看着她。

“我同你举行婚礼前,有个金润祺;初到兰州,我以为会多个马家瑜……结果她们其实都不能算。不过我今天正式同你讲,只要你愿意,我这里,并不成为问题。”她这才擦了下额头上的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顺着眉尖往下落,渗进眼中来,让眼睛疼。好像还不止眼睛疼,“我就同你说这些……这件事上,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你还真是会替我着想。”陶骧终于开口。

静漪看他,点头,说:“嗯。我当然要替你着想。替你着想,就是替我着想。”

“然后呢?”陶骧问道。

静漪想了想,说:“然后?要我去同母亲说么?若是奶奶和母亲那里说起来,我们成婚不过半年,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赞同……她们多半是怕我面子上过不去的。只要我不在意,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够的……”

“那你告诉我,你又在计划什么呢?”陶骧靠近了她些。

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二)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五)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五)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三)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十八)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十七)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十一)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九)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四)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五)第三章 忽明忽暗的夜 (十五)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十九)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二)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五)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三十四)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十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二十七)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五)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三)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二)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七)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六)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八)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七)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十四)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十三)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淡的石 (一)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六)番外:《美人如花隔云端》(七)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七)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五十七)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十二)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三)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三)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第二章 亦云亦雨的夏 (一)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六)第二十二章 遏云摧风的雷 (七)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二)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九)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七)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三)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一)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十二)第二十三章 (二)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八)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十四)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三)番外:《美人如花隔云端》(十)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八)第一章 最近最远的人 (二十七)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五)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十四)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 (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一)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十)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二十一)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七)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五)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十四)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三)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二十二)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十一)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十六)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六)第二十章且真且深的缘 (十六)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三)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七)第二十三章 难分难解的局 (四)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七)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淡的石 (一)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八)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五)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五)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五)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六)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四)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十)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七)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五)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十七)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三)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三)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二)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十三)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八)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三)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十二)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八)第四章 或浓或淡的影 (九)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六)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二)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六)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九)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二十三)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四)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十四)第二十三章 难分难解的局 (一)番外:《美人如花隔云端》(十二)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