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伫兰心苑外,遭遇篡位突变,今夜的皇宫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夜,绝不会是一个安眠之夜。冲突已息,皇宫、乃至京都的戒备却更加森严,而,全面的大清洗才刚刚开始。
一阵息索的脚步声,舒翎羽近前:“碧薇怎么样?”
“太医说需得好好调养!”他沉重叹了口气,末了又再补了一句:“她会没事的!”
她笑笑,点点头:“嗯,她会没事的!碧薇的命硬得很呢!我进去看看她!”
舒翎羽侧身而进,又微回眸看了他一眼,不由又为这个痴情的男子心痛起来,他的在乎,其实她都知道,只是,终不能去成全。
兰心苑内,皆是候命的太医、宫人,王德见她进来,略行礼:“雅妃娘娘!小的这就去禀报皇上!”
舒翎羽抬手制止他,径直而入,王德也未多加阻止。
如她所想,他守在床前,在危急关头,他很明确的做出了选择,碧薇深深占据了他的心,无法替代。而一再的伤害或许是因为太在乎。
察觉她的所在,周恨生站起身,深深看了床上沉睡的人儿一眼:“睡下了,太医说无大碍!伤口不深,南宫剑还未下狠手!”
舒翎羽一阵涩然,如今最痛的应该是他吧!一直被利用,又亲手伤了碧薇,这才是最痛的!
“皇上且去吧!我会陪着碧薇的!”如今正是由他主持大局之时,他有他该做的,那么自己便替她守护着碧薇,守护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谢谢!”周恨生缓步站前,与他并肩而立。
周紫川深呼口气,轻摇了下头:“碧薇还好吗?”
知道她还好,只是还是想从他口中得到再次的证实,仿似那样更能心安。
“还好!”始终,伤了她总是不好的,当时竟然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却是真正伤她的是他,他闭上眼眸:“你怨我吗?我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如何能不怨呢?周紫川苦涩不已:“或者她注定是属于你的!初遇她的时候我就错过了她!天凤玉佩?!你或者早已选定了她。”
天凤玉佩?!周恨生笑笑,深吸口气:“我说过的话绝对算话!除了碧薇,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
久久,周紫川都未说一句,只是想起那夜,本是自己大婚的那夜,他自深浓的夜色中来到瑞王府,只淡淡问道:“我可以信你吗?”
没有身份,没有君臣,完全是兄弟间的对话,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点头。
“你帮我救碧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舒碧薇!”
当时就怔住了,那是怎样的承诺啊!碧薇,他为了你可以放弃这天下!可是我也只想要你啊!
“明日我赶赴边关,会一会萧梓云!”稍顿了顿,周紫川握起双拳,转身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见她!”
又是深浓的一声呼气声,周恨生微点点头:“朕会撤了兰心苑的太医和宫人!”
周紫川并没有反对,这或是他所能接受的,她是他的女人,他所能容忍的仅限于此。
待周紫川终于进得兰心苑,里头只剩舒翎羽一人,亦是在他安排之内。相见,只相视一笑,她似极淡然:“碧薇睡着呢!”
他缓缓坐于床前,深深凝视着她,苍白的脸,依然恬然,不由又是一阵自责,只要他再行动迅速一些,她也一定安然无恙。
手柔柔抚上她脸颊上的疤痕,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真切的看着她:“告诉我,她脸上的伤是如何一回事?”
有一些事真的不必再提及,不必再徒增伤感,舒翎羽暗叹口气,摇摇头:“瑞王爷何必再去追问?所有的事都已告一段落,她会好好的,很好!”
是,这就足够了,这是他所能为她所做的,他站起身:“让她好好睡吧!醒来一切都好了!”
“碧薇,你醒了?”当她眼睛幽幽睁开,舒翎羽舒了口气:“没事了!我这就叫太医——”
“翎羽!”舒碧薇低声唤住她:“我没事!”
舒翎羽点点头,伸手理理她的秀发:“还疼吗?那个小家伙有没有趁乱折腾你啊?若是他不乖,我一定记得这账,来日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微微一笑:“舒翎羽,你就会哄人!”
“那可正是呢!守了你一夜,就只想哄哄你呢!哄哄这个小家伙!漫漫长夜,你不知道我熬得有多辛苦!”
漫漫长夜,这一夜,真的是从未有过的漫长,她想醒来,又醒不来:“翎羽,扶我起来,我要出去!”
“舒碧薇!”舒翎羽厉声斥道,坚决的按住她,抵不过她哀求的目光:“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是她亲兄长啊!即便周恨生再无情,这一点,亦是不能忽视!见她仍想要起身,舒翎羽继续道:“苏慕飞正带人去清剿越王余孽,一定能找到师父的!”
舒碧薇眼眶一热,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师父,一切都是我的错!”
舒翎羽握着她的手,摇摇头:“碧薇,此事与你无关,是那个无耻的越王,他把你和南宫剑当做他复仇的棋子。一切与你无关,知道吗?”
“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还活着!娘亲唤他‘元杰’,元杰,谢元杰!”
“高兴吗?你还有一个兄长呢!”
“嗯。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翎羽,谢谢你,所有的一切!”
舒翎羽有些不自在,板起脸:“舒碧薇,以后再不许这样自以为是!你现在可不能光想着你自己,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人要保护的。要是南宫剑当时真的如此无情,真的对你下狠手,你要怎么办?”
“不,他不会的!他是我兄长,怎么会杀了我呢!他怎么忍心呢?”他说那是他不得不去做的事,她心疼于这样的他,本是兄妹,竟是相见不相识,却又被逼以如此方式相认,她甚至惊愕得几乎忘了好好再看一看他,只记得,他的那对眸有多殇然、多痛苦。
“我要见他!”
“你若想见他,恐怕得问一问一个人了,谁人都做不了主啊!”还有她没说出来的是,南宫剑已下了大牢,是她现在还不敢说的,当听见房外的恭迎声,笑了一笑:“正好,那个人来了!我晚一点再来陪你,省得一会被人赶走!”
舒碧薇没来得及挽留,闪身而进的他已完全占据她的视线,覆盖而下的只有又凶又急的惩罚。
“皇上如此春风得意、红光满面,定是自兰心苑而来!”苏慕飞稍站直了下身子,继续调侃道:“想来兰心苑的佳人又愉悦君心了?而且还真不是普通女子可比得上的!”
周恨生微皱眉,轻哼声:“周紫川已出发?”
苏慕飞点了点头,促狭一笑:“皇上其实是不是更想亲征?”
“萧梓云的账,朕迟早会跟他好好算一算!”
苏慕飞微扬眉,丝毫不怀疑他会那样做,周紫川去边境,无非亦是想和萧梓云斗一斗罢了:“总算告一段落了!但越王胆敢在萧梓云进犯时下手,说明他胸有成竹,朝中定然仍隐藏着不少他的人,需得小心行事!”
“清查得如何?”
“相府、叶府、望月山庄,皆已驻兵,但收获不大!正准备提审慕容丰和叶彦,特前来领旨!”
“你直接处理就行!”
哈哈,苏慕飞笑笑:“皇上不怕连我苏慕飞亦是越王幕下之人、府上之宾么?”
闻此言,周恨生停住脚步看了他好一会儿,邪邪的勾起唇畔:“若婉灵得知连堂堂的苏慕飞苏将军亦逃不开这周谋的算计,岂不是要为苏将军殉情?”
苏慕飞嘴角抽动了两下,怏怏快走两步,忽又闷声问道:“南宫剑和赵文如何处理?”
“依苏将军之见呢?”
“其中的恩恩怨怨谁又能明了?赵文,是他的儿子,却不屑他所做的一切。南宫剑,不是他的儿子,却被他培养成报复的工具,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他叹了口气,口气竟带点幸灾乐祸:“只是怕如今皇上甚是为难啊!先有赵文以自己的性命为皇上的皇后求情,后有南宫剑乃皇后之亲兄长之实!难择难断啊!只要皇上对两人动杀心,那么与皇上翻脸的可不止一人!”
周恨生幽幽叹了口气,是,一旦他两人有任何不妥,第一个与他翻脸的便是舒碧薇。但若要这般饶过他们,却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尤其是南宫剑那一剑,他决定饶不了!
见他并不语,苏慕飞无奈的摇摇头,直直道出他内心的想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其实,这天下有一个人能如此了解朕,倒不是件坏事呢!走,去天牢!”
舒翎羽满是怜惜的看着那惨白的面容,叹了口气。
柳雨丝惨淡一笑,抬眸看着她:“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从不可怜别人,只是觉得世事难料而已。想不到馨妃娘娘竟陷身于谋朝纂位的泥潭之中,令人煞是可惜!”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是,是来送你最后一程,此去一别,千里茫茫,多多珍重!”见柳雨丝抬头诧异的看着她,她叹了口气:“碧薇为你求情了!”
“她何苦为我求情呢?”
“有因就有果,当日你种下的因,才有你如今的果。”当她目送着侍卫押送着柳雨丝远去,微吸口气,远去边疆,比之于溅血刑场自是要好不少,只是漫漫长路,怕是也不易熬,但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谁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她缓慢而行,手抚过白玉栏杆,昨日的突变,今日似找不到一点痕迹,连一点血迹都找不到,只有真切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皇宫曾浸染着多少鲜血、堆积着多少白骨!忽然很想去看看塞外的那一片迤逦的风光,那一年,她们跟随着信因大师去了塞外,在塞外她学会了骑马。
犹记得她问碧薇为何不学骑马时,舒碧薇笑着对她说:“你都学会了,我为何还要学?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的么?”
是,说过不离不弃的,至少,她们彼此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只是,有一些,毕竟不能成全。
“本将军以为雅妃娘娘送了柳雨丝一程会回兰心苑详说一番,怎到这天牢来了?”
舒翎羽微微笑笑:“这天牢还有我要带走的人!”
“雅妃娘娘想带走哪一个叛臣贼子呢?是南宫公子还是楼外楼的三掌柜?”
舒翎羽瞥了眼重兵把守的天牢,深吸口气:“他们两个我都要带走!”
苏慕飞摆摆手,笑了一笑:“那雅妃娘娘今日可是要费一些劲了!”
待她见到南宫剑和赵文,才明白,苏慕飞口中的费劲是何意思了,两人全身青紫、奄奄一息,俨然是遭过严刑拷打,她愤而瞪起眼:“苏慕飞,你为何对他们动手?谁让你把他们折磨成这样的?”
“本将军奉命而行,雅妃娘娘以为本将军是奉的谁的命?”
这一句,堵得她无话可说,恨恨的跺了下脚:“你,你——”
“若雅妃娘娘说一声,本将军可勉为其难,送雅妃娘娘和这两位出宫!”
舒翎羽几乎是咬牙切齿:“有劳苏将军!”
她守在房外,暗暗叹了口气,也许她该想到的,他是皇上,任何违背他旨意、与他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收场,又想着,若非是因碧薇,南宫剑和赵文定必死无疑!而南宫剑,一出皇宫,直接撇开她离去,那几乎站不稳的背影让她心酸,而更令她难于问出口的是:望月山庄是否也难逃一劫?这一场阴谋,毁了多少人的性命啊!